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章

關燈
“是是是,就連婢子也看出如今小姐乃是喜上眉梢。只是,出了宮你我便是不可再回府了,小姐可會覺得可惜?”璇兒看著鏡中的美人,不僅喟嘆這世事無常,小姐豆蔻年華入宮,卻是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年;如今踏入碧玉年華,這腦袋倒是看淡了不少。

“我本不屬於此地卻陰差陽錯進了宮,如今能安然離開何來可惜之說?”菡萏臉上難掩笑意,“若你不欲出宮,我倒也覺得無妨,畢竟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小姐,莫要胡說八道,璇兒定必追隨你至天涯海角。”璇兒急急表忠心,免得菡萏揶揄她貪戀虛榮。

自名舞月驀地出現,菡萏乃是頭一回入夢後不再與其相見,一連十日的一夜無夢著實很好,奈何心底處不甚平靜罷了。眼眸落在經卷上,卻遲遲不肯翻頁,她說不清自己是在期盼還是在煩躁不安。

莫非她竟情竇初開於一個有家室的鬼差?

柔荑之內的經書被人奪走,嚇得她驀地擡眸,原是天子不知何時站在身側,那雙琥珀般的晶瑩珠子落在經書之上。他的頻頻蹙眉惹得菡萏一陣心慌,畢竟近來她越發膽大妄為地廣受宮人遞來的銀子。

“阿難陀若天旱時及雨澇時。讀誦此經諸龍歡喜。若滯雨即晴若亢旱必雨。令彼求者隨意滿足。”天子念念有詞地念著《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經》,“你當真喜好此等志怪類的書?”

根據《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經》記載,佛陀在世時,有一位莎底比丘遭到毒蛇咬螫,不勝其苦,當阿難向佛陀稟告之後,佛陀於是教導一個可以消除鬼魅、毒害、惡疾的修持法門。

那日他聽了菡萏的說辭,頭一回主動跟皇後示好,不想皇後難得一夜不再說道理而是顯露出平日裏鮮少示人的女兒態嬌羞。這夫妻多年,誠然那夜他才算是好好細看這位給予他印象極為模糊的正妻。

看著枕在臂彎之內的皇後,天子的思緒卻不自覺地飄得很遠,甚至臆測菡萏如何在這長夜漫漫裏獨守宮闈長達三年之久。

是以天子到來前曾讓人從“菡萏殿”的老宮女口中打探祥寶林的喜好,依照其說辭,祥寶林平日裏最為喜好看些志怪類的話本子又或是捧著些奇怪的經書細看。如今見她當真如傳言那般,天子越發被她這稀奇古怪的嗜好逗弄出興致來。

“嬪妾淺薄,倒是給陛下添笑話了。”菡萏連細想也不曾便徑自從天子手中奪過《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經》,這本經書有別於平日裏為宮嬪抄寫的,是她用作偷得浮生半日閑之用的。

“那日你說心中不曾有郎君,可今日這般顧左右而言他,難免擔著欺君之嫌?”天子略帶笑意地戲謔,於此事他早已命人暗中查訪,得到的皆是祥寶林入宮前後皆無與旁人相較甚篤,顧名思義便是祥寶林於郎君之事上不曾有所欺瞞。

“若當真是欺君,嬪妾如今早已受牢獄之苦,而非這般從容地與陛下膩在一起閑話。”許是被天子戲謔得發虛,菡萏竟慌得連“規矩”二字也忘卻,一時雜念叢生連思量通透也不曾便脫口而出。

“寡人不過揶揄你罷了,何必較真?祥寶林此地幽靜怡人很是合適偷得浮生半日閑,寡人想著若祥寶林首肯僻出一處於寡人,不知可行否?”天子淡淡一句,似是執意要擠入這麽一方小地。

這深宮後院看似遼闊,奈何藏匿著不少心計與謀劃,難得覓到一處能讓自己隨心之地,他當真是覓不到一個拒絕的由頭,更覓不到不曾受寵的祥寶林有何拒絕的由頭。

“若僅是一方小地,不過是等閑之事。嬪妾鬥膽與陛下立下君子之約:‘陛下來此之時,嬪妾定必好茶好禮待之,然則陛下需得允諾不許踏入嬪妾偏殿與寢室,擾了嬪妾看書抄經之心思便可。’,若陛下無法應允,煩請陛下移駕至楊才人處。”菡萏聞得僅是占用一方小地便暗喜,只要陛下不踏入偏殿與寢室,任憑他在“菡萏殿”翻天也可。

