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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會陪著姐姐,我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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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傅則戳胳膊的侍女,正是易容後的姜應檀。她站在白芨身側,做些輕巧的活計,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侍女罷了。

聽到傅則求讚揚的話,姜應檀不冷不淡看他一眼,“你做什麽了?”

傅則手舞足蹈地覆現方才景象:“有幾個壞人欺負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因為那母子是大齊人,壞人們就想把她的孩子搶走,我拿石子打了那些壞人,又讓士兵去將那母子帶去別的地方,好好照料。”

聞言,姜應檀輕聲誇道:“嗯,做得好。”

然而,她心中深知,傅則幫得了一人,卻不能幫所有人。

流民混雜,或窮或富、或男或女、或人多或人少,最關鍵是夾雜了大齊人和北燕人,兩國多年交戰,治下的子民亦是互相敵視。若是尋常過日子倒還好,至少能維持面子上的和氣,可現下是饑荒。

經歷了災荒的流民,饑腸轆轆又跋涉千裏,很多人早就餓到沒有底線,什麽離奇的惡事都做得出來,哪裏又差這一件呢?

不過,傅則現下只是個五歲孩童,有善心、肯去助人,已是不容易的事,就不必多說些掃興的話了。

施粥一事,魏十與周一諾兩人合力,桌椅與陶碗齊全,米粥提前煮好,尚還溫熱,只需白芨帶著人簡單收拾一番,便可開始施粥。

流民原本看到有熱粥,紛紛躁動起來,如蝗蟲過境一般,想一擁而上搶奪糧食,被手執長矛的士兵一一趕走。

在士兵們的鎮壓下,總算排成兩個隊伍,有秩序地上前領走自己那份。

姜應檀為探查身份,力排眾議,要親自施粥。除白芨以外,諸人都以為尊貴嬌養出的順安長公主做不好下人活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姜應檀行為舉止間極為熟練。

只見她一手提著鐵勺,一手接過傅則遞來的碗,迅速往半舊陶碗裏舀了一勺稀粥,交由長桌前的侍衛,再由侍衛交予來到跟前的流民。

同時,姜應檀還會不著痕跡地打量身形偏瘦弱的人,不論男女之分。

周一諾與魏十站在一處,互相交換了眼神,殿下這是特意練了?

守在姜應檀身後的傅則,幫她遞碗,一邊將她幹活老練的模樣刻入眼中。

現下,傅則心智上只是個半大孩子,心中有疑惑,自然而然就問出口。不過他聰慧異常,知道不能暴露身份,故而問得隱晦,聲音放得很低。

姜應檀手上不停,餘光掃了傅則一眼,倒也沒瞞著,“我少時過得並不如意。”

話有些含糊,但足夠傅則心領神會。

必然是姐姐少時,在宮中受了欺負,定是被壞人壓著做了些苦活,才練得這一手熟練本領。

傅則一旦瞎想起來,神色總是有些豐富。

這幅模樣落到姜應檀眼裏,大約猜得出他在腦子裏上演什麽戲碼,微微抿唇,漏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任由他去了。

現下,來到臨城的流民約兩百人,尚還可控,在士兵的帶領和鎮壓下,尚還算是秩序井然。

姜應檀將手上的粥碗底給侍衛,分神想著,阿姐會在裏面嗎?

她望著這群人,緩緩沈下一口氣,間歇時,不漏痕跡地撫過鬢邊的木釵。

其實只是一支極為普通的釵子,花樣子是一枝半盛開的桂花,花瓣小而細,虧得做釵的人肯花功夫,定是一點一點磨出,故而成品也很精巧。

那是阿姐送給她的七歲生辰裏,從描花樣子、挑木料,到雕釵、上油,一切都由阿姐親手所做,半分不假手於他人。

甫一收到,姜應檀便如獲至寶,歡喜地收到梳妝匣的最顯眼的地方,除了那一年七歲生辰拿出來簪上,其餘時候再沒有拿出來,生怕有所折損。尤其是阿姐被迫去北燕和親,姜應檀便把這支釵子收起來,放到梳妝匣最底部,時不時睹物思人,再沒有佩戴過一次。

倘若阿姐真的藏在流民之中,礙於某些因有不能貿然出面,那麽見到這支木釵,定會知道是姜應檀來了臨城,必然想盡辦法前來相認。

姜應檀眸色略沈,與身側的白芨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只要有人將目光放到姜應檀鬢邊的桂花木釵上,就只能是和永熙長公主有關系的,倘若此人不主動前來,也會被眼見的侍衛私下拿住,帶到姜應檀的身邊。

