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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夫君?是睡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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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間水汽氤氳,入眼皆是迷眼的白霧,段九齡立身在浴桶旁,輕舀著桶中的水,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

眉頭輕斂,頗費了心思去作想,可腦中仍舊一片空白,只知道,這間屋子的橫梁壓了床頭,風水上很是忌諱。

卻想不明白,為何他記不起旁的事體,獨獨對風水一類的記得這樣清楚。

還有外頭那個說與他是夫妻的蘇婳婳,他卻生不出半點熟悉的感覺來,可她有為何會出現在藏香樓將他帶走,又為何會知曉他後腰……

想起這個,段九齡耳垂上著了一層薄薄的紅暈,這樣的事情本很好驗證,可現下竟有些抱赧,倘或,倘或他的後腰下三寸之處當真有那樣一顆小痣,那他與那蘇婳婳便是真夫妻……

蘇婳婳入了屋子,百無聊賴地坐在床榻上。

不多時,段九齡掀了浴間的幕簾走了出來,蘇婳婳隨即展顏,雀躍的心思皆顯在足踝上叮鈴作響的銅鈴上了。

“夫君,可是要安寢了?”

聲音婉轉低儂,可面上卻是自然之至,好似他二人當真是新婚燕爾鶼鰈情深的一對夫妻,現下這個時候,就合該要吹熄了燭火一道去了那張床榻上歇息的。

可段九齡卻徑直行至一旁的桌案前坐了下來,“現下還不困,我再瞧一瞧書冊。”

說著,便橫臂將桌案上壘著書冊隨意挑了一本拿起來。

蘇婳婳瞧在眼裏,如何不知道這“段九齡”的意思,暗暗勾指掐訣,隨即裝模作樣悶聲道,“這樣晚了還要看書,也不知看的是什麽書。”

言訖,只聽見“啪”的一聲,段九齡面色一凝,手中的書冊應聲落在了桌案上頭,蘇婳婳忍住笑意,適時起身,施施然行至桌案旁,佯裝關切道。

“夫君這是怎麽了,這些都是你平日裏瞧慣了的書,可是有什麽大蟲?竟讓夫君這般模樣?”

言訖,段九齡的面上倏地升起古怪的神色,瞧都不瞧蘇婳婳一眼,只將頭轉到了一旁,道一聲無礙。

那書冊上的內容剛剛才被她換成了不可言說的禁書,原還想附上畫冊的,卻又怕將她的“九郎”嚇住,可饒是這樣,眼下她的九郎頗有些神魂不俱的模樣在,蘇婳婳當即坐在他身側,探過身子,順手便將落在一旁的書冊拿過來,那段九齡一陣心慌卻還來得及阻止,便被蘇婳婳掀開了書冊,而後輕聲細語又開始胡謅。

“九郎,原我是不認得字的,你若得了空,不若教一教我罷,我便好瞧明白你整日裏都在看些什麽書冊,你我二人也好多有些事體能拿出來說說話。”

那段九齡背後沁了一層薄汗,待聽著蘇婳婳說她不識字,心頭才微微松怔,隨意嗯了一聲敷衍著,心下是又驚又疑又慌又怒,他雖不記前塵,卻也實在想不明白,這通篇的靡靡之言,如何會是他平日裏瞧慣的書冊。

那頭蘇婳婳見狀,有意無意地軟了腰,覆道,“不過,聽旁人說學字很是艱難,不若夫君將這些書冊畫成圖冊,讓我更好依形識意,想來能學得更快些。”

言訖,段九齡那原本涼薄之至的眼眸現下已然無處安放,額上沁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蘇婳婳卻還不肯作罷,擡起纖纖玉指,推了推他的手臂,“夫君怎得不應我,是也不是呀?”

“嗯……是……”

見著段九齡應了聲,蘇婳婳只得咬住唇,生怕讓心頭的笑聲從唇口溢出,繼而起身道,“既如此,夫君先歇息罷,我去洗漱了就來。”

說罷,提了裙擺旋身往浴間去了。

待入了浴間,幕簾一落,蘇婳婳再也忍不住,擡了藕臂輕輕咬住,將那呼之欲出的笑意皆掩在了玉臂之後,直笑得身子輕顫,眼角都沁了幾滴水珠子。

蘇婳婳為妖以來,這般愉悅當真是頭一回,若知曉逗弄一個凡人這般有趣,她哪裏會在墳地裏整日與陸舟子大眼瞪小眼的,定然早早將落腳處置於鬧市!

