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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離開龍傲天的第二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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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袖抹去水鏡中的景象,縠紋蕩漾,鏡中又重新歸於一片虛無。

韓雪紹該說的也都說完了,系統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雪雪,這是——隱水他,難道藏有什麽底牌嗎?為何他對法寶的親和力如此高?為何他一看就能通曉水鏡的妙處?方才你們談話之際,我趁機去翻了原作,這才發覺他是整本書裏唯一一個沒有任何法寶的修士,這實在是太奇怪了。還有,你口中所提及的‘藥骨’,我可從沒有聽過。我原本以為你打開通往魔界的道路僅僅只是為了報那一戟之仇,如今看來,難道此事另有隱情?”

白衣如雪的女修靜靜地聽完了,半晌後,將手指輕點在自己的左胸上,說道:“我的左胸處,隱水的右胸處,有一個相同的傷口。仙魔不容,那魔族大約與師尊有什麽私仇,於是將怨恨發洩在了我的身上。他實力遠超於我,我和隱水不敵他,敗下陣來。”

“他確實是個謹慎的、狡猾的魔族,試了我的氣息,又將我的經脈徹底摧毀,才肯返身回到魔界。我本應喪命於此,是隱水將藥骨予我,令我活下來的。”韓雪紹翻過手腕,窗外的那輪殘陽漸漸褪去,陰翳浮現,唯獨她身體中隱隱散發出的光芒依舊,宛如一塊玉石。

“我雖不知他是如何私自打開凡界與魔界之間的道路,但是,我只知道一點,他絕非普通的魔族,至少也是魔君級別的存在。”她抿了抿嘴唇,說道,“如你所見,就是這樣的。”

系統還是第一次知曉韓雪紹原來已經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它沈默著聽完了,慢慢消化這段話的含義,過了一會兒,它才意識到什麽,“等等,我好像問的是隱水的真實身份啊?”

韓雪紹卻對它這句話置若罔聞,將那些相當於重覆了一遍細節的話說完後,便兀自研究起手中的水鏡,根本不理會系統的胡攪蠻纏。看她這副模樣,系統也知道她是不會說了。

身為紫階法寶,三色玉墜即使已經降為紅階,仍然能夠:召出靈鹿玉船;填補真氣;宮音起調,勢不可擋,宛如尖銳的箭簇,擊碎眼前的阻礙;商音應和,能夠使紅階法寶在短時間內達到紫階法寶的效用;角音婉轉,將音律凝聚成堅不可摧的屏障,擋下眼前的危險。

有說法是宮音對應著君,商音對應著臣,角音對應著民,它們的特性也確實與之相似。

而水鏡,韓雪紹如今摸索出來了三個作用,幻境,窺視,還有一個,就是傳音映相。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別的用處。liJia

她想著,試著將真氣化作彎鉤,去探那鏡中的氣息。果然,不消幾息,她就感覺自己的真氣觸到了什麽,一絲一縷的涼意順著她按在鏡上的指尖竄上天靈蓋,將煩緒一掃而空。

靜心,韓雪紹暗想,不,準確來說,這樣近乎強制的一種鎮壓,能夠稱得上是鎮心了。

對凡人來說,這“鎮心”恐怕沒什麽作用,好似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過,對修真者來說,這是他們最想要的一種加護了,畢竟修真之路,稍有差池,便會走火入魔。

如此一來,即使嚴流將她寫在山河卷的卷首處,水鏡也能將其帶來的影響抵消了。

之後,韓雪紹又將水鏡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陣子,確定它沒有別的效用才罷休。

原作中,此物是曇沅的法寶,作者將筆墨都花費在了水鏡的幻象之術上,對其他的效用只是一筆帶過。韓雪紹因此也能推測出,除了幻象以外,水鏡應該沒有別的大用了,至少對於作者來說是這樣的。畢竟,設置一個過強的法寶給男主角以外的人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總歸閑來無事,她沈吟片刻,將真氣匯於指尖,點在鏡面上,無聲地念出“謝貪歡”三個字——經過沈安世的那一次試探後,韓雪紹對水鏡是不抱什麽希望的。畢竟身處凡界的清延宮都能將水鏡的力量阻擋在門庭之外,無論謝貪歡是在仙界還是在魔界,此鏡應該都無法窺探到他的行蹤。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沒有在最開始就借水鏡之力追尋謝貪歡的蹤跡。

