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遇上老僧，不要交手，只管下山，在山下等自己；還再三叮囑她小心腳邊的荊棘，這才略微放心一些。

繞小徑上山，路程遠了一大半，但人煙稀少，總是避免了不必要的交手。大概一個多時辰，兩人終於攀到了少林寺後。此時天色已經全黑，喬峰心中有喜有憂，喜的是黑暗是最好的掩護，自己在黑暗中，更易於隱藏身形，憂的亦是此事，黑暗中若是兇手乘黑偷襲，就不易被發現蹤跡了。

喬峰在江湖也算是成名多年，近年來縱橫江湖，罕逢敵手，但這一次的敵人，武功之上或許喬峰還能與他勢均力敵，但在心計、謀算之上，喬峰卻是只能望其項背。他不是沒有想過，倘若有人偷襲玄苦大師，甚至玄苦大師已經遭到毒手，而又有人沒見到兇手的模樣，他自己如果被人發現偷偷摸摸地潛入少林寺中，那就當真百口莫辯了。若是要獨善其身，那當然是離開少林寺，越遠越好，但若是如此，一來恩師玄苦大師的安危，二來捉拿真兇替爹娘報仇，這兩件事確實決計沒有著落了。

喬峰雖在少室山中住了十餘年，卻從未進過少林寺，寺中殿院方向，全然不知，更是不知玄苦大師住在何處。少林寺中殿堂院落，東一座，西一座，都散在山坡之間。喬峰和段毓在少林寺中找了好一會，但黑暗中到底往哪裏找？

喬峰心下盤算唯一的辦法，是抓到一名少林僧人，逼他帶兩人去見玄苦師父，見到之後，他再說明情況，向玄苦大師鄭重陪罪。不過令他犯愁的是，少林僧人大都尊師重義，倘若眾人以為他是要對玄苦大師不利，只怕多半會寧死不屈，更別說透露玄苦大師的所在。

喬峰一時傍徨無計，只好每經過一處殿堂廂房，便和段毓俯耳緊貼窗戶，希望能聽到什麽線索。他雖然身材魁偉，但身手矮捷，至於段毓更是嬌小，這一路竟也沒人察覺到他二人。

喬峰和段毓一路小心，生怕被人發覺。喬峰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時這樣偷偷摸摸過？他心中雖然覺得屈辱，但是想到當年玄苦大師不論嚴寒酷暑都風雨無阻地下山教他武藝的恩情，也不覺什麽了。

喬峰和段毓走到一處屋子前，聽裏面傳來誦經的聲音。段毓沒有聽過和尚誦經，心中好奇，就多站了一會。喬峰也不懂這些僧人念的經文是什麽意思，但這些僧人聲音裏的莊嚴肅穆，他還是感覺得到的。而有幾僧人的誦經聲中甚至頗有悲苦之意。喬峰尋思寺中做法是大事，師傅若是在定在誦經，可凝神聽了半晌，卻沒聽到玄苦大師的聲音。喬峰前去拉段毓離開，卻聽裏面誦經之聲漸歇，一個威嚴的聲音道：“玄苦師弟，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喬峰喜出望外：“師父在這裏。毓兒，我們一會等他們走了就進去拜見師傅。”

聽喬峰說找到了玄苦大師，段毓也是替他高興，點了點頭，兩人就在窗下呆了許久，只聽裏面一個渾厚的聲音說起話來，喬峰很熟悉，這聲音正是他受業師父玄苦大師的：“小弟受戒之日，先師給我取名為玄苦。佛祖所說七苦，乃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小弟勉力脫此七苦，只能渡己，不能渡人，說來慚愧。這‘怨憎會’的苦，原是人生必有之境，宿因所種，該當有此業報。眾位師兄、師弟見我償此宿業，該當為我歡喜才是”。

喬峰聽玄苦大師語音平靜，只是他所說的都是佛家言語，不明其意所指。倒是段毓，反倒若有所思。她曾經聽二娘說過人生七苦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二娘當時的神情，段毓形容不出來，既像是在感慨，可眼神裏，又有那種她師傅提到師兄時的癡迷。

爹爹曾經說過，他和二娘都有過傷心往事，所以才來了西夏。爹爹最喜歡的是大理，那裏的一草一木，爹爹都曾經講過，如果不是二娘建議她先來江南，加上貪嘴江南的美食，她或許會先去大理，也不會遇見喬大哥。

段毓回憶得入神，直到板門“吱呀”一聲打開才回過神來。只見一個高大瘦削的老僧在最前面，帶著一眾僧人緩緩走出。他們走出屋子後又都雙手合十，低頭默念，神情莊嚴。

段毓和喬峰目送眾僧遠去，周遭寂靜無聲，喬峰想要敲門進去，卻為這周遭的情境所懾，一時不敢現身叩門，忽聽裏面傳來玄苦大師的聲音：“佳客遠來，何以徘徊不進？”

