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小孩兒都有糖, 但我沒有。

她是新?來的支教老師，給?了我一個彩虹般的世界。

我曾問她為什麽來這裏？

她說不知道?，總覺得該來一趟。來了之後才發現走時?滿是不舍。

在這座大山裏, 都是被留下的孩子?, 而我在其中?卻格外顯眼?。

一

確定去?支教的那天季霧在商場逛了很久，但她並不知道?要買什麽，要走了以後買東西就沒這麽方便了，她是抱著這個想法才來到的商場。

最後她停在了一罐糖的面前, 見到學?生應該微笑, 甜甜的微笑。

在度過了一段悲喜交加的日子?後她啟程了，目的地就是遙遠的山裏，她承認她不想去?, 不是害怕那裏有多苦而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的一件‘喜事’。

支教這種事她可能不像旁人?有那麽大的興趣，身邊許多人?都去?了，都說是一次難忘的經歷, 或許是害怕考研結果不如心意再無法面對，鬼使神差的她報名了支教。可就在不久後, 錄取結果出來了她非常順利的考上了。

對於這個專業的學?生而言，一年的時?間就很可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不小了, 沒有多少年能留給?她去?拼搏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要去?大山裏碌碌無為地過上一年。

該是多難熬呢？

二

學?校裏又來了個年輕的老師, 這一次終於輪到上五年級的我們了。以往來的年輕老師都是教高年級的學?生, 我們看著可羨慕了, 但每次那些老師走的時?候他們就會哭, 我才不會像他們一樣，真不懂有什麽好苦的。

這個老師姓季, 叫季霧。雖然這個名字很奇怪但我還是覺得很好聽。

她是來教語文的，她很漂亮笑起來也很好看。

她帶了一盒糖, 所有人?都有卻沒有我的。老師說過幾天她會補給?我的。

三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面對學?生老師總是微笑了，他們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喊我“老師”，小臉一個個臟兮兮的，衣服也是，但一點也不妨礙他們的笑容幹凈純粹。

唯一不太美好的事就是我帶的糖剛好少了一個，那個小男孩坐在角落裏，本子?破破爛爛的，也沒有書包。好像連個筆頭都沒有。他很失落，我告訴他過幾天會補給?他的，他點點頭也沒有說話。對了，他叫何憂名，聽說是上戶口時?打錯了字本來是準備叫何有名，有時?候錯或許比原以為的對更美好些。

可能來到這裏也不是錯的吧？

這些孩子?的基礎真的太差了，尤其是那個叫何憂名同學?，從?來都不寫作?業很難管教。今天我問他：“你不寫作?業家長知道?嗎？”

有孩子?在下面回答：“老師，他媽媽不要他了，帶著他弟弟走了。”

就這麽一瞬間我無比悔恨方才問出口的問題，我甚至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這個孩子?的心靈少受一點傷害。

我呵斥那個學?生閉嘴，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何憂名。

“以後要寫作?業好不好？”我拍拍他的背希望這樣可以讓他不那麽傷心，如果因為教育而傷害到一個幼小心靈那是遠不值當的。

剛來時?只覺得這邊環境差了些，現在慢慢覺得確實?很多事情都不便捷，山裏經常下雨泥濘而又崎嶇的道?路很難過人?，但學?生還是要日覆一日的上學?，他們的衣服濕了鞋子?也濕了，甚至有的襪子?上也沾染著濕泥土。

我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能不能熬過去?，但環境的惡劣不能成為我在學?術上沒有進不的理由。古人?的環境要比我此刻更加惡劣，戰爭時?期西南聯大的教授們還是寫出了許多學?術著作?。我沒有退縮的理由。

四

又連續下了很多天的雨，我最討厭夏天了。

爺爺昨天晚上的藥吃完了今天要去?抓藥，一大早爺爺就走了我只能餓著去?上學?。

老師手裏的饅頭看起來很好吃，下課後她給?我們一人?半個我吃了一口是真的好吃。

她走過來時?我拼命藏起腳，她如果看到又濕又破的鞋子?以後就會討厭我了。前面那個討厭的女生一下踩在了我的腳上，本來想藏起來的腳這樣直接被老師看見了。

她皺著眉頭什麽也沒說。

好吃的饅頭還有最後一口我沒有吃想給?爺爺留著。

五

想了很久還是從?媽媽那裏拿了兩千塊錢，這裏常下雨，孩子?們卻仍舊要穿著濕透的布鞋上課。我想到了陳忠實?先?生曾寫過自己?上學?時?磨爛腳的那篇散文，我能為他們做的不多盡力?而為。

