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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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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捧著酒壺,悠然躺在院子的藤椅上的菡萏因著天子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而不時蹙眉,她不過是頭一回在天子眼前失儀鬧脾氣,天子至於這般小心翼翼麽?堂堂天子也知曉討好她一番,何以那小小鬼差卻不曾前來認錯?!

話說,名舞月已是多日不見影蹤,就連入夢也不曾如從前般能輕易相見了。明知宮中嚴禁私下拜祭,然而她卻是待得宮人悉數睡下竟膽大妄為地偷偷焚香召喚,奈何始終不見那廝的身姿。如此冷酷無情且心有所屬之人,她本就不該招惹的,只是當初百般招惹之人似乎是他,而非她吧?

倒是天子近來頻頻現身,自她答應陛下能隨時進出菡萏殿,陛下已從約莫五天一回改為一天一回,從半個時辰到如今一坐便是兩個時辰之多。從前他尚且能恪守彼此間的君子之約,僅止踏足菡萏殿的院子與外廳,如今卻早已破戒,不時捧著書卷坐在書齋,又或是使喚著璇兒為其蒸煮糕點。

“寶林小主,陛下在宮外裹足不前,可是要相邀?”璇兒見菡萏與天子僅是遙遙相望卻不肯踏足上前,這小腦袋難免有些疑惑。

“邀吧,萬一怠慢了陛下,你我皆是要掉腦袋的。”菡萏仰頭把手中的酒壺一喝而盡,懶理此刻的腦袋早已醉得稀裏糊塗,頷首讓璇兒去相邀。

趁著璇兒去相邀的空檔,她試圖平覆自己混亂的思緒,天子容得下她待其無情無愛,卻見不得就能容得下她的心有所屬。

當天子閑閑地站於她身旁,她雖不曾承認過心中存了意中人,然而她的眉眼處卻是騙不得人的,尤其是不經意間的一顰一笑。此刻的她因著酒醉而眼神迷離,甚至透著些許求而不得的落寞,看著那張因著酒醉的微醺小臉泛著櫻色,他幾乎篤定菡萏乃是為情而買醉。

“光天化日之下便買醉,著實不似灑脫的你。當真是為情所困麽?”天子在咬了薄唇好幾回後才故作無心地細問。

“哪有。”菡萏幾乎連思考也不曾便脫口而出,然則她的腦袋雖很是清醒,奈何耳邊卻不時傳來嗡嗡作響。眼前的天子時而清晰時而迷蒙,就連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般,加之她的腦子越發迷糊了。

天子微微一笑,瞧見她越發渙散的瞳孔,他也是頭一回伺候喝醉之人。擡手免了侍從上前欲要抱起菡萏的動作,他親自把她自藤椅上攔腰扛在肩膀處,為免她嘔吐,天子乃是以小跑之勢把她送回內室的床榻上。

“你說,我可是不堪入目?”入眼便是天子關切的俊朗臉容,菡萏似乎現在才發現天子的眉目處竟與名舞月有著五成的相似,就連睥睨的神態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天子聞言本想一笑置之,然而又搖頭。酒醉的她少了平日的疏遠,多了幾分平日難以窺見的嬌憨。不堪入目?誠然此話乃是過分了,菡萏雖談不上天姿國色或是傾國傾城,然而也是位芙蓉嬌艷之人。奈何此等女子於後宮中之內委實太多,若無過人之處便如蕓蕓眾生一般雕零。

“你誆我!你都偷笑了,你還笑?!”菡萏借著酒勁惡狠狠地指著天子道,顯然她迷糊的意識已把眼前的天子看錯成了那個可恨的名舞月。

“好好好,你莫要亂動,若受了風便又是一陣折騰。”喝醉了的菡萏比平日要難纏,他只好順著她的脾性讓她先靜下來。菡萏在他的一頓細哄之下,本是亢奮的神緒逐漸緩了下來,那雙柔荑巴巴地揪著他的寬袖。

“你們皆是覺得我愚笨,是以終日誆我為樂,阿娘如是,你亦如是。”菡萏越說越覺得委屈,竟開始吸鼻子了。

“你阿娘終日誆你為樂?”天子被她這番話逗得笑逐顏開,“此地無外人,你不妨哭一哭。”

“不哭,你求我也不哭。”她嘴裏說著不哭,然而眸子處微微有著心傷的神色,她以為名舞月是真心待她的,誰料她鼓起勇氣卻又迎來他的冷水。

他可知,她早就厭煩這後宮明面一套、背裏一套的了,寧寶林死了,皇後蕭氏與淑妃朱氏不過是礙於天子之顏面過來罷了,至於那些體己之話,不過是些虛偽的寒暄。該懂的,她都懂!

