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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陛下先退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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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信安侯府——

正院長廊燈架上早早架起了臂粗的高燭。

院裏熱鬧的很,原是今日林氏所出的長子,府裏的二少爺成恪從學堂歸府。

成恪世家子弟,府裏雖有一個長兄,卻是二房嫡長子,自然比不得他尊貴。這兩年成侯已打算替這個兒子請立世子,成恪雖出身金尊玉貴,讀書卻是個肯刻苦的,每每去學堂都與寒門子弟一般,吃住都在學堂宿院裏,住上半個月方才能回來一次。

林氏素來最心疼這個兒子,知曉他今日回府,早早叫廚房備好了菜,小到菜裏點綴的青綠果絲,果盤裏並不應季的瓜果,熬煮了幾個時辰的老火湯,都是成恪平日裏最愛吃的。

這便是親娘的好處,事事都為了孩子考慮周到,連玉嫣在旁邊看著都吃起成恪的醋來。

“母親好生偏心,瞧這乳鴿湯裏的參,這麽大的一顆,莫不是上個月祖母給您的?百年老參,你竟然拿來給弟弟煲湯喝。”

林氏佯裝生氣,拍了玉嫣手背一下,笑罵她:“你這個沒良心的,光說我偏心,難不成這湯是我單給恪哥兒一人熬得?你就不喝了?”

她事事以恪哥兒為先,並非厚此薄彼,只不過是她心知肚明,恪哥兒日後會是她與女兒的依仗與後盾。便是她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把著侯府中饋,叫老夫人讚不絕口,何嘗不是因為恪哥兒這位出眾的長子嫡孫的緣故。

恪哥兒日後若能秉鈞持軸,玉嫣的腰桿子也能挺得住。

好在兒子向來不出差錯,最叫林氏滿意。

成恪十三歲的年紀,已經生的眉清目朗,身量抽條,長得頗高,容貌與成侯年輕時十分相像。

若說成玉嫣在府中是姑娘中的頭一份,長房嫡女,惹人憐愛。可侯府誰人不知,二少爺才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這成恪早上回的府裏,被老太太拉著說了好久的話,事無巨細老太太那邊都要過問,等他能跟林氏一同說話,都到了晚上。

成恪端著林氏遞到手邊的湯羹,喝了兩口便眉頭深鎖。

林氏著急問他:“恪兒怎麽了?可是湯味道不滿意?”

成恪聽了搖頭道:“不,味道很好。為何不見父親過來?”

林氏聽了便沈下了臉,今日兒子回府,侯爺竟然晚上去了偏房處鬼混,如今被兒子問起丈夫的去處,叫她情何以堪?

她咬著牙,勉強對著侍女笑道:“去,去把侯爺請過來。”

話還沒說完,那廂成侯踱著步掀了簾幔入內。

“父親!”

“父親,您回來了——”

成玉嫣成恪兩姐弟一臉喜色的迎了上去,他們自小在林氏教導下長大,如何討長輩的歡心,簡直信手捏來。

成侯風流瀟灑,後院七八個年輕貌美的小妾,前前後後不少姨娘有孕,生產。可只有兩個姨娘平安生下並且養大了孩子。

便是府裏的三少爺並四姑娘。

兩個年歲不大的少爺姑娘往常極少露於人前,在侯府不聲不響,叫人險些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林氏不算什麽慈善的嫡母,可明面上也不薄待庶出的少爺姑娘,多的卻也沒有了。

成侯問成恪近來的功課情況,成恪對答如流,不出差錯。老父親聽了欣慰的點點頭,撫著胡須:“不錯,看得出來是用心了,要再接再厲。”

成侯少誇讚成恪,被父親誇獎,成恪羞紅了臉。

玉嫣撅嘴:“這些問我我也是會的,父親卻從不問我,只誇獎你,同母親一般,總是厚此薄彼。”

成侯無奈道:“你多大的人了,還同你弟弟爭風吃醋?”

話雖如此,他心裏卻有幾分受用。

林氏瞧著身邊一對出色的子女,溫和俊美的丈夫,這獨屬於一家人的時刻,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起身給成侯乘了碗湯放到他手邊,又給他布菜。

她待下人頗為嚴厲,對子女要求也多,唯獨待成侯溫柔小意。

成侯來時用過了飯,隨便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牙著,問林氏道:“玉照可到府了?”

林氏奇怪道:“大姑娘要回來麽?怎麽沒收到消息?”

“是我叫人去接她的,晚些應該回府了。”

長女性子頑劣,被他訓斥過後竟跑去了道觀中留宿,還一連兩日!簡直叫他怒不可遏,本應立即叫人接回來的,未出閣的姑娘留宿觀裏成何體統?

