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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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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寵妻滅妾上位中的妾, 顧乾的媽媽是有些手段的。

父親從小忙忙碌碌,跟他相處的時間不多,顧乾對於這個世界的第一認知, 幾乎全部來自於他的媽媽。

很小的時候,她的媽媽就告訴過他,他該記住所有在應該氣憤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一點氣憤,在應該憤怒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一點憤怒的人。

微笑可以輕易偽裝, 氣惱或憤怒卻很難克制。

只有城府極深的人才能完美克制惱恨的情緒, 遇見這樣的人, 一定謹記不要與他成為敵人。

這是同類的忠告。

顧乾望著沈驕和悅的神色, 眸光逐漸深幽。

他面色幾變後, 僵硬著語氣向沈驕道了句抱歉。

沈驕溫雅的笑了笑, 搖搖頭, 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

這溫和淡雅的笑容讓顧乾沒來由想起了他的媽媽, 顧乾心口沒來由的一滯, 匆匆離了開。

等他一走,喬枝對沈驕道:“不好意思。”

沈驕笑容一路既往的柔和:“跟你無關。”

頓了頓,沈驕問:“他是……你的朋友?”

喬枝根本不承認:“算不上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喬枝瞧著沈驕面上的笑容似乎燦爛了一些?

A市偏北,玥港偏南。

深冬的時候,A市的冬天雖然算不上嚴寒, 但也並不好過,喬楠就提出, 要不然今年去玥港?

喬媽一想,覺得這主意挺好。他們要是去了,喬楠也就多了一個不用日日回沈家老宅的由頭。

於是,這一年喬家舉家去往了玥港。

外人說起這些事情, 都道是兩家關系極好,其樂融融。但實際上喬媽和沈夫人私下的言語中已經處處機鋒,兩人互相看對方都不太順眼。

好在喬爸和沈爸的關系不錯,喬楠和沈驥也算是舉案齊眉。

喬枝找了個借口,在家人去往玥港的第二天上了客機,沒想到這回也很有緣的遇見了沈驕。

登機口,沈驕朝喬枝輕輕頷首,唇角微揚,面帶溫潤微笑。

第二次遇見,沈驕孑然一人,很自然的和喬枝的鄰座換了個位置。

“還怕嗎?”沈驕問。

“嗯。”

沈驕從衣袋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鐵盒道:“試試有沒有用。”

喬枝還以為是什麽穩定心神的東西,結果接過來仔細一看,居然就只是一盒純純粹粹的果汁糖。

喬枝:?

有用?有什麽用?

沈驕道:“我有一個朋友,每次緊張的時候都會吃一顆。”

喬枝好笑拿了一顆扔嘴裏:“小朋友嗎?”

沈驕也跟著笑了起來:“大朋友,上次飛機上見過的那位。”

“哦……”原本喬枝聽見那句大朋友的時候,還在想著花花綠綠的果汁糖一般是女孩子的最愛。

沒想到那位看著英挺魁梧的男士居然是水果糖愛好者,想想還真有點反差萌。

喬枝嘗了一塊,擡手捧盒往沈驕的方向舉了舉,意思是讓他也拿一顆。

鎮定的作用肯定沒有,但作為一塊糖,它的好吃度確實合格。

好物分享,喬枝嘗了不錯,便也示意沈驕拿一顆。

沈驕起初像是想要拒絕,但頭微微的一偏,喬枝原本都以為他要搖頭了,結果他擡指,從盒子裏拿了一顆。

他拿完,喬枝將鐵盒扣了起來重新交還給他。

沈驕沒接,問:“好吃嗎?”

“還不錯。”

“那就拿著吧。”

沒等喬枝開口,沈驕道:“給我浪費了,我嘗不太出來味道。”

第一次認識沈驕的時候,喬枝就聽喬楠說了沈驕五感不敏,但一直以來除了耳上明顯的助聽設備,以及他微有些奇怪的語氣,你幾乎分辨不出來他與普通人究竟有多少不同。

原來,他竟然嘗不太出味道來。

她終於知道往日裏和沈驕的幾次約飯究竟哪個地方有些古怪了。沈驕在吃飯的時候,態度過於認真虔誠,不像是在享受美食,而是在進行一場刻度精準的實驗。

再一次聽到沈驕自揭其短,喬枝張張嘴想要安慰,卻聽見沈驕淡笑道:“不太好安慰,別想了。天生的,我看得很開。”

他說的雲淡風輕,倒是比一肚子苦水往外倒的態度更讓人心疼。

喬枝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句安慰,沈驕微笑,點點頭道:“那,聽聽看。”

喬枝清清嗓子:“要是你的另一半廚藝非常有失水準,你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控制表情讚她一句絕世美味的人。”

沈驕笑起,眼眉微微的飛揚:“是這樣的嗎?”