天子小心翼翼地從她的柔荑處抽出袖子,隨後又頗為溫柔地替她把眼眶處的淚珠拭幹。這般可憐巴巴,誠然她所受的情傷不輕,不知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能把她一葉障目地僅以他為重,而非他這個天子呢?

“你的意中人名號是?”縱然他滿腹醋意奈何仍舊端著天子之氣度細問。

“此人乃是一等一的大壞蛋,他喚作名—嗚(舞)—月。”菡萏在言語間打了好幾個酒隔,這酒氣上頭了更是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明、月?”天子略顯錯愕地瞪著經已因著酒氣而昏昏入睡的菡萏,適才她口中所吐分明就是“明月”二字,她怎知這是他的小名?

他出生於月圓之夜,因著那夜的明月乃是金如火炬,加之宮闕之內紫氣纏繞,是以他的父皇賜名:“寶鑒”,小名“明月”。原是誤會一場,她的意中人乃是他而非旁人!

想到兩人原是有情之人,天子的薄唇扯出極為好看的弧度,挺拔的身子極為溫柔地靠往菡萏的身子,就在薄唇將吻未吻之際,半掩的窗戶被一陣微風吹得咯吱作響。好事被擾的天子不得不正了正自己的臉容,適才他可算是鬼迷心竅了?然則,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可恥,兩情相悅乃是尋常事。

紅墻綠瓦之上的遲無涯雖是隱了神跡,然而卻又不得不嘖嘖稱奇地以一陣微風把屋內的繾綣給打住。他幾乎很是篤定鬼界的名舞月定必以萬華鏡窺探,若被他見此定必在生死薄上把那人皇的陽壽劃掉。

“一把年歲竟幹起偷看此等陋習。”遲無涯的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身穿紅白衣衫的英挺神君。

“當真是說的比唱的動聽,你不也在偷看。”遲無涯不怒反笑,休假歸來的朱雀星君元旭陽乃是何等意氣風發。

“閨房逗趣,有何值得細看?”元旭陽挑眉,此番休假說是陪產,何嘗不是借著西極真皇的天旨好藏匿起來養腰傷?

“我這小表嫂,醉酒後便甚是難纏。除卻我表兄,怕是無人能招架得住。”遲無涯揉著鼻子故作無心地說著閑話,然而心中忍不住地暗想:這凡間人皇與名舞月乃是兩副不同的形容,然而眼前種種就如同仙界那般,名舞月也是這般仔細地照料著因酒醉而發酒瘋的菡萏。

“如此說來,倒是我妻與我妹省心些,暈酒後便乖巧得緊要。”元旭陽沒少稀奇著,如此鬧騰的姑嫂於酒醉後便是雷打不動地酣睡到天荒地老,著實乖巧得讓人嘖嘖稱奇。若在其醒酒之初、半夢半醒之際,更是言聽計從得讓人深感欣慰。

從前元旭陽尚且能由著其妻,奈何如今再添一頭可愛且美艷的小女朱雀,他便再也由不得她這般胡鬧。因著那頭喚他“爹爹”的小女朱雀甚能撒嬌,尚為繈褓的她已然能牢牢抓住爹爹的軟肋,每每揚起撒嬌的笑意皆能把他降住,他乃是無法招架其委屈的臉容,甚至連端起爹爹的架子也沒勇氣為之。

“你當真是女兒奴,從前沒少看你領著小帝後出入,如今成了親更是變本加厲得緊要。” 誠然小帝後的豐肌弱骨與那張傾國傾城的真國色,著實能讓一眾神君男仙甘願拜倒其石榴裙下,然則那極為神經大條的性子著實讓人喟嘆“人無完人”。

