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轉日塔上第八十二天拭目以待[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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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轉日塔上第八十二天 拭目以待 [正文……
“今天我虧了一大筆, 肉痛得很。”
“哦？鐵公雞居然還會虧錢？”
在一條川流不息的雲川上，兩人搭載著一艘菩提葉，邊煮著雲水邊閑談。
“唉, 說來話長，我在‘一花一世界’壓花, 壓了朵穩枯萎的。誰能想到, 穩穩賺錢的東西，成了虧錢的玩意！”
“那死的就是另外一朵咯？”
“不是, 這次是莊家贏了。”
“莊家居然贏了？為什麽？”
那人表情十分震驚，根本就想不通。
莊家都是不下場押註的，只收個手續費，怎麽會輪到莊家贏呢？
“因為另一朵花也沒枯萎, 兩朵共存了。”鐵公雞搖了搖頭，一聲長嘆, “我壓了小半身家進去，原想這是穩贏的, 現在只能緊衣縮食了。”
兩人乘坐的菩提葉舟驀地晃了晃, 爐中正沸著的雲水忽然停了。
“兩位，借個水。”一只白凈的手伸出，手中拿著一個通透晶瑩的花瓣杯。
她語氣非常散漫，不像來討水的, 反倒像是來找茬的。
也確實是。
菩提葉舟看上去樸素了點，其實有法陣防護，外人輕易無法入內, 更別說半點動靜都沒發出了。
來者不善！
鐵公雞直接秒慫，握住自己壺的提柄，動作小心翼翼地給她倒了杯雲水。
雲水入杯, 泛起騰騰白霧，在杯內旋出一朵形狀雅致的雲，而後輕飄飄地融入了水中，成了透明的一份子。
比起往常的水，雲水看上去要更加輕快飄忽一些。
“你們剛剛在談的一花一世界，詳細說說？”池煙沒有喝，指腹搭在杯沿，態度友好地提問。
“您要想知道，那我們必然言無不盡知無不言啊！”
鐵公雞樂呵呵地把壺給放了回去，壺下焰火重新騰起，雲水再度翻滾，聲響悅耳。
說話間，鐵公雞暗自打量面前的人。
看上去長得很普通，但總感覺哪裏透著一股熟悉的氣質。
也許是哪位輕易不得見的尊者，他偶然見過，也被尊者使計給忘掉了。
這人給他的感覺，僅僅次於萬年前他見到的那位，整個興界都認可的那位尊者。
絕對是不好招惹的。
他討好了，指不定能吃上點好果子，要得了她青睞，壓花虧的錢那都不叫數。
一番思量後，鐵公雞打起十二分精神地給池煙說故事。
“您應當知道荒界吧？花家擅長蔔算，能識破運機，尤其是荒界的，那裏面個個生靈的命運，花家可都是了如指掌。”
“花家厲害是厲害。可興界能人尊士眾多，沒人願意被外人看破運機，設法子防住了。花家一手蔔算之術，根本無處施展。”
池煙擡眼，落在了鐵公雞身旁人的臉上。
那人也一樣友好地對池煙笑，看上去和鐵公雞如出一轍。
鐵公雞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話，沒註意到兩人對視。
“但是，花家落魄了上萬年，出了一個鬼才少主！”說到激動之處，鐵公雞還拍了拍大腿，“花少主涉險跑去星池荒域，帶出了上萬個荒界，將每個荒界都放進不一樣的花裏，給花命名。”
“然後呢？”池煙斂去落在那人臉上的眼神，被鐵公雞講的故事吸引。
“然後花家人啊，算出了每個荒界的運機，將最有看頭的給選出來，放在場子裏，投到鑒荒鏡中給人看。”
“這每次進去，都得付入場的錢，更別說花少主還設了賭局，各種花樣都有。賺得可以說是盆滿缽滿！”
鐵公雞故事說到後面，口渴了，給自己倒了杯雲水喝。
等再一擡頭，人已經不見了。
“這就走了？”鐵公雞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和身邊的人搭話，發現他也不見了。
而此刻，池煙出現在了鐵公雞說的花家門前。
面前的門樓沒有任何形式的牌匾，就連看門的人都沒有。
如今她在的地方，便是步亦綺曾經待過的中心區。
池煙打破天花板後，立馬懂了步亦綺用的陌生文字。
在出發尋找興界前，她將步亦綺寫的那些東西看了個遍。
除了步亦綺的來歷，還了解到了和興界有關的不少東西。
為了自己回去的那天，步亦綺做了萬全的準備。
她憑借記憶將興界的地圖畫了出來，甚至還列了各方勢力表，以免自己在荒界待太久，有所遺漏。
正好便宜了池煙。
說起來，步亦綺可恨，但確實也可憐。
她是中心區北陽家唯一的嫡出子，出生後表現的資質很普通。
族中長老認為她難擔大任，轉而在旁支中尋找出一個天資傑出的孩童。
步亦綺的父母將孩童過繼到了膝下，盡心盡力培養。
打小，步亦綺就生活在那人的陰影下，被同輩族人不停地拿這事嘲笑。
本喜歡光的她，從此厭倦站在光下，一點一點地被自卑的情緒侵蝕。
後來，她碰上了花家人。
花家靠著荒界出了名，在中心區的地位比北陽家還高。
若是花家人願意出手幫她，她就能搶回本應屬於自己的族長之位。
花家少主同意幫步亦綺，但提出了一個要求。