可老夫人表明了萬事不管這個孽女的態度,林氏又壓根不提,女眷不提,成侯又腆不下臉。

好在今日與魏國公狹路相逢,魏國公提起玉照來,他便順水推舟麻煩魏國公去接,魏國公倒是個好的,立即答應了下來。

如今他主動給長女同魏國公制造機會,這已然是他的退讓。

“我叫幾個仆婦去大姑娘院子裏好生收拾收拾,這兩日潮氣重,免得又生了黴味,大姑娘聞不得。”林氏淡淡道。

成侯本就因上次的事覺得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挑釁,對玉照起了火氣,如今聽林氏這般說只覺得妻子深受委屈,朝林氏道:“委屈你了,她是被教養壞了,蠻橫且半點不饒人,你日後多管教管教她。”

林氏搖頭:“那可不成,我要是插手,傳出去成什麽樣子了?說我這個繼母苛待前頭生的?大姑娘還小,脾氣大點也是尋常事,左右您這個做父親的也多擔待著點,再過兩年就好了。”

成侯聽了豎起眉頭來,罵道:“倒還是頭一次聽說父親擔待子女的,這是什麽道理?年紀還小?都快嫁人了年紀還小?我如今越想越後悔,當年就不該把她給了她外家養,瞧瞧養成了個什麽樣子?這般脾氣,把人嫁出去,到底是結親還是結仇?”

林氏如此也只能應了下來。

成恪聽了不免好奇:“大姐姐為何去道觀裏住著不回府?”

玉嫣看了他一眼,小聲道:“吃你的飯去。”

成侯朝著林氏道:“我今日從官署回府恰巧遇到魏國公,與他交談了兩句,看他有意見眼玉照的意思,便叫他去接玉照回來。等會兒魏國公來府裏,你們好生接待著,日後也別分什麽男女大防,如今也不像前朝那般古板,有機會叫玉照兩人多見見。”

這本不該他一個男人說的是,可若是他這會兒不表明態度,林氏若起了旁的心思。

玉嫣聽著這話,低下了頭,將眼睛裏的情緒掩藏了起來。

林氏聽完,面上哭笑不得,知道丈夫的懷疑還沒打消,上次原以為他信了自己,感情是只嘴上信,實際擱心裏頭了。

她連忙道:“前些日子老太太看中了大姑娘,引薦大姑娘入宮,我這心裏就惴惴不安,總覺得對不起大姑娘。那宮裏到底是吃人的地方,先前我生怕大姑娘被選了去,如今大姑娘福澤深厚,這與魏國公的婚事自然是要提上日程的,侯爺且放心,過幾日我來安排兩人見見面,要是相處的合適,年中便能安排過六禮了。”

成侯頗為滿意的笑笑:“你出身大家,做事自然最是規矩。”

林氏淡笑不語。

玉嫣背脊立的僵硬,執起牙著挑了塊火腿煸筍塊,一口一口慢慢吃著,不曾擡頭。

只成恪一人,覺得母親姐姐間的氣氛奇怪,便是連笑容都有些僵硬。

他似乎猜到了什麽,無非是魏國公的事。

成恪十分機敏,憑著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便猜到了許多。他其實早看出了母親姐姐的心思來,可對著從未見過一面的異母長姐,二姐才是與他血緣最親近的姐姐,他自然希望二姐同母親能得償所願。

可父親說的也句句在理,大姐與魏國公才是自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妻,有大姐在,如何也輪不到二姐。

成恪皺眉,不禁替二姐姐惋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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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侯當年娶林氏,他有幾分迫不得已,先前的妻子貌美,繼妻生的著實普通,娶妻娶賢,他自然也未曾嫌棄林氏長相。

可這林氏也並不是個賢惠的,後院的事他少有插足,這些年只兩個庶子庶女活下來,成侯心中多少有些數。

是以對著林氏,若非看在一對子女的份上,早沒了耐心。

今夜留宿也是林氏意想不到的,仔細算來,約有半年成侯沒來她房裏了。

老夫老妻,成嶠直接躺在了床上,將被子拖拽過去蓋到下巴,只露一張頭來,眼睛一閉,閉上眼睛打算睡去。

林氏臉有些泛黑,刻意談起話來,挑著他愛聽的說:“今晚大姑娘回來,怕是廚房都關了,飯菜怕是不合胃口,不如明日叫人去往她院子裏開一個小廚房。”

成嶠仍是沒睜眼:“她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小廚房只怕早就開了,母親既然免了她的請安,你也別叫她來你面前晃。”

林氏強笑道:“她那身子骨,我哪裏敢叫她來請安?如今是名貴藥材往那邊送著,大姑娘若是出嫁後身子骨還沒養回來,魏國公府那邊怕是惹來麻煩,上次江夫人不知從哪聽來大姑娘身子不好的事,對著我都黑著個臉。”

“行了,睡吧,明日我還要上朝。”成嶠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很快均勻的呼吸聲便傳來。

林氏胸膛顫動了兩息,只得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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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間林氏院子裏的嬤嬤過來請玉照過去,嬤嬤言語間都是些好聽的話。

“世子妃娘娘送了夫人兩匹上好的料子,是蜀錦緙絲的,是今年蜀州進供宮庭的,便是宮中貴人們都難得的好料子。顏色脆嫩,夫人一拿到手就覺得這顏色配極了大姑娘,這不就叫我過來請大姑娘過去了。”

