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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沒有人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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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坐在矮榻上調息,雖說幻境中用不得術法,但是用淺薄的道術運轉周身氣息還是可以的。

從前,他可以連續打坐半個月,便是入了幻境,除開早起要做樣子一般去外頭正堂處坐上一坐,旁的時間皆是自己寢屋中打坐休憩。

屋內青煙縷縷,又是一個周期畢,江逾白謔得放下手,雖說如今吃食不得不用,但他其實是察覺不到饑餓的。

既察覺不到饑餓,便也無法嘗出何為好吃何為不好吃。

輕掀了眼簾,一擡眸便能瞧見桌案上擺著的食盒。

良久,夜色漸深,一縷清透的月色從濃霭的雲霧出露了端倪,江逾白終站起身,緩步行至桌案,尋了火石將燭火點燃,瞬然,那昏黃的燭光映著他烏眸熠熠,映著他長長的眼睫如慕蝶剪影一般,在眼瞼下頭落下扇形的陰影來。

江逾白眸光微動,將默然又清寒的視線落在了桌案一旁的食盒上。

腦中思緒翩躚,跳躍不止。

一時想到先頭在上界,他將她關在水牢中,迫她說出來意。

一時想到從前水鏡中,那迤邐的畫面。

一時想到今日早間,看到她指尖的斑駁血痕。

思緒紛亂間,他忽然便生出了想要去瞧一瞧食盒裏頭的吃食為何的想法。

先頭拂絮說過,是清粥小菜。

那,萬一不是呢。

默了又默,江逾白好似終於尋到了一個理由,堪堪向食盒邁了一步,而後擡了手腕,氣定神閑,面色淡然,那模樣,便似是掀一本書冊一般。

待掀開食盒的蓋子一瞧,竟真是一碗清粥,一碟過水的小菜。

拂絮所言不虛。

江逾白面沈如水,頗為淡定得又從食盒中跨了兩指將那兩碟子吃食拿了出來。

瞧都瞧了,自然沒有不用的道理。

江逾白索性斂了袖襟,端坐至位子上,手中瓷勺輕舀,薄薄的一勺糯粥便送至唇邊,頓了好久,才略抿了一口。

到底是無情無欲修煉數百年的大能,便是隨意用口粥米那模樣都是矜貴又絕塵不已。

江逾白數百年不曾用過吃食,這一口竟有些恍惚,唇瓣輕動,半勺粥順著唇口緩緩滑入腹中。

火光發出微熱的光暈,星星點點的熱意從江逾白的身側映入,慢慢在胸腹內無聲得匯聚,繼而緩緩流向四肢百骸……

拂絮不曾妄語,確是文火燉了兩個時辰的東西,江逾白想。

翌日一早,江逾白每日晨起習慣極好,天剛明便起了身,外頭道安聽著動靜便叩了門,而後便端來一碗清粥,還有一碟子過水的小菜。

江逾白正立身自穿著外衫,見狀輕斂了眉頭,聽那道安兀自說道。

“聽大夫說,少師眼下用這個最好。”

話畢,道安又補了一句,“拂絮姐姐亦是這樣說的。”

說罷,便退了出去。

江逾白睥著那白花花的米粥,相較於昨日而言要濃厚些,輕邁了一步,都不曾坐下,只直挺了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那粥菜,而後擡了二指,撚著瓷勺略微攪動了一番,遂遞至唇邊輕抿了一口。

只一瞬,江逾白的眉間幾不可見得微沈,而後將瓷勺放入粥碗中,再不曾用。

江逾白整理妥當,便徑直出了小院去往上早課的正堂。

原也不用整理什麽,不過是穿一件月白的襕袍,再披一件外衫便是。

待至堂內,蘇婳婳果然還不曾來,若是往常,他來了便坐至正中的長案面前即可,可今日因著他來得過早,便當打發辰點一般行至書櫃前,隨意拿了一本書一目十行得翻閱著,原都是些淺薄的書冊,儼然可以當做話本子來瞧,與上界藏書樓中的古籍自然不可比的。

江逾白面色淡然,隨意翻完一本便又去翻另一本,待翻至第五本,外頭天色大亮,院中亦傳來了纖纖的腳步聲。

而後便是蘇婳婳清細的聲音,“拜見少師。”

江逾白連眉眼都不曾動一下,亦不曾出聲,不多時,便聽見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不用去瞧便知曉是蘇婳婳入內來了。

她每每進正堂來,總是佯裝小心翼翼,一雙眉眼四處亂晃,待瞧見了他坐在長案前頭時,方才會尋著自己的位子坐下。

仿佛不瞧見他在,一日的早課便不算開始。

想至此,江逾白輕扯了唇角,將手中的書冊卷成一卷,負手在身後,慢條斯理地從一旁的書櫃踱步準備現身。

自然不是怕她尋他,是怕她瞧不見他便躲懶,畢竟她來聖山是有皇命在,潛心道法為大任。

這般想著,江逾白身形已然從高壘的書櫃間走了出來,待現了身,目光環視,卻不曾瞧見他所預想的,蘇婳婳早已落座,正坐在屋門旁的蒲團上頭,手中輕輕翻動著書冊,連腦袋都不曾擡一下。