謝貪歡三個字,先是將嘴唇稍啟,舌尖在齒列上一觸,最後下頷微沈,無聲無息地從唇齒間吐出一個很輕的字音來,即使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萬物也能感覺到這個名字的分量。

韓雪紹放松身形,手肘抵在膝上,用手托住臉頰,說完之後,就等著水鏡的答覆。

在她預想中,水鏡大約不會顯出任何景象,然而,她卻沒料到,在那個“歡”字輕飄飄落下之後,指腹下的水鏡就像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詞兒似的,竟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幅場景實在太詭異,不像是水鏡聽到了她的訴求,倒像是被她施加了什麽詛咒。

要是系統在,這時候一定鬧騰起來了,幸好它正巧去做別的事情了,沒註意到異常。

指尖的水鏡實在顫抖得太厲害,它雖然是紫階法寶,瞧著也不過是一片薄薄的鏡面,仿佛一用力就會彎折。韓雪紹皺著眉頭,收回真氣,也將手指一並收了回去,本以為水鏡應該就此消停了,沒想到它即使失了韓雪紹的真氣作為依憑,也仍然顫動著,發出嗡鳴聲。

韓雪紹心裏一沈。然而,還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宛如檀香一般懶散溫吞的氣息就順著鏡面的邊緣處攀升而起,當她意識到這是謝貪歡真氣的那一瞬間,膝上的水鏡陡然翻轉!

是的,翻轉——韓雪紹眼睜睜看著它淩空躍起,再落下的時候,已由陽面轉為了陰面。

水鏡雖然剔透,陽面陰面卻很好分辨。陽面更顯明亮,仿佛仔細打磨過了,陰面更顯暗淡,仿佛蒙上一層紗,即使想要用它照出點什麽東西,也是照不出來的……本該如此。

此時此刻,這面薄薄的鏡子正對著韓雪紹,其中暗潮湧動,逐漸顯出了景象。

半大不小的嬰兒躺在繈褓中,不哭也不鬧,很安靜,自她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起,她就只是冷眼觀察著這個世界,旁人的情緒似乎也很難影響到她;梳著蠍子辮的女孩生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卻不笑,她是個怪人,沒有喜歡的東西,也沒有討厭的東西;八歲那年,同齡的男孩將蜈蚣扔進她的鞋裏,她伸手去將其摸索出來,餵進男孩嘴裏,掌事要罰她道歉,她也懶得解釋,反手削下了男孩的一根手指,從此真正成了個異類;再往後,白衣的尊者神情平和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告訴她,試著和我並肩吧,從那一天起,她像是溺水之人,猛地浮出水面,所有繁雜的、喧鬧的聲音湧入耳蝸,被水浸泡得冰涼的身體逐漸有了知覺。

鏡中的畫面飛逝,瞬息之間,就已經跨過了十餘年的光陰。

落在韓雪紹的眼中,一幅一幅畫面,卻清晰得像是凝固的油彩,讓她暗自心驚。

換了旁人或許還會有所遲疑,而她僅需一眼就看出來,這鏡中顯現的分明是她的過去。

時光宛如奔騰的流水,不斷向下流淌,鏡中的畫面也不曾停止,繼續變換著景象:十一歲那年,一身素縞的小姑娘撐著一面油紙傘,淌著清明時節的雨,身上帶著一股未消的香火氣息,還有山間特有的泥土腥氣。她性子淡漠,聽見身後遠遠地傳來一陣騷動,卻沒有回頭去看。然而,那陣騷動的源頭卻不願就這麽輕易地放過她,油紙傘微微一擡,傘面上的驚鴻展翅欲飛,細細簌簌的落雨聲中,一個身形修長的成年男子鉆了進來,像團燃燒的火焰。

