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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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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照哭笑不得。

本來想蹲個女主演, 結果蹲到了個投資人。

這人還特別熱情,表示非常看好這部劇,但她就是不演。

看起來, 是鐵定了心要息影轉幕後了。

對於一個剛被觀眾認可的女演員而言,真正要做的事情應該是打鐵趁熱。

一年只拍一部劇,基本上代表著藝人將很快的被觀眾淡忘查無此人。

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的每一部作品, 都能成為足以維持一整年話題度的經典角色。

四天之後, 喬枝等到了《賞金獵人》修改之後的企劃。

這四天裏, 熊代不僅搞定了企劃, 更拉到了一位重量級嘉賓——陸原。

喬枝不認識陸原, 但看熊代這激動非常的架勢, 喬枝趕緊搜索了一下人名。

不搜不知道, 一搜嚇一跳。

如此鼎鼎有名的刑偵大佬, 就算是已經退休好幾年了, 也不大可能看得上熊代這種一個月半個月連投資都沒拉到的小破綜藝吧。

大佬只要想上電視,分分鐘都該是官媒預定啊!

喬枝眼瞅著熊代一臉懷疑,熊代趕緊解釋:“真的真的, 這是我三嬸娘的七姥爺,我磨了兩天兩夜終於讓老頭子答應了。老頭子說話一言九鼎,說來一定來, 放心,絕對會來。”

喬枝之前讓他們找個專業的, 以為他們會找個做過偵察兵的退伍人員什麽的,結果沒想到他直接弄來了這麽個大佬。

現在,她只好奇:“你怎麽把人忽悠來的?”

熊代抓抓頭不大好意思:“我就是比較粗暴直接的告訴了一下老爺子我們的獎金。”

喬枝回憶了一下企劃案裏的獎金數額:“50萬?”

熊代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是這樣的。您之前說如果能按照您的要求調整,您願意追加投資。我們考慮了一些, 既然要做成國際化的大節目,就要請國際友人來,對吧?”

喬枝睨著他:“所以呢?”

“所以我們調整了一下嘉賓名額,也國際化的調整了一下給嘉賓的通告費……”熊代欲言又止。

“所以呢?”喬枝斜睨著他。

滿頭冷汗的熊代頂著一臉諂媚笑容道:“所以我們也適當的調整了一下獎金的金額,接軌國際,嘿嘿,接軌國際。”

“所以呢?”

“所以,我們把獎金定成了500萬。”

喬枝:……

熊代把獎金拉成了一個非常高的金額,但其實獎金本身並不沒有真正打動陸原老爺子,打動老爺子的是熊代的那番話:“……如果拿到這筆獎金,您可以幫助更多的孩子。”

陸老爺子是得了好心人的資助才從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走出來後反哺社會,便也成了窮困孩子們的好心人。

老爺子幾十年如一日,過得十分節儉樸素,對於金錢和物質從來沒有什麽強烈的欲望。但熊代的話提醒了他,如果他有了更多的錢,就可以幫助道更多的孩子。

不偷不搶不犯法,獎金放在那兒,老頭子不拿,自然有別的人去拿。

再說了,代價各憑本事,最後老爺子能不能拿到獎金,熊代說了不算,得看老爺子自個兒的本事。導演組整個嘉賓陣容非常神奇,科學與非科學並存,老爺子想了想,覺得自己為了拿獎金去參加這個節目也不丟人。

算是給大家科普唯物主義價值觀。

對此,老爺子信心滿滿,唯心和唯物之間,唯物必當取得絕對的勝利!