要求步亦綺進入他指定的荒界，再靠著自己的實力，從那個荒界出來。
荒界的存在，對於興界人而言，無非就是一個游戲世界一樣的東西而已。
而且花少主還沒要求她壓低實力，完全就是穩贏不賠的交易。
步亦綺死死地抓住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答應前往荒界。
為了出來的那天，為了奪回北陽嫡位的那天，步亦綺可謂是煞費苦心。
甚至還偷走了剛出生的北陽神獸，一起帶去了荒界。
北陽家的人根本沒想過步亦綺會在荒界裏，怎麽都找不到失蹤的玄武幼崽，還得將這件事緊緊瞞著，以防被外人知道。
哪想知，在荒界的日子並不和她想象的那樣好過。
她實力本就低微，根本達不到那個荒界的天花板。
修了幾百年正常的法門，步亦綺不得寸進，開始把視線轉移到一種邪法。
那是她偶然在北陽家族藏館發現的功法。
能將被別人煉化過的力量轉化到自己身上，會飛速提階，而且基本沒有什麽副作用。
在北陽家中被壓迫的那段日子，步亦綺還看過很多這類的功法。
包括奪舍。
她後來發現，靠著那個邪法也不能突破天花板，而池煙又極具天賦，於是便將心思往奪舍動。
在荒界等了太久，步亦綺已經不想再等了。
池煙資質那麽好，利用她出來，也算是完成了和花家的賭約。
現在，池煙確實到了興界。
而步亦綺自己，永遠地留在了她最看不起的地方。
池煙斂神，打量花家。
門無牌匾，門柱卻浮著栩栩如生的花卉，便是花家。
還沒等到池煙進門，就已經有人出來迎接了。
是一位身著花瓣衣袍的花童，他恭敬地對池煙作揖，“當家等您很久了，請隨我來。”
障眼法對花家人不起效。
池煙幹脆撤去易容幻術，閑庭信步地跟著花童入門，見到了傳說中的花少主，如今已經是花家的家主。
也就是池煙剛剛在菩提葉舟上見到的那個人。
“坐。”花家主說道，手中親自烹煮著雲水，“我的雲水，可比方才那人的要好喝多了。產自雲川本源，在落塵之時采下，用瓊露蘊養足千年，才得有如此一壺。”
滿嘴都扯著看上去高深的詞匯，單是這一句，就顯示出見識的天差地別。
除了借此展示自己的底蘊外，還含帶了震懾之意。
池煙向來都是不在意這些的，她全當沒聽見，目光落在杯子飄著的那朵雲上。
她沒立刻喝，反倒拿出了幾袋劉大爺自己做的薯片，順手給了花家主一袋。
“這雲水，配起我們法修原味土豆薯片剛好。產自赤夏靈土，在葉青黃交接時摘下，再用熬制出的油烘烤，才得有如此一片。”
池煙學著他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光明正大拆開包裝，愉快地吃了起來。
花家主笑著接過，學著池煙的方式打開包裝，準備吃。
“你還真敢吃？”池煙興致勃勃地看他，“不怕我下東西？”
“您是貴客，就算有什麽，花某都是要吃的。”花家主面不改色地拿起一片，已經做好難吃甚至是有毒的準備了，沒想到入口異常好吃。
是他從未吃過的味道。
“得了，不跟你在這兜彎子繞圈，直說吧，找我做什麽？”池煙說。
“花某想邀您加入花家，不知您是否肯下榻，當花家的客卿長老？”
池煙笑而不答，吃著自己的薯片，嘎吱響。
花家主這麽客氣，無非就是看中了她的實力。
而池煙這麽有恃無恐，是因為她發現——
花家主的實力比她低得多。
放花家主眼中，她就是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山雞。
知道她出身荒界，卻不得不捧著。
“怎麽找到我的？”池煙反問道。
花家主保持著絲毫不變的友好表情，“自然是因為花家萬分需要您。”
“讓我猜猜。”池煙清洗手上薯片屑，“都說你們花家精通蔔算之術，那你們應當也算到了衰落的那天。”
“然後就發現，花家成也是因為荒界，敗也是因為荒界。”
“再之後，你們又算出了源頭在我。所以先誘哄北陽家的嫡女進去破壞，見沒有用，又放了個所謂的法器，偽裝成系統，結果又失敗了。於是再使了力，將兩界融合。”
“可惜啊，又失敗了。所以只好守著，等著我出來。”
池煙笑得涼薄，一字一句都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往人心口紮去。
沒有花家介入，奶奶不會死。
而要不是花家從中作梗，她也不可能成長到發現興界的程度。
花家家主緩緩地閉上了眼，認命了。
“是。”
這一切都是一個閉環。
花家蔔算出衰敗的未來，於是幾番介入，試圖遏制池煙成長，扭轉命運。
本來，池煙是該死了。
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池煙的奶奶李雅。
花少主從星池荒域帶走荒界時，小荒界便出現了錯亂的時空之力，李雅不小心觸發，穿越到了現代。
而後定居生活，生了一女一兒，又有了孫女池煙。
某天，李雅預知到了池煙的死亡，傾盡全力，將池煙送到了另外一個荒界，一個沒有花家影響的荒界。
此時的花家，已然入局，根本算不到池煙去向，只能派人親自找。