小姑娘這才偏頭瞧了一眼。那男子長手長腳的,傘面幾乎壓在他發頂上,這傘底下的空間原本很寬敞,他一鉆進來,就顯得擠了。幾滴水珠落在小姑娘撐著傘的手背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泛著絲絲的寒意,紅衣男子將濕漉漉的長發捋到耳後,這才轉過來,笑著說“借個傘”。她忽然發覺,面前這人的長相很明朗,眉眼生得太過艷麗,引人註目到有些刺眼了,只看他的長相,恐怕會覺得他是個不好相處的人,然而他的神情又太懶散,沒什麽威脅。

她看了一陣,將手中的傘塞進他手裏,說:“好。”

想來也是她誤解了那人的意思,他說借個傘,她就真的把傘往他手裏一遞,走了。

雨下得愈發的大了,小姑娘整個身子淋在雨中,卻沒有被雨水浸濕,仿若奇觀。唯有氣修才知曉,她是將真氣覆在身體表面,不留一道縫隙,精確又巧妙地,將雨水阻擋在外。

“小姑娘。”

她聞聲轉頭,紅衣男子將傘柄抵在頸間,雙手抱胸,略帶笑意地凝視著她。

他問:“你師從何處?”

她說:“不曾拜師。”

“為何?”

“沒人敢收我。”

男子忽地笑了起來,眼睫微微地顫著,沾著點搖搖欲墜的雨珠。他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油紙傘收起來,不過一息之間,身上的衣物重新變得幹燥,雨水自發避開了他的身形。

小姑娘這才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她原以為他只是個凡人,沒想到也是個氣修。

“我知道這傖陵城內將會誕生一個大名鼎鼎的氣修。”他瞇著眼睛,問,“是不是你?”

這年紀的少年總是心高氣盛,小姑娘聽完,反應卻很是平淡,“我不知道。”

男子並未因為她這句話失去興趣,手腕微擡,抖落傘上的水珠,“你將要去何處?”

“回韓家。”

“那裏有你留戀的嗎?”

“以前有。”她輕嗅著身上的香火氣息,又說,“現在沒有了。”

“無欲無求,倒很適合修無情道。”紅衣男子輕笑,“你今後,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有一條,不知算不算。”小姑娘望著他,冷雨漸寒,街上行人寥寥,偶有註意到他們的人,也只是匆匆一瞥,很快就趕去躲雨了,“我想知道成仙是個什麽滋味。”

謝貪歡恐怕永遠都記得,那場雨中,一個凡人小姑娘說,她想知道成仙是什麽滋味。

之後的事情,不消看,韓雪紹知道,那之後,她拜入斷玉仙君謝貪歡門下。

原本她對韓家也無掛念,謝貪歡曾多次問她要不要回去,就算是展露一下如今的身份也好,韓雪紹都說不用、沒必要、毫無意義。三年前她和龍祁交手之時,取下面具,也有韓家的人認出她來,邀她回去一趟,被韓雪紹推辭了。畢竟,沈安世這樣的人,一個就夠了。

鏡中的景象繼續變幻,韓雪紹看著,猛然意識到它是在展露照鏡之人的過去,而鏡中的景象逐漸接近她所在的時間點,是要從“過去”轉為“當下”了……那麽“當下”之後,是什麽?她手腕微沈,難得感覺到了一絲緊張。畢竟,“當下”之後,就該是“未來”了。

鏡中的人踏入了清延宮,用水鏡與隱水對話,念出了謝貪歡的名字,然後——

水鏡陷入一片漆黑,那種純粹的顏色,只有深淵之底才會擁有。韓雪紹等了一陣,鏡中的景象卻依然籠罩在那種不可窺探的陰影之中,謝貪歡在鏡上殘留的那點真氣將要消散,她猜測這鏡中應該不會顯出未來的場景了,稍微有些失望,於是伸出手去,輕輕觸碰鏡面。

就在這一刻,那片無盡的黑暗中,忽然睜開了一雙眼睛。

和往日的慵懶散漫不同,那雙睡鳳眼中,眼底是未褪的殺意,瞳仁宛如一根繡花針。

韓雪紹心頭一跳,握住水鏡的手緊了緊,忍不住啟唇喚道:“師尊?”

鏡中的景象卻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只剩下空蕩蕩的鏡面。

仿佛在謝貪歡那點真氣徹底消散的同時,水鏡也將它陰面的妙處一並掩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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