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的生活對於我來說真的沒有什麽區別，無非就是多看一天的日落日出而已這甚至跟我是不是一只兔妖都沒有什麽關系。甚至有的時候我會異想天開，覺得做了妖主也無非是一只終日修煉的妖。

所以我對於自己是怎麽莫名其妙地成了虎將的手下這樣的事情，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就是這樣近似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卻終於有一天有了實質性的變化。但是如果我可以預見這種變化的後果，我想我寧願做一只什麽都不知道的兔妖。

虎將是妖界大將，即使妖主寂滅妖界混亂，虎將也堅守著一個山頭。這些都是跟我一個小分隊的其它小妖告訴我的。我對虎將自然也有一種崇敬。跟著他們去巡邏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是一個高尚的妖。

可惜我的確是很弱小，被劫持了卻讓虎將來救，當時我覺得很丟臉。只是沒有想到最後救成我的卻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少女。

她說她不知道我們的規矩，她說她不知道我會突然變回去。其實這一切要怪也怪我太弱了，我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原本就是被魔界的人給強迫變回了原形，他們一丟手，我就只能變回去。

嚴格的來說，就算是妖律也不會強迫她嫁給我。可是我看到虎將對她說這話，她一臉錯愕的樣子，突然覺得就這樣騙騙她也不錯。

她說她是冥界人，人生地不熟。我真的沒有見過外人，連多餘的妖都沒有見過幾只。但是我想冥界的鬼似乎不是這個樣子的，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個人類。

是個……比較特殊的人類。

她叫我雲織，這個我都快要忘記了的名字。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兔兔醬是真的挺惡搞的。

一開始我只是好奇而已。所以我總是偷偷跟在她的身後。她居然也沒有發現，想來力量是真的很微弱。

她總是有一些很好玩的舉動，加上豐富的表情和時不時的無語望天。我常年以兔子的樣子存在，也終於是想變成人形像她說的，做她的導游。

我當然沒有想到她那麽快就要走。我很失望，她走的時候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跟我說。我去找榕樹爺爺，爺爺只說我們沒有緣分。

我一向相信榕樹爺爺的話，他在這裏站了這麽久。通曉事件百態的能力我們都知道。可是這一次我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

怎麽就沒有緣分？明明在這裏遇見，就是最大的緣分。

她再也沒有來過妖界，我就千方百計地打聽她的消息，直到我做上了妖主的位置，只因為妖泉在我手裏？

妖泉怎麽會在我手裏……

很多事情無非就是緣分，可是也有很多事情如果光有緣沒有分，最後也是一場空。

如果我出現的比較早，是不是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呢？

無可改變的是。我做了妖主，榕樹爺爺卻不再慈祥了。他告訴我做妖主，就必須要肩負起責任，尤其是現在這樣混亂的時刻。他把木族的妖術悉數傳授於我，我也能看到自己的長進。

我總覺得自己少了什麽。能力越強大，也開始越空虛。

她再次回來讓我意外。也讓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起波瀾。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打這次是不是有辦法讓她留下來。我想就算是強行，我也會把她留下來。幾百年的時光沒有了之前無所謂的感覺，我會開始有讓她陪我一直過下去的渴望……

但是她告訴我，她是來找人的，只是來找人的。

她說她很愧疚，把妖泉塞給我也非她的本意。

我不知道說什麽，我從來沒有怪過她。我只是想見她一面而已，為什麽見到了。卻這麽難過？

我開始不顧一切地想把她留下來。竟然沒有發覺魔界的詭計。她被那道藍光帶走的時候，我被魔尊拖住，根本就救不到她。等到我趕去的時候，她已經被業火燒的血肉模糊。而倒在她身邊。為了去救她筋疲力盡的是容顏。

那個風華絕代的上仙，我不是沒有聽過。

她說她給我妖泉是害了我，我卻似乎用更惡劣的手段害到了她。

這樣說來……我們是不是也算是扯平了。

做了妖主之後似乎還是沒有長大，這是榕樹爺爺把我拉回來的時候對我丟下的一句氣呼呼的評價。他從什麽時候開始聽見“藍白紅”三個字就會不高興我不記得了，但是後來這樣的現象卻越來越嚴重。