“若被帝君知曉你素來青睞舍妹,不知帝君會作何種感想?”元旭陽挑釁道,他妻乃是艷麗無雙的嬌媚,縱然已是兒女成雙之婦,然而她仍能招惹不少神君男仙之目光,是以他只能當個討人厭的如影相隨。

至於小帝後,他與其於年歲上頗為相近,兄妹二人打小便會一言不合就幹架的,小帝後打不過多是以咬他為招,而他則是趁著父君與叔父不註意之時,或者以掐為招,或是推搡其後腦。誠然,他沒少私下懷疑小帝後之迷糊,可是他過分推搡所致!

遲無涯輕嘖一聲,小帝後這豐肌弱骨的尤物之姿當真很合他的眼緣,而他也當真當過納娶之意。然而自他無意間得知西極真皇傾情於小帝後,他便黯然把這朵含苞待放的桃花雕零了,若碰上“懷璧其罪”,以他這家世著實抵不過西極真皇。

“話說,這人皇出生之際頗有紫氣東來之吉兆,著實讓人費解。”遲無涯淡然轉了話頭,這崔氏乃是鬼後轉生不錯,奈何這位人皇雖是凡人之軀,然則卻又讓他頗為錯愕其行徑讓他有點熟悉,許是連他也魔障了?

“自古天命所歸之人降生便是異象橫生,莫要胡亂猜度。”元旭陽道,接下來兩人幾乎是了明於心地相視而笑——許多事本就只合適看破不說破。

“你權且放心,我乃九重天宮的玄武星君,自是知曉‘身在其位’之理。”遲無涯本就無意透漏些什麽於名舞月,縱然是表兄也得公私分明。加之如今的天帝已非昔日那位只懂情的青年,如今的天帝乃是越發沈穩得讓人畏懼。除了玄水真君、慶諾神官與天後無人能窺探得他的心思了。

“走吧,你我先行回天宮,莫讓星哥逮住你我偷得浮生半日閑。”元旭陽拍拍遲無涯的肩膀,他私下到凡間便是憂心鬼帝輕舉妄動。日前鬼帝在淩霄臺大鬧之時,著實招惹得天帝很是不爽,若非天後擔待著,鬼帝早就被賜鞭刑。

就連小帝後的父君元珩神君也需得掂量著自己的斤兩,在西極真皇處鮮少於丈人身份欺壓,甚至比從前更是恪守君臣之禮,更何況他元旭陽不過是小帝後的堂兄罷了,自是更加恪守。

“等一等,我始終憂心鬼帝從中作梗,害了那人皇丟了性命。”遲無涯擡手攔住元旭陽的好意,適才之景算不得香艷,奈何卻甚能挑動為夫者的憤怒。

元旭陽被遲無涯這麽一句堵得辯無可辯,只得以舍命陪君子之勢,陪著遲無涯坐在高墻處細看一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冥主名舞月便現身於凡間的皇宮,元旭陽不得不暗自佩服遲無涯的先見之明。

依元旭陽所見,冥主名舞月雖是隱了神跡,奈何渾身所散發的戾氣讓人脊背湧出一陣陰寒,因著其氣息不穩連帶著這凡間皇宮也湧出一股莫名的陰森。

卻說名舞月立於廊道處,那張俊顏乃是鐵青一片,萬華鏡內的人皇已然是把他惹徹底怒了。菡萏這廝終日稀裏糊塗,雖是光天化日之下,然則也需得提防著此等不安好心之人!