班長不知道?每個同學?穿多大號的鞋子?，我帶著他們做了一個量腳的游戲記下了他們腳的長度。

那天何憂名看著我吃面包我本想給?每個孩子?都拿一個可是我剩下的不夠了。

無力?感油然而生，原來比寫論文更難的事多太多了。

聽說我要給?學?生買鞋我媽沒說什麽直接轉來了錢，後來她又說：“你不如教他們一些實?用的，上了那麽多年學?怎麽用起來就糊塗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淮南子?》中?的這句話自幼時?起便學?著而今卻被忘得一幹二凈。

六

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新?鞋子?，老師說：“腳踏在地上才能一步步走向更遠的地方，送給?大家鞋子?希望大家以後做事也要腳踏實?地。”又是一個我聽不懂的成語，但是鞋子?真的很舒服。

我穿了一次就放起來了，不舍得穿。

今天上課老師講了很多東西，但是學?那些有什麽用呢？我現在已經能扛起爺爺的鋤頭了，再大一點也會像爸爸一樣出去?掙錢。

昨天我在山上看到了一頭公羊沒有人?看管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竟然跑過來撞我，剛縫好的衣服又破了一個洞。

七

山裏信號不好我只能試著去?打結，針太細了，第一次拿起我也沒能幸免被紮的命運。這件衣服已經縫補過不止一次了，隨便看一處針腳都比我這次要縫補的好。

像大多數老師一樣我也問了他們‘你們的夢想是什麽？’外面的孩子?是大同小異而山裏的孩子?卻出奇的一致。

“長大後像爸爸一樣幹活掙錢。”他們答。

我頓時?語塞了。

在群山連綿之中?這裏不過是極為狹小隱蔽的一隅，而山外仍有山。

八

昨天的作?業沒有寫完被老師說了很久，說著說著她自己?哭了。以後我還是好好寫作?業吧這樣老師就不會哭了。

生著病還要給?我們上課她也很難受吧。爺爺說病了就要去?抓藥，老師很奇怪只吃藥片不去?抓藥。

她說藥太苦了，我說‘良藥苦口’她笑了，這句話也是聽一些老人?說的。

她在我的課本上寫了一句話：數峰連綿長臥，居山中?看山景攀高峰。我看不懂她也沒解釋。

我發現她很喜歡爬山。

九

私下無人?時?才敢承認自己?的膽小，手機裏經常看到朋友們的讀研日常只有我溺於大山中?不想更不敢踏出一步。

這裏的人?對生活沒有什麽追求，就是活著。山裏好，有一切的生靈為伴。人?類從?自然中?來最終也要到自然中?去?。

不知道?為什麽這裏人?生病了總喜歡喝中?藥，中?藥治根這個說法我是聽過的可是中?藥太苦了。

這幾次生病沒有告訴家人?，不知不覺中?學?會了很多東西。前幾天家人?看到我的照片說很意外我能把自己?照顧這麽好，做孩子?久了會懶得成為一個大人?當我身邊都是孩子?時?我就需要長大了。

屬於我的避風港在離我幾千公裏外的地方，而我就可以是這些小家夥的避風港。

總有‘澄明之境’來形容湖水，而今我只覺得他們的眼?神像湖水一般澄明。

十

老師的長發挽了起來更像一個老師了，聽說老師和華生的姐姐一樣大，華生的姐姐都已經嫁人?了老師卻沒有。

爺爺又病了這一次他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我給?爸爸打了電話。爸爸問我爺爺怎麽樣了？我說爺爺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才給?你打了電話。

第二天爸爸就到家了，一進門?就直接奔向爺爺的床。

爺爺走了，他只看了爸爸一眼?就走了。

家裏來了很多人?，白布掛在墻上後有人?重重打了我一下，說：“哭啊。”