“祥寶林可是施展欲擒故縱之術,寡人乃是了明於心。也罷,寡人除卻應允,誠然別無他選。”天子並不與其計較,許是她當真不曾傾心與他,是以兩人之間乃是君子坦蕩蕩的坦誠,而非那種欲蓋彌彰的閨房逗趣之舉。

“口若無憑,不若陛下賜嬪妾墨寶一張?”

“祥寶林,得寸進尺之事莫要太過了,不若休怪寡人翻面不認。若寡人並無錯記,祥寶林乃是崔氏,不知閨名?”天子沒好氣地置喙一句,她無欲無求,他難得自在,何必為著這些有的沒的而壞了彼此雅興。

天子不甚明白,以她不過區區一十有六之齡,卻終日沈迷於這些志怪之說,若說她敬畏鬼神,奈何獨自居於這“菡萏殿”而又悠然自得,神緒間不見絲毫懼怕。

“菡萏,嬪妾閨名‘菡萏’,如此不雅不俗之名,著實難登大雅之堂。”有別於名舞月的噴笑,天子乃是何其溫文爾雅地點頭稱好,相較於與天子的生疏,菡萏更為喜歡與名舞月的不拘小節。

“你當真奇怪,在舉止處乃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在言語間卻又讓人徒生誤解你把寡人與何人相較之。”天子大手輕點她的額頭,那番笑意竟有別於往常的自持,而是顯露出自身稚氣的一面。

“陛下可是在楊才人處受了委屈?”菡萏驀地一句揭了天子的短,瞧天子那雙眸子難掩落寞,她更是篤定天子愛楊才人極深。

“若汝嫣有你這般善解人意便好,奈何她到底年少,這小性子不時發作,就連寡人也有些吃不消。”天子示意她與之坐到小榻處,璇兒立刻會意地遞來兩盅泡好的茶湯與糕點、堅果。

“嬪妾聞說相愛之人少不得彼此使小性子的,誠然楊才人乃是真心實意視陛下為夫君,是以才忘卻了身份。”菡萏抿了一口茶湯,適才她過分沈溺於經書,竟不曾察覺自身已是口渴得緊要。

“汝嫣確是時常忘卻身份,你可知她繡了一雙鴛鴦帕子於寡人,寡人雖是高興奈何也不見得全然欣喜。這鴛鴦多是寓意百年好合,然則能與寡人百年好合者僅為皇後,而她不過是個妾。”天子下箸夾了一塊綠豆糕入口,許是祥寶林不曾喜歡過他,是以他無需忌憚著她可曾吃醋之類的。

“嬪妾以為,楊才人並非懷有僭越後位之心,相傳鴛鴦是雄者為鴛,雌者為鴦,它們一旦結為伴侶,便朝夕相依,形影不離。於嬪妾眼中,楊才人待陛下很是要緊。”菡萏失笑地看著天子。

“呿,說得很其動聽,若被寡人知曉你存心欺瞞,小心寡人剜了你的眸子,割了你的舌頭。”天子嘴裏說得兇狠,然則神色卻是一派的悠然自得。他以為這男女之間除卻情愛,剩下的不過是下流之事,原是這世間尚有這般讓人舒坦的相處。

“忠言逆耳利於行,誠然陛下乃是頭一回動真情,是以離不開這患得患失之感。”雖說她不曾傾慕過誰,但從小隨著父母長大,對於那種男女情愫誠然她是看在眼底裏的。

“揭人瘡疤猶如謀財害命。”天子失笑地看著她,這祥寶林越發讓他起了濃烈的興致。她的衣衫雖是保養得不錯,奈何仍舊有著歲月的痕跡,一個不得寵的嬪妃竟能活得這般瀟灑,當真是個了不得的翹楚。