喬楠的婚禮很快就到了,據喬媽說,沈驕兩家發生了很多沒有爭執和硝煙的戰爭。

兩位新人日理萬機,婚禮的一應事務自然交到了兩位媽媽手上。

兩位媽媽各執己方立場,寸土不讓,好幾次談到差點起了割裂之心,喬媽現在說起沈夫人那都是一臉的脾氣,完全沒有當日訂婚宴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姐妹狀態。

要說起來,兩位媽媽往日也沒什麽姐妹情分,一來就做了這沖鋒上陣的事情,自然會磨出許多矛盾。

爭執的焦點,集中在婚禮究竟應該在哪裏辦。

沈夫人堅持應該在玥港之地,因為從古至今,嫁娶本來就應該以男方為主。

喬媽則認為,兩地都應該辦一場。

說到這裏,自然需要再仔細介紹一下沈家那邊的情況。

沈家,是玥港之地豪門,因為種種歷史問題故土歸來不久,在藍國大陸的市場份額不高,但海外市場非常可觀。

而喬家則是藍國大陸的豪門之家,在藍國大陸根基深厚,海外不盡理想。

兩家聯姻,是為各取所需,也是為了各行方便,對於兩家甚至整個華國的經濟都有不小的影響。

這是利的方面。

兩家聯姻,最看重的是利。訂婚之後,喬媽一接手,瑣碎事項一出,看到的就全是弊。

首先,因為歷史原因,百年前許多大陸之地的老紳鄉豪門在動蕩之時皆是通過玥港之地去往海外,躲避戰火動蕩。而後留在玥港之地的人,也大多來歷不凡。

百年之後,即使兩岸豪門之間財力幾乎相當,但那種歷史的綿延感仍然給予了玥港之地的老豪門不少的優越感。

喬媽最開始與沈夫人接觸的時候,聽沈夫人一口一個我曾曾祖父曾是誰誰誰、我曾曾曾祖父曾是XX朝的大學士的時候,她還沒有覺得有多煩。等後來沈夫人陰陽怪氣的開始用“我XXX曾是XXX”的句式,來跟喬媽來回來去的叨念那些都已經埋在歷史塵土裏的老規矩時,喬媽好幾次差點沒繃住,當場就要開炸。

因為喬媽終於聽明白了,這句“我XXX曾是XXX”不僅僅是沈夫人對自己身份的一種炫耀,更是對整個大陸圈的豪門的一種集體鄙視。

在沈夫人的眼裏,即使當得上門當戶對的喬家,也不過是一種不得已的戰略選擇。

對此,喬媽只跟她說了一句:“XX朝早完了。”

這是一個新的時代,曾經的玥港之地的榮耀也早就成為了過去。

然後,兩位夫人非常默契的同時掛掉了電話,也非常默契的不再彼此聯系。

直到喬楠給沈夫人親自打了個電話。

沈夫人得意洋洋,以為喬楠是來替母親向她賠禮道歉的,哪知道喬楠語氣沈沈道:“阿姨,您要知道,我不是嫁來沈家的。”

喬楠不是嫁來沈家的。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聯姻,是兩位集團繼承人對於產業和市場的雙向調整和利用。比起舉案齊眉,他們更像是協同合作後的戰友。

既然是戰友,就不可能像普通的聯姻一樣有著小意逢迎的姿態。可即使沈驥跟沈夫人說過很多次,沈夫人也從來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然而這通電話成功讓沈夫人瞬間夢醒,喬楠不是一個能被她拿捏住的小媳婦。

喬家也不是。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沈夫人那邊的姿態好了很多,也同意了在兩地舉辦兩場婚禮。但沈夫人要求,在玥港的婚禮需要以她的意見為主。

喬媽沒什麽所謂,因為按照沈夫人的要求,在A市的婚禮,自然以喬家的意見為主。

半個月後,迎來了喬楠在玥港的盛大婚禮。

喬枝作為伴娘,第一次公開的以誠興喬家人的身份出現在玥港的各大媒體上。

消息從玥港迅速傳到藍國大陸,大家才知道喬枝乃真正的人間富貴花,真*資本本資。

玥港辦完,A市還有一場。

不過時間上沒接得這麽緊,安排在大約一個月之後。

婚禮結束後,喬枝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回A市,她需要再在玥港待上一段時間,主要是為了探探吳莎的班。

吳莎這頭已經拍了好幾個月,現在差不多到了尾聲。

本來就是一部暴力美學片,收尾的時候自然暴力升級,更加火爆。

喬枝到的這天,剛好拍的是虐殺主犯的鏡頭。

這鏡頭在室內,不是棚景,拍攝場地狹小,一大堆工作人員擠在那裏,喬枝只能站在最邊沿的地方。站了一會兒,實在太無聊,喬枝就跟吳莎的兩個小助理交待了句,離開了取景的場地,壓著個灰黑的棒球帽,帶著個黑色的大口罩,插著兜走上了玥港的大街。

