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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五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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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貪歡說,如果可以,將祝尋魚帶在身邊。

韓雪紹一直想找機會將同去丘原之海一事告知祝尋魚,卻沒料到這個時機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她還來不及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更何況,沈安世可是還在一旁聽著呢。

但他既然已經提出來了,韓雪紹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借此也想探一探他的口風,“不過,之前我也告訴過你,我們不會在此久留,過幾日就要離開窮迢城,前往別處了。”

祝尋魚一聽,眼睛亮亮的,帶著點祈求,問道:“二位是要去哪裏?能帶上我麽?”

他這話說得正合韓雪紹的意。若是系統在,它肯定是要說一句“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心懷鬼胎”之類的話,許是習慣了,韓雪紹甚至會下意識猜測它會說些什麽。

不過,也虧得系統不在,韓雪紹也才好靜心思考該如何讓其他人接受這件事情。

她看向沈安世的時候,沈安世也恰好看著她,二人的視線短暫地重合了片刻。

這一眼過後,沈安世就明白了韓雪紹的心思,盡管這冷若冰霜的雁追門門主的心思並不容易看出,但他還是感受到了,垂眼收回了視線。當沈安世重新望向祝尋魚的時候,他已經將話茬接了過來,說道:“倒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情。我們幾人是要前往丘原之海探一探那傳聞中的絕境是否真的存在,你的修為並不深厚,要和我們一起,恐怕是困難。”

與此同時,他的聲音傳進韓雪紹的腦海中,語氣平和,聽不出喜怒,就像是一句問候般的簡單:“紹紹,在這之後,我希望你能夠為我解惑,你為何想要讓祝尋魚一起去。”

韓雪紹怔了怔,低聲回了個“好”字。

沈安世的疑惑很正常,祝尋魚看起來平平無奇,修為也不深,她讓遲嫦嫦和遲刃一同前去,是為了讓他們當守門人,但這一點凡人就足矣,祝尋魚若是跟來,只會連累他們。

而沈安世對祝尋魚的詢問,她沒有插嘴,因為她也想知道祝尋魚——到底藏著什麽底牌,才會讓身為斷玉仙君的謝貪歡驟然間變了態度,難道他在丘原之海會起到大作用嗎?

“尊者是在關心我嗎?”祝尋魚向來很擅長給根桿子就麻利地往上爬,即使說這話的是世間第一劍修,他也不會多想,只當他是在關心自己一般的天真無邪,說完之後,少年展顏而笑,繼續說道,“關於這一點,尊者不必憂慮,我保證不會拖你們的後腿,真的。”

迎著沈安世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睛,說道:“看來,尊者並不知道我與師尊的往事?”

尾音微揚,甚至帶著點洋洋得意,就像是在說,誒呀,我師尊她可信任我了呢。

什麽“往事”啊,不過是在霧晴十島附近的一面之緣罷了,經祝尋魚那張嘴說出來,好像他們經歷過什麽生離死別似的……韓雪紹覺得頭疼,很想用手指點一點祝尋魚的腦門兒,告訴他,你面前這位錦華尊者是你師尊最尊敬的人,不要說這種容易叫人誤解的話。

許是察覺到自己這種行為會招來韓雪紹的反感,祝尋魚說完這句話後,也沒有兜兜轉轉地繞彎子,抿著嘴唇笑了笑,解釋道:“既然師尊忘記告訴尊者,由我來替師尊解釋一下也是無妨的。我們是在霧晴十島附近的賭石場內遇見的,那時候,大抵是緣分使然,叫我遇見了師尊,我告訴她,下一枚靈石中有寶貝,問她信是不信。若是開出來了寶貝,隨意給我一些好處就行了。我過得很是辛苦,靠這些小聰明賺些好處,尊者不會怪罪我吧?”

他一句陳述,夾雜著一句好話,謹慎得無可挑剔,就像是軟得能陷進去的棉花。

“就像我說的那樣,石中開出了一條鳴蛇,我原以為師尊會隨意給我些好處,卻沒料到她竟將鳴蛇直接贈與我,說她用不上這個。”說到這裏,祝尋魚小心地擡起眼睛,飛快地瞥了韓雪紹一眼,含著笑意說道,“我那時候就覺得師尊人很好了,所以在這窮迢城偶然遇見時,我立刻就認出師尊了,是我硬是要纏著她收我為徒的,也因此幸而結識了尊者呢。”

少年指尖輕觸袖腕,幾秒後,袖口有了起伏,一直藏得好好的蛇從袖中探出身子,半截身子纏在他腕上,懨懨地打了個呵欠,望了一眼,發覺沒有危險後,它憤憤地用三角形的頭撞了一下祝尋魚的手背,像是在抱怨“幹嘛打攪我睡覺”,哧溜一聲,又縮了回去。

雖然它動作很快,但那白如磷石的鱗片,和腹下隱約可見的豹紋足以證明它的身份。

確實是鳴蛇。沈安世看著,頷首示意祝尋魚繼續說下去。

“至於我能夠瞧出靈石中有何物,都得益於這雙眼睛。”祝尋魚指了指自己那雙又清又亮的漂亮杏眼,眸光似水,映著星星點點的棠紫色,緊接著,他做了一個更為大膽的事情。他上前一步,踮著腳尖,說道:“尊者可以試著感受一下我眼中沾染的一點魔氣。”

沈安世挽起袖口,微冷的手指觸及祝尋魚的眼角,一種熟悉的刺痛感襲來。這的確是魔氣所帶來的影響,就像每次觸碰封燭劍之時,順著指尖往心口處蔓延的疼痛感,不過祝尋魚眼中的魔氣稀少,卻是極其輕微的、像是收斂了爪牙的野獸,如同葉片掠過的觸感。

他暗暗試探了一下,祝尋魚身上的魔氣,就只有眼中有,其他地方和常人無異。

等到沈安世撤回手後,祝尋魚繼續說了下去:“我自幼生在川淵。川淵,尊者應該很熟悉吧,它距離魔界的入口很近,當初正是尊者一劍斬斷川淵,令它下沈至幽暗地底的。”

川淵附近確實有凡人居住,大多都是被魔族抓來勞作的,常年在此,也有許多受到魔氣侵染的人,腐蝕的程度因體質而有所不同。沈安世想,當初斬斷川淵的時候,諸仙應當已經將川淵中的凡人撤離了,盡管知道這一點,可他回想起那件事時,免不得起了惻隱。

他很少,甚至說幾乎不回憶曾經與仙界的那些對峙。

既然祝尋魚已經提起,他沈吟片刻,問道:“離開川淵之後,你與家中人可還安好?”