蘇婳婳原是掐訣施個凈術便能將身子洗凈的,可今日委實來了興致,煞有其事得脫了衣衫下浴桶,擡手輕舀著水,晶瑩的水珠順著玉臂滾落,細細勾勒著她纖細的玉頸與鎖骨,磋磨了小半個時辰,蘇婳婳才緩緩起身,眼波流轉之際,幻化出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襲衣穿上,外頭又套了一件寬敞的中衣,這才趿了鞋掀了幕簾出去了。

不曾想,段九齡竟已然在床榻上闔眼睡著了。

蘇婳婳眉頭輕蹙,蓮步纖纖行至床沿,擡手推了推睡在床榻內側的段九齡,“夫君?”

“夫君?是睡了麽?”

段九齡一動不曾動,顯然是睡著了的,蘇婳婳倒也不是真要與他行夫妻之事,只是方才浴間她又想了好些逗弄人的法子,如今試都不曾有機會試。

罷了,想來凡人與妖自然不同,她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可凡人□□凡胎的,今日又鬧了這樣一通,想來是累極了的。

蘇婳婳擡手揮熄了燭火,窗外月影婆娑,透過明紙在床榻上落了一層銀白的輕紗,亦將段九齡的面容甫得若明若暗。

蘇婳婳心頭微動,鼻尖皆是誘人的香氣,舔了舔唇口,又動了想要吃人的念頭。

忽然,蘇婳婳心頭“咯噔”一聲,後知後覺得想起她身上結著的業障,行善業障不消,行惡業障卻能陡增,倘或她真的吃的人,那業障可是要越結越厚,直將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下一刻,蘇婳婳有些氣餒,如今軟玉在前,難不成只能看得卻動不得麽?

默了一默,蘇婳婳心道一聲罷了,橫豎他還算有趣,飲鴆止渴倒也不是不行,待日後膩煩了,再想吃或不吃,也不算遲。

想罷,蘇婳婳躡手躡腳地上了床榻,床榻上原擺著兩床被衾,段九齡自用了一床,蘇婳婳合該用另一床的,可她哪裏會這樣知趣,拉開段九齡身下被衾的一角便鉆了進去。

她從前還是一枚玉別子時,在棺木裏與墓主一道睡過,除此之外,這還是蘇婳婳頭一回與人同床共枕,與棺木裏的濕冷不同,段九齡是個活人,如今被衾中有源源不斷的熱意傳來,霎時,蘇婳婳心頭一陣舒暢,不管不顧地便攏住段九齡結實的臂膀,螓首微擡,深深埋在段九齡的脖頸之處深嗅了幾下,心滿意足之際,才翕翕然睡去了。

恍惚間,蘇婳婳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夢中,可身畔的氣息,與夢中人的氣息,卻仿佛不大相同……

不知過了多久,側旁一動不動的段九齡緩緩睜開眼。

涼薄的眉眼中透著對眼下一切陌生事物的茫然,他不知曉他從前與身側的蘇婳婳可是皆如現下一般親昵,總覺得他合該是寡情冷漠之人,更容不下身側另睡了人。

可,蘇婳婳待他的熱切與親昵當真是騙不了人,他甚至開始懷疑。

或許他本是淡漠之人,是遇上了蘇婳婳,溺在了她的柔情裏頭,故而才心生歡喜麽?

又或許,他從前歡喜蘇婳婳,後頭生了旁的心思麽?

但他對“心生歡喜”又是那樣的陌生,他能確定的,只有他眼下對身側之人,絕無半點“歡喜”的心思,只覺得她的熱情讓他難以招架。

床幔微動,身側之人傳來的溫涼的熱意越來越明顯,段九齡輕輕擡了擡手想將臂膀從蘇婳婳的懷中抽出。

然而,稍動了一動,蘇婳婳便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幾聲,繼而將他的臂膀摟得更緊,那兩團綿軟便這般不打一聲招呼得隔著內衫貼在他的皮肉上。

蘇婳婳不曾睡在自己的枕頭上,而是將半個腦袋落在他的肩頭,另半個腦袋與他擠在一個枕頭上,她緞面一般的烏發隨意散在枕上,稱得她面容更加白皙,那鴉羽一般的睫毛在眼下落了長長的倒影,連眼瞼都是彎彎的弧度。

他雖不“歡喜”她,但她對他那樣熱切的“歡喜”他是能感受到的。

只是,這份“歡喜”,讓他覺得陌生又怪異,又措手不及。

夜深人靜,院中寂然無聲,段九齡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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