然而,日頭逐漸上移,領粥的流民來了又去,事情卻無進展。

因著姜應檀心中急切,此次他們是一大早趕來。現下已是辰初,幾乎流民安置之地的所有人,都在姜應檀眼皮子底下過了一遍。

甚至大部分流民已經喝完,想裝作沒有領到,再來領一碗,也沒有一個人展露出異樣神色,更沒有人偷偷尋到巡邏的士兵。

回府的馬車上,姜應檀端坐正中,閉上雙目,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左右兩側分別坐著傅則和白芨,白芨是個女子,身形嬌小,倒也不覺擁擠。可憐傅則長得高大結實,此時卻只能委屈縮成一團,生怕擠到姜應檀。

姜應檀沈著臉不開口,無形之中散開的壓迫感,讓傅則兩人亦不敢隨意說話。

就這麽一路無言,眾人回了府,馬車停在了偏門。

不等白芨先行下馬車,甚至連馬車木凳都沒擺好,就見姜應檀如風一般掠過兩人,冷臉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眼看著人離開,傅則剛想去追,卻被白芨拉住。

白芨跟了姜應檀許多年,深知她家殿下的脾性,溫聲勸傅則莫要去追,殿下此刻不願他人在側,到晚間,殿下便會恢覆常態。

被拉住的傅則,聽了如此言論,詫異地睜大眼睛,“難不成你們每次都不陪著,光讓姐姐一個人嗎?”

他這質問來的又兇又急,驚得白芨一下子楞住。

傅則心中滿滿都是他的姐姐,也不想聽白芨的回答,甩手往前追。

僅僅這麽一兩句話功夫的耽擱,等傅則追進門的時候,已經不見姜應檀的身影。

雖然心中急迫,但傅則好歹惦記著周一諾耳提面命的話,維持著冷靜的模樣,言語簡潔地問侍衛。

有侍衛一路上指路,傅則繞過曲廊、假山,最終踏入府內一處偏僻院落內,找到了只身一人的姜應檀。

這院子很是偏僻,原本是無人問津的地方,只有府中孩童會來玩耍。院中栽了幾棵桂花樹,因臨城的秋日提前轉涼,樹上桂花也將開到今年的最末,空中漾起最後一波殘餘的桂花香。

姜應檀坐在樹下,樣子並不狼狽,哪怕是穿得侍女規格的普通衣衫,儀態也依舊。她的雙手攏著袖子,輕微仰頭,靜靜看著即將枯敗落盡的桂花。

明明她的神色淡然,眼中如古潭水般波瀾不驚,可傅則莫名從中望出些委屈。

他屏住呼吸,小步小步往前挪,腳踩在枯葉上,生出“哢嚓”的動靜,引得姜應檀投來不鹹不淡的一眼。

見姜應檀並不發怒斥退,傅則膽子稍大些,快步湊過去坐下,輕輕拉她外袖:“姐姐不要氣餒,我們明日、後日,每日都來,一定能遇到姐姐想找的人。”

姜應檀視線重新落回頭頂桂樹,“你知道我要找人?”

“則則能猜出來哦,”傅則乖巧地摘去姜應檀肩上花屑,軟著聲音,“姐姐想找的人,可能藏在流民裏,而且這個人一定對姐姐很重要。”

他將摘去的花屑,很珍惜地收到掌心,攏在一處。

姜應檀略一偏頭,也不看他,淡聲問:“你……不問這人是誰?”

傅則笑容更大些,輕輕搖頭,“姐姐不說,則則不問。”

然而姜應檀不為所動,轉過頭盯著傅則的臉,冷聲道:“既如此,你跟過來作什麽?白芨沒和你說,這個時候,本宮只想一個人嗎?”

“可是,我覺得姐姐很孤單,”傅則抿唇笑,極為認真的回望她,“我知道,姐姐其實一點也不希望一個人。”

“哼,”姜應檀嗤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傅則那張堅定的臉,“憑你,也想猜本宮內心想什麽?”

傅則皺皺鼻子,不甘道:“才沒有,就是能猜到,因為姐姐和我一樣啊!如果我的娘親沒有離開,藏在哪裏,則則又找不到的話,那我一定很失落很不開心。”

這回,姜應檀扭過頭不說話了。

傅則伸出一根手指頭,小心翼翼戳姜應檀的胳膊,得到對方不耐煩的一句“作甚”。

語氣好兇,然而傅則一點也不怕,縱使對方不回頭,他還是一字一句道:“我會陪著姐姐,我們一定可以找到那個人。”

之後,傅則乖乖自己封住嘴巴,安靜陪著姜應檀坐在樹下,勤勤懇懇地摘花屑。

日頭逐漸上移,日光透過樹葉,在青磚地上投出斑駁陰影。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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