林氏出身鎮國公府,她的一個侄女兒前幾年嫁給了梁王世子,梁王乃是聖上同胞長兄,太後長子。

梁王權柄頗大,世子也是個人中龍鳳,皇室宗親裏的頭一份,因著這一道裙帶關系,林氏也得了不少風頭。

玉照上次薄了幾人面子,當時心裏雖是痛快,之後到底多了幾分窘迫,林氏是她繼母,真要想辦法苛責她也不難,這些日子相處著,兩人雖面和心不和,到底沒生出過多的齟齬來。

便是玉嫣昨日晚間也跑來同玉照道歉了,說了一大通,不管玉照信還是不信,今日林氏又派人前來,她知道自己都不能為了這事繼續鬧下去,得見好就收。

玉照過去林氏院裏請安的時候,兩個平日裏少見的庶弟庶妹也在。

林氏正當著眾人的面在訓責玉嫣:“平日裏你是瘋慣了,見到表哥表弟難道不知道要避著些?雖從小長到大,年級大了該忌諱的就該忌諱,說過你多少次了?還是不聽?”

玉嫣紅著眼睛應:“女兒知道了,以為是一塊長大的哥哥,沒什麽要緊的,日後註意分寸就是了。”

她旁邊坐著玉照從未見過的弟弟成恪,成恪聽著林氏跟玉嫣說話一直皺著眉,見她進來,起身對她拱手微笑:“大姐姐。”

玉照款款而至,朝著林氏行了規規矩矩的家禮,對著這個好看的弟弟,倒是生了些喜愛。

她回以微笑:“二弟弟,我送你的禮物你可有收到?”

成恪自有一番氣度,淺笑道:“收到當日便用了,是好墨,遇水不暈,大姐姐有心了。”

玉照見弟弟真心誇讚,不禁笑的有些開心。

林氏見狀便叫人拿出料子來,對玉照道:“大姑娘過來瞧瞧,這料子你可喜歡?若是喜歡,便叫人給你做一身衣裳,要入夏了,這料子薄,穿在身上舒坦。”

翠綠的緙絲料子,陽光下泛著銀光,如魚鱗般波光粼粼,叫人眼前一亮。

不愧是貢品,果真驚艷。

玉嫣眼神劃過那匹料子,只覺得心痛難耐。這原是她求了母親很久母親都不願意給的,如今竟然要給大姐?

這料子薄,做夏裙最耗料子,這一匹也就將將能做一件來。怎叫她心頭不痛?

自己母親,將好料子給了旁人!

不僅玉嫣的眼神有些怨懟,就連另一個庶妹也對玉照投來艷羨的目光,玉照看了過去,輕笑:“這料子是單單只給我一人?弟弟妹妹沒有嗎?”

“姐姐說笑了,這般好的料子可就你一人有,母親也僅僅得了兩匹,一人一匹如何夠分......”玉嫣忍不住脫口而出。

林氏笑罵她:“夠了玉嫣,胡亂說些什麽?你姐姐是嫡長女,有好的自然緊著她,其他人我也有好的給,只沒這般好的料子。”

玉照聞言臉色微變,其他幾個都變了臉色,成恪也覺得這話聽了叫人心裏不舒服。

這匹料子成了燙手山芋,玉照再是喜歡,也瞬間不想要了。

她手離開了那匹料子,退讓道:“那怎麽好,這料子如此珍貴母親還是自留著吧。”

“那哪兒成,給你的便是給你的。”林氏是當真想送,那是畢竟是她理虧,若是傳出去難免難聽。她有意跟玉照緩和關系,也是為了在侯爺那裏做出些慈母樣子來,林氏自然不會真舍不得一匹料子。

她說起了正事來:“下月便是端午,去年端午趕上了老親王祭日,今年端午只怕是要大辦的,到時候想必京中是熱鬧,給你們姐妹每人置辦一身新衣裳來,大姑奶奶也要帶著孩子來,那天也不拘著你們,一家子出去玩。”

話還沒說完,成侯便從外邊進來了,見林氏屋子裏圍著這麽多子女,不禁起了慈父心腸:“說起端午呢?今年恐怕熱鬧,龍舟射柳,皇家馬場那日對外開放,還有馬球隊在那兒打馬球,聽曹相公說起,京內湖旁的酒樓都被訂滿了。”

林氏暗道奇怪,問他:“今日是怎麽了?侯爺為何今日下朝這般早?”

成侯上朝這麽多年,還未曾有一日如今天這般,這般早便回府的。

成侯不欲多談,只道:“陛下先退朝了。”

具體情況他也不知,聖上九歲登基,還未曾輟朝一日,今日不知怎麽的臉色難看的厲害,自上朝起便一言不發,叫底下人膽戰心驚,而後早朝過半,竟然先退了朝。

成侯離得近,看的也清楚,天子眼中充血,頻頻手抵顳顬。

他大膽猜測,陛下恐怕是犯了惡疾,這話卻只敢在心裏說,他說起旁的來。

“今年孩子們多,我們府了也學著他們,去那明月樓訂上一間。”

明月樓全稱叫明月寶鏡相輝樓,是京都最盛大豪奢的酒樓,視野開闊,高臺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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