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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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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涅日朗伯爵又是這一副藏在溫和話語裏的威脅,歐也妮心灰意冷的向紐沁根說:“如果這是命運,是上帝對我被奢華引誘降下的懲罰,我願意接受上帝的裁決。”

“我為什麽要去馬德裏,為什麽要跟馬德裏的經理一起想辦法把黃金運回來?”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對自己和面前的兩位伯爵發出靈魂拷問。

“如果,如果沒有那些黃金,”歐也妮灰色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淚水:“爸爸就不會得到晉升,那樣我們還是對每年的分紅十分滿足。爸爸會開心的騎著他用一萬兩千法郎買來的馬,去郊外踏青,而不是眼看著自己的馬被打折了腿,卻無能為力。”

紐沁根拼命向歐也妮眨眼睛,希望她記起那個被懷疑打折葛朗臺馬腿的人,現在就在同一間會客室裏。

陷於悲痛之中的歐也妮,雙手合十,努力仰起頭,祈求上帝不讓自己眼裏的淚水掉下來。情緒的激動不是只仰頭就可以平息的,歐也妮理所當然的看不到紐沁根做出的暗示。

她接著說下去:“爸爸得不到晉升,就不會被王上召見,也就不會做什麽財政監督官,讓財政部所有的人都恨他、詆毀他、想要讓他不再出現在巴黎。”

淚水終於在眼眶裏停留不住,順著光潔的臉頰大滴大滴掉了下來,這是紐沁根和涅日朗伯爵第一次看到富有的女合夥人流淚,震驚讓他們聽到了歐也妮接下來的話:

“我現在只有爸爸了,可是他卻傷心的再也不肯留在巴黎陪我。因為傷心,他一回到索漠就病倒了,拿農也不得不離開了我,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巴黎。”歐也妮合十的手分開,無力的垂到身體兩側,看上去十分虛弱無力。

她知道自己這樣掉眼淚很失禮,飛快的扭頭擦幹淚水,看都不看涅日朗伯爵一眼,只對紐沁根開口說:“伯爵先生,我已經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從我開始投資紐沁根銀行開始的,所以,就在這裏結束吧。”

紐沁根求救一樣看著涅日朗伯爵,不希望聽到歐也妮說出他不想聽到的話。涅日朗伯爵想張口勸阻,歐也妮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紐沁根伯爵,我們曾經有過協議,那就是紐沁根銀行的所有資金操作,合夥人都有權提前知道。”

“可是不管是您直接拿出兩千萬法郎救市,還是購買黃金,都沒有得到我的同意。這並不符合協議條款,我可以去向法院控告您,讓您賠償給我帶來的損失。”

“可是小姐,”紐沁根的汗水滴落下來,聲音裏帶著虛弱:“不管是救市還是購買黃金,紐沁根銀行都沒有資金上的損失。”

“您真的這樣認為嗎?”歐也妮剛剛還流淚的面龐上,露出諷刺的微笑:“那麽您敢不敢跟我一起清算一下紐沁根銀行資金的市值,看看是不是沒有出現資金上的損失?”

紐沁根不敢。

現在紐沁根銀行能動用的流動資金,已經不足一千萬法郎。應該成為銀行底牌的金庫,裏面除了價值一千萬法郎的金子,剩下的就是還在下跌的鐵路公債。那些鐵路公債,大部分都是在上次救市活動中購進的,按照現在公債市場的跌法,很快就會出現虧損。

而一千萬法郎的流動資金,按銀行現在的業務量計算,最多只能維持兩周的運轉。

見紐沁根被歐也妮問住,涅日朗伯爵終於開口了:“歐也妮小姐,王上一向相信您的能力,覺得您可以想想辦法,讓公債市場重新穩定下來。畢竟是您向王上建議,要發行新的鐵路公債,保證帝國的軍費,不是嗎?”

