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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七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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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絕境的大重新合攏,有那麽一瞬間,眼中只看得見沈安世手中的宮燈。

緊接著,蔚藍的光一點一滴地瀉出,宛如飄浮的泡沫,逐漸照亮了整個視野。

在視野徹底清晰起來時,三人只感覺重心失衡,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最終歸為平靜。

絕境是寬容的,至少給他們留了喘息的機會,從彼端到絕境有幾秒鐘的間隔,幾秒後,一切顯露出真實的景象——韓雪紹的背抵在了冰冷的物體上,她意識到那是門,他們分明是走進來的,此時卻是躺著的,躺在門上,失重的感覺隨之而來,千金裘浮現流轉的金紋。

那光分明不是蔚藍色的,只是水波滌蕩似澄藍,故而折射出了蔚藍色的細碎光芒。

丘原之海的那一扇門,是立在海面的。

而絕境內的這一扇門,是沈在水底的。

祝尋魚猛地嗆了一下水,連連咳嗽起來,有點喘不過氣似的。

烏黑的秀發在水中飄散如海藻,韓雪紹隨意撥了撥,隔著那層海藻傾身過去,指尖在祝尋魚的口鼻處一掠而過,替他施了個短暫的避水訣,祝尋魚的呼吸這才慢慢地平覆下來,睜著嗆紅了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望她一眼,趁她收回手的時候,動作很輕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他做的事、說的話,真假交織,難以分辨,要是事事都思索,那也太浪費精力了。

祝尋魚如今還演的是師徒的一出戲,韓雪紹就陪他演,倒也不急著收手,手腕一翻,水流受了千金裘的影響,向兩側隔去,發出溫吞的流水聲,她在他額上敲了一下,收回手來。

祝尋魚被這一下敲得怔了怔,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一點溫度,卻被水沁得泛涼了。

再一看,沈安世收起宮燈,韓雪紹已經跟了上去,兩個人正朝著水面游去,只等他了。

他兀自搖著頭笑了笑,召出鳴蛇,白如磷石的鱗片在水中微微翕動,投下的一片陰影落在清澈的水底,盤桓在那扇門上,好似一條結痂的傷痕。一人一蛇,對視一眼,便通曉了彼此的想法,鳴蛇吐了吐星子,儀態優雅,蛇尾一甩,將祝尋魚卷起,飛快地朝著水面游去。

途徑韓雪紹和沈安世身旁,蛇尾不吝地將兩人也一並卷上。

鳴蛇上天入地,無所不往,即使在水中也來去自如,不過幾息便已經浮出了水面。

清新的空氣湧入鼻腔,三人環顧周遭,皆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神色。

原來這竟然是瀑布底下,湍急的水流濺在臉上,能夠感覺到絲絲痛意,他們浮出水面的位置靠內,是在瀑布後面,擡眼就能看見上方懸著的兩個洞穴,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韓雪紹試著用真氣探了探,一炷香的時間內,兩處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只是上面的那個一直在朝右.傾斜,下面的那個朝著左.傾斜,原本平行的兩條道路,逐漸變得背道而馳了。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當她耐著性子往深處繼續探的時候,道路竟然有所重疊。

明明背道而馳,卻又有所交集。

這是絕境,一切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她將自己感受到的東西覆述了一遍,然後就看著其他兩個人,想聽聽他們的想法。

其實主要是想聽聽沈安世的看法,畢竟他常年出入絕境,對處理這種情況得心應手。

沈安世沈吟片刻,迎著二人的目光,說道:“我的建議是分頭行動。”

他說話向來如此幹凈利落,先說結論,再來仔細解釋,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解釋,眼前的韓雪紹和祝尋魚就雙雙露出了然的神情,韓雪紹問“怎麽走”,祝尋魚問“走上還是下”。

沈安世有點兒無奈,“如此信任我?”

“師尊方才去探洞穴的時候,我也讓鳴蛇往瀑布外游了一截,沒過多久它就觸到了絕境的盡頭,停了下來,我估算了一下距離,和那扇門的高度差不多,看來這汪水池存在的意義就是承載那扇門。”祝尋魚露出兩顆明晃晃的虎牙,笑道,“眼前就只有這兩條路可走,師尊也說了,至少一炷香的時間內兩條道路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無論是陷阱或是寶藏,絕境的意圖都已經很明顯了,這兩條路都可走,而且只有走了,才知道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

沈安世讚許地點點頭,還是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結論,“從進入絕境起,我就感覺到萬川絕境與鯤天絕境有相似之處。鯤天絕境是刻意模糊了天與地之間的差異,進入絕境的一瞬間才發現那扇門在天穹之上,非要倒懸而立才能找到出路,而萬川絕境的門是在水底,紹紹方才探過了,兩條道路雖然朝不同的方向延展,卻也有重疊之處,絕境各有法則,我們不能以常人的視角來看待絕境。或許,我們以為我們已經浮出了水面,其實是正在潛入水底。”

他頓了頓,又說:“絕境之中,最多不過滯留七日,否則只能等下一次絕境開啟了,萬川絕境百年僅開啟一次,我們的時間不多,不可能將兩條路都走遍,唯有分頭行動了。”

這樣做,是最快摸索到絕境法則的方法,他們三個人都清楚。

然而,誰和誰一起走,走哪條路,又成了新的問題。

祝尋魚道:“我和誰走都行啦,不過我有點害怕,要是師尊能保護我就好了。”

“我還有師尊要護著。”韓雪紹摸了摸黏在自己懷裏取不下來的小白團,道,“他好像還沒有完全清醒,我無暇顧及你,恐怕沒辦法保證你全身而退。你沒有和我們聯系的途徑,定是沒辦法單獨走一條路了,你就和叔父去吧,有叔父在身邊,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害怕。”

祝尋魚結結實實地沈默了一陣,心想,原來貓也算人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只好忍氣吞聲,濕漉漉的杏眼在韓雪紹身上停留了幾秒,再放到沈安世身上的時候,倒也不是那麽不願意,表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低聲說道:“既然師尊有師祖要保護,那就麻煩錦華尊者了,我會趕快成長起來,努力不給尊者拖後腿的!”