喬枝點頭:“根據我幾十年的經驗判斷,我爸要是能在嘗試我媽的廚藝後能繃住臉色不變,他們倆的感情應該能更好一些。”這算是舉了個實例。

沈驕失笑:“所以,我嫂子的廚藝……?”

一家人不誆一家人,喬枝老實交待:“我們喬家的女孩子,廚藝都非常穩定,全在有失水準救也救不起的地步。”

沈驕扶額:“那幸好嫂子很忙,沒空下廚。”

喬枝捧腹。

這麽說來,還真是。要像喬媽那麽閑,三天兩頭自己進廚房搗鼓一下,沈驥大約需要經常性的大驚失色。

兩人說著話,等喬枝回過神來,發現客機依然進入了平流層。

這一次的拉升,她只緊張了很小很小的一下。

再回想,發現少言寡語的沈驕言談有了刻意的增多,喬枝就明白了他大約有意想要分散一下自己的註意。

喬枝道了句:“謝謝。”

沈驕打開筆記本,回她道:“想要道謝的話,請我吃頓飯?”

“嗯?”

沈驕一笑:“雖然吃不太出來,但我喜歡熱鬧。”

喜歡熱鬧嗎?

喬枝想了想第一次見到的沈驕,又想想後來明媚起來的沈驕。

大約,最近開始喜歡的熱鬧?

吳莎的電影被入選了棕櫚國際電影節的參展名單。

獨立電影陪跑的幾率太高,最開始人們以為吳莎這部只不過是陪跑,沒想到直接拿到了個最佳劇情獎。

不說是暴力美學從開始暴力到最後嗎?怎麽會拿到最佳劇情獎?

很快,人們在網絡上看到了這部《剚刃》的宣傳片。

剚刃二字,源於成語枕戈剚刃。剚刃二字,指的是殺敵覆仇時,用刀劍插入物體的行動。

而整部影片,也確實一直圍繞著剚刃二字展開,然而人們在宣傳片中卻沒有看到任何的暴力鏡頭。

宣傳片的開始,是一個小小的姑娘頂著一個燦爛自信的笑容站在舞臺的中央。她昂著頭,快樂的歌唱,連切的鏡頭裏,穿著同色系款式幾乎一致禮服的小姑娘迅速長大,她明明唱著不同的歌,卻非常連貫的毫不突兀的被連切的鏡頭串聯在一起。

急救車趕來,醫生對臉色灰敗的母親搖了搖頭,暖色調的畫面突然暗沈,屏幕前的觀眾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哢聲。

像是子彈入匣的聲音。

頭發斑白,穿著利落衣著的吳莎眼神淩厲冷峻的出現在屏幕前。

她輕啟唇齒問:“還記得江鈴嗎?我為她討公道來了。”

隨著砰一聲響,畫面暗下,鏡頭又恢覆了暖色調的溫馨。

小小的女孩背著書包開開心心的一個人前往學校,她並不知道她的母親一路遠遠跟隨在身後。雖然要求還是只身前往,但她還是不太放心。果然,孩子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矮瘦虛弱的男人。男人低頭和孩子說話,笑容燦爛的向孩子遞了一顆糖。