歐也妮這一次看了他一眼,回頭向著紐沁根苦笑一下:“紐沁根伯爵,您不會不知道,自從我們合夥以來,不管進行哪一項投資,都是有大量資金支持,才可以把對手打壓下去。可是現在,紐沁根銀行已經沒有資金了。”

有錢才好辦事,沒錢就別說那麽多廢話。

紐沁根聽到涅日朗伯爵提起法王,焦燥的在地上轉著圈子,不時祈求的看一眼歐也妮,希望她能象以往一樣想出辦法來。涅日朗伯爵看著紐沁根的動作,覺得自從歐也妮投資紐沁根銀行後,紐沁根自己就失去了判斷力,過於依賴歐也妮的智慧了。

誰不依賴呢?回想一下歐也妮來到巴黎的三年多時間,進行的每一筆投資、操控的每一筆買賣,都會獲得豐厚的回報。這回報都是歸於紐沁根銀行的,所以紐沁根銀行這幾年的利潤報表,才讓人這麽滿意。

“歐也妮小姐,”涅日朗伯爵心裏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您有什麽好辦法的話,請直接說出來。王室,王室會盡量配合您的。”

這麽好說話?歐也妮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向著希望得到主意的紐沁根搖頭:“沒有資金,任何好主意都是徒勞的。資金,我們需要的是資金。”

是呀,紐沁根銀行現在拿不出錢來了。紐沁根猛地向涅日朗伯爵問了一個問題:“侍從官大人,現在黃金市場的價格,足夠保證紐沁根銀行金庫裏的黃金,如果賣出的話,能夠實現盈利。”

涅日朗本能的反對:“不行。您知道的,那些黃金只是暫時存放在紐沁根銀行的。”

“可是您忘記了嗎,”紐沁根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公債市場下跌,是因為有大量的公債被拋售。如果黃金市場同樣有大量拋售的話,黃金的價格也會走低。那時我們已經有了大量的資金維持公債市場的穩定,只要把已經降下來的黃金,再買回來不就行了。”

“就如歐也妮小姐曾經說過的那樣,投機者在一個市場虧損的錢,都希望在下一個市場彌補回來。如果他們在黃金市場賺不到錢,就會想辦法把錢投入公債市場。這樣的話,”紐沁根興奮的拍了下手:“進入公債市場的資金就會增加,市場會更快的穩定。”

聽起來真的很有道理。涅日朗伯爵不由向歐也妮征求意見:“您認為紐沁根伯爵的建議,可以實現嗎?”

歐也妮不置可否的點頭:“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不過紐沁根伯爵,我想提醒您,手裏有限的資金,不能一次性的進入公債市場,畢竟上一次救市您也發現了,想穩定市場情緒,不是一天的買入盤湧入可以辦到的。”

紐沁根信服的點頭,向歐也妮保證:“請您放心歐也妮小姐,我會註意市場節奏的。”

發現又有可以利用的資金,歐也妮的情緒也好了一點,眼睛裏也有了一絲原來的神采:“還有聯合資金,紐沁根伯爵。公債市場不是紐沁根銀行的公債市場。各家銀行上一次都持有了大量的公債,如果不想自己的銀行被清算,他們這一次也要拿出與紐沁根銀行同樣多的資金來!”

說著,歐也妮的目光終於正視涅日朗伯爵:“侍從官大人,一旦紐沁根銀行不得不破產清算,利德銀行能不能象紐沁根銀行這樣替王上救市,我很懷疑。所以還請侍從官大人考慮一下,並不是只有紐沁根銀行的金庫裏存放著黃金。”

要賣大家一起賣,否則紐沁根銀行金庫裏只剩下公債憑證的話,就真成了一堆廢紙!

涅日朗伯爵思考著,完全忘記自己剛剛說過王室會配合紐沁根銀行的話——王室並不是法王一個人的王室,王後與王太子都對法王的命令不買帳,而巴黎第二大銀行利德銀行,背後的操控者就是王太子。

不過涅日朗伯爵也想到了王後手裏拿著歐也妮曾經持有的全部公債,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經過了上一次市場的動蕩,王後手裏的公債價值應該也縮水了,是不是也希望公債的價格有所回升呢?

如果這樣的話,說不定利德銀行會配合紐沁根銀行的。

歐也妮這一次仍然沒有送紐沁根他們出門,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兩位伯爵大人都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誰還在意這麽一點小細節呢?

畢竟歐也妮剛剛受到了傷害,不是嗎?