“湊巧嬪妾乃是命賤之人,縱然吃過那渾濁的荷花池水也死不得,誠然閻王也很是厭惡嬪妾這張無鹽之臉。”菡萏頑皮一笑,惹得天子沒好氣地掐了她的臉一記。

菡萏殿內乃是琴瑟和鳴,奈何被困於青霄宮內的鬼帝名舞月卻是一臉地不爽與嫉妒,萬華鏡內映著凡間的種種,看著那人皇不甚客氣地掐著菡萏,本是被名舞月握著的杯子瞬間化作塵埃。

他最不願見到之事終是免不了,如今菡萏與那人皇結識,不出半個月便生出人皇落水之事,兩人的孽緣這才將將開始。

若非此刻半天涯被那北極真皇座下、西極真皇麾下、又擔著鈞天“四靈”星君之一的玄武星君遲無涯虎視眈眈著,誠然他早已化作青煙奔赴凡間。一連好幾個時辰,名舞月已是因著這個動彈不得而煩躁不安,他也說不清可是自身過分雀躍於覓得菡萏,是以忘卻了隱去仙跡才招惹了這玄武星君的註意。

有關她此生的人間命運簿,誠然名舞月乃是爛記於心,司命星君在南極真皇的監督下把她此生撰寫的很是苦楚。這人皇於他而言乃是個不知情深義重為何物的混賬之人,縱然後宮傾情於他之人無數,奈何他終是辜負一眾女子。

菡萏,於他乃是此生瑰寶,然而在其眼中不過是繁花似錦中的蕓蕓眾生。

旁仙皆是以為調兵遣將、運籌帷幄僅有北極真皇與西極真皇,而東極真皇與南極真皇性子極為和善,然則南極真皇此人看似人蓄無害,實則心思縝密得緊要。

為了免卻不必要的煩憂,終日端著一副老態龍鐘的仙翁模樣,然則在練霄宮內卻又是另一番形容。這“四禦”之形容,談得上溫文爾雅的便是西極真皇勾陳帝君與南極真皇雷玉帝君;而北極真皇紫薇帝君與東極真皇昊宸帝君則是濃眉大眼,相貌堂堂且器宇軒昂。

雷玉帝君那張豐神俊朗、謙和有禮的臉容不亞於以臉如敷粉般秀逸的西極真皇,然而那心腸卻比“四禦”諸位更要強硬。除卻逼得現任天帝與天後幾乎喪命,更是逼得老魔尊重淙動彈不得,只可委屈地渡過餘生。

仍舊是位列仙班的菡萏便也沒少因著老天帝幺女跳了誅仙臺,而被雷玉帝君於言辭上逼得她難辭其咎,終是應允替他下凡歷劫。當年元珩神君曾因其女缺少一魄前來青霄宮懇求賞賜,因著雷玉帝君之事,他乃是遷怒於“四禦”諸位,是以把心一橫提出讓其求西極真皇,不想陰差陽錯造就了一樁並蹄蓮。

“鬼帝若是執意與‘四禦’為敵,不過是以卵擊石,需得三思而後行也。鬼帝那小把戲不曾被西極真皇察覺,不過是紫薇帝君刻意壓了下去罷了。”

名舞月的耳邊傳來玄武星君遲無涯的秘音,對於他的語氣不佳,誠然他並不稀奇,如今能讓他稀奇的不過是北極真皇之態度也。

“星君之言,本帝不甚了解。”

話音剛落,那體格魁梧的玄武星君遲無涯不偏不倚地出現在其書案前,隨著攤開的手掌,名舞月瞟了其手中的黑白狐毛一記。“顥天黅霄宮內誕下一雙日月,本該是仙界之內的大喜事,而然此物卻又被紫薇帝君於青霄宮處撿得,不知鬼帝有何辯析?”

