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8章 (二更)“日後莫再踏入……

關燈
蘇婳婳終於在睡夢中醒來,額間皆是豆大的汗珠,身上仿佛還殘留著戊虛子置於她碾碎她內丹將她打回原型的痛楚,便是輕到一個唿吸,都覺萬箭穿心一般,身子不住得顫抖著,眉間因著巨大的疼痛得緊緊蹙著。

頓默了良久,才緩緩睜開眼,墓主面上一直籠著的那層薄如霧瀲的煙雲不知何時散去了,眼下竟露出了與江逾白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來。

忽得,夢境中的事情似是化了形,都不曾打一個招呼便朝她的腦海翻山越嶺而來。

蘇婳婳的視線有些頓木,落在墓主的面龐之上,慢慢向下移動,直至看著墓主手心因著累年攥著玉別子而髂出來的一個深深的印記。

她被戊虛子碾碎了內丹,打回了原型,記憶全無,卻不知如何有與“墓主”相遇,看著墓主的眉眼,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竟死得這樣早。

原來她從墓主身上抽的神魂,竟就是江逾白一半的情根。

難怪……

那些說不通的事情,眼下仿佛都有了道理。

為何單單江逾白身上的味道能讓她通身舒暢,不僅僅是因為他周身氤氳著的靈力。

為何她會在化作人形後,頭一回見到江逾白,便替他取了“段九齡”的名字。

為何先頭身上的業障會因他而散,凡此種種,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蘇婳婳皆尋著了解釋。

可蘇婳婳倏地松怔之下,心頭卻是頓木又刺麻著,夢境中的一切仿佛發生在昨日,她其實被放棄被丟下的感覺一點都不陌生,畢竟,在幻境中時,江逾白便做過一回這樣的事。

原她也沒有立場去裹挾、去質問他,為何要一次次將她拋下。

她自然不能與三界眾生比,亦不能與戊虛子相提並論。

她不過是他案頭擺著的鎮紙,某種程度來說,還是她得了便宜呢,畢竟沒有江逾白,她是化不成人形的。

可蘇婳婳眼下作想得再好、再雲淡風輕,鼻尖還是泛起一陣一陣的酸澀,初初不過似蜻蜓點水,而後恍若巨石落入水中,泛起驚濤駭浪,浪頭高聳,直朝她拍來,一個回身,便將她拽入深淵潮水之中,她心頭哽咽又閉塞,窒息之感忽得上湧,喘息不能。

下一刻,微微蜷縮起身子,抱著雙膝埋首於腿間,輕聲嗚咽著。

細細的哭聲在碩大的陵墓中回蕩不止,像一只無助低鳴的小獸,唇口緊抿,面色蒼白不已。

正這時,墓主的臉泛起一層星光,若明若暗,須臾間,漸漸化成了細砂,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竟就這般將墓主的身子吹散成一縷青煙。

除開一件刺金秀美的襕袍,仿佛一切又化作了一場夢。

蘇婳婳面上閃過一絲怔然,擡手拭去了臉上冰涼的淚珠,輕輕抽噎著,又朝眼下空空如也的石棺深深望了一眼,遂緩緩站起身,朝墳墓外行去。

她想去衍天宗,尋縛魂燈,再救一回陸舟子。

七煌冢,驚濤拍岸,陰霾重重,天驟低,好似只肖一擡手,便能觸摸到無邊的天際。

更像下一刻便會有瓢潑大雨傾瀉而出,耳畔充斥著朔風橫掃的聲音,冷意陣陣。

就在此刻,一人身著黛墨色長衫懸於七煌冢的上方,長袖隨風翻飛,眼神清冷絕塵,帶著七分肅殺與違戾,昂藏七尺,卻又陰黯默然,眸間仿佛沁著一絲絕望伴著還不曾落下的狂風驟雨,卻未曾掀起半點波瀾,靜默不止,不知在候著的,究竟是破曉黎明,還是無盡黑暗。

“江逾白?”

被封印的長纓是難以言喻的興奮,“你竟入魔了?這般,你我日後便是一類人了……”

伴著長纓肆意又囂張的笑聲,江逾白沈了眉眼,周身黑霧繚繞,橫臂擡手間,一道黑色的閃電從天而降,直朝封印著長纓的巨石劈了過去。

倏地,長纓一聲悶哼,再無暇多言。

江逾白冷冷地睥著長纓的方向,聲音暗啞至極,“即便本君入魔,你亦不要妄想有重見天日之時。”