“師祖”、“保護”、“成長”,三個詞,又是重音,一句話說得抑揚頓挫。

但他又拿捏得很好,語調是軟的,語意是好的,聽著有點兒怪,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最後決定下來,沈安世和祝尋魚走下,韓雪紹和謝貪歡走上。

分別之際,沈安世留了一縷神魂在韓雪紹腕間的玉鐲上,如此,倘若韓雪紹遇到危險,他也能及時察覺到。縱使他面上不顯,這悠悠一抹雪松香氣,也足以證明他的關切,韓雪紹觀他低垂的眉眼,只覺霧凇垂落,而當他落下神魂,擡眼之際,又是風霜漸歇,檐頭融雪。

沈安世擡眼時,對上她的視線,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唇齒間洩出一聲嘆息。

“萬事記得保全自己。”

他從來不說什麽“我保護你”之類的話,因為他知道修道皆苦,若是陷入迷茫,他能開解的便開解了,可修道一事,沒人能幫忙,那些苦楚,她非要經歷一遍,毫無捷徑可言。

這是他給出的尊重。

他的尊重不是“你站在我後面”,而是“我等你站在我身邊”。

韓雪紹牽動唇角,蕩開一個不甚明顯的淺笑,“我記得了。叔父也是。”

三人一貓,各自離去。

走進上方的道路,起先,韓雪紹還能聽見一點下方的動靜,後來,她越走越深,聲音也逐漸微弱下去,最後,一點也聽不見了,她甚至開始懷疑,兩條道路的縱深也在發生變化。

終於等到能插嘴的時候了,系統就冒了出來,“謝貪歡你這個年紀怎麽睡得著的!”

有了系統絮絮叨叨說話的聲音,這條漫長的道路終於有了點趣味。

縱使如此,韓雪紹也沒有給系統面子,“他已經幾百歲了。”

“了然,了然,已經不是小貓咪,是老貓咪了。”系統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說完了之後,又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條路也太長了吧,我以為絕境都是宮殿那種樣子呢。”

“絕境自成體系,又豈是區區一個宮殿能夠容納的。”韓雪紹隱約聽到了類似於海浪的聲音,她立刻收住了話頭,停住腳步,靜心聆聽了一會兒。沙沙,沙沙......果真是潮水翻湧的聲音,她最近聽了太多次了,早已習以為常,然而在這絕境之中,她還是頭一次聽到。

此絕境名為“萬川”。

可進來這麽久了,除了門的附近,她還沒有看見有關水的東西。

韓雪紹心下有所疑慮,之後的每一步也更謹慎了,漸漸的,她感覺有點不對勁。

她從衣襟上摘下一顆碩大的明珠,在系統的哀嚎中擲了出去,當然,系統很快就停了下來,因為它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不對啊,為什麽——在我的計算中,這顆珠子應該在2.734m的距離停下來才對,我的計算不可能出問題,但是它為什麽多滑了0.1mm的距離?”

“因為這條道路正在以一個極不容易察覺的幅度往下傾斜。”韓雪紹拾起明珠,擡頭望向上方,石壁漆黑如舊,看不出端倪,“我在不知不覺中,從‘上方’來到了‘下方’。”

這期間,唯一的異象,是那潮水一般的沙沙聲。

是甬道改變了方向,還是她改變了位置,她現在還沒辦法弄明白這一點。

韓雪紹閉了閉眼,再繼續往深處走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留下一點真氣作為記號。

然而,在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裏,那種潮水聲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是一個壞消息,因為她陷入僵局的時間更長了,暫時也沒辦法找到時間的規律。

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謝貪歡終於醒酒了,爪子懨懨地搭在她的手臂上,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酒氣熏醉,半天醒不過來,還得用醒酒的術法才能解的事實,安靜得不像喵。

可能對謝貪歡來說是壞消息,但至少對韓雪紹來說是好消息。

好在韓雪紹並不追究他難得的醉酒,將現在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同他說了一遍。

謝貪歡被她抱了太久了,懷裏沾滿了繾綣慵懶的氣息,順帶還沾了幾根不起眼的小白毛上去,它自覺跳了出來,爪子在地面上踩出噠噠的聲響,聽完韓雪紹的話之後,它陷入了沈思,要是平時,它會隨意擺弄折扇,可它如今是貓,一邊想著,還一邊無意識地舔著爪子。

終於得出了答案,小貓咪擡起圓臉,正兒八百地“喵喵喵”。

直到這個時候,韓雪紹忽然發覺自己真的該帶上祝尋魚,好歹他聽得懂貓語。

他很認真地喵了很久,韓雪紹不忍心告訴他自己一個喵都沒弄明白的事實,蹲下身子,擡手去揉揉小貓的臉,柔軟的毛發擠進指縫中,又被翻過去,她說:“師尊,對不起。”

好,現在從“喵”變成了“呼嚕呼嚕”。

謝貪歡的尾巴在原地掙紮了一陣,翻來覆去地掃了掃。

然後白貓輕輕掙了她的手,爪尖覆著真氣,在地上寫出了兩行字。

想來他說過自己的識海會逐漸被他取回來,如今重獲一點真氣,倒也正常。

韓雪紹仔細看了看那兩行歪歪扭扭的字,勉強看明白了。

“兩條道。”

“海面和海底。”

小貓咪如此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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