花家的人利用投放荒界情況的鑒荒鏡，找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發現了池煙，將她帶回了現代世界。
這之後，花家的人再坐不住了，動用了秩序鈴，試圖改變池煙的發展路子。
讓她開辦學堂，一步步沾染權欲，無法一心修煉。
這樣，她就無法察覺出興界，更沒辦法影響他們花家命運。
後面，秩序鈴的器靈叛變了。
為了讓自己叛變得心安理得，那器靈還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謊言，欺騙自己說它只是一個分靈。
實際上，一直都只有它一個。
花家不是沒想過殺池煙，畢竟荒界裏的池煙，於他們而言，只是小螞蟻。
可她和花家的命運已經緊緊地牽扯在一起。
花家人不能對她動殺意，否則便徹底違背了“不得利用蔔算之術背叛命運”的祖訓，所有族人都會徹底失去蔔算的能力。
雖說現在的行為，已經算是違背祖訓了。
不過，他們只是適當介入，最多因此減弱一點能力，削弱後的能力，完全能支撐著繼續經營現在的場子。
花家怎麽都沒想到，因為他們的幹預，反倒使得池煙發現了興界的存在。
如果當初，花家順其自然，不去介入，池煙反而只會在荒界當一個普通人。
玩弄命運的人，最終會被命運玩弄。
最最開始，花家算到的，就已經是他們入局後的命運了。
只要花家想改變衰敗的命運，都繞不開這個局。
他們花家，利用蔔算之術創立了“一花一世界”，操控荒界人，當成打發時間的戲臺子來看，早就已經觸犯了道的運轉。
要花家覆落的不是池煙，而是道。
舉整族之力，都無法與其鬥爭。
池煙站起來，聲音淡淡，“荒界在哪？”
“隨我走吧。”花家主帶著池煙走到一間錯綜覆雜的閣樓內。
“花家主！花家主來了！”有一個男人沖過來，跪在了他身前，“請您一定要幫我找回我不見的小家夥啊，當初我們可是簽了協議的！”
男人一出現，池煙指環中，那只被關著的朱簽獸瞬間活躍。
“我放我的小家夥放到你們荒界中培養，明明它在前幾個荒界還待得好好的，怎麽到了那個世界，它就不見了呢！”
池煙眼眸輕瞇，拿出指環中激動萬分的朱簽獸，語氣冰冷地說道：“你要找的是這個？”
男人立馬望去，瞧見了透明瓶內的那縷熟悉的紅魂，連連點頭，上前想將它拿走。
“就是這個！花家的人果然是精通蔔算，連我可愛的小家夥都能找回來，花家主，我這下是徹底服氣你們花家的本事了。”
花家主沒有開口，還往後退了一步。
只見池煙猛然將瓶摔碎，獸魂逃竄的那一剎那，雲飛煙滅。
“……你！”男人氣得上前想動手，卻被池煙輕易制服。
池煙眼神森冷地看他，一道巨大的力量壓在他脊背上，“你知道你那個‘小可愛’，殺了多少人嗎。”
“荒界的人哪算是人？實力低微，也沒興界的人護著，跟野草沒什麽兩樣。我拿他們來餵獸，還是高看了他們，讓他們死得其所了！”
這話一說出，池煙壓著他的力道愈發加深。
男人氣打不一處來，梗直著脖子，臉都紅了。
“放開我！花家主，你家的狗都不管管嗎！”
“花家主自己都難保了，還管你？”池煙繼續加重力量，他的骨頭發出陣陣脆響，“荒界的事，我管定了。”
“你沒地界也沒權職，想管也管不起！”
男人咬著牙，他早被愛獸的死亡沖昏了頭腦，到現在都還覺得池煙只是花家的一員。
“是嗎，那我今天便暫時饒你一命。讓你親眼看看，我到底是怎麽管的。”池煙將男人吊了起來，轉頭看著花家主。
花家主訕訕笑，討好地說：“您要想管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方法。”
除了沒人要的星池荒域，興界早被各族瓜分。
就算星池荒域沒人要，但池煙在興界沒有底蘊，要想擁有它的地權，基本是沒可能的事。
只能去轉日塔了。
相傳，如果有人能登上轉日塔的最頂層，便能和興界那位尊者提出任何要求。
區區一塊地界和職權，輕而易舉。
可至今億萬年過去了，都沒人登上過。
“替我看好他，要是我回來，他被你們放走了，那花家……”
“您放心，我一定給看得好好的，這場子我們也會停了，不辦了。”
當知道敵人其實是天道的那一刻，花家主就認命了。
無所謂了，池煙要做什麽，便配合她做吧，說不定這樣，還能為花家贏得一絲轉機。
池煙去了轉日塔。
轉日塔一共有一千層，據說一層比一層難上，每過一層都會得到獎勵。
開放這麽久了，最高也就上過八百八十八層。
池煙過了前七百層。
前七百層，不過都是一些普通的關卡，以實力設限，只要實力到了，要破局上登自然容易。
爬完前七百層，池煙實力更加凝視，甚至又突破了。
七百層一過，便開始問心了。
也許在踏上階梯的那一刻，便已經入了最真實的幻境。
無意識間，池煙陷入了十四歲那年。
那年是她命運的轉折點，奶奶離開，她去了姑姑家，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十四歲的池煙清楚知道，姑父並不喜歡她。
當年，奶奶告訴過姑姑，姑父不是一個良配。
至於她怎麽看出來的，自然是用了些森林女巫一族的手段。
姑父偶然得知了這件事，認為這些都是封建迷信，對丈母娘非常不爽，攛掇著要和愛人私奔。