小小的女孩非常警覺的後退了一步,迅速的跑開後狂奔回學校。

雖然警報已經解除,但孩子的母親依然怒氣騰騰沖上前。

拽住男人的後領,不顧路人的目光將男人拽到後街小巷中。母親隨手拿起一截木棒,冷冷斜乜向男人。

砰地一聲血色濺屏,畫面暗下,《剚刃》兩個蒼勁的毛筆字打在了屏幕中央,宣傳片就這麽結了尾。

漁汪汪:【????就這?就這?】

每天最可愛:【不是,不說這是一部暴力美學片嗎?】

絕世大美人:【這位媽媽很面熟啊,我好像在哪看過。】

小雨點兒:【跟金主互動過,好像是金主公司的人。】

卡羅李:【樓上討論的金主是特指某個人?沒看懂,求科普。】

小心思呀:【特指“金主”=最牛金主=喬枝】

一口袋星星:【???居然跟金主沾上了關系?非常好奇這部劇,我現在就爬墻出去看看!】

糖蜜朵:【再次呼喚,求資源……】

……

吳莎這一次的電影並非正常流程,為了避免過度關註造成的不必要麻煩,喬枝並沒有做任何宣傳,而此時在國外拿了大獎又得到無數好口碑後,《剚刃》便以曲線救過的方式進入了藍國市場。

玥港和藍國大陸的審批機制是不同的,玥港的影視業更開放,包容度更高限制更小,如果得到進入許可,基本上直接就能排期上映。喬枝只是沒有想到,《剚刃》居然能在新年上映。

只不過跟普通的商業電影不太一樣,獨立電影在玥港另有專門的放映之地。

玥港老城巷子四通八達,喬枝轉悠來去收到了一條消息。

沈驕發來了一張照片,照片裏是她姐喬楠和沈驥其樂融融包餃子的畫面。

沈驕道:模樣還不錯。

顯然是對飛機上那次喬枝對喬家女人廚藝的定論產生了點懷疑。

喬枝:進水滾兩下就知道了。

她姐她還不知道,這活計根本不擅長。

原本沒想找沈驕,畢竟遠水解不了近火。

但他起頭的時間剛剛好,喬枝一邊尋找來去不那麽匆忙的路人企圖再次問路,一邊拍了一下眼前的路況問沈驕:幫我指個路?

古人雲:遠水解不了近火,果然是有些道理。

最終,喬枝這路還是多番向路人打聽後打聽出來的。

老街舊巷錯綜覆雜,喬枝轉了兩條商業街才找到了上映《剚刃》的放映廳。

買了票,抱了一大桶爆米花,喬枝走了進去。裏頭觀影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剚刃》在玥港上映未動一刀,在藍國大陸可就不太好說了,喬枝決定先感受一下未動一刀的感染力。

兩個多小時結束後,走出影院的喬枝第一時間發了條信息給吳莎:莎姐,你對角色的詮釋我很喜歡。

暴力卻美,激烈卻又夾雜著脈脈溫情。

吳莎扣動扳機的最後,所有的覆仇結束時,吳莎眼裏默然閃動了一滴淚,卻又在片刻後被咽下。

情緒的轉換自然又打動人心,超越記憶觸動情緒的精確表演貫穿了整場電影。

《剚刃》將暴力美學做了重構,不同於西方,細洲的文化更細膩婉約,於是連主線暴力的影片也能讓人數次潸然淚下。

喬枝相信,經此一役,吳莎必然鹹魚翻身身價大漲。

看完電影後,喬枝沒有馬上回家而是隨處逛了逛。

這條街道上的店鋪文藝感滿滿,口味小眾又繁雜,各式各樣的風格都能看到,各種作品琳瑯滿目。

喬枝沿著街道一路向前,在拐角突然看見了一個瘦弱的男子。男子手裏拿著票,喬枝本來以為這是個票販子,結果走近後聽見這人居然是個送票的。

看來又是個賣不出票的小明星。

喬枝原本沒想去關註的,但拐角地下室的門被陸續下場湊數的人給推開時,喬枝聽到了從打開一瞬的門廳內漏出的婉轉音色。

喬枝停下腳步,看見那瘦弱的男子捧著票對來往停步的,似乎有些感興趣的人群道:“……對,送飲料,送一杯飲料。……沒有其他消費,保證沒有其他消費……”

喬枝走過去,伸手索要道:“給我一張吧。”

喬枝找了個位置坐下,燈光黯淡的酒吧裏,即使喬枝坐在角落又壓著帽子帶著大口罩全副武裝,但她高挑的身材和亭亭的氣質,讓她即使悄然坐在那裏,依然能被人一眼看到,吸引眾多人的目光。

這場地下演唱會原本並沒有賣出多少票,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外頭的男子承諾沒有其他消費又送飲料才進來的。