虧得他出生於皇帝之家,然則卻是個荒淫無道、賊眉鼠眼之徒,他早就知曉其非正經人家。虧得這天子長得如此挺拔卻又呈弱不禁風之姿,以他那油頭粉面之蠢相,他若顯露神跡定必嚇得他哭天搶地!想到他那雙不堪入目的狗爪子,竟自不量力地觸碰菡萏的身子,他的拳頭便是忍不住地青筋直冒。

高墻之內的兩位星君明知自身頗為不道德地以“聽心術”窺探著名舞月的心思,然而兩人著實難以端起肅殺的神色,甚至連臉上的笑意也不曾掛掉。原是冥主罵人之本領與他等無異,然則能以罵人不帶臟字的誠然也僅有西極真皇了。

本是以為冥主名舞月會動手修理這凡間人皇,然則他不過略略施法讓其在菡萏的一個翻身之際,自床沿跌坐到地上了事。那天子雖是蒙受皮肉之痛,然而也不過是搖頭輕笑,不欲與其計較。

“你這表兄之性情當真稀奇古怪。”元旭陽徑自把心中的笑意壓下方才道,甚至比起現任的天帝更為古怪。從前仙界神界天兵神將賽擊鞠之時,天帝總是一副興趣泱泱的失落,如今每每下場皆是一副精神抖擻之狀,只因天後娘娘蒞臨罷了。

這仙界神界一年一度的賽擊鞠與東荒青丘之內的賽馬有過之而無不及,相較於他等天兵神將下場便是熱火朝天得讓一眾仙僚目不暇接,諸位真皇下場則是尋覓舒筋活絡之道,至於女眷席素來是熙熙攘攘得要緊,每至見入球,皆是喝彩不斷,懶理是何人為之。

“若不古怪,豈會於西荒公主途徑之際,將其拐為鬼後。眾仙皆是以為西荒之內僅有白虎上君,然則這西荒幽都山內的玄鳥乃是赫赫有名的女兒國。”遲無涯淡然一笑,這四海八荒六合之內,一眾仙僚只曉得東荒帝姬、南荒公主及北荒女君卻鮮少曉得西荒尚有公主,只是西荒公主非白虎一族,乃是幽都山內玄鳥有娀氏。

這有娀菡萏本是隨侍從到九重天宮之內選秀的,卻不知為何於忘川河畔結識了鬼帝名舞月,本是匆匆照面罷了,是以眾人不曾放於心上。然而有娀菡萏卻在踏入南天門前被一道天旨攔截,改而到羅酆山之上的半天崖承了這變天青霄宮之鬼後。

“原是人不可貌相,你那小表嫂竟是無極元君之族人,想來無極元君為人頗為正直,著實讓人難以相信這般活潑的鬼後與其淵源極深。”元旭陽有點詫異,他素來知曉天帝身邊的慶諾神官便是來自於西荒的幽都之山,與無極元君乃是有著極深的淵源,是同宗同族。

“相較於小帝後的判若兩人,小表嫂算是一如既往,然則鬼帝非西極真皇那般能為兄弟兩脅插刀,是以我很是不懂其為何會萌生納妾的想法。”遲無涯一臉無奈地道。

三萬年前若非元旭陽好意提醒,他也是懵然不知看似端莊賢淑的小帝後原是不拘小節之人。誰能猜度出那張皙白嫩滑且國色天香的楚楚動人之下包藏著極為樂天達觀的豁達性子,然則這一言九“頂”早已被西極真皇的冷冽睥睨馴化得溫順如貓。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尤其是夫妻之間。”元旭陽冷笑一記,誠然無人能把納外室之事如天帝般鬧得滿城風雨滿城塵。“走吧,我等耽誤了不少日辰,被星哥逮住少不得一頓鞭刑。”

遲無涯再三確認名舞月不曾動過殺人償命的念頭,方肯隨著元旭陽返回天宮校場,然而兩人自於南天門八百裏地開始便一直惴惴不安,尤其是那只右眼跳得甚為厲害。當兩人來到南天門時才發現事情大條了,玄水真君及幹將、莫邪兩位仙官早早便候在那兒,三人手中還拿著點心和茶湯,顯然是在此地久候多時了。

“本座素來嗜好劣根性極重的小輩,然則二位著實讓本座眼界打開。不知陰司冥主在凡間擾攘,可是礙著兩位星君?”是以擅離職守,耽誤當值的天兵神將交班至今!

玄水真君咬著點心笑得頗為和藹可親,期間不忘哧溜哧溜地把杯中的茶水喝得嘖嘖有味。這群小輩越發不懂規矩了,竟敢在皆尿遁偷溜到凡間去幹些不相幹之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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