正值戀愛頭昏腦熱之時，池馥華答應了。
李雅一怒之下，和她斷絕了母女關系。
等到再見，已是天人兩隔。
去姑姑家時，池煙將奶奶留下的東西一起帶走。
某天，她在研究奶奶留下的線索，不小心被姑父看見。
當時他就開口，讓池煙少點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心放在學習上。
池煙不希望自己惹姑父不開心，但同時也不可能放棄尋找線索。
因此，她更加隱秘地研究，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
後來還是被知道了，是她的表妹說出來的。
兩人住在同一間房內，就算池煙再怎麽努力掩飾，也無法完全抹去痕跡。
表妹當時年紀小，受她爸爸那邊一些親戚教唆，以為池煙是過來搶她父母的，各種狀告得非常麻利。
池煙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繼奶奶下葬的那日，她又一次聽見姑姑和姑父因為她吵架。
為了不影響姑姑家庭關系，池煙和姑姑提出，說要住校。
池馥華確實和丈夫吵得很兇，自己也不好做，正好池煙自己主動提出說要住校，便也答應了。
住校之後，池煙借口學習繁忙，盡量減少了和他們家的聯系。
“你看吧。你一直都是被拋棄的，生來便不配被愛。”
有道聲音在池煙心中說。
爸媽撒手離開，丟下了她；姑姑在爭執中，選擇了家庭；曾給予她溫暖的聖靈族，拿她當跳板。
就連森林女巫，也因為她不是純血而拒絕收留她。
唯一會和她站在同一邊的奶奶和學姐，都死了。
好像確實是不配的。
池煙想到了被葉琳娜救下的那天。
她就這樣窩著，無助而絕望。
“不。”池煙輕輕開口，“你錯了。”
她開了家學院，學生可愛，教職工溫暖。
姑姑也跑來了她學院，還當了劉大爺唯一的徒弟，過得風生水起。
早就不一樣了。
瞬間，她脫離幻境，清醒而堅定地踏著向上的臺階。
一步又一步，守住了心中那根線，到了第一千層。
而那位尊者已經在最頂層等著她。
見到尊者時的反應，可能是她進塔後情緒波動起伏最大的一瞬。
他長著和殷霧一模一樣的臉，氣質卻截然不同，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完全陌生的。
“池煙，”他將這兩字在嘴裏繾綣，面色卻是萬分平淡，像和普通朋友敘舊，“你果然來了。”
“你……”
池煙開口想問話，而他已經預知到她會問什麽，悲憫的眸子落到她臉上。
“我不是他。”
“他只是我一縷小而又小的分魂而已。”
像這樣的分魂還有很多，它們會前往各個地界轉生，到一定的時間，便會被他收回。
這是他獨特的修煉方式，讓他能在將近億年間不斷提升實力，淩於巔峰。
“你把他收回去了？”池煙蹙著眉。
她進階時，殷霧確實是在旁邊的。
等她進階完了，她卻沒有看再見他。
原先還想著他是去哪忙了，現在想想，確實不對勁。
按照殷霧的性子，在她進階之後，絕對是會第一個出現在她眼前的人。
除非出事了，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人。
“收回了又如何。物歸原主罷了，何必如此生氣？”
池煙掂量了一下自己實力，發現似乎比他還要厲害一點。
有贏的把握。
“勸你理智一點，不要動手。”尊者沒有笑，嘴角一直都是那個略顯哀矜的弧度，“興界在我掌下，而且你還有求於我。”
池煙扯了扯唇。
“和他比起來，你還真是……”十足的討厭。
考慮到自己確實還有求於人，池煙將這句不太動聽的話收了起來。
等她把荒界的問題解決了，再來想辦法救殷霧。
“你登上了轉日塔，所求何事？”尊者問。
他開始猜測。
池煙會要什麽，地位、修為、壽數、神器？
這時，他心中蹦出了一道聲音，說不是這樣的。
尊者蹙眉，將這道聲音狠狠地壓下。
但那道聲音太倔強了。壓下後又一直冒頭，說不是這樣的，她不一樣。
尊者無可奈何，屏蔽了那道聲音，世界瞬間恢覆以往的清靜。
“我要星池荒域。”池煙說，“所有荒界，歸我管。”
尊者神只一般的臉泛上訝異。
許是這點訝異，還有剛才那個不聽話的聲音，導致從不幹涉別人決定的他，多嘴說了一句。
“荒界只會成為你的累贅。”
弱小、混亂，無法和興界連通。
又受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帶的分子覬覦，就算要來，也只會徒增煩惱。
“所以，你一直很清楚荒界面臨的處境，也知道有人拿荒界做文章。”池煙語氣不善，“你這尊者當得可真好。”
本來這句話是不該說的。
大概是他長得和殷霧太像了，池煙騰出了股無名火。
“他們如何，與我何幹？高位的人，從來都是無情的。”
他只關心整個興界是否穩定。
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他無需管。
池煙冷笑，懶得接話。
尊者莫名跟著扯起唇角，略微帶著諷刺的幅度，“你的要求，我答應了。”
“希望萬年後的你，還能用這樣的心態同我說這句話。”
