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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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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至初秋,天氣微涼。

河邊野草甚密,樹葉也開始泛黃。

睡了飽飽的一覺,回心換上了本來的衣服,精神煥發。

由於村子很小,房子也不多,昨日村民們竟一致認為,應該讓她和尹懷佑住一間。

那廂自是高興得很,她卻怒得不可開交。堅決不同意,硬是將尹懷佑攆去了村裏一夥夫家中。

至於阿依晴蓮,本就是一頭黑發,相貌與他們相差不大,換上雲婆捎來的布衣後,乍看上去有八分像個中原人。她抱著回心的大腿感激了半天,還鬥志昂揚地說要把村子發揚光大。

回心扶了扶額,十分感激雲婆收留了她,若是將她帶去了塵音谷,成天絮叨的就不止聞鶯一個了。

陽光灑進庭院。沐浴晨光,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今日甚是神奇,尹懷佑竟一直未現身。想昨晚他堅持與她睡一間房,可沒少被她訓。一晚上無人打攪,她心中大快,在周圍溜達了一圈,還未回房,就被一個聲音叫住。

她以為是尹懷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一溜煙兒地躲進了房間。那人窮追不舍,一路跟進去,邊追邊叫道:“回心,你怎麽了?”

進了房間之後,她方才冷靜下來,意識到那追著她的人不是尹懷佑。

轉頭一看,那是個相貌姣好的青年,一身素衣顯得額外清秀。

她松了口氣,笑著打了個招呼,“這不是佟孝嘛,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那人大約二十五六,一身公子服,十分文氣的模樣。招了招手,笑得溫和:“你剛才跑什麽?”

佟孝是村裏的教書先生,本是長安人士,卻不知為何橫了心,一頭鉆進這荒山野嶺來,開了間私塾,日子過的清苦。他住在隔壁鎮,每月來個兩三次,教村民們讀書認字。

初識是在村外,與聞鶯趕路進村之時撞著個人。聞鶯嚇了個半死,而她在思考良久之後,決定野外埋屍。

兩人商量一番,聞鶯提著鏟子去挖了坑,她走近時才發覺那人並未死去。拖回了村裏,得知這半路殺出來的人其實是隔壁鎮來的教書先生。

這樣的相遇絕不是什麽好的開頭,而佟孝卻從未與她計較,額外豁達的樣子。她琢磨著該是遇見了一個冤大頭,於是時常應他要求聊上幾句。

她懶懶一笑,打了個哈哈,“方才沒註意到是你。”

佟孝註視著她,眼底帶著笑意,“我算了算日子你該來了,就一路趕了過來。”

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她輕念一句:“路上沒磕著?”

雖知她這話有半分是覺得他文弱,他並不生氣,笑著搖了搖頭,“我若是磕著了,你會給我看看?”

“會啊。”她點了點頭,“不過,你既然不是村裏的人,我也不是免費給你看的。”

“那就當我欠著吧。”他微微一笑,攤開手,“我這個鄉野的教書先生也付不起你那診金。”

“以後可得記得還。”雖是叮囑了這樣一句,她卻是漫不經心的口氣,與他招了招手,“坐過來。”

佟孝悶笑一聲,老實地坐在她對面,擄起袖子,伸出手給她斷脈。回心擡手一診,顰眉嘖嘖道:“你最近是不是又沒吃好,身子更虛了,再這樣下去,就要成個病秧子了。”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那你可願養我?”

她開始未反應過來,良久忽然一驚,異樣地瞧著對方,“——啥?!”

佟孝故作委屈,不緊不慢道:“上次就與你說過,我可否住你那塵音谷去。你琢磨半天也不肯應了我,還發了火哩。”

“既然知道我會發火,你還亂說?”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塵音谷不收男丁。”

佟孝嘆了口氣,“你真不願讓我去麽?”

回心毅然搖頭,“我這塵音谷本來就不好養活,若是再把你帶過去,你當我這是收容所麽。”

聽罷,他垂下腦袋,故意可憐巴巴地瞟她:“你真舍得我這樣吃不好睡不好?”

棱他一眼,“真舍得。”

佟孝輕笑,神色苦悶。她瞥了瞥面前的人,起身走到一旁,“你若是擔心找不到老婆,方可回長安去。”

他微怔,不再是玩笑的面目,剛欲開口,只聽門口傳來一陣沈悶的敲門聲。

那聲音聽來極低,似是加了幾分內力,如鬼敲門一般。

兩人皆是一驚,轉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門口站了一個臉色黑青的人,端著個托盤,上面擺了幾個小盤子。

尹懷佑的裝扮一如往常,但神色卻是全然冷冰冰,看得回心好生不習慣。他正陰沈著臉,絲毫不見前些日子的笑意,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她心中忽然一抽,下意識地推開佟孝一步,撇撇嘴道:“你怎麽進來了。”