第二日的報紙上,已經很少見到繼續分析財政監督官離職的事情了,大家都被公債市場的再一次動蕩所吸引,只有《神聖法蘭西》,還在對拉索尼埃伯爵口伐筆誅,認為財政部應該對他的財產進行全面清查。

歐也妮很佩服王後的執著,對來拜訪她的首席女官表達了對王後的仰慕之情。戈德費魯瓦公爵夫人聽慣了對王後的溢美之詞,對歐也妮貧乏的詞匯並不怎麽動容。

她是帶著王後的命令來見歐也妮的:“歐也妮小姐,公債市場再一次動蕩,王後想聽一聽您的意見。”

歐也妮對此不是很明白:“首席女官大人,我以為王後手裏的公債,都已經按照二十五法郎的價格全部賣出了。”

首席女官的臉上,難得的現出了一絲尷尬:“您知道的歐也妮小姐,”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巨大的戒指:“王後不是一個貪婪的人,她對自己的子民充滿了感情,願意為他們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在公債市場最動蕩的時候,王後為了讓市場盡快穩定,把自己售出的公債,又重新買了回來。”

歐也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拍不行,她已經快壓不住自己的惡心了。只是臉上帶了感動:“王後真是太仁慈了。我們會永遠感激王後為帝國所做的一切。不過公爵夫人,我能知道王後的購進價格,以及持有的份額嗎?”

首席女官的眼睛看向了會客室裏懸掛的波斯地毯,沒有正面回答歐也妮的問題:“王後希望竭盡所能的幫助她的臣民。”

行吧,把貪婪說得這麽清新脫俗,歐也妮真學了一手。她壓低聲音,親近的向公爵夫人說:“首席女官大人,您是知道的,上一次紐沁根銀行承擔了救市的責任,拿出了全部的流動資金。這一次,紐沁根銀行已經拿不出足夠的資金了。”

“那不是說?”公爵夫人嚴肅的臉上,出現了裂紋——王後手裏的公債,還會繼續下跌?

歐也妮肯定的點頭:“正如您所想,首席女官大人。如果沒有資金流入的話,公債市場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兒信心,就會崩潰。如果王後手裏的公債不是很多的話,還是直接放出去的好,免得損失太大。”

首席女官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還是那麽嚴肅的向歐也妮說:“剛剛我已經向您表明了王後的立場,為了她的臣民,王後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放出手裏的公債的,那不是給公債市場雪上加霜嗎?”

太高尚了,歐也妮十分想鼓掌。哪怕礙於禮儀沒有這麽做,歐也妮還是向首席女官表達了自己對王後的崇拜之情,而且她還向首席女官透露,紐沁根銀行雖然已經沒有多少流動資金了,可是還有一點金子可以賣出。

如果巴黎的所有銀行都跟紐沁根銀行一樣替王室分憂,賣出自己金庫裏的金子,就會有足夠的資金拯救公債市場:“這樣,王後手裏的公債,就可以升值了。”歐也妮眼睛裏帶著夢幻般的色彩,發自內心的不希望王後的利益受到損害。

首席女官這一次接受了歐也妮對王後的祝福,帶著與歐也妮同樣的希冀離開。

不得不說,歐也妮雖然不出門,可是拜訪的人卻川流不息。這不,進行了一天操作的紐沁根伯爵,又來向她報告進展了?

紐沁根銀行的黃金,已經全部出清,得到了一千一百萬法郎的資金,已經有三百萬法郎投入了公債市場。雖然比起強大的賣盤,三百萬法郎並不夠看,卻也勉強讓市場提震了一些信心,上午休市的時候,公債的跌速開始回落。

而下午緊急召開的銀行家會議,也讓紐沁根覺得意外,一向跟他做對的利德銀行,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了危機,竟然同意出手一部分自有黃金,所得資金將加入聯合資金,同紐沁根銀行一同救市。

一向與紐沁根銀行做對的利德銀行開了好頭,讓各個小銀行的銀行家不得不承諾也會出手一部分庫存黃金,聯合資金再次集結到了兩千萬法郎的資金。

紐沁根當機立斷,先行用紐沁根銀行的資金墊付,在公債市場休市前的一小時,追加投入五百萬法郎,竟然讓公債的價格,收盤時較上一天有了小幅度的回升,收於十五法郎五十生丁。

這真是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

歐也妮與紐沁根分享了這個令人喜悅的成果,不忘提醒他,明天一定要監督各個銀行,把全部資金歸結到位:“紐沁根伯爵,我覺得這一次紐沁根銀行不應該再承擔大頭救市資金。”

紐沁根也不願意呀,可是如果紐沁根銀行不承擔大頭的話,那些小銀行家還好,利德銀行會頭一個站出來反對。對於已經得到王太子明面上支持的利德銀行,沒有明面支持者的紐沁根銀行,行事有些縮手縮腳。

“您應該沒有忘記,已經投入黃金市場的黃金,您還要再次購回,保持庫存充足吧?”歐也妮覺得紐沁根讓暫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

一句話如水冷水潑到頭頂一樣,讓紐沁根有些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那麽我們什麽時候回購合適?”

