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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九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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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姬的氣息將海面重新鎮壓,故而一路上順風順水,倒沒什麽洶湧的暗流。

只不過——

季氏師兄弟在最前,緊接著是遲刃,祝追雁在遲嫦嫦身側。

這一對好姐妹隔了許久未見,自然絮絮叨叨地低語,說個沒完,隱約可望見遲嫦嫦終於有了血色的面頰,紅潤似春桃,祝追雁好不容易恢覆了精神,故而也沒人不識趣打攪她們。

沈安世刻意放緩了腳步,是有話想要問韓雪紹,沒想到謝貪歡剛好也落在了她身邊。

“紹紹。”

“徒弟。”

異口同聲。

韓雪紹正想著龍祁的事,聞言,楞了一下。

沈安世和謝貪歡亦是一楞,對視一眼。

系統忽然興奮起來:“修羅場!修羅場!”

雖然並不知道它口中的“修羅場”是何物,不過從它之後的那一聲兒長長的嘆息來看,很顯然,事情並沒有向著它預想的方向發展,因為沈安世和謝貪歡很快就各自做出了讓步。

沈安世之後還有別的事要找遲刃相談,故而先過來了,而謝貪歡則是刻意避讓。

他眉眼淡淡的,在她身上稍作打量,“祝賀你順利進入渡劫期。”

“若不是叔父的指點,我此次突破肯定沒有如此輕松。”韓雪紹道,“在清延宮,在丘原之畔,在萬川絕境,是叔父的殷切指導令我尋到道心的所在,從而得以突破心中妄念。”

“旁人的話終究只是一些指點,你能走到這個地步,已經足以證明你的意志堅定了。”沈安世唇畔綻開一點笑意,似一盞不溫不涼的茶,逐漸彌漫開清淺的香氣,“此前沒來得及問你,遲小姐談話,我也不便側耳傾聽。絕境中究竟發生什麽了,為何祝尋魚沒能離開?”

韓雪紹將絕境內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舍去一些細節,只說祝尋魚是回魔界了。

而如今這個異色雙眸的姑娘,正是她此前提及過的,祝尋魚那人魔兩族混血的妹妹。

見沈安世的目光在自己的指縫間游移,韓雪紹輕輕撥弄一下那縷黑霧,說道:“這是祝尋魚離開之前留下的,我想,大抵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所以還殘存著一絲意識來行動吧。”

黑霧懨懨地,晃了一下尾巴尖兒,迎著沈安世的視線,它倒是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畢竟是......咳,一根糖葫蘆的交情。

“叔父。”韓雪紹猶豫片刻,說道,“你和師尊單獨相處的時候,有沒有聊到仙界當初借助你之手斬斷川淵的事情?我總覺得這其中尚有隱情,為什麽不是別人,偏偏是你呢?”

“關於這件事情,斷玉仙君的回答是與我身為鯤天絕境的主宰有關。”

這下子,就嚴絲合縫,全部對上了。

祝尋魚說過,絕境,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成為了絕境主宰的識海,絕境主宰不僅能夠掌握絕境開啟和關閉的時間,還可以將致命傷、詛咒、反噬轉至絕境,不用自己去化解。

魔界,懸孽絕境,目前沒有主宰,能夠控制大門開啟關閉的,就只有祝尋魚和龍祁。

而龍祁能夠開啟魔界的這件事,在仙界出兵魔界的時候,無人知曉。

盡管祝尋魚說過“宿隗想讓我率諸魔退仙將,所以我同意了斷玉仙君的提議”——這件事情她準備等會兒再仔細詢問謝貪歡——但是,從結果來看,他並沒有替仙界打開大門。

所以仙界找到了沈安世。

一個擁有絕境的尊者。

如果強行開啟絕境,會遭受絕境的反噬,可是沈安世不一樣,他有鯤天絕境替他承擔。

仙界之所以選擇不告訴他原委,只下一紙詔令,恐怕是因為顧忌此事涉及幾界秘辛。

川淵就是魔界真正的門庭,饕餮骨所鑄的雙鑰在此誕生,故而想要強行破開魔界大門,也只能從川淵入手,沈安世一劍斬斷川淵,於是通路至此坦蕩無阻,仙將得以進入魔界。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叔父,這件事過後,我想你或許應該回一趟鯤天絕境,向絕境意識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原委。”韓雪紹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絕境主宰是能夠控制絕境的開啟的,叔父應該最清楚這一點......當初叔父斬斷天雷,沒有按照絕境的法則行事,所以導致天梯消散,天門緊閉,這是正常的。不過,天君分明在那門後瞧著,卻沒有任何舉動,這是為何?”