許是後知後覺得聽見他的腳步聲,這才從書冊間擡起頭,見著他,畢恭畢敬道。

“少師。”

江逾白見狀,面上連漣漪都不曾掀起,還是先頭那般模樣,不過微微頷首,便負手去自己的長案前坐下。

屋內更漏滴答,不知過了多久,江逾白便又如從前那般起了身,繞至內間不見了人影。

待江逾白入了內間,蘇婳婳這才緩緩擡起頭,輕唿一口氣。

來時她便想好了,昨日的事於少師來說定然是不可說於人前的,堂堂少師,辟谷不成反暈厥,傳出去名聲便沒有了。

她確實幫了他,雖說實際是為著她自己,但若她將昨日的事情當成裹挾他的籌碼,自以為從此在他跟前便有所不同,那定會招他的厭惡。

她原也不曾想過施恩圖報,既如此,那便安分守己方是上策。

待午間,外頭拂絮來送吃食,道安亦一道來了。

蘇婳婳用著拂絮送來的吃食,見著道安拿著食盒徑直繞至內間,而後兩手空空出來,這才心下稍安,待用畢了,便差拂絮將食盒收拾了。

蘇婳婳昨夜其實睡得不算好,她有舊疾,先頭在宮裏時便是每況愈下,自來了道清觀以為能好些,睡在江逾白屋內時確實神清氣爽,但昨日回自己的廂房睡至半夜,便又因著喘不上氣而從半夜醒了過來,這般鬧騰下來再睡便也睡不著了,又不想讓拂絮擔心,索性睜著眼睛到天明。

一下午亦不曾瞧見江逾白的人,至後頭風嬌日暖時,蘇婳婳的眼皮便又沈了起來,不多時支著腦袋就睡著了。

待驚醒過來,外頭暮霭沈沈,日頭正要西落,瞧著內間還是無甚動靜,蘇婳婳也很是識趣,收拾了東西便起身朝內間無甚拜了一拜,而後轉身推門出去了。

落日熔金的最後一點光亮從茂盛的槐樹枝丫間斑駁得落在松軟的地上,緩緩移動,最後消失在青白的院墻之上,蘇婳婳與拂絮一道繞過回廊往後院的廂房去。

兩個嬤嬤正在屋內備了晚膳,因著是在道清觀中,葷油是不能見的,多是些清雅的小菜,索性蘇婳婳也不愛用肉糜,待用畢,便入浴間沐浴。

拂絮一人在旁伺候,替蘇婳婳絞了巾帕擦身,杭羅的布巾緩緩滑過她的細嫩的手臂與肩背,瞧著蘇婳婳那待人捧掬的小山日漸亭秀,口中忍不住讚嘆。

“殿下這般貌美,也不知日後哪家大臣的公子能有這樣的福分。”

蘇婳婳聞言,一時斂了眉,撈起一塊帕子兜在胸前,緋紅了臉龐輕斥道,“你近來慣說這些,你還長我一歲呢,若要說到這上面你才是頭一個。”

“還是你如今這般旁敲側擊提醒我,要替你先擇了夫家?”

蘇婳婳說至後頭,已然是轉了話頭揶揄拂絮。

不想那拂絮聞言,臉皮子比之蘇婳婳更薄,當即羞紅了臉,倒似是煮熟了的蝦子一般,“殿下哪裏的話,我原是要一輩子跟著殿下的!”

拂絮是性情中人,她二人原在冷宮中相依為命,如今倒像是說著了傷心事,竟要落下淚來,“殿下可是嫌我笨手笨腳,要將婢趕走?”

拂絮一時激動,“我”啊“婢”的已然是口不擇言。

蘇婳婳聞言,心頭一動,忙道,“哪兒能呢,我瞧是你嫌我當了你的拖油瓶,既如此,日後再不許說我的笑。”

至此,拂絮才噗嗤一聲,又是哭又是笑,二人一陣打鬧,待將浴桶中的水都濺了大半出來,才漸漸停了手。

拂絮一摸水,不算熱了,忙服侍蘇婳婳起身。

聖山早晚涼,眼下又不是燃地籠的時候,故而蘇婳婳擦幹了身子,穿上內衫,又披了一件中衣,這才掀了幕簾出去。

可饒是這般,臂膀間還是有些涼意,拂絮忙將蘇婳婳送入被褥間,內裏有一個熱熱的湯婆子。

時辰已然不早,拂絮不敢再擾,熄了燭火,只餘墻角一盞燈亮著,便出去了。

蘇婳婳將秀肩都縮入被衾中,瞧著那昏暗的燭火,不多時,便也睡著了。

可許是因著睡前那一通鬧騰,又許是出浴間時著了涼,蘇婳婳這一覺當真睡得不安分。

才睡下一個多時辰,便覺胸口有一塊巨石壓住,一口氣提不上來亦喘不下去。

正要從睡夢中起身喚拂絮,可四肢卻似被叩住一般,明明五感皆在,可就是覺得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壓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蘇婳婳初初是有些慌張,可漸漸的,那窒息的恐懼朝她迎面襲來,仿佛化作了一張又大又黑的網籠罩了她。

可她起不得身,喚不出聲,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

沒有人來救她……

只能在睡夢中,無聲得哭喊著,椎心飲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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