歐也妮微笑看著這個厚臉皮的人:“紐沁根先生,我想提醒您,不是我們回購,而是您一個人回購。做為紐沁根銀行的合夥人,我不會在銀行流動資金明顯吃緊的情況下,同意您大量購進不必要的黃金。”

紐沁根呆住了:“您剛才不是還說,要紐沁根銀行……”說不下去了,他想起歐也妮一開始說的就是讓他再次回購。

“可是你是知道的,歐也妮小姐,我的所有資金,幾乎都再投資進了紐沁根銀行。”

歐也妮笑不出來了,嘆了一口氣:“誰還不是把大部分資金以及幾年來的盈利,都投資在紐沁根銀行了呢?”

為了盡快回收自己的資金,在明知道紐沁根銀行參與救市的情況下,歐也妮還是通過格拉桑的代理人們,小量多次的悄悄賣出鐵路公債。

因為賣出的十分分散,看上去都是普通投機者進行的交易,聯合資金入場的聲勢又很浩大,《法蘭西日報》還大篇幅的對銀行救市進行了宣傳,所以市場並沒有因歐也妮的悄悄入場出現大幅下跌的局面。

這讓歐也妮的資金回收變得十分順利。雖然歐也妮還保留了一半的公債,仍收回來的近五百萬法郎。這些資金都被歐也妮投入了被大幅打壓下去的黃金市場,收購價格是八法郎。

購買回的黃金,沒有運回貝爾坦街的府邸,而是分散的運到一處資產階級聚居的公寓裏。這間公寓處於整棟樓的底層,墻外爬滿了生長多年的薔薇,當然也會在花開的季節引來一些蜜蜂、蝴蝶。房客為了避免這些可愛的小生靈打擾了自己的休息,窗戶整個春夏兩季都會關閉。

沒有人知道這間公寓臥室的地板下,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挖出一個近兩米深,足足五米寬的地窖。經驗豐富的工人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不是臥室的空間不足,這個地窖完全可以更大些。

現在歐也妮就站在地窖的入口處,一身黑色的鬥蓬,把她的身影模糊起來,哪怕房間裏點著一根蠟燭,看起來還是如夢如幻。就算是泰伊古太太在場,一時也難以從背後看出這是歐也妮。

“小姐,已經全部放好了。”地窖裏鉆出一個人來,小聲向歐也妮匯報著:“六百二十五公斤的黃金,按您的吩咐,其中的二十五公斤由胡安帶人,連同您工廠裏儲存的硝,一起運往索漠了。剩下的六百公斤,全部在這裏。”

歐也妮幫著他把地窖的蓋子蓋上,謹慎的不發出一點聲音引起鄰居的懷疑。然後兩人一起小心的修飾著入口與地板的銜接處,再蓋上提花地毯,哪怕是密探到來,也難一眼發現這個充滿小布爾喬□□調的房間地下,隱藏著巨大的財富。

“真是辛苦你了帕布洛先生。”歐也妮同樣輕聲的說:“對我來說,這是我最後的退守,請您務必保證這裏的安全。”

“放心吧,小姐。”帕布洛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只向歐也妮說了這麽一句,就再沒有別的話。

哪怕屋裏的燭光昏暗,歐也妮還是向帕布洛笑了一下:“大概一周以後,如果我把貝爾坦街的窗戶打開一條縫的話,你就可以讓工廠的硝因為屋頂漏雨而消失了。到那時硫磺也該運到索漠了,你派個人過去接迎一下。木炭的話,在索漠就可以買到,爸爸會願意賣給你們的。”

說到這裏,歐也妮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哪怕想到自己要付五萬法郎一年的租金給葛朗臺,也不能阻擋她的笑容——她寫信給葛朗臺,請他把特勞豐莊園借給帕布洛他們使用的時候,葛朗臺就開口跟她要了這個數目,還一定要歐也妮付現款。