我得知她去了人界，被天魔盯上了，硬是抵抗著榕樹爺爺的百般阻攔去救她。

從那以後，榕樹爺爺對她的厭惡似乎就更深了。

我覺得我只是一個守著回憶的人，只是一個覺得那個少女的表情很可愛就念念不忘的人。我只是這樣小小的心願，為什麽就是留不住她？我很疑惑，可是終究沒有人告訴我。

直到我再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我以為就算是我一廂情願我也可以這樣得過且過，然後騙自己說沒有關系。當她和容顏成親這樣的消息傳到我的耳朵裏，我都能對給我報信的人回一個笑容，盡管是我扯出來的笑容。

任逆行是她的大師兄，我匆忙去問他，他告訴我她身邊有不明身份的人。我一下子就緊張萬分，總是想起她被業火焚燒的模樣，唯恐這一次又是這樣。

我已經錯過了一次，一定不會再錯過這一次。

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要去找她。

能猜到的是榕樹爺爺出來阻攔，而我當然不怕他的阻攔。我嚴肅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不管他怎麽攔我，我也會去。

虎將說，我們都不是榕樹的對手。榕樹爺爺可以算我辦個師父，又怎麽會打不過我。結局當然是我慘敗。

榕樹的最後一擊打在我的腳腕上，我已經沒有能力再還手，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我掙紮著站了起來，顧不上看腳上鉆心的疼痛。

我問他，到底要怎樣才能放我走？

難道做妖主，就不能去顧忌別人麽？我真的不懂……

榕樹在我面前輕輕地嘆氣：“不，你只是不能對她這麽上心。如果你肯答應我，就去這最後一次，那麽你現在就可以走。以後再也不許主動去找她。”

再和榕樹爺爺打下去，贏得也不是我。

所以這最後一次，確認她沒事，我就不能主動去找她。我咬著牙，點頭答應。

任逆行給我的描述很模糊，我只能冒險去魔界的北部搜尋。魔界也有好幾次以為我是妖界派來的探子想要誅殺我，都被我解決了。所幸我並沒有遇到大麻煩，不然我這樣滿身是傷的情況，真的有可能撐不下去。

我知道我腳上的傷是榕樹下的手，可是我沒有辦法拔除。榕樹最後的一擊也許是真的很失望，所以下手很淩厲，可是這妖力只停留在腳踝。我知道這是他沒有真的要對我趕盡殺絕。

一個月之後，我終於找到了那間屋子。我欣喜地站在門口，看到了她的身影，以及另一個我熟悉的人。

容顏在這裏，卻不見任逆行說的那個身份不明的人。

我是不是還是來晚了一步？

我的腳傷，是容顏想辦法治好的。我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妖界，仙醫砌雪不放心我這個病人，以本來就要到妖界做隨行軍醫為由要跟我一起過來。

“你如果下次再這麽胡來，帶著這樣滿身的傷到處亂跑，我才救不回來你。你這樣的傷居然拖了五年？實在是不可思議……”砌雪一邊給我包紮一邊念念有詞，“要不是你去了一趟神界，受到了神界的凈化，你這傷恐怕就沒救了。”

我突然覺得我又回到了從前，所以我聽到五年這個詞不會不可思議，聽到自己去了一趟神界也不會不可思議。因為我終於是知道我想錯了，我從來就沒有獲得過那樣的緣分。一切不過是我在自欺欺人。

她說，她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些人做不了情侶，有些人只適合做朋友，這樣的話我不信，但是她這樣想，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兩個人的時光，坐在妖界的山頭一起看日出日落，只是我的幻象，也只存在我的幻想裏。我現在卻是好像徹底地醒了。

夢都不能做了的時候才知道要放手，雖然有些晚，但是我居然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我撤回了自己的所有傳送她的消息給我的小妖，再也沒有主動去找過她。榕樹給我的條件，我必須要做到。

她和容顏回了冥界，據說又是一陣軒然大波。我已經沒有能力去關註了。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到自己是一只兔子，被變成人形的我抱在懷裏，看著那個離去的少女的背影，越走越模糊，終於都要看不到了。

我去追，手上的兔子卻逃走了，跟在她的身邊，追著她的影子，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如果有可能，我寧願自己還是一只小兔妖，沒有這些紛擾，沒有遇到任何人和任何事。哪怕我只是一直煢煢獨立的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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