反正逛累了需要一個地方歇腳,再哪兒歇不是歇,萬一實在不好聽,走就是了。

在這樣的心情下進來的人,並沒有把目光集中在舞臺上。他們相互閑聊著,四下看了看,一掃眼便看見了亭亭角落獨自一人的少女。

少女壓著帽子又戴了個大口罩,根本看不清楚長相。但氣質不凡擺在那裏,大家都在討論這八成是個明星。

普通人並不需要這樣嚴密的封存顏值。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到了喬枝,直到喬枝將大口罩摘下後,淺酌起面前的那杯軟飲。

除了在那部火爆全網的《山海》中打過醬油,喬枝再無火爆出圈的作品。僅靠一部醬油角色,喬枝還沒能做到以顏走天下的地步,更何況如今還是在這麽個光線昏暗的地下酒吧裏。

昏蒙的室內,人們只能憑著直覺從少女的輪廓中判斷出她是美麗的,而美麗的程度卻沒有辦法判斷出來。

便有了這麽幾個人,逡巡在側。只要不唐突上前,喬枝就當做沒有看見。

對於不欣賞的人而言,重金屬的音樂喧鬧又嘈雜,不斷有人退場,但又不斷有人加入。

喬枝看了看四圍,有些人的面前擺放的是軟飲,有些卻是雞尾酒。喬枝轉頭,問那位再次從她身側過道逡巡而過的男人:“你的這杯酒,是點的還是送的?”

男人楞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酒有些烈,不太適合女士,我可以為你點一杯。”

男人說著話,自然而然的側身想要坐到喬枝對面。喬枝音色冷冷道:“不用,只是好奇問問。然後,麻煩不要坐在這裏,你擋到我了。”

不留情面的話一說出口,男人便悻悻的走了開。

喬枝垂眸望了眼自己面前的軟飲。

本來打算要簽個潛力股,但看起來這人應當不屑於被簽。

從剛才那男人的回答,喬枝大約明白了他也只是進來歇歇腳而已。

第一杯免費,後續再加需要正常收費。看看現場這些來往的人群,一晚酒水飲料的費用差不多得上兩位數……

喬枝心裏大約有了猜測。

既然人家樂隊有礦,酒吧也是人家的私產,她就不來摻和了。

本來音樂圈和演藝圈也有壁,落在她手上她也不能確保能像吳莎、季誠一樣很快為其翻身。沒有資源走投無路的尚能考慮,但如果人家已經有礦了,想來是不缺資源的。

會呆在這裏,大約是有很覆雜的原因了。

喬枝邊戴口罩邊起身,正準備悄然離去卻因為戛然停止的音樂而多駐足了一秒。

音樂陡停,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這一秒被舞臺上的人吸引。就見那位掛著貝斯的主唱將手中的麥扔給鍵盤手,將貝斯一脫,那位主唱直接從臺上跳了下來,徑直向喬枝的方向而來。

喬枝默默繼續戴上口罩的動作,動作放緩,因為感覺到了那人是直直沖她而來。

果然,朋克打扮的少年站定在喬枝的面前。

“就走了?”少年問。

語氣熟稔,像是很熟的朋友。

喬枝不覺多看了少年一眼。

好像是有些面熟,難道是原主的什麽朋友?但喬枝在原主的記憶裏搜刮了半天,並沒有搜出這麽一號人。

大約是看出了喬枝的疑惑,少年抱手坐了下來。

“我認識你,你大約不認識我。沈喬的婚禮場面太大,我大約就在你面前出現了一秒,沒認出我來很合理。”少年招招手,很快就有人送上了一杯威士忌和果盤。

看來,這位主唱就是樂隊裏的金主了。

喬枝摘了口罩,微笑著坐了下來。

“聽說你是最牛金主,”少年兩手交握,湊上前來,低下頭顱卻又高高的擡眉,從喬枝壓低的帽檐下探看她那雙大大的杏眼,“這麽快就走了,是沒看上我們嗎?”