“本帝不懂。”個把月前,他本是受邀到鈞天與天帝細談一事,然而在南天門處見到那位神緒很是頹然的九尾玄狐仙塗姬,他隨即生出一道惡作劇化作雷玉帝君座下“六司”之一的司命星君前往顥天黅霄宮外撒了一把狐毛,以便膈應西極真皇一番。

“若當真不懂,誠然是小神之錯。”玄武星君遲無涯不容他多看一眼便把狐毛收回,冷笑一記過後,道:“紫薇帝君遣小神前來,為的不是嘴仗而是要告知於鬼帝,便是鬼帝這惡作劇驚了小帝後,害得其因狐毛引致噴嚏而致胎兒提早降世。”

紫薇帝君起初不過是為了安撫西極真皇將為人父之焦慮而前往探望,不想卻在甬道處覓得這把狐毛,不動聲色乃是紫薇帝君甚是篤定當日九尾玄狐仙塗姬不曾到過顥天。依紫薇帝君所言,當日西極真皇那張泰山崩於眼前也臉不改容的沈穩全然無蹤,換上的乃是一臉難得一見的慌亂,直到兩道嘹亮的哭聲響起才化作喜悅之色。

黅霄宮上下何仙不知於西極真皇心中便數小帝後最為要緊的,若被西極真皇知曉此事並非區區一個噴嚏所致,而是有人蓄意謀害,試問這天地又要如何是好?

“嗯哼,這一雙日月雖是早產,然則也算是母子、母女平安,實屬可喜可賀之事。若非星君說起,本帝怕也忘卻已有三年不曾謁見過西極真皇。”名舞月仿若當真聽不懂玄武星君遲無涯之說辭般。

許是做賊心虛之故,日前在鈞天與天帝下棋,他假裝不經意地說起西極真皇似乎更是喜好藏匿黅霄宮,天帝聞言不過含笑說起這樁有驚無險之事,名舞月這才暗自舒了一口氣,稚子本無罪,他要報覆的不過是“四禦”真皇而非無辜的稚子。

“鬼帝已有三萬年不曾謁見過‘四禦’真皇,更遑論這區區三百年、三十年抑或是三年,小神不懂,可也鬥膽勸鬼帝一言,當年鬼帝誠然也絕非並無過失,如今小公主跳了誅仙臺、鬼後將要歷劫歸來,鬼帝虧欠老天帝的,終是償還清楚,鬼帝當真莫再節外生枝。”玄武星君遲無涯好言相勸。

當年之事如今已是難以說清,鬼帝確有心動之舉才種下禍根,於鬼後與小公主而言何嘗不是無妄之災?小公主香消玉損,鬼後苦果不斷,這三人之苦何嘗不是鬼帝一念之差造成的?

“本帝當真不懂,西極真皇膝下如今添了一雙日月,何以在星君口中似是原罪?需知本帝至今仍是膝下虛空,更是可憐得緊要。”名舞月嘴硬地一笑。

“小神今日前來乃是好意相勸,一則紫薇帝君乃是有心放過鬼帝;二則煩請鬼帝莫要亂了鬼後之際遇,若引來雷玉帝君之不滿,誠然紫薇帝君與小神也甚是為難。”紫薇帝君乃是一介神將也是一介為夫為父之神,然而總是為了這些有的沒的而煩憂,著實為難。

“你等欲要施舍,也需得細看本帝可是樂意接受。”少來裝腔作勢!

“你!”簡直冥頑不靈!玄武星君遲無涯被其氣得吹須瞪眼,紫薇帝君已有心賣個人情於青霄宮,然而這鬼帝卻又不懂見好就收,萬一惹得雷玉帝君出面,此事更是難以了結!

“小子,本帝與‘四禦’交鋒之時,你尚且不知仙界為何物,何必事事出頭枉作好人?”名舞月失笑一記,“紫薇帝君雖是不曾為難過本帝,然則他與西極真皇、雷玉帝君乃是親如手足,當初雷玉帝君要挾本帝鬼後之時,何以紫薇帝君不曾置喙半句?!”

“雷玉帝君之事誠然有失偏頗,奈何紫薇帝君私下也言明,那時的鬼後早已明了鬼帝待小公主著實存了心思。試問鬼帝何以不自省反倒是遷怒於旁人?!”玄武星君遲無涯難得顯露出咄咄逼人的一面。

“小神人微言薄,自知所言、所知不過是一二,可小神知曉雷玉帝君待鬼帝也非趕盡殺絕,鬼帝潛行凡間,何以天帝懵然不知?”

“夠了!”名舞月厲聲一喝,“這‘四禦’真皇乃是星君之首,星君自是百般維護。星君之心意,本帝知曉,星君走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