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擾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妻是不道德的。

蘇音低下了頭，頭卻暈乎乎的，記憶再一次變得模糊，她下意識地握緊樓梯扶手。下一秒前頭膩膩歪歪的男人倏地回頭，“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沒有。”

她爸有時候還真是敏銳的過分。

章芩對她相當熱情，帶著她就去了房間，順道還給她詳細地介紹了家裏的人，尤其是家裏的兒子。“梁謹那孩子脾氣不太好，要是欺負你了，你告訴阿姨，阿姨幫你教訓他。”

這話帶著笑說出來，哪裏是嫌自己兒子不好，分明是覺得自己兒子好極了。

蘇音一下就想起來以前一次梁謹犯錯，章芩的維護。那毫不顧儀態，刻薄兇橫的模樣，像是要把對面人咬下一塊肉似的。

沒有任何變化的人終於給了她一些熟悉的感覺。

只不過此刻那熱切的目光一直飄在自己的臉上，女人說著說著時不時還感嘆一句，“小音真好看。”一手摸著她的手，另一雙直接就往她臉上一摸，眼睛都快冒桃心了，“阿姨一定給你買最好看的衣服，就是那種西方中世紀的公主裙。”

蘇音看了看她爸。

她爸沖她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攬過女人，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當初看我都沒有這麽入迷。”迷人性感的聲音自帶某種暗示。

“哪有？第一次見你我都跟……”

蘇音默默轉過了頭，心中十分感謝老爸出賣色相為她解圍。很快，兩人膩歪著就出了房門。她也沒跟出去，坐在了床上，這個房間太熟悉了。她大學之後才搬出去——淡粉色的窗簾被風微微吹起，連風都帶著春天淡淡的花香，房間布置典雅幽靜，顯然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窗外是晴空萬裏，她的手指撫摸過窗檐，順勢在床邊坐了下去，眸色卻霧氣漸起。

好累啊。身體精神抖擻，疲憊卻從靈魂從透出來，她閉上了眼眸，瞬間就跌入無盡的夢境之中。

入目全是蒼白與血色的交織，她腳下都是粘稠的血液，夢境中的自己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小音，已經遲了。”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握著刀，俊秀的眉眼含笑，語氣溫和，可眼裏卻猩紅一片，手上也是。他上前，將她按入懷中，輕柔撫摸她的頭發，像是唱歌般輕聲道，“但小音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你永遠都是我妹妹。”

哪怕是夢，她也清晰地感覺“自己”心中並沒有多少害怕，只有崩潰與難過，幾乎下一秒就要痛哭出聲。

“救救他。救救他。”那個“自己”不停地重覆這三個字。

她後退了一步，瞬間跌入了另一重夢境，身形單薄的兩個少年手拉手站在鏡子前，陶醉般地欣賞著自己的面容身體，歡欣地道：“我們真是太好看。”舞蹈室的地板上滿是散落的木偶肢體、他們同時轉頭，笑容絢麗，神情詭異：“小音也好看。”

艹！

蘇音嚇得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滾了下來，抱著枕頭一臉呆滯。等等，等等，這是什麽神奇的夢境？

她連忙抽了紙出來，下意識飛快地寫下夢裏的寥寥數語。

話都很正常。但人的神態太不正常了。尤其是第一重夢境的……她的筆慢慢停下。

林修念。

她第一個哥哥。來自她爸的第一次婚姻。蘇光霽未婚就有了自己一個拖油瓶，第一次結婚就找了個家裏很有錢的寡婦結的。蘇音記得那個阿姨很好看，但就是面色蒼白，弱柳扶風的模樣。

當時兩個小的才幼兒園，她只記得林修念那個時候是個很溫和優雅的小紳士，在幼兒園也很照顧她。但在阿姨去世，爸爸再娶之後兩個人之間的聯系就少了，再見面的時候就是高中了。

“遲了？”

遲了？什麽遲了？夢裏那種崩潰絕望的情緒還在胸腔內……

蘇音停下了筆，一覺想來窗外已經是黃昏了。她翻出手機，微信裏面的好友很少，只有十幾個。手機在名字上滑動著，停留在林修念的頭像是，頭像是只貓，小貓揣著小手，眼睛明晃晃水汪汪。

嗯，真可愛。和他冷淡的性格有些違和。

蘇音點開聊天框，卻發現兩人的交流寥寥，只有前幾天一條——“期中考考完了嗎？”而且自己還沒有回覆。

現在回覆更奇怪了。

思索片刻，蘇音還是放下了手機，翻開書包想要找找試卷什麽的，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甕聲甕氣還摻雜著點不情願，“餵，你作業做完沒？”

是梁謹。滿頭是汗的少年摸了摸鼻子，厚著臉皮大大方方地伸手，“給我抄抄。”他剛從外面回來，可沒時間做作業。

“作業？”眼前的明艷少女又露出了那一副仿佛聽到了很久遠的詞語的表情，她恍惚了一會兒才眨了眨眼，“我應該沒做。”

沒做還說得這麽理所當然？梁謹覺得這個“妹妹”腦殼有點問題。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你還不趕緊，明天就要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老師那個脾氣。”

“我們老師，是什麽脾氣？”

來了，又來了。又是這樣一副失憶了的表情。梁謹撓了撓頭，忍住了自己的吐槽欲望，“反正你要是不做作業，明天就得門口站著了。”

“哦。”少女應了聲之後，轉過頭去，這種小兒科激起人羞辱心的懲罰對她一點作用都沒有，她現在滿心都是剛才的夢境和殘留的記憶，壓根沒有心情想什麽作業。“我等會兒做，哥你出去的時候帶上門。”

殘留的記憶還在，她和梁謹相處比其他“哥哥”多得多，這聲哥叫起來毫無心理負擔而且順口無比。可少年卻滿臉爆紅，小聲嘀咕著，“誰是你哥啊，你心裏有點數好不好。”嘀咕歸嘀咕，他出門的時候卻老老實實地關上門，還沒徹底關上的時候，毛絨絨的頭又探了出來，滿臉都是八卦的情緒，小聲偷偷摸摸地問道：“餵，問你個問題。”

像只好奇到爆炸的小倉鼠。

長發微卷的女生偏頭，“？”

“你和林修念是不是在交往？”

“不是。”

小倉鼠又興奮地問道：“那新來的雙胞胎轉學生呢？你們三是不是……”

“也不是。”

真是毫無爆點的回應啊！他頓時失了一半的好奇心，神采飛揚的臉一下就掛了起來，“那你和他們什麽關系？”

少女托腮，慢慢地道，“他們是我哥。”

俊秀少年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清澈如泉的眼裏滿滿都是不可置信。蘇音鎮定地回望著他，四目相對。

梁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爸……？”

蘇音表情沈重地點了點頭，“對，我爸。”

少年沈默半晌之後發出了由衷地感嘆聲，“你爸真是太厲害了。”

少女也發自內心地感嘆道，“是，他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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