喬枝一手支頤,望著他那雙鋒銳的眼尾微微上揚顯得十分不羈的眼睛:“在外面路過的時候,聽到了一點主唱的嗓音就進來了。本來覺得混得挺慘想要搭把手,後來仔細看了看,發現是我想多了,所以就準備走了。”

“看出來了什麽?”少年的眼眸如炙,又湊近了些,像是想要將喬枝的每一個眼神變化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喬枝摘了帽子往後避開了些:“看出來並非生活慘淡而是揮金如土,應該是個挺有想法的人。想要資源很容易,但不要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就這麽輕易的放棄了嗎?”少年眼型鋒銳,在眼尾又加了條眼線。湊得近了才看得格外清楚,是那種張揚的帶著攻擊性的俊逸感。

喬枝笑:“這個圈子跟我的圈子還有點距離,資源方面的限制很多。既然已經確定並不是被現實打敗、被生活埋沒的聲音,就不多打擾了。”

交握雙手的少年笑著收回前傾的身姿,坐了回去。

他笑著一口飲下面前的威士忌,然後沖喬枝伸出手:“交個朋友。胡軼,很高興認識你。”

喬枝便也禮貌伸手:“喬枝。”

人分幾等,朋友也是。

喬枝從來不介意與人交個面上的朋友,有時候所謂的交個朋友實際上也不過是只有一面之緣的社交禮儀。

然而,喬枝沒想到桀驁的少年一把握住了她客套伸出的虛虛交握就想縮回的手。

胡軼道:“是真的想要交朋友。我這個人,相信一見鐘情。”

被美貌吸引,卻因剛剛與喬枝對視的那一眼被徹底打動。

她是少見的沒有認出表現熟稔的來人,也依然毫不遮掩的表現出“我應該並不認識你”那樣目光的人。

這是一個和他一樣骨子裏輕慢社交禮儀,更尊重內心的人。

對於□□的表白,喬枝表現得很淡。她保持著微笑,重新戴上了口罩。

這幾乎已經表明了拒絕和離開的心意。

胡軼勾唇笑了笑,像是沒將這份拒絕放在心上。他起身,搶先喬枝一步道:“姐姐要走了嗎?我送你出去。”

喬枝凝了胡軼一眼。

胡軼道:“拒絕也會送的,所以不用多說了。”

這樣就是多說無益了。

喬枝於是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胡軼跟在喬枝身後,擡手向著舞臺的方向揮了揮。成員們的視線收了回來,繼續起無需主唱的音樂。

玥港早晚溫差巨大,太陽尚在時非常溫暖,而一旦沒了陽光,夜風夾雜著海氣刮過肌膚時便帶了些刺骨的寒。

喬枝走出酒吧時,被掃過的夜風吹了個撲面。定了定神,喬枝在酒吧外站定幾秒。

胡軼便在這幾秒的停頓中追了上來:“姐姐是開車來的嗎?”

他註意到了方才喬枝面前的那杯飲料並沒有含酒精。

喬枝兩手入衣兜,側目向他道:“叫女孩子姐姐,有點不禮貌。”

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挑出了字眼以否定代表了她的拒絕,胡軼面上卻笑得更肆意張揚。他說:“我有仔細查過的,我比姐姐你小一歲啊。”

“對弟弟不能溫柔一些嗎?”

胡軼用一種刻意示弱的語氣道:“喬姐姐。”

這位胡軼的確是有仔細查探過的,因為原主的脾氣的確是吃軟不吃硬。

可惜,芯子都已經換了,喬枝本人軟硬不吃。

喬枝好笑道:“你正常說話。”

胡軼倒對她的不留情面不大在乎,應了句行後,就不近不遠的墜在了喬枝的身後。

走了一段距離,喬枝不得不回頭。

她的一身低調打扮,在玥港街頭頂多會被人多看兩眼。然而被一身朋克打扮氣質不羈長相張揚的胡軼墜在身後,瞬間拉滿了人群的註意力。

喬枝無語,腳步更快。

胡軼笑著揚聲喊了句:“喬姐姐,你慢點,等等我啊。”

喬枝:……

姓胡名軼的這位,已經差不多進入了她的黑名單。

胡軼向來最會抓人痛腳,然而這次卻失了算。明明看前面那位不希望吸引眾人的視線,那就應該在他開始揚聲喊人的時候就停下腳步來等等他才對。

結果這人頭也不回,直接加快腳步拔腿開跑。

胡軼抱胸,似笑非笑的望著喬枝遠去的背影嘆道:“怎麽辦,看來是黑名單了。”