想當年,玥港之地的影視業也曾獨霸細洲沖入鍋世界的目光。

然而,締造過無數收視奇跡的玥港已然沒落,近幾年再也沒有出過什麽膾炙人口的出圈之作。

原因有很多,但其中一種說法是,玥港的經濟在不斷的萎縮和沒落。

文化的興旺,照應的是經濟的發展。一個人只有在吃飽飯填飽肚子之後,才會有閑暇去看顧自己的精神世界,這句話套用在一個地域或國家的身上也是一樣。

一個國家,只有在絕大多數人吃飽飯之後,才會有閑暇的精神去看顧精神和文化。文娛產業的崛起,意味著這個國家經濟的騰飛,也意味著這個國家綜合實力的增強。

沒落的玥港娛樂產業,也同樣代表著整個玥港地域經濟的一蹶不振。

然而站在街頭時,你依然能感受到這個城市舊日的繁華。

原主曾有一段時間沈迷於玥港片,閱片無數,以至於繼承這種記憶的喬枝對於玥港的小巷有了一種無法言語的熟悉感。

喬枝默默行走在街頭,打量著高低錯落的招牌和老舊逼仄的街巷。

比起新崛起的藍國,這裏的街道建築實在太過窄小陳舊。但想當年,這裏曾是細洲數一數二的現代化城市。

而如今,卻像是被時光遺漏的沙塵。

這座彈丸般城市裏,人口密度非常高,在娛樂產業興盛之時,甚至有隨處都能遇見明星的說法。

街頭巷尾的門臉狹窄的小店門口,隨隨便便的你就能看見一些貼了一墻明星合影的以證明自己口碑的老店。

因為曾經的輝煌,這座城市可能是藍國唯一一個在街頭即使見到大明星也不太會引起轟動的地方,甚至吳莎那邊拍戲的時候,也不需要另起棚景,直接在樓棟裏拍攝只封起前後就無需擔心被熱心市民打擾。

逛著逛著,喬枝逛到了一家火鍋店。

門臉狹窄,裏頭也沒有多大,不過上面還有一層,但沒有包廂。

這家店來的時候吳莎跟喬枝介紹過,說是挺正宗的玥港本地滋味,有好幾十年的歷史,連本地老饕都讚不絕口,是吳莎的小飯堂。

喬枝在二樓尋了個位置,上樓的時候沿著樓梯墻看見了許多玥港本地明星合影。

不知道吳莎什麽時候下戲,喬枝找了個卡座的位置,點了杯飲料和幾樣點心,擺出了等人的架勢。

不是飯點,店裏沒什麽人,二樓就只有喬枝一個。

被玥□□特的茶飲鴛鴦驚艷,喬枝連喝了好幾口,面前那杯鴛鴦一下子過半。正喝著,突然聽見有腳步聲,應該是又有人上來二樓了。

喬枝擡頭一看,看見了上來的兩個人裏有一個熟人。

沈家的幺子,沈驕。

喬枝即使跟他見過很多次面,但卻幾乎沒跟他說過話。

除了他特別沈默的原因,還有沈家人幾乎不在外人面前將他單獨拎出來說話。

即使這次喬楠和沈驥的婚禮,沈驕也沒有以伴郎的身份參加。

看起來像是不得家族喜愛,但訂婚宴那次很明顯的能看出來,沈爸和沈夫人都很疼愛他。

喬枝猜,大約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沈家不太希望他被眾人過多的關註。

過多的關註會帶來許許多多無法控制的負面聲音。

所以,一場婚禮,喬枝作為喬家幺女的身份徹底曝了光,然而沈驕作為沈家幺子的身份,好像還只是圈子裏的部分相熟之人才知道。

喬枝壓著個帽子喝著鴛鴦,看見沈驕,也看見了他身邊的人。

有熟絡的,有不熟絡的,像是在進行一頓商務簡餐。

喬枝考慮了半秒,決定不和他打招呼。因為就她跟沈驕的交道而言,沈驕能不能認出現在這樣的她都還是個未知數。

然而,喬枝才剛決定不和沈驕打招呼,眼神都還沒來得及縮回來,就跟沈驕移向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她想著沈驕應該是認不出她的。