語畢,揮了袖子,轉身便走了。

他卻不知,封印之下的長纓唇邊泛起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意。

江逾白眼下被妖界奉為妖尊,他原不在乎這些,但他想尋蘇婳婳,便需要人手,何況,不過一個虛名而已。

只是,他想見她,卻又怕見到她。

怕她見到他眼下這副半人不鬼的樣子,怕她那張嘴又說出什麽讓他痛不欲生的話來。

眼下夜色漸濃,江逾白漫無目的地行在林間小徑,原本要回妖界的,但他又鬼使神差來到了那個有著他所有歡愉的人界的小院。

推開柵欄,慢慢行過一顆顆鵝卵石鋪就的小徑,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甚至對每一顆鵝卵石的形狀都了然於心,可饒是如此,他都不曾娶到他所悅之人。

耳畔有嗚嗚的風聲盤旋,驀得,江逾白擡眸之際,仿佛看見眼前漆黑的小屋裏有人影躥過,心下一聲“咯噔”,三步跨至屋前,推開屋門,口中一聲輕喚。

“婳婳。”

可回應他的,不過是西窗頭不曾落下的窗欞罷了,原是窗外因風抖動的樹梢,江逾白一顆心隨之又緩緩下沈。

是了,她如何會回來,她不悅他,眼下對他更是避之不及。

眼簾落下,亦蓋住了江逾白眸間因著方才樹梢微動而泛起的淺淺的光暈。

正這時,屋外想起很輕的腳步聲,倏地沈眉,江逾白回轉過身,眸光凜然。

是只七鵲妖,從前是長纓的得力手下,江逾白能成為妖尊,這只七鵲妖“功不可沒”,她循循善誘,句句誅心,告訴江逾白,既入了魔,與妖物便無多差別,既無差別,可不是與那蘇婳婳更近了些?

妖界眾人亦能幫著尋人,除開上界去不得,妖界無孔不入,還怕尋不到一個蘇婳婳麽?

至此,江逾白應下了,為成為了新的妖尊。

“何事。”

江逾白沈聲道。

七鵲妖眉眼勾魂非常,施施然跪下,從衣襟內小心翼翼拿出一件匣子,置於江逾白跟前,慢慢打開,露出了內裏墨綠色的東西,不知是什麽,散發著一股異樣的馨香。

江逾白下意識屏息,掀了眼簾睥向跪著的七鵲妖,那七鵲妖獻寶似的說道。

“您有多不知,此乃妖界聖物,天魂融血之藥,先頭長纓亦想用它提升修為,奈何受制於身,只取用了一點點,可那一點點,亦讓他修為暴漲登上妖皇之位,您身懷玄陰血,是煉化這天魂融血頂頂好的東西,待您將這妖與您體內的玄陰血相融,屆時,天上地上,誰人敢不尊您?”

“莫說上界,便是天道,想來亦要眷顧於您的。”

既入了道,歷盡艱辛誰人不是想要在道法上頭一騎絕塵,這樣的好事,莫說妖物,便是上界的修士也難以拒絕。

那七鵲妖說罷,將手中的寶匣高舉於頂,這天魂融血之藥反噬得極其厲害,她修為不夠萬不能駕馭,先頭長纓在時,她那般得臉,後頭長纓被封印,誰人都想爬到她頭頂,如今她這樣曉意討好,自然是知曉江逾白從前的威名,眼下既入了魔,自己這般識時務,日後便是他江逾白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人還敢瞧輕了她去。

屋內一陣靜謐,只有更漏滴答之聲,一下又一下,像是落在七鵲妖的心坎兒上,她興奮非常。

下一刻,便聽見江逾白毫無波瀾的聲音。

“不必了。”

聞言,七鵲妖面上怔然不已,她實在想不明白,唾手可得的好東西,他身上有玄陰血,全然不似旁人那般難以駕馭,不過是點點頭的事情,為何不應?

“可——”

七鵲妖不明所以,還想再勸,可江逾白已甩開袖子背過身去,似是不耐,“不必多言,下去罷。”

至此,七鵲妖當即被噎,悻悻然朝後退去,至屋外,正要轉身之際,又聽見江逾白的聲音。

“日後莫再踏入這院子一步。”

江逾白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平地驚雷一般砸在了七鵲妖的耳邊,忙垂首應下,再不敢多言,溺了身形。

屋內又是鴉默雀靜,月影蕭索,落在窗邊,勾勒著屋內立身站著的江逾白的身影。

屋子很小,略一環視,屋內一切都盡入眼底,江逾白望著床榻前的屏風,步履很輕,繞過屏風慢慢行至床榻前,那裏有一個矮小的床頭小櫃子,行至一旁,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摩挲著案面,先頭他是段九齡時,身無長物,只得用每日一盞血來誘她應他。

而他的血,皆是放在這處。

兜兜轉轉,他如今仍舊身無長物,他只是怕,倘或他連玄陰血都沒有了,日後要用什麽將她留在身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