他停下來,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

發完,轉頭,他握著已經熄了屏的手機遙遙向遠處某個方向揮了揮手。

震動的悶響,沈驕收到了信息,胡軼對他說:你喜歡的果然都很有趣呢。

在喬楠和沈驥兩個人的極力促成下,這一年在玥港的除夕喬沈兩家的長輩都來到了喬楠和沈驥的別墅共同度過。

沈驕和喬枝便也跟著來了。

喬枝斜側著身子,越過長輩們的身影看了沈驕一眼,沈驕似有所覺望向了她。

挑挑眉,喬枝沖他眨眨眼,意在詢問。

沈驕心領神會的頷首,輕輕的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答覆,喬枝璀然笑開來。

沈驕一向沈默,加上又比較喜歡獨處經常一個人待著,所以直到很晚的時候沈夫人才發現人不見了。

沈夫人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卻沒想到被掛斷了電話。

沈驕發了個圖片來,是玥港市區主路上的花車。

也就是說,他人早已經不在這裏嗎,至少花了一個小時的車程才能從這裏到達新年花車巡游的主路。

沈夫人捏著手機半響,憋出了個得體的微笑:“瞧瞧,倒是我忘記了。前幾天是說過跟朋友去看花車巡游的,走的時候好像也跟我打了聲招呼來著。”

喬媽淡笑。

剛才也不知道誰著急上火的滿樓找人,完全不像有被提前打過招呼的樣子。

大約是突然想起了這樓裏還有他們,所以在知曉沈驕的去處,確認他的情況後便趕緊想起來遮掩一二。

看不出來,平常乖乖順順不怎麽說話的孩子,行事倒是挺跳脫,有幾分像他們家那不省心的小女兒。

小女兒?

喬媽的左眼皮不覺跳了跳。

她突然發現,那個聲稱有點不舒服要去客房裏躺躺的小女兒,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靜了。

不應該。不對勁。

在沈驕掛斷電話後,不過一刻鐘喬枝收到了喬楠的電話。

果不其然喬楠的語氣中帶著點隱怒:“在哪裏?”

“看花車啊。”

“沈驕跟你在一起?”

喬枝轉頭,看了眼扶站在露臺不遠處的沈驕:“當然,只有把他也拐跑了,沈阿姨才不會嗶嗶嗶嗶呀。”

她這話說得極其直白,沈驕抿抿唇,垂首遙望向下方街道上追隨巡游花車的人群。

喬枝繼續跟喬楠道:“對對對,我才沒騙沈驕,我從頭到尾跟他實話實說,看花車巡游不比待家裏有趣一些嗎?”

“好啦好啦,沈驕真的不是被我騙出來的,他心甘情願興致勃勃好嗎?”

下頭人聲鼎沸,聲音嘈雜。嘈雜之聲漂浮漫散,讓沈驕沒有辦法將喬枝那振振有詞的爭執之言聽得清楚。

他轉頭,望向喬枝,視線凝在了她的唇齒之間。

……心甘情願……興致勃勃……

他還沒來得及想到究竟該為這句話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喬枝就將手中喬楠的那通電話遞了過來:“你說我有沒有騙你?”

沈驕唇齒翕動,道:“沒有。”

如果一定要用騙字,編織無形羅網之人實則是他。

沒有他的提醒,喬枝不會知道玥港在新年夜的花車巡游。

沒有他的提前安排,哪裏能訂到這樣風景絕佳的觀景包廂。

但他的確興致勃勃,卻也心甘情願的就此停止。

他五感不敏,但並不代表他不能敏銳的察覺到人們對他的觀感。喬楠瞥眼猜疑的一瞬,都能讓他如墜冰窟。

喜歡、想要靠近,卻偏偏從來也不敢升起任何占有之心。除了天生的缺陷,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是不可以占有任何事物的。

遠遠觀望偶爾能靠近就已經很好了,天生偏執的人不應該過於接近任何事物,包括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掛斷電話,喬枝趴在沈驕側旁的扶手上向下張望。巡游的花車已經遠去,淩晨過後,又會迎來新一輪的巡游。

“很生氣嗎?”沈驕問。

喬枝笑盈盈望向天邊皎月:“我看起來很像騙子嗎?為什麽覺得是我把你騙出來的呢?”