是為了防止旁人知曉幾界秘辛?

還是,身為天界主宰的天君,不能容忍另一個絕境主宰進入自己的絕境?

沈安世面色稍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並未讓這種陰郁的神色在臉上停留太久,很快壓下了情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紹紹,你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他說,“有一則傳聞,說霧晴十島便是仙界曾經的遺址,我想,這或許並不是空穴來風,仙界分明也是絕境中的一個,卻比其他幾界都要更高一等,這件事並不是自古便有的,而是從水姬、重山、冬霜那一代開始的。”

“你如今去問水姬,他大概不會回答。”

沈安世擡起眼睛,望向走在隊伍前端的遲嫦嫦。

“千年之前,仙界毀過一次,是在人族與妖族的聯合之下被擊潰的。”

遲嫦嫦若有所感,停下了與祝追雁的閑談,忽地轉過頭來,璀璨的金眸微微一睨。

就只是那樣輕飄飄的掃了一眼,祝追雁再喊她之時,她的眸色已經恢覆了正常。

沈安世很勇。

劍修向來很勇。

被古神那麽望了一眼,他還能毫無壓力地繼續講下去。

“仙界,除了原本的仙族以外,被分為兩派,鈞天東角所居的都是曾經的妖族,被稱為‘仙君’,鈞天西角所居的都是曾經的人族,被稱為‘尊者’。”沈安世說,“我想,這種劃分正是為了將兩族隔開,以免再發生以往的那種事情。而一旦登仙,基本上就被束縛在仙界了,說是為了維護幾界平衡,實際上,大約是防止哪個神仙無意間將秘辛走漏出去吧。”

將所有事情一一分析後,韓雪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沈安世註意到了她的沈默,同時,他也註意到他們之間的談話維持太久了。

於是他決定暫時中止這場談話,讓韓雪紹好好捋一捋思緒,畢竟,他也需要緩一緩。

眼見著他去尋遲刃了,韓雪紹的安靜沒能維持太久,因為謝貪歡已經刻意停下腳步等了她一陣,她一過來,他就伸出手,芥子戒上鑲嵌的百川石轉動半圈,石頭中央的貓紋慢騰騰地伸了個懶腰,在她的對戒上一觸。芥子戒稍沈,韓雪紹感覺到他將那頭平浪貝放了進來。

指縫間的黑霧甩了一下頭,欲要咬他,被謝貪歡輕巧地躲了過去。

韓雪紹說:“他將心頭血給我了。”

謝貪歡說:“我知道。”

這個“他”是誰,他知道。

心頭血這件事,他也知道。

他就沒有不知道的。

韓雪紹沈默一瞬,“師尊說過,讓我帶上他,是為取他身上一物。”

她說:“此物,便是心頭血,我說的可對?”

在窮迢城的時候,她喚他姓名,和他在夢境的餘韻中相見。

謝貪歡本來說,讓她離祝尋魚遠一些,緊接著,目光一落,又察覺到她手臂處的那道刀傷,問了幾句之後,韓雪紹再問謝貪歡為何讓她離祝尋魚遠一些的時候,謝貪歡就立刻改了口,說,他除了愛說謊以外,沒什麽不對勁的,你就和他多交流,如果可以,將他帶在身邊。

如此想來,眼前的斷玉仙君,怕是在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

想好了以她為餌,引祝尋魚自願給出心頭血,來治她手臂上的詛咒。

“師尊有把握,他不會再傷我。”韓雪紹碾碎唇齒間的嘆息,“即使他再傷我,師尊也能像那一次在巷中一樣替我擋下災厄......你向來,如此自信,如此游刃有餘,謝貪歡。”