“那你就——”池煙自信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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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虧了一大筆, 肉痛得很。”
“哦？鐵公雞居然還會虧錢？”
在一條川流不息的雲川上，兩人搭載著一艘菩提葉，邊煮著雲水邊閑談。
“唉, 說來話長，我在‘一花一世界’壓花, 壓了朵穩枯萎的。誰能想到, 穩穩賺錢的東西，成了虧錢的玩意！”
“那死的就是另外一朵咯？”
“不是, 這次是莊家贏了。”
“莊家居然贏了？為什麽？”
那人表情十分震驚，根本就想不通。
莊家都是不下場押註的，只收個手續費，怎麽會輪到莊家贏呢？
“因為另一朵花也沒枯萎, 兩朵共存了。”鐵公雞搖了搖頭，一聲長嘆, “我壓了小半身家進去，原想這是穩贏的, 現在只能緊衣縮食了。”
兩人乘坐的菩提葉舟驀地晃了晃, 爐中正沸著的雲水忽然停了。
“兩位，借個水。”一只白凈的手伸出，手中拿著一個通透晶瑩的花瓣杯。
她語氣非常散漫，不像來討水的, 反倒像是來找茬的。
也確實是。
菩提葉舟看上去樸素了點，其實有法陣防護，外人輕易無法入內, 更別說半點動靜都沒發出了。
來者不善！
鐵公雞直接秒慫，握住自己壺的提柄，動作小心翼翼地給她倒了杯雲水。
雲水入杯, 泛起騰騰白霧，在杯內旋出一朵形狀雅致的雲，而後輕飄飄地融入了水中，成了透明的一份子。
比起往常的水，雲水看上去要更加輕快飄忽一些。
“你們剛剛在談的一花一世界，詳細說說？”池煙沒有喝，指腹搭在杯沿，態度友好地提問。
“您要想知道，那我們必然言無不盡知無不言啊！”
鐵公雞樂呵呵地把壺給放了回去，壺下焰火重新騰起，雲水再度翻滾，聲響悅耳。
說話間，鐵公雞暗自打量面前的人。
看上去長得很普通，但總感覺哪裏透著一股熟悉的氣質。
也許是哪位輕易不得見的尊者，他偶然見過，也被尊者使計給忘掉了。
這人給他的感覺，僅僅次於萬年前他見到的那位，整個興界都認可的那位尊者。
絕對是不好招惹的。
他討好了，指不定能吃上點好果子，要得了她青睞，壓花虧的錢那都不叫數。
一番思量後，鐵公雞打起十二分精神地給池煙說故事。
“您應當知道荒界吧？花家擅長蔔算，能識破運機，尤其是荒界的，那裏面個個生靈的命運，花家可都是了如指掌。”
“花家厲害是厲害。可興界能人尊士眾多，沒人願意被外人看破運機，設法子防住了。花家一手蔔算之術，根本無處施展。”
池煙擡眼，落在了鐵公雞身旁人的臉上。
那人也一樣友好地對池煙笑，看上去和鐵公雞如出一轍。
鐵公雞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話，沒註意到兩人對視。
“但是，花家落魄了上萬年，出了一個鬼才少主！”說到激動之處，鐵公雞還拍了拍大腿，“花少主涉險跑去星池荒域，帶出了上萬個荒界，將每個荒界都放進不一樣的花裏，給花命名。”
“然後呢？”池煙斂去落在那人臉上的眼神，被鐵公雞講的故事吸引。
“然後花家人啊，算出了每個荒界的運機，將最有看頭的給選出來，放在場子裏，投到鑒荒鏡中給人看。”
“這每次進去，都得付入場的錢，更別說花少主還設了賭局，各種花樣都有。賺得可以說是盆滿缽滿！”
鐵公雞故事說到後面，口渴了，給自己倒了杯雲水喝。
等再一擡頭，人已經不見了。
“這就走了？”鐵公雞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和身邊的人搭話，發現他也不見了。
而此刻，池煙出現在了鐵公雞說的花家門前。
面前的門樓沒有任何形式的牌匾，就連看門的人都沒有。
如今她在的地方，便是步亦綺曾經待過的中心區。
池煙打破天花板後，立馬懂了步亦綺用的陌生文字。
在出發尋找興界前，她將步亦綺寫的那些東西看了個遍。
除了步亦綺的來歷，還了解到了和興界有關的不少東西。
為了自己回去的那天，步亦綺做了萬全的準備。
她憑借記憶將興界的地圖畫了出來，甚至還列了各方勢力表，以免自己在荒界待太久，有所遺漏。
正好便宜了池煙。
說起來，步亦綺可恨，但確實也可憐。
她是中心區北陽家唯一的嫡出子，出生後表現的資質很普通。
族中長老認為她難擔大任，轉而在旁支中尋找出一個天資傑出的孩童。
步亦綺的父母將孩童過繼到了膝下，盡心盡力培養。
打小，步亦綺就生活在那人的陰影下，被同輩族人不停地拿這事嘲笑。
本喜歡光的她，從此厭倦站在光下，一點一點地被自卑的情緒侵蝕。
後來，她碰上了花家人。
花家靠著荒界出了名，在中心區的地位比北陽家還高。
若是花家人願意出手幫她，她就能搶回本應屬於自己的族長之位。
花家少主同意幫步亦綺，但提出了一個要求。
要求步亦綺進入他指定的荒界，再靠著自己的實力，從那個荒界出來。
荒界的存在，對於興界人而言，無非就是一個游戲世界一樣的東西而已。