祝尋魚聽了,唇邊軟甜的笑意稍稍一僵,他認真地凝視著沈安世的雙眼,說道:“錦華尊者未曾親臨現場,恐怕並不知道吧,當初的諸仙,幾經討論後,決定讓川淵一同陪葬。”

“陪葬”這個詞用得巧妙,沈安世一楞,眼中流露出幾分不敢置信。

“尊者也不必覺得愧疚。”祝尋魚伸手過去,輕輕按在他手中的劍上,說道,“畢竟,尊者也受了蒙蔽,並不知曉自己當初是將川淵幾千凡人一並葬送,所以我不怪尊者的。”

只有在這時候,韓雪紹才希望系統在,如此,它也能夠告訴她,祝尋魚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抑或是真假參半?她不知道,她瞧不出任何破綻,興許系統也是瞧不出來的。

為了增加可信度似的,祝尋魚放輕了咬字,又添了一句話:“是呀。如果那些人都還活著,為什麽世上受到魔氣侵染的人寥寥無幾,這麽多年,就只有我一個長大成人了呢?”

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為何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除他以外從川淵逃出來的人?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為何他面對沈安世這個始作俑者又能夠冷靜到近乎漠然?

望著祝尋魚,韓雪紹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面前的少年披著一層人皮,熟練地操控著面皮上的諸多情緒,然而那雙眼中閃爍的隱約深紫,冷酷依舊,沒有恨,也沒有愛。

是真是假,其中有什麽隱情,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沈安世在這之後,原本對仙界就不甚好的印象會變得更差。

其實,當祝尋魚字音落地的一瞬間,沈安世就記起了一件事:當他收到詔令之後,沈下視線,讓陰翳浸沒眼簾,擡手將詔令碾碎,起身走出了洞府,踏過回廊,站在清延宮宮門前,撬動門庭的蒼山負雪雙劍,各自斬出兩劍。一劍斬往仙界,驚得那等候的仙使驚慌逃竄,耳畔風聲獵獵,只聽到冷淡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問他,川淵的人是否都撤走了?

那仙使明顯楞了片刻,才緩慢地答了個“是”字。

於是沈安世朝著川淵斬出第二劍,將諸仙通往魔界的障礙至此蕩平。

他原以為那仙使是被他的劍氣所震懾,現在回想起來,那分明是心虛的表現。

沈安世的臉色算不得好,很少有人見到他動怒的模樣,往日溫柔和煦的長風凝作風霜,又像是被烏雲遮蔽的天日,陰沈得幾乎能滴下水來,眸色沈沈,醞釀著湧動的火焰。

祝尋魚渾然不懼他周身醞釀的怒火,適時地握住他的手,臉色仍餘一絲沈痛,唇角一牽,低聲說道:“尊者莫忘了,丘原之海與川淵僅餘百裏距離,倘若……倘若在那裏遇到什麽事情,我也能幫到尊者與師尊。說真的,別看我這副模樣,我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沈安世沈眸望他,欲要從他手中抽出手來,“倘若我正是那個罪魁禍首,你更不該跟過來了,我想要令一個人煙消雲散,不過是彈指一揮,僅憑心意可為,甚至不需要思量。”

“那麽方才尊者耐心教我劍法,難道都是假的嗎?”祝尋魚道,“受魔族影響,我只為變得更強,其他什麽也不想。更何況,尊者對此事並不知情,怎能將罪責歸結於你呢?”

他說得動聽,就連在一旁聽著的韓雪紹都動搖了。

這件事,的的確確是真的。祝尋魚隱在陰影中的嘴角微微一翹。

不過,和他無關。他對此也並不感到憤怒、悲傷,他只是像個旁觀者般的漠然。

這世上也確實剩下個從川淵逃出來的,長大成人的,不過並不是他。

他將謊言與真相之間的界限說得模糊不清,以此換來沈安世對仙界的更厭惡,對他則是更生憐憫之情。他不在乎什麽丘原之海,也不在乎所謂絕境,但丘原之海距離川淵僅餘百裏距離,而如今魔界的封印有所松動,魔物逃竄——說到底,祝尋魚想,一切是不是來得太湊巧了?就好像這個世界在為了某人而變化,而那個人——他望向了白衣的女修。

要是如果能叫他發現更有趣的事情,再多等一等也無妨,反正,他的時間很多。

祝尋魚垂著腦袋,聽見沈安世輕輕嘆了一聲,說“你若決意如此,帶你一同去丘原之海也無妨,不過,我不一定能保你周全”,他隨即轉過身去瞧韓雪紹,韓雪紹心裏揣著謝貪歡的那句話,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的。遲刃和遲嫦嫦應該也不在意,如此就算是同意了。

他忍著笑,將腳下的影子驅到不見盡頭的綿延樹林中去,妥帖地隱藏好全部氣息。

然後,軟著聲兒說:“那就勞煩二位多多擔待了,尋魚一定會盡快成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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