喬峰吃了一驚，暗暗佩服師父玄苦大師的內功。他恭恭敬敬地走到門口，說道：“師父安好，弟子喬峰叩見師父。”

屋內，玄苦輕輕“啊”了一聲，聲音裏滿含喜悅：“是峰兒？我正想念你，盼著能和你見一面，快進來。”

喬峰大喜，搶步而進，跪下叩頭：“弟子平時少有侍奉，多勞師父掛念。師父清健，孩兒不勝之喜。”段毓也跟在喬峰身後進屋，見到榻上的玄苦大師，按照記憶裏別人行禮的樣子，雙手合十：“玄苦大師好。”

“你是……” 玄苦不認識段毓，見她跟著喬峰進來，問道。

段毓甜甜地笑了笑，把阿貍從袋子裏放出來，阿貍看了看玄苦大師，倒是一點不怕生地竄到了玄苦大師的榻上：“我是段毓，是跟著喬大哥來的。這是我的小狐貍，它叫阿貍。”

“倒是一個可愛活潑的丫頭。這九尾靈狐也是世所罕見，姑娘能夠和它這麽親近，定是有緣。”

段毓心裏念著玄苦大師是喬峰的師父，倒也不怕：“是呀是呀，阿貍怕生，不過如果遇上喜歡的人，阿貍就會親近他。阿貍喜歡玄苦大師呢！毓兒也喜歡你，因為你是喬大哥的師父。大師，你……受了傷？”

段毓試探地問出口，是因為覺得玄苦大師的呼吸有些不穩，按理說，喬大哥的師父，功夫應該比喬大哥更好，怎麽會至於到呼吸不穩呢？這樣想著，她就伸手搭上了玄苦大師的脈搏，皺了皺眉：“大師怎麽了？”

“毓兒，你懂醫術？我師父他老人家怎麽了？”

喬峰擡頭，玄苦大師本來臉露微笑，油燈照映下見到他的臉，突然間臉色大變。他站起身來，顫聲道：“你……你……原來便是你，你便是喬峰，我……我親手調教出來的好徒兒？”但見他臉上又是驚駭、又是痛苦、又混和著深深的憐憫和惋惜之意。

段毓自然感覺到玄苦大師巨大的情緒波動，她雖不知玄苦大師受了什麽傷，怎麽醫，但她清楚，玄苦大師若是有事，喬大哥一定不會開心。她忙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將裏面的兩顆藥塞進玄苦大師嘴裏。這是她師傅給她的，讓她如果受傷就服一顆，說這是他們門派治傷的靈藥。

玄苦大師氣力不濟，本以為是毒藥，想推開卻又無力，等服下之後想著必死無疑，卻感覺自己的內傷倒好了一些，他試著運功調息了一小會，一睜眼就看到段毓幹凈的眼神：“大師，你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糾結，玄苦大師要不要死呢？

14

14、Chapter 14 ...

玄苦大師不是傻子，如果喬峰是來殺她的，面前這個叫毓兒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把治內傷的靈藥給自己，還毫不吝嗇地把僅有的兩顆都給了自己？當他調息過後就清楚，這個小姑娘給自己的藥，不僅名貴，而且應該是獨門靈藥，雖不能治愈自己的傷，但卻也大大緩解了傷勢。

他微微笑了笑：“謝謝你，我好多了。”

“真的嗎？”段毓欣喜地探了探玄苦大師的脈搏，“大師的呼吸沒那麽亂了，而且脈象也平穩了不少呢！可惜毓兒不會醫術，不然就能把大師醫好了。”

“你的那兩顆靈藥可是救了我呢，若非你那兩顆藥，我只怕已經命喪黃泉了。”

段毓聽玄苦大師說自己的藥有用，又和自己這麽親切的說話，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師傅說，如果我受傷了，就吃一粒藥，雖不能痊愈，但只要有力氣吃藥說話，就不會再有性命之憂，原來是真的呢！可惜師傅只給了我兩粒，不然，我就可以都給大師了！”說著，不自覺地嘟了嘟嘴，像是在懊惱。

“如此珍貴的靈丹妙藥，姑娘就這麽給了我，難道不心疼？”世人大多寶貝這些靈丹妙藥，特別是江湖中人，這麽輕而易舉地把兩粒如此珍貴的藥給別人，除了這小丫頭，世間也沒幾人能做到如此，而小丫頭剛剛卻還懊惱沒多帶一些給自己，這份心意，更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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