沈驕又想起了喬枝方才的那句心甘情願興致勃勃,心尖私欲蠢蠢欲動,沈驕垂眸,緊緊抿起唇。

他不敢與喬枝對視,因為知道從第一次帶著目的的悄悄接近時就已經發現了,她對情緒格外的敏感。

想要盡可能的掩藏自己的情緒,需要先一步自我消化、沈澱,再加以替換。

垂眸的時候,眼神因視角而遮掩,便很難被窺看到真相。

然而這次,沈驕沒法像以往一樣平靜以待,因為喬枝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似乎是怕他聽不清楚,她突然傾身靠近。借著助聽器的放大,喬枝仿佛在他的耳畔低語呢喃。

喬枝道:“難道就不能是沈驕騙的我嗎?”

太近太近了,尾音連著脈脈溫情的氣息從他聳動的心尖掃過。沈驕一時間方寸大亂,卻還是勉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他兩手緊緊握住扶欄,緩緩的轉頭。

喬枝離得其實並不近,但也並不遠。

兩寸之距,喬枝眉目如畫眸如皎月,她眉尾輕揚,聲如蠱惑:“如果是沈驕騙我出來的,那我也心甘情願興致勃勃,這樣好不好?”像是在玩笑,眉眼中卻有帶著幾分認真。

沈驕緊緊捏住扶欄,輕聲應道:“好。”

因為沈驕一力承擔了這件事情的主謀,所以喬枝從頭到尾都沒有體會到來自沈夫人的陰陽怪氣。

離開喬楠家的時候,喬楠按著喬枝的肩膀問了句:“想好了?”

喬枝揚眉淺笑:“差不多吧。”

頓了頓,喬枝問:“所以有什麽話要囑咐我嗎?”

喬楠沈眉,拍了拍她的肩:“自從你主意變大了之後我就管不了你了,隨意吧。”

喬楠的臉色不太好,但終究沒有說什麽,揮揮手送別了家人。

回頭上樓的時候,喬楠問一旁的沈驥:“你弟弟到底對我妹妹是什麽意思?”

沈驥大約沒想到喬楠會問得這麽直白,楞了片刻又默然半晌後才道:“大約有一點好感吧。”

“一點嗎?”喬楠瞥了沈驥一眼,勾勾唇角,“只有一點的話,就讓他跟我妹妹離遠點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世上,最了解喬枝的是喬楠。喬枝從不輕易甩鍋,願意讓沈驕幫忙頂下所有罪名,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親密信任。

夜半時分,沈驕再次按開了沈驥給他發來的那條信息。

【只是一點點喜歡的,就離她遠一點吧,未免徒生尷尬。】

事實上,他真的已經非常克制了。

真的,已經非常非常的克制了啊。

夜半時分,沈驥終於收到了沈驕的回信,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好】。

喬家收到了一張邀請函,喬枝沒太認清這裏錯綜覆雜的人脈,沒怎麽註意是誰發來的請柬。

但她得去。

晃一下就離開都比不出現要禮貌得多,這是喬爸的原則。

沒想到在哪裏都躲不開應酬,喬枝出門前問沈驕:【你會不會去?】

結果信息石沈大海,毫無音訊。

很難得,會有一封給予沈驕的信息在一小時之後仍毫無音訊,即使約飯長期沒空的那陣子,沈驕也是很快回覆的。

喬枝挑挑眉,開始以五分鐘一條的頻率向沈驕進行信息轟炸,轟炸的內容也很簡單,來回來去的只有一個問號。

在第三個問號後,喬枝終於收到了沈驕的回覆:【去的】。

回應極其簡單,簡單到喬枝都沒有了再回覆的興趣。

她雖然能敏銳感覺到情緒,但這麽溫吞水的性格真的很敗好感。

喬枝近段時間剛升起的那麽點好感就這麽敗了一半。

熄屏,喬枝忙她的去了。

跟著喬爸喬媽到了會場,喬楠是準備打個卡就走的。但前來與她寒暄的人不少,喬枝只好一一應付,知道胡軼出現。

沒了不倫不類的朋克穿著,得體大方的胡軼看著精神氣極好。

喬枝楞了楞,道:“我以為你是那種比較堅持自我的人。”

胡軼笑:“對,但我猜姐姐可能會比較喜歡我這樣的打扮。特意穿出來給你看的,好看嗎?”

喬枝失笑:“確實還不錯。”

胡軼走近一步,傾身向她脈脈低語道:“那就太令人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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