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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既生歡喜,諸邪回避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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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比肩疊跡花天錦地之態,長街人聲鼎沸,周圍皆是起彼伏的叫賣聲。

蘇婳婳頭一回出宮,還不及從方才“騰雲駕霧”中醒過神,便又陷入了滿街的燈火輝煌之中,瞧什麽都新奇得很,因著人實在是多,一轉頭便脫了拽著江逾白衣襟的手,徑直從這個攤頭躥至另一個攤頭。

索性江逾白的身量高,蘇婳婳便是行得遠了,一個回身總能在不遠處的人群中瞧見江逾白。

江逾白是慣不歡喜在這樣擁擠的地方待著的,亦不喜歡被陌生人觸碰,可人這樣多,便是再刻意去避總有避不過之時,無法,江逾白只得暗暗掐訣,至此,周身隨即空出了三尺之地。

遠遠瞧著,江逾白矗立在煙火塵世中,映著長街兩旁高懸的燈籠,昏黃的光亮將他稱得仿佛是遺世獨立的孤神,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正這時,江逾白清冷的眸中瞧見了本躥至前頭去的蘇婳婳眼下正撥開人流費力得朝他走來,手裏高舉著什麽,面上噙著收都收不住的笑意,口中還在高聲喚著他。

“少師——”

江逾白一時有些恍惚,他望著蘇婳婳逆著人流,仿佛跨過河山石礫越過青山萬重,下一瞬,她已然邁過萬千至他跟前。

他看著她將眉眼彎成月牙,看著她晶亮的眸子,映著長街的燈籠,映著月影婆娑,映著湖水昭昭,宛如窺見夜空萬裏如沸星辰。

而後便見她獻寶似的將手中小心保護的東西舉到他跟前,聽她跟他說。

“少師,您瞧啊,肉粽,是鹹口的!”

順著蘇婳婳的視線垂眸,瞧見了她手中被綠色的粽葉包裹住的粽子,謔開了一個口,露出了內裏棕色的糯米肉,隨即又聽她啟唇道。

“少師嘗一嘗,與拂絮做的全然不同。”說罷,蘇婳婳踮起了腳尖,將手中的粽子努力置於江逾白的面前,置於他的唇邊。

可下一瞬,蘇婳婳驀得面露惋惜,“少師是不是用不得葷腥?”說罷,又呢喃了一句,“可惜了了。”

說罷,踮著的足尖落了下去,高舉的手腕正慢慢收回之際,忽得,江逾白擡手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

便在蘇婳婳不明所以之時,江逾白輕輕撥弄開粽葉,眸色帶著三分嫌棄,不曾用手去接那粽子,只是就著蘇婳婳的手,緩緩遞於唇邊,微微彎下腰,檀口微張,輕輕咬了一小口。

周邊忽然便起了一陣風,拂起滿眼愕然不已的蘇婳婳的散落再耳邊的發,拂過江逾白謫仙一般月白的衣袂,衣袂翻飛,與蘇婳婳藕色衣擺的一角交纏不止。

江逾白面色分明漠然之至,可如今做著的事,委實讓蘇婳婳舌橋不下瞠目不已,連如何應都忘卻了,只呢喃著:

“少師……”

下一刻,江逾白直起身子,在蘇婳婳愕然的神情中坦然頷首道,“膩了些。”

蘇婳婳這才終於回過神,心頭有些莫名,“少師……修道之人不好用這些的。”

聲音很小,仿佛是怕這樣的事體被旁人聽去了要將江逾白拉去淩遲一般。

江逾白淡然道,“不是你遞至我跟前的麽,我不用你好似還很惋惜。”

言訖,蘇婳婳還不及應,便又見江逾白勾了唇角,“既心懷道心,這些形式上的原算不得什麽。”

蘇婳婳聽江逾白這樣說,心下才稍安。

將另外的粽子小心捆好,口中念叨著,“既如此,道安亦吃得的,還有我家拂絮。”

江逾白掀了眼簾,朝蘇婳婳睥了眼道,“道安怕是用不得。”

“如何用不得?”蘇婳婳仰面,睜著一雙大眼睛,透著幾分茫然。

“他年歲輕,道心不穩。”江逾白從唇口溢出輕飄飄幾個字,遂擡起頭,直視著長街的盡頭。

至此,蘇婳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兩個粽子拂絮想來也吃得下的。”

說罷,轉頭又蹦跳著往遠處去瞧熱鬧了,徒留江逾白一人留在原地。

有人似溺於漚珠槿艷,足下生出妄意,草木同腐而不自知。

蘇婳婳一路歡脫不已,順著人流往前頭的河道行去,長街兩旁的攤子卻一點沒落下,轉著頭得去瞧。

驀得,一支簪子落入了蘇婳婳的眼。

是一只金蟬玉葉的簪子,那蟬的翅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從玉葉上頭躍起身子一般,蘇婳婳下意識地停了步子緩步至攤前。

那攤販也是個會來事的,瞧蘇婳婳身上的穿衣打扮亦知曉不是普通人家,當即誇讚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根簪子在這條街可是獨一份兒,也不跟您多要,十兩銀子!”

這時,另一個攤主許是眼熱,忍不住揶揄。

“你這樣不吉利的東西也真好意思叫出十兩銀子的價,不怕犯了人家忌諱!”