頭發長長的披散,深秋的天氣裏,她穿了個長及腳踝的長裙,外頭又披了件寬大的黑白格絨的大衣,遮擋住了身材。再加上壓了一定棒球帽幾乎遮了大半張臉,就剛才擡頷的那一秒露出了片刻正臉,除此之外別無索驥,你讓幾乎天天都會跟她照面的武卓來認,他大概率都還需要花點時間楞楞神才能認出來。

然而,很意外的,沈驕像是瞬間認出了她,朝著她的方向輕輕的溫柔的垂了垂頭。

喬枝:?

今天她低調得如此失敗嗎?

喬枝斜著眼,看著一行人在斜側的卡座上坐下後,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化妝鏡。

她上下看了看,除了一個沒有特殊標志性的下巴,她這被帽子壓了大半張的臉應該是不好認的才對,怎麽沈驕一眼就把她給認出來了呢?

二樓後來陸續又來了些人,又等了快一個小時,沈驕那一桌已經買單要走了,吳莎才過了來。

帶著小助理坐在她和喬枝的對面,吳莎坐下後的第一句話就問喬枝:“認識嗎?”

她指著樓梯的方向,而樓梯方向只有一個男人下樓的背影。

喬枝認真瞧了瞧,好像是沈驕。

“算認識吧。”

吳莎點點頭,沒再問。

喬枝本來想問,她怎麽一來就確定沈驕和她認識的,然而剛一想問就被對面兩位活潑的小助理打了岔。小助理熱情推薦菜單上的必點菜品,並且聲稱,這家店還有隱藏菜單。

說到好吃的,喬枝的註意力立即被吸引。

開開心心吃完一頓飯,下樓的時候喬枝突然想起最開始對吳莎那個問題的疑問,於是在下樓的時候問了出來。

玥港的小餐廳,樓梯上的彎轉得急,樓道也十分逼仄,喬枝下樓問吳莎的時候,吳莎笑瞇瞇的回頭,讓喬枝看看身後的兩位小助理。

從又急又陡的樓彎看上去,很明顯的能看見站在上面的人的眼神,一覽無餘。

吳莎說:“人走的時候在看你,我看你們也沒打招呼,疑心是狗仔,所以問問。”

喬枝點點頭,沒有再問,但心裏多少有些奇怪。

奇怪這位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的沈先生,為什麽能一眼就認出她,又為什麽臨到要走了還會多看她一眼。

是想要臨別打的時候打個招呼嗎?

哦,那可不好意思了,當時她還真沒發現人家要走了。

這個插曲就這麽不輕不重的從喬枝的視線中飄過,雖然讓喬枝產生了一些疑惑,卻沒有驚起半點漣漪。

喬枝在玥港多待了三四天,第四天的下午,收拾收拾行裝便上了回A市的飛機。

考慮到機票得自個兒掏腰包,喬枝選了商務艙。

比經濟艙好一點,但遠不如豪華艙來得舒適。但自從需要自個兒掏腰包,喬枝看著那華麗麗的價錢多會三思而後行。從玥港到A市不過三個小時的距離,不舒適就不舒適了,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

只要安全就好。

上了飛機,坐在靠窗的位置,喬枝有些緊張。

她對坐飛機多少有些陰影。

但客機與私人飛機的布置多少有些不一樣,這種緊張感沒有喬枝來玥港的時候,與家人一同坐私人飛機來的那時候嚴重。

這也是為什麽,喬枝堅持要探班吳莎,不願意與家人一起回去的原因。

坐在位置上,喬枝深呼吸了幾口,砰砰跳個不停的心終於平靜下來了一些。

陸續有乘客上機,喬枝旁邊的位置坐了個體型肥胖的美麗國人。

大約三四十歲,性格看起來非常開朗,一見喬枝看過來就非常熱情的跟喬枝打起了招呼。

也不用喬枝多做回應,他一座下就開始開閘一般呱呱的和喬枝大聊特聊起玥港的這段經歷,並表示自己對玥港的印象非常好,希望下一站A市同樣也能給他留下這樣一個好印象。

然後,話題非常自來熟的轉換成了:“你去A市嗎?所以你是玥港人,還是A市人?”