而且花少主還沒要求她壓低實力，完全就是穩贏不賠的交易。
步亦綺死死地抓住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答應前往荒界。
為了出來的那天，為了奪回北陽嫡位的那天，步亦綺可謂是煞費苦心。
甚至還偷走了剛出生的北陽神獸，一起帶去了荒界。
北陽家的人根本沒想過步亦綺會在荒界裏，怎麽都找不到失蹤的玄武幼崽，還得將這件事緊緊瞞著，以防被外人知道。
哪想知，在荒界的日子並不和她想象的那樣好過。
她實力本就低微，根本達不到那個荒界的天花板。
修了幾百年正常的法門，步亦綺不得寸進，開始把視線轉移到一種邪法。
那是她偶然在北陽家族藏館發現的功法。
能將被別人煉化過的力量轉化到自己身上，會飛速提階，而且基本沒有什麽副作用。
在北陽家中被壓迫的那段日子，步亦綺還看過很多這類的功法。
包括奪舍。
她後來發現，靠著那個邪法也不能突破天花板，而池煙又極具天賦，於是便將心思往奪舍動。
在荒界等了太久，步亦綺已經不想再等了。
池煙資質那麽好，利用她出來，也算是完成了和花家的賭約。
現在，池煙確實到了興界。
而步亦綺自己，永遠地留在了她最看不起的地方。
池煙斂神，打量花家。
門無牌匾，門柱卻浮著栩栩如生的花卉，便是花家。
還沒等到池煙進門，就已經有人出來迎接了。
是一位身著花瓣衣袍的花童，他恭敬地對池煙作揖，“當家等您很久了，請隨我來。”
障眼法對花家人不起效。
池煙幹脆撤去易容幻術，閑庭信步地跟著花童入門，見到了傳說中的花少主，如今已經是花家的家主。
也就是池煙剛剛在菩提葉舟上見到的那個人。
“坐。”花家主說道，手中親自烹煮著雲水，“我的雲水，可比方才那人的要好喝多了。產自雲川本源，在落塵之時采下，用瓊露蘊養足千年，才得有如此一壺。”
滿嘴都扯著看上去高深的詞匯，單是這一句，就顯示出見識的天差地別。
除了借此展示自己的底蘊外，還含帶了震懾之意。
池煙向來都是不在意這些的，她全當沒聽見，目光落在杯子飄著的那朵雲上。
她沒立刻喝，反倒拿出了幾袋劉大爺自己做的薯片，順手給了花家主一袋。
“這雲水，配起我們法修原味土豆薯片剛好。產自赤夏靈土，在葉青黃交接時摘下，再用熬制出的油烘烤，才得有如此一片。”
池煙學著他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光明正大拆開包裝，愉快地吃了起來。
花家主笑著接過，學著池煙的方式打開包裝，準備吃。
“你還真敢吃？”池煙興致勃勃地看他，“不怕我下東西？”
“您是貴客，就算有什麽，花某都是要吃的。”花家主面不改色地拿起一片，已經做好難吃甚至是有毒的準備了，沒想到入口異常好吃。
是他從未吃過的味道。
“得了，不跟你在這兜彎子繞圈，直說吧，找我做什麽？”池煙說。
“花某想邀您加入花家，不知您是否肯下榻，當花家的客卿長老？”
池煙笑而不答，吃著自己的薯片，嘎吱響。
花家主這麽客氣，無非就是看中了她的實力。
而池煙這麽有恃無恐，是因為她發現——
花家主的實力比她低得多。
放花家主眼中，她就是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山雞。
知道她出身荒界，卻不得不捧著。
“怎麽找到我的？”池煙反問道。
花家主保持著絲毫不變的友好表情，“自然是因為花家萬分需要您。”
“讓我猜猜。”池煙清洗手上薯片屑，“都說你們花家精通蔔算之術，那你們應當也算到了衰落的那天。”
“然後就發現，花家成也是因為荒界，敗也是因為荒界。”
“再之後，你們又算出了源頭在我。所以先誘哄北陽家的嫡女進去破壞，見沒有用，又放了個所謂的法器，偽裝成系統，結果又失敗了。於是再使了力，將兩界融合。”
“可惜啊，又失敗了。所以只好守著，等著我出來。”
池煙笑得涼薄，一字一句都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往人心口紮去。
沒有花家介入，奶奶不會死。
而要不是花家從中作梗，她也不可能成長到發現興界的程度。
花家家主緩緩地閉上了眼，認命了。
“是。”
這一切都是一個閉環。
花家蔔算出衰敗的未來，於是幾番介入，試圖遏制池煙成長，扭轉命運。
本來，池煙是該死了。
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池煙的奶奶李雅。
花少主從星池荒域帶走荒界時，小荒界便出現了錯亂的時空之力，李雅不小心觸發，穿越到了現代。
而後定居生活，生了一女一兒，又有了孫女池煙。
某天，李雅預知到了池煙的死亡，傾盡全力，將池煙送到了另外一個荒界，一個沒有花家影響的荒界。
此時的花家，已然入局，根本算不到池煙去向，只能派人親自找。
花家的人利用投放荒界情況的鑒荒鏡，找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發現了池煙，將她帶回了現代世界。
這之後，花家的人再坐不住了，動用了秩序鈴，試圖改變池煙的發展路子。