可是我哭不出來。

爺爺就躺在那個木棺材裏，我走過去?看了一眼?裏面的爺爺，他們要封棺時?我拼命阻攔。

我知道?釘子?一上我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爺爺了，幾個人?把我拉開。我聽見錘子?落在棺材上“咚！咚！咚！”心裏突然漏了一個口子?，很難受很難受我想補可怎麽都補不上。

“哇！”的一聲我哭了，口水和淚水一起往下流，我拼命向前抓可發現哭聲越大我越沒有力?氣。

十一

何憂名的事還沒處理完就又有人?敲響了我的門?，我見過這個女人?她總是來給?我說親事。沒說幾句我就以工作?為由打發她走了。

我翻完了我媽寄來的快遞沒有找到我想要的東西，電話打過去?我問她：“媽你是不是忘記給?我寄書了。”

“前幾天你表弟過來把你的書帶走了幾本應該在那裏面。”她在電話裏回。

我自然很生氣但奇怪的是來到這裏學?會了隱忍，“以後不要讓別?人?進我的書房了。”

十二

我住進了學?校裏，爸爸又離開了，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了。

在學?校裏總是會看見老師，她走過來問我：“你為什麽穿這麽少？”

我回：“沒有找到衣服。”

她帶著我把我那些又臟又亂的東西收拾了一遍，告訴我以後要學?著照顧好自己?。她問我會洗衣服嗎？我說會。

她說那你洗一件我看看。

我拿起盆子?和衣服像模像樣般想在她面前做得很好，她彎下腰接過我手中?的盆子?說：“衣服要這樣洗。”

那件衣服可真臟，水像是從?泥巴地裏盛出來的一樣。

十三

無論是誰看見孩子?這般可憐都會心疼，我常年獨坐在一張方桌前與電子?屏幕為伴出門?都要戴上耳機與這個世界越來越遠。

冷漠好像就長在我的臉上，我媽常說：“即便是學?術性研究的人?也不是都像你這樣。”

我當真以為我是心狠之人?。

夜裏我把能想到的一切自幼時?起母親教我的東西寫到了一張紙上，待明日以生活課的名義講給?他們。

十四

老師說：“人?生難免有不順、有疾病、有憂愁，但正是因為這些天災人?禍才使得生活酸甜苦辣有滋有味。避免不了的事不如坦然接受，釋然是最好的舍利子?，往前看往外走。”

我仍舊沒有聽懂。

十五

走之前我必須再見一次何憂名，那天我給?他帶了一盒糖。

“老師我一定會去?見你的。”他說了之後又問：“你去?哪裏讀書呢老師？”

我笑笑沒有回答，他讓我給?他寫一句話當做以後的座右銘。

我想了想只寫下：安康。

他笑著擡頭說：“老師我看懂了！”

而後我又寫下：否極泰來。

他有些喪氣，“我一定會用功讀書有朝一日看懂老師說過所有的話。”

走的時?候我不敢回頭。

我想讓這些孩子?走出去?想讓他們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有些事我做不到。

報到結束回到研究生公寓，收拾好自己?的房間後喝了一杯水，準備學?習前又給?自己?切了個水果放在旁邊。一日事畢臨睡前又特地看了看該關的都關了。檢查房門?是我在支教時?養成的習慣。

我學?做了很多糕點，吃糕點時?經常會想到那一雙雙幹凈的眼?眸。

期末時?有位知道?我去?支教的老師問我最大的收獲是什麽？

我答：“在去?之前我的生活僅限於一張方桌，鋪滿書籍我徜徉在各個時?代中?與先?人?對話。合上書籍我發現自己?脫離了生活。無論什麽學?術類研究都是與人?有關的，人?來自於自然且終要回到自然。我覺得最大的收獲就是發現人?和自然是一體的，那些孩子?的眼?睛如湖水一般澄明。使我明白如何立足於生活、生命。”

生命是有限的，生命是無限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就是京歌媽媽寫下的哦！

生命是有限的，生命是無限的。

生活中確實有陳景言這樣的人，希望大家都能開心快樂，遇到悲傷也不要總是喪氣哦！要相信否極泰來！

謝謝大家的陪伴，還是那句話希望不會讓你們覺得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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