這是一個喬枝不太願意回答的問題。

因為只要你一回答,那聊天的話題必然滔滔不絕,難以封堵。因為這位就是準備去A市體驗風土民情的,然而喬枝對於A市的風土民情只來源於原身的記憶,而原身記憶裏的A市,顯然不是這位背包客想要了解的A市。

喬枝並未第一時間回答,氣氛立時有些尷尬。

就在喬枝想著是不是應該用一些善意的謊言來搪塞的時候,有個人走了過來,很及時的化解了這個尷尬的瞬間。

沈驕試探性的用帶著些奇怪尾音的溫柔語氣,用美麗國語問喬枝身邊的男人:“能否麻煩交換一下座位?”

這是喬枝第一次聽見沈驕說話。

調換位置的過程很順利,但其間沈驕原本的同座,上次在茶餐廳似乎有見到過的,一個眉宇間似乎帶著點混血的男人在沈驕回去的時候,問了沈驕幾句。

然後,那混血男人朝喬枝看了來,咧出了十六顆大白牙的超級微笑,沖喬枝招了招手。

喬枝便也禮貌性的和那男人招了招手。

她的確不太耐煩一個話癆又不熟悉的人,換成少言寡語的沈驕確實不錯。

但為什麽沈驕要調換位置呢?

他們倆明明也不熟,坐在自己朋友身邊不好嗎?

喬枝很費解。

她看著沈驕規整好行李,看著沈驕坐下。她不說話,沈驕也不說話。

就這種氛圍,她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沒話找話的問沈驕問題。

問“為什麽想要調換位置”,問“什麽時候發現他們坐的同一班飛機”,問什麽都覺得有點不知好歹。

首先,一定是沈驕首先發現了她,因為直到沈驕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才知道他們同乘了同一班飛機。

其次,為什麽調換位置,總不能是沈驕的那個位置有什麽問題。

會調換,大約是因為看出來自己跟前同座聊得實在有些尷尬。

沈驕的出現,化解了她的尷尬,於喬枝百利,但於沈驕,喬枝卻想不出有什麽有利的,因為這人從坐下至今,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冷淡又溫柔,敏銳又疏離。

很矛盾的個性,這是喬枝對沈驕的第二印象。

這第二印象尖銳的打破了喬枝以往對沈驕的印象,悶聲不吭的乖乖仔,好像突然就變成了一個神秘卻溫暖的人。

飛機拉升的時候,喬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在從A市到玥港的時候,喬家人也是在這個瞬間發現了她突然恐機的情況。

驟然的拉升引致的耳膜嗡鳴感,讓喬枝一瞬間響起了上輩子空難時大爆炸瞬間從四面八方呼嘯湧來的熱浪。

喬枝閉緊了眼,兩只手緊緊的拽成了拳,等飛機沖過動蕩對流層進入平流區,一身冷汗的喬枝才終於呼出了半口氣。

還有半口氣,在空中永遠只會懸著,沒法落下。

她這輩子坐飛機可能都有這麽個陰影了。

喬枝呼出半口氣,側頭向外望向客機的左機翼。

很好,什麽也沒發生。

她對自己說,喬枝,什麽也沒發生,不用那麽緊張啊。

心理暗示是有一定效果的,喬枝終於從緊張的情緒中釋放出來。

她搓搓因為過於緊張而顯得冰冰涼涼的兩只手,傾身往背椅上靠去,不經意的一轉頭,與似乎看了她有一段時間的沈驕視線相對。

她望著沈驕,沈驕淺棕清澈的眸子望著她。

她不說話,他也還是不說話。

不說話挺好的,喬枝確實不想說。

這事情沒法解釋,說起來只能按忽悠家裏人那樣說,是因為曾經做了個特別真實的夢,夢裏,她因為飛機爆炸而死去了。

她是曾經真的差點死過一回的,所以喬枝把這個夢安在了那幾個未曾蘇醒的日夜裏。家人們深信不疑,因為那時候喬枝確實是在死亡線上奮力的掙紮。

但這事情解釋給外人聽就不太好了。

他們不知道她是真實在死亡線上掙紮過,喬枝也不會主動說是昏迷的那幾天做的夢。

然而,很少人會被普通的噩夢嚇成這樣,所以解釋來去,這個謊言也不一定能圓謊。

她不想說,轉頭向別處時沈驕突然問:“很害怕嗎?”