讓她開辦學堂，一步步沾染權欲，無法一心修煉。
這樣，她就無法察覺出興界，更沒辦法影響他們花家命運。
後面，秩序鈴的器靈叛變了。
為了讓自己叛變得心安理得，那器靈還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謊言，欺騙自己說它只是一個分靈。
實際上，一直都只有它一個。
花家不是沒想過殺池煙，畢竟荒界裏的池煙，於他們而言，只是小螞蟻。
可她和花家的命運已經緊緊地牽扯在一起。
花家人不能對她動殺意，否則便徹底違背了“不得利用蔔算之術背叛命運”的祖訓，所有族人都會徹底失去蔔算的能力。
雖說現在的行為，已經算是違背祖訓了。
不過，他們只是適當介入，最多因此減弱一點能力，削弱後的能力，完全能支撐著繼續經營現在的場子。
花家怎麽都沒想到，因為他們的幹預，反倒使得池煙發現了興界的存在。
如果當初，花家順其自然，不去介入，池煙反而只會在荒界當一個普通人。
玩弄命運的人，最終會被命運玩弄。
最最開始，花家算到的，就已經是他們入局後的命運了。
只要花家想改變衰敗的命運，都繞不開這個局。
他們花家，利用蔔算之術創立了“一花一世界”，操控荒界人，當成打發時間的戲臺子來看，早就已經觸犯了道的運轉。
要花家覆落的不是池煙，而是道。
舉整族之力，都無法與其鬥爭。
池煙站起來，聲音淡淡，“荒界在哪？”
“隨我走吧。”花家主帶著池煙走到一間錯綜覆雜的閣樓內。
“花家主！花家主來了！”有一個男人沖過來，跪在了他身前，“請您一定要幫我找回我不見的小家夥啊，當初我們可是簽了協議的！”
男人一出現，池煙指環中，那只被關著的朱簽獸瞬間活躍。
“我放我的小家夥放到你們荒界中培養，明明它在前幾個荒界還待得好好的，怎麽到了那個世界，它就不見了呢！”
池煙眼眸輕瞇，拿出指環中激動萬分的朱簽獸，語氣冰冷地說道：“你要找的是這個？”
男人立馬望去，瞧見了透明瓶內的那縷熟悉的紅魂，連連點頭，上前想將它拿走。
“就是這個！花家的人果然是精通蔔算，連我可愛的小家夥都能找回來，花家主，我這下是徹底服氣你們花家的本事了。”
花家主沒有開口，還往後退了一步。
只見池煙猛然將瓶摔碎，獸魂逃竄的那一剎那，雲飛煙滅。
“……你！”男人氣得上前想動手，卻被池煙輕易制服。
池煙眼神森冷地看他，一道巨大的力量壓在他脊背上，“你知道你那個‘小可愛’，殺了多少人嗎。”
“荒界的人哪算是人？實力低微，也沒興界的人護著，跟野草沒什麽兩樣。我拿他們來餵獸，還是高看了他們，讓他們死得其所了！”
這話一說出，池煙壓著他的力道愈發加深。
男人氣打不一處來，梗直著脖子，臉都紅了。
“放開我！花家主，你家的狗都不管管嗎！”
“花家主自己都難保了，還管你？”池煙繼續加重力量，他的骨頭發出陣陣脆響，“荒界的事，我管定了。”
“你沒地界也沒權職，想管也管不起！”
男人咬著牙，他早被愛獸的死亡沖昏了頭腦，到現在都還覺得池煙只是花家的一員。
“是嗎，那我今天便暫時饒你一命。讓你親眼看看，我到底是怎麽管的。”池煙將男人吊了起來，轉頭看著花家主。
花家主訕訕笑，討好地說：“您要想管這件事，也不是沒有方法。”
除了沒人要的星池荒域，興界早被各族瓜分。
就算星池荒域沒人要，但池煙在興界沒有底蘊，要想擁有它的地權，基本是沒可能的事。
只能去轉日塔了。
相傳，如果有人能登上轉日塔的最頂層，便能和興界那位尊者提出任何要求。
區區一塊地界和職權，輕而易舉。
可至今億萬年過去了，都沒人登上過。
“替我看好他，要是我回來，他被你們放走了，那花家……”
“您放心，我一定給看得好好的，這場子我們也會停了，不辦了。”
當知道敵人其實是天道的那一刻，花家主就認命了。
無所謂了，池煙要做什麽，便配合她做吧，說不定這樣，還能為花家贏得一絲轉機。
池煙去了轉日塔。
轉日塔一共有一千層，據說一層比一層難上，每過一層都會得到獎勵。
開放這麽久了，最高也就上過八百八十八層。
池煙過了前七百層。
前七百層，不過都是一些普通的關卡，以實力設限，只要實力到了，要破局上登自然容易。
爬完前七百層，池煙實力更加凝視，甚至又突破了。
七百層一過，便開始問心了。
也許在踏上階梯的那一刻，便已經入了最真實的幻境。
無意識間，池煙陷入了十四歲那年。
那年是她命運的轉折點，奶奶離開，她去了姑姑家，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十四歲的池煙清楚知道，姑父並不喜歡她。
當年，奶奶告訴過姑姑，姑父不是一個良配。
至於她怎麽看出來的，自然是用了些森林女巫一族的手段。
姑父偶然得知了這件事，認為這些都是封建迷信，對丈母娘非常不爽，攛掇著要和愛人私奔。
正值戀愛頭昏腦熱之時，池馥華答應了。
李雅一怒之下，和她斷絕了母女關系。
等到再見，已是天人兩隔。
去姑姑家時，池煙將奶奶留下的東西一起帶走。
某天，她在研究奶奶留下的線索，不小心被姑父看見。