蘇婳婳不懂這些,她是瞧著那個蟬精致可愛,身上卻也沒有那樣多的銀錢,面上訕訕之際,正要擺手脫身,一回身卻見江逾白正立身在她身側,口中下意識道了一聲。

“少師。”

江逾白低聲應了一聲,遂越過蘇婳婳瞧著她方才看中的那一支簪子,斂著眉頭不知在作想什麽。

攤主見狀,眼波微動,朝先頭那揶揄的攤主瞪了一眼,遂道,“這位公子可是買給你家小娘子?小娘子真是好眼光,你且瞧一瞧這滿街上哪裏去找做工這樣精細的物件?小娘子真心歡喜,八兩銀子一分不少了!”

江逾白恍如不曾聽見,只朝一旁的蘇婳婳問道,“歡喜這個?”

蘇婳婳搖了搖頭,“說是不吉利,我瞧不懂。”

“既生歡喜,諸邪回避百無禁忌。”

江逾白兀自說了一句話,蘇婳婳自然聽不懂,正不明所以之際,又見江逾白遞給攤主一錠銀子。

那攤主一時喜笑顏開,尋了個寶櫝細細放了起來,遞至蘇婳婳跟前,“您收好。”

不管怎麽說,得了歡喜的簪子,蘇婳婳自然高興,小心翼翼從盒子中將簪子拿出,而後跑至湖面,對著波瀾不止的湖面簪了起來,至此,那枚金蟬便在蘇婳婳鬢邊輕輕晃動著。

蘇婳婳回轉過身,朝江逾白展開一個粲然之至的笑,雀躍道,“少師,如何?”

江逾白唇邊勾起若有似無的笑,一只手不動聲色得負在身後,不言。

蘇婳婳不會在意江逾白言不言語,不曾等到他的應聲轉頭便又沒入人流。

江逾白定定然望著蘇婳婳的背影,驀得有些怔神。

許是今日道術用得多了,如今心竅內絞痛不止,連暗自運氣調息都不曾得到緩解,仿佛是縛魂燈在提醒他,眼下他還在幻境,他不是什麽少師,而面前的蘇婳婳,亦不是他的學生子,在幻境之外,她是一只妖物。

而他如今所作之事有多荒誕。

忽得,江逾白沈了眉,負在身後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繼而慢慢握攏成拳,骨節微微有些發白。

蘇婳婳今日不曾放花燈,不曾許願,因著後頭瞧江逾白面色不大好,只怕他是身子有恙,便兀自尋著借口說想要回去了,江逾白神色依舊默然,卻參著一分懨懨。

蘇婳婳不會瞧錯。

江逾白帶著蘇婳婳淩空踏月而回,至道清觀的後院時,蘇婳婳關切道,“少師可是不舒服?不若用些我的血。”

言語裏帶著三分討好。

江逾白垂眸,腦中覆想起印象中血痕斑駁的手指,道了一聲“不必。”

這便轉身要回寢屋去了,蘇婳婳卻又上前一步,“少師這是怎麽了?若是為著今夜之事,少師不必掛懷,倘或事發,我只說是我逼著少師去的。”

至此,江逾白頓了步子,回過身,望著蘇婳婳有些焦急的眼眸,輕聲道。

“無事,無人能奈我何。”江逾白默了默,許是因著蘇婳婳眸中不知所措的神色讓人瞧了有些酸楚,倒似是尋著話頭寬慰一般,江逾白覆道。

“先頭這樣心心念念著說要放花燈,如今花燈都不曾放便趕著要回。”

蘇婳婳不好意思得垂頭,自然不會如實說,撇開話頭道,“先頭聽道安說他與少師的道觀常年積雪呢,可是真的?我還不曾瞧過雪天!”

皇城地處南邊,便是冷天也瞧不見落雪,故而初初聞道安說起下雪天,莫說蘇婳婳,便是拂絮也是好奇不已。

“日後若得了機會,我帶你去瞧一瞧。”

於江逾白來說,想要瞧落雪,自然不是什麽難事,瞧著天象掐個決便能去的,說罷,徑自轉頭回了寢屋。

蘇婳婳見狀,摸了摸腰際的粽子,亦步履歡快得七繞八繞回了自己的廂房。

那頭拂絮早早就在等著了,見著人回,忙上前來迎,壓低了聲線道,“兩個嬤嬤被我打發了,殿下上哪兒去了,教我一通好找!”

蘇婳婳抿了唇掩了笑意,今夜的事情拂絮這頭也不好如實相告,拉著拂絮悄然入屋,而後在拂絮的不可思議眼神中將腰際的粽子拿了出來,遂道,“特意給你留的,旁的莫要問。”

說罷,蘇婳婳噙著笑意便兀自往浴間去了。

拂絮很是乖覺,既讓不問,便也不會多話,遂入浴間服侍蘇婳婳沐浴,可當瞧見了蘇婳婳發髻上的簪子,面色一沈,“殿下怎的戴這個,快快收起來。”

蘇婳婳摸了摸發間的簪子,小心翼翼拿下來至掌心細細端詳,“怎的不好了?”

“這樣的物件,入棺時才會戴呢。”拂絮面露難色。

聞言,蘇婳婳面上一怔,遂笑開,“無事,少師說百無禁忌的。”

她不曾告訴拂絮,少師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他既說了百無禁忌,那定然不會有錯。

可世上之事總是這般難料,誰能想到今日長街一游,竟由一支金蟬簪子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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