謝貪歡垂下眸子,隔著重重海浪,在一片寂靜的水霧之中端詳韓雪紹的神情。

許是潮水混沌,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韓雪紹的眼神,只見她眼尾漸冷,結著層霜。

此時離岸邊很近了,隊伍前列的人已經上了岸,落在後面的兩個人都止住了步伐。

在謝貪歡的印象中,韓雪紹從來沒有真正在他面前動過怒,她向來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消片刻就能將沸騰的心緒逐漸平靜下來,所以,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韓雪紹這般神色。

“因為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那樣——”韓雪紹沒能說出那個詞,她也沒有試圖再說出那個詞,只是繼續說了下去,“所以,縱使我知曉當初下那一紙詔令,讓叔父斬斷川淵的人可能是你,我也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偏見,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我認識‘謝貪歡’太久了。”

“久到我想不起來你同時也是‘斷玉仙君’。”

那個冷血到極致的,令仙界噤若寒蟬,令魔界聞風喪膽的仙君。

想來,其實沈安世在望見水鏡陰面的封印時就對她說過一些預言般的話。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某位仙君在法寶初成之際落下的封印。”

“這位仙君很善於操縱人心,將陰面封存,恐怕也是為了以後能夠將法寶搶奪過去。”

那時候她是怎麽回答的?韓雪紹想。

她的回答是:“叔父無需擔心,那位仙君便是我百年前拜於門下的師尊。”

沈安世說得沒錯,謝貪歡確實很善於操縱人心,他視識海的屏障如無物,轉瞬便跨越。

謝貪歡沈默著看了她很久,直到韓雪紹說得嗓子發幹,千金裘裹挾的酒氣在兩人之間漸漸地暈染開,他的唇瓣才微微下沈,喉結上下輕輕一滾,吐出一句話來:“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倒不是後悔利用祝尋魚。

而是後悔祝尋魚對韓雪紹起的善念,是他一手造成。

更後悔這件事情在韓雪紹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想......太糟糕了。

“我和祝尋魚做了一場交易。”謝貪歡說道,“我會當這是他給出的籌碼。”

韓雪紹問:“他是為了和你交易才將心頭血給我的嗎?”

說罷,她又添了一句:“師尊,你說過,你唯獨不會騙我。”

她其實知道正確答案,如果只是一場交易,祝尋魚就不會用那樣難掩虛弱的調笑語氣對她說“這是毒藥”,她知道那是祝尋魚自己的選擇,但是,她現在很想知道謝貪歡的答案。

謝貪歡眼底的笑意斂去,醞釀著一場靜默的風暴,在綿柔的海潮聲中變得混沌。

這個人,無論讓誰來評價他,都會說他危險得要命,人人在他面前都會感到威脅。

然而,韓雪紹就站在他的面前,問他,近乎逼問。

她的面龐在滌蕩的海潮中顯得模糊,輪廓柔和,眼神卻是不避不讓,直勾勾地望著他。

“......”

“不是。”謝貪歡說著,忽覺聲音低啞,尾音生澀,“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世上有一件比她的死更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他想,她向來聰慧,發覺得很快。

韓雪紹緊繃的神色驟然放松下來,她嘴唇動了動,又想說點什麽,然而謝貪歡卻沒叫她繼續說下去,她眼前一花,隱隱約約聽到面前的仙君說了一句,“別再讓我感到煎熬了”。

到底說的是不是這個,她不知道,也來不及仔細分辨。

因為謝貪歡已經攬住了她腰際,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韓雪紹的鼻尖在他肩頭輕輕撞了一下,倒也不疼,只將水波晃出幾道交疊的縠紋。

她聽到謝貪歡的心跳很快,重如擂鼓,岸上似乎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騷動,她沒聽清。

謝貪歡的呼吸沈了沈,韓雪紹拍拍他背脊,有點發笑,正想問他到底怎麽了——

“我找韓雪紹。”

“你問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是道侶。”

不愧是“主角”,隔著重重騷動,這聲音都能清晰地傳入水中。

謝貪歡:“......”

韓雪紹感覺到他的手緊了緊,周圍的真氣驟然暴動。

系統大驚:“爹,壓一壓你的殺意!那可是氣運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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