當時他就開口，讓池煙少點接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心放在學習上。
池煙不希望自己惹姑父不開心，但同時也不可能放棄尋找線索。
因此，她更加隱秘地研究，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
後來還是被知道了，是她的表妹說出來的。
兩人住在同一間房內，就算池煙再怎麽努力掩飾，也無法完全抹去痕跡。
表妹當時年紀小，受她爸爸那邊一些親戚教唆，以為池煙是過來搶她父母的，各種狀告得非常麻利。
池煙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繼奶奶下葬的那日，她又一次聽見姑姑和姑父因為她吵架。
為了不影響姑姑家庭關系，池煙和姑姑提出，說要住校。
池馥華確實和丈夫吵得很兇，自己也不好做，正好池煙自己主動提出說要住校，便也答應了。
住校之後，池煙借口學習繁忙，盡量減少了和他們家的聯系。
“你看吧。你一直都是被拋棄的，生來便不配被愛。”
有道聲音在池煙心中說。
爸媽撒手離開，丟下了她；姑姑在爭執中，選擇了家庭；曾給予她溫暖的聖靈族，拿她當跳板。
就連森林女巫，也因為她不是純血而拒絕收留她。
唯一會和她站在同一邊的奶奶和學姐，都死了。
好像確實是不配的。
池煙想到了被葉琳娜救下的那天。
她就這樣窩著，無助而絕望。
“不。”池煙輕輕開口，“你錯了。”
她開了家學院，學生可愛，教職工溫暖。
姑姑也跑來了她學院，還當了劉大爺唯一的徒弟，過得風生水起。
早就不一樣了。
瞬間，她脫離幻境，清醒而堅定地踏著向上的臺階。
一步又一步，守住了心中那根線，到了第一千層。
而那位尊者已經在最頂層等著她。
見到尊者時的反應，可能是她進塔後情緒波動起伏最大的一瞬。
他長著和殷霧一模一樣的臉，氣質卻截然不同，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完全陌生的。
“池煙，”他將這兩字在嘴裏繾綣，面色卻是萬分平淡，像和普通朋友敘舊，“你果然來了。”
“你……”
池煙開口想問話，而他已經預知到她會問什麽，悲憫的眸子落到她臉上。
“我不是他。”
“他只是我一縷小而又小的分魂而已。”
像這樣的分魂還有很多，它們會前往各個地界轉生，到一定的時間，便會被他收回。
這是他獨特的修煉方式，讓他能在將近億年間不斷提升實力，淩於巔峰。
“你把他收回去了？”池煙蹙著眉。
她進階時，殷霧確實是在旁邊的。
等她進階完了，她卻沒有看再見他。
原先還想著他是去哪忙了，現在想想，確實不對勁。
按照殷霧的性子，在她進階之後，絕對是會第一個出現在她眼前的人。
除非出事了，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人。
“收回了又如何。物歸原主罷了，何必如此生氣？”
池煙掂量了一下自己實力，發現似乎比他還要厲害一點。
有贏的把握。
“勸你理智一點，不要動手。”尊者沒有笑，嘴角一直都是那個略顯哀矜的弧度，“興界在我掌下，而且你還有求於我。”
池煙扯了扯唇。
“和他比起來，你還真是……”十足的討厭。
考慮到自己確實還有求於人，池煙將這句不太動聽的話收了起來。
等她把荒界的問題解決了，再來想辦法救殷霧。
“你登上了轉日塔，所求何事？”尊者問。
他開始猜測。
池煙會要什麽，地位、修為、壽數、神器？
這時，他心中蹦出了一道聲音，說不是這樣的。
尊者蹙眉，將這道聲音狠狠地壓下。
但那道聲音太倔強了。壓下後又一直冒頭，說不是這樣的，她不一樣。
尊者無可奈何，屏蔽了那道聲音，世界瞬間恢覆以往的清靜。
“我要星池荒域。”池煙說，“所有荒界，歸我管。”
尊者神只一般的臉泛上訝異。
許是這點訝異，還有剛才那個不聽話的聲音，導致從不幹涉別人決定的他，多嘴說了一句。
“荒界只會成為你的累贅。”
弱小、混亂，無法和興界連通。
又受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帶的分子覬覦，就算要來，也只會徒增煩惱。
“所以，你一直很清楚荒界面臨的處境，也知道有人拿荒界做文章。”池煙語氣不善，“你這尊者當得可真好。”
本來這句話是不該說的。
大概是他長得和殷霧太像了，池煙騰出了股無名火。
“他們如何，與我何幹？高位的人，從來都是無情的。”
他只關心整個興界是否穩定。
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他無需管。
池煙冷笑，懶得接話。
尊者莫名跟著扯起唇角，略微帶著諷刺的幅度，“你的要求，我答應了。”
“希望萬年後的你，還能用這樣的心態同我說這句話。”
“那你就——”池煙自信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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