“我來給你送早飯。”尹懷佑一本正經,將托盤放在桌上,望了她一眼,“這是剛做的,你嘗嘗。”

她頓然有些懵,望著桌上的早點不說話。

想那尹懷佑自從見到她起,每天都是笑臉相迎;不管她怎麽罵過去,回應的都是滿滿的笑容。她記起素清和聞鶯之前提過的,關於他是怎麽個冷漠,怎麽個不親近人;她自是不大相信的。直到方才這一眼,她才明白,那些江湖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佟孝見她如此反應,又看了看這個面色不太好的青年,微微有些吃驚。

氣氛有些尷尬,她咧著嘴笑了一下,對佟孝擠擠眼,示意他離去,“佟孝,你要不過會兒再來吧。”

佟孝未理會她的暗示,不識趣得很,像是沒瞧見尹懷佑那張黑臉,開始往上澆油,“怎麽,我想看看你還不行?”

“你不是看到了麽。”

“我還想再多看看。”他巴巴地望著她。

她聽得一陣寒,連連擺手,“你雖是個教書先生,耍貧嘴的功夫倒是不賴。你以為說這麽些話,我就不要你的診金了麽?”

佟孝悟了悟,竟十分認真地搖了搖頭,一改玩笑的模樣,正經道:“你知道我說這話不是為了診金。我若不是傾心於你,怎會大老遠的跑來?”

話音一落,她倏然聽到一聲撞擊。原以為這聲音是從她腦子裏傳來的,後來才意識到,這聲響來自不遠處的尹懷佑。他本在倒茶,聞見這麽句話,手上的茶杯落到了桌子上,滾來滾去,眉間微有怒意。

她楞了才反應過來,驚道:“啥?!”

佟孝從座位上站起,鎮定地望著她,淡然道:“你以為我為何來的這麽勤,不過是想多與你說說話。你倒好,我一說要去塵音谷,你就躲得像個耗子似的,好像我要去你那谷裏吃人一樣。”

“你竟……”她一時木然,說不出下句,感到有誰正向她靠近,一擡頭,映入眼簾的是尹懷佑那件藍色長衣。

他正背對著她,不知是什麽表情,但聲音淡漠,“你請回吧。”他對佟孝說。

站在他身後,回心看不見對面的佟孝,只聽到他詫異的聲音:“……你是誰?”

尹懷佑的唇角微微一揚,十分自然地說:“我是她相公。”

屋裏一下子靜了,分外恐怖的靜。她未得解釋,聽得佟孝不可思議道:“你、你竟已經嫁人了麽……”

興許是太過震驚,他扶著額頭連退了幾步,最後看也不看地沖出門去。

既然出了客棧,這鬧劇也是時候該停了。她擡手推開尹懷佑,正色道:“在客棧時我不過與你開個玩笑。我與你才認識半個月不到,怎會與你是夫妻?”

“我……”他沈默了很久,“我認定你。”

這樣的話,他莫名其妙說了很多次,聽得她不由生厭,咄道:“毛病。”

說罷她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尹懷佑拉住她,輕聲,“你去哪兒?”

“我去找佟孝。”她低低嘆了口氣,“他這人愛鉆牛角尖,要是去投湖啥的就不好了。”

尹懷佑的手依舊不放,聲音哀然,“……你擔心他?”

“有一點。”

他抓得更緊了,不覺厲聲:“你喜歡他?”

感到腕上一陣痛,她猛地將手抽出,微怒,“你這人怎麽……”她一時找不到言辭,“難道我對人好就是喜歡人家麽?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喜歡素清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微微皺眉。

回心不答,白了他一眼,憤憤出了門。這回,她又一次被尹懷佑拉住。

這一拉與方才不一樣。身後之人用勁太大,她一個踉蹌栽了回去,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在了什麽軟軟的東西上。一擡頭,她竟是被緊緊抱住了。

尹懷佑低著頭,臉埋在她肩膀裏,緊緊地摟住她。他靠得那樣近,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男子的氣味。

她垂著雙手,怔了一會兒,而後猛一把推開了他,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你——你又占我便宜!”

尹懷佑倒是笑了,冰霜似的臉已然融化,“這是我第二次抱你。”

想起先前頭疼發作時被他抱過一次,她頓時臉上一紅,大怒:“廢話!你還想要幾次!”

她雖氣得發暈,對面之人卻是越來越歡,眉間是止不住的笑。回心望著他,更加來火,直想抄個東西砸過去,可又苦於手邊什麽也沒有。

“你這個瘋子,給我出去,出去!”

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完全是沒了招。尹懷佑見她滿臉漲紅,笑容額外明媚,邊往外走邊說:“記得把早飯吃了。”

“還不出去!”她抄起什麽東西就砸了過去。

他笑得越發開心,留下一句:“那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待尹懷佑走了之後,她不知又罵了多久,直到有些口幹了,才悶悶地坐下,得出一個結論。

這就是一只披著道士皮的登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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