之前聽他說美麗國語的時候,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有點怪,喬枝卻也沒怎麽註意。國人說外語,多少帶著點奇怪的腔調,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沈驕說藍國語的時候,尾音依然有些怪。

大約是與他重聽有些關系。

但也許,只是因為他極力避免說話,與練習得不夠多有關。

極力避免說話的沈驕開了口,作為八竿子親戚,喬枝怎麽說都要給些面子,所以喬枝言簡意賅的道:“嗯,做過噩夢後,很怕。”

她想,沈驕本來就寡言少語,應該不會刨根究底。

而沈驕果然沒有刨根究底。

沈驕的工作看起來很忙,一路在筆記本上哢哢的打,喬枝側著腦袋看他屏幕,一屏幕的黑底白字,各分屏的閃,不知道是在幹什麽,但看起來好像很高級。

喬枝眼睛看著各屏字節不規律的跳動上移動,聽著哢哢哢的鍵盤敲擊聲,看著聽著,看著聽著,宛如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羅盤。

羅盤旋轉,再旋轉,喬枝整個人睡倒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飛機下降的時候。

氣壓的驟變讓喬枝驚醒,驚醒的瞬間,喬枝整個人汗毛倒豎,差點要當場跳起。

然而,在她將欲跳起的瞬間,旁邊有個柔和沈穩的聲音道:“沒事的,喬枝。”

“你從夢裏醒來了。”

這是沈驕對她說的第二句話。

在驚惶失措汗毛倒豎的應激巔峰,這溫柔又沈穩的語氣,瞬間將喬枝從半夢半醒的夢魘狀態拉了出來。

喬枝捂住雙耳,企圖隔絕雙耳出現的嗡鳴感,卻似乎於事無補。

喬枝偏頭望向沈驕,沈驕便一言不發的望著她。

很久很久之後,當飛機平穩降落到機場,越來越緩慢的滑行時,喬枝放下捂住兩只耳朵的雙手,問沈驕:“要不要一起個吃飯?”

因為對沈驕不斷加深的好印象,喬枝主動提出了一起吃飯的邀請。

到達A市的時間將近飯點,一起吃個飯也不突兀。

喬枝邀請沈驕的時候,也預了沈驕同行的朋友一起。結果沒想到成行之前,沈驕突然問起了一個項目進度。

“啊?”混血男子名叫金翀,聞言非常驚駭。

瞬間,他反應過來:“哦,對對對,很急,很急,我先走一步。”

可再急也不該急這一會兒,在這剛好的飯點吃了飯在急不好嗎?

結果金翀非常熱情友善的拍拍企圖挽留他的喬枝的肩,用略顯蹩腳的藍國語道:“不用了,不用了,非常急,非常急。”

而後,火燒屁股一樣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喬枝轉頭看了看沈驕,又看了看揚長而去的金翀,片刻後,喬枝突然道:“不好意思,我突然也想起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吃飯的話,下次。”

只要喬枝想,她的謊言必然完美無缺,誠意滿滿。

她一直覺得,撒謊是開啟她人生演技的第一個地方。

然而沈驕聽完,只垂頭默默望向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靜靜的默默的這麽盯著她的眸子看。

沈驕清澈的眸光望向喬枝,望得喬枝幾乎有了點兒不好意思。

他看起來太過坦蕩、純粹,仿佛喬枝內心的那點突然出現的懷疑,不過是小人度君子之腹的陰暗。金翀的離開,或許確實是一個意外,喬枝覺得她大約是想多了。

她幾乎要動搖的收回這句謊言,決定繼續這頓她主動發出的邀請時,沈驕淡淡道:“好。”

語氣很淡,卻也還是很溫柔。一如既往的和善態度,啪啪打了胡思亂想的喬枝一臉。

的確,飯是她約的,如今卻又是她爽的約。

她默了默,為自己陡然生出的全世界是不是都愛我的自戀感而羞愧。

她抿著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是好,拉著行李碌碌跟在沈驕斜側,他們之間再次陷入沈默。

A市霞光斜照,透過全玻璃制的機場大廳照了進來。

羞愧的喬枝無言沈默,覺得自己這時候再主動說些什麽都於事無補。

就在這時,喬枝聽見沈驕問:“要送你一程嗎?”

“嗯?”

“有車?”

“沒車。”

“那送你一程吧。”

事實證明,沈驕是一個沒有脾氣的老好人。

如果是喬枝,碰見一個主動邀約又主動爽約的人,那絕對是要拉黑名單沒有二話好說的。

然而,沈驕居然還打算送沒車的她一程……

喬枝已經羞愧到無地自容。

在副駕駛羞愧了好半天,喬枝鼓起勇氣再一次反口:“好餓啊,我們要不先就近吃個飯吧?”

沈驕重聽,認真開車的時候目視前方,等察覺到喬枝說話的時候,只看見了喬枝說的後半段。

……吃個飯吧……

他抿唇,看了喬枝一眼。

就這一眼,差點沒讓喬枝當場遁地而逃。

太特麽羞愧了。

沈驕等了等,約莫是察覺到了什麽,沈驕道:“平常說話聲音不大的時候,我可能更需要看著,才能明白你們在說什麽。”

……看著……

所以,很多時候他不是聽見的,而是看見的。

喬枝明白了,沈驕的沈默很多時候是因為,他並不清楚人們究竟在說什麽。

沒有看見,等於並不理解。並不理解,便只能以沈默代替需要時時詢問的尷尬。

普通人在承認自己的缺點時,尚且不大自在,但他說到自己的缺陷,卻坦蕩如朗月清風。

喬枝只有一個想法,這人真是品行高潔啊!

更羞愧了怎麽回事……

喬枝說話都快不利落了,但還是完整了表達了一下要不然還是先吃個飯的意思。

沈驕點點頭,瞧了瞧左右,一轉方向盤回頭拐進了一條大道,而後很快找了個位置停下來。

動作非常決斷,隱隱的與之前呈現出的溫和感有了些矛盾。

但他整個人很多時候呈現出的矛盾感削減了其中的突兀,喬枝只是在想,這塊地方是不是有他喜歡的餐廳。

但喬枝沒有想到,沈驕靠邊急停,是為了路邊不遠這家不小的便利店。

便利店裏靠窗有一排座位,飯點的時間,這位置是需要靠搶的。

喬枝側目向沈驕,沈驕坦然道:“很急的話,這裏吃會快點。”

那還真不是快點,是非常快。

兩個飯團,兩盒熟食,再加兩份泡面就能搞定。

最重要的搶座問題已經被沈驕搞定。

他雖然說話的語氣非比尋常的溫和,然而不說話的時候,即使眼神清澈純粹,但依然會有種冷峻淡漠的疏離排他感,非常趕人。

於是,沈驕的右手側,坐下的人自然而然的將位置拉遠了,他的位置非常空曠,與喬枝這邊擠擠挨挨的掣肘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了。”沈驕撕開飯團,遞給喬枝。

沒有沈驕幫忙撕,喬枝還真不知道原來在便利店吃個三角飯團還是個技術活。

“這有什麽好謝的。”雖然兩人的晚餐是喬枝買的單,但這金額絕對不能抵消喬枝滿滿的羞愧感。

喬枝於是道:“下次有空請你吃頓好的,下回再謝我吧。”

沈驕唇角微揚道:“好。”

總的來說,這算不上一頓豐盛的晚餐,但多少消減了點喬枝的愧意。

想起沒有沈驕的聯系方式,喬枝主動索要後添加備註:沈驕(欠一頓飯)。

只要看見就能想起,這頓飯一定要謹記!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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