如果不能付現款的話,葛朗臺要求歐也妮親自回索漠簽一個協議,商定歐也妮的還款時限。

歐也妮清楚,葛朗臺在自己兩次往索漠運回黃金之後,跟大部分巴黎人一樣,認為自己手裏已經沒有更多的資金,想借此把自己叫回索漠。

對於葛朗臺隱藏的關心,歐也妮除了自己感動一下外,並沒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樣回應,而是用二十五公斤黃金,讓葛朗臺明白自己的決心——是巴黎人要搶劫自己的財產,她就要留在巴黎解決問題。

跟來時一樣,公寓的看門人去制止門外的流浪漢時,歐也妮靜悄悄登上沒有任何標記的馬車,包著厚布的馬蹄與車輪,無聲無息的駛到貝爾坦街的府邸外。

府邸的大門輕輕被推開,艾莉米緊張的探出頭來分辨著下車的身影。直到歐也妮走到她面前,她才把門縫開大了一點兒,讓歐也妮側身擠進來。

“泰伊古太太沒醒吧,還有廚娘們也沒有發覺吧?”歐了妮脫下黑色的鬥蓬,小聲問艾莉米。

艾莉米眼裏都是與歐也妮擁有共同秘密的神色:“請您放心小姐,我一直看著呢,泰伊古太太和廚娘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好的,你也回去睡吧。”歐也妮從半開的房門裏,隱約可以聽到廚娘打呼嚕的聲音,沒有糾正艾莉米關於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誤解。

艾莉米默默把歐也妮脫下來的黑鬥蓬疊好,緊緊抱在懷裏出了門,關門時同樣沒有一點兒聲音。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歐也妮整理一下自己的準備情況:輿論已經傳出去,哪怕巴黎的報紙被禁聲,消息還是通過各種途徑,不斷向整個法國境內擴散,民眾的不滿情緒被大大挑動起來。

等到博諾的報紙開始再一次挖掘軍費貪汙挪用的事,就可以派人到各地去,引導一下各地的資產階級和小農場主,讓他們的不滿升溫,最好能引動小規模的起義。

到那時,起義需要的□□,應該也在特勞豐莊園裏準備出來一些了,可以用來武裝起義軍。槍/桿子裏出政權,歐也妮覺得□□的話都是至理名言。

奪不奪得取政權,歐也妮並沒有特別的緊迫,只要法王感覺到緊迫就可以了。現在已經是一八二三年的夏天,歐也妮覺得法王可以病上一病了。

懷揣著這麽美好的願望,歐也妮睡的很香,難得的起晚了些。她下樓的時候,泰伊古太太已經吃過了早飯,不讚成的對歐也妮說:“小姐,一位淑女不應該象那些夜晚尋歡作樂的人一樣睡懶覺。”

歐也妮看到艾莉米正給泰伊古太太端咖啡,就把鍋扣到老實的女仆身上:“我昨天睡前還告訴艾莉米要早些喊我的,她可能忘記了。”

艾莉米吃驚的看著歐也妮,卻被泰伊古太太狠狠瞪了一眼:“艾莉米,我覺得小姐應該扣你的薪水。”

“是的,您說的對泰伊古太太,我也覺得艾莉米最近一段時間懶惰了。那麽我們就扣她一個月的薪水吧,好讓她長一長記性。”

如此嚴厲不講情面的小姐,艾莉米是不能反駁的,哪怕也妮背過泰伊古太太,拼命的向艾莉米眨眼睛,女仆還是掉著悔恨的淚水,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您今天有什麽安排嗎,泰伊古太太?”歐也妮一邊坐到餐桌前,一邊問。

泰伊古太太搖了搖頭:“德.塞斯伯爵夫人本來希望我跟她一起去孤兒院,看望一下那些可憐的孩子們,可是我覺得最近我們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歐也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對不起,泰伊古太太。如果您想去的話,還是跟塞斯伯爵夫人一起去吧,捐贈孤兒院的錢,我還是有的。”

泰伊古太太卻搖頭拒絕了歐也妮的好意:“我聽說涅日朗伯爵今天不會離開王宮,想去問問他您什麽時間可以回索漠看望葛朗臺伯爵。”

“不,”歐也妮趕緊拒絕老太太的好意:“真的不需要泰伊古太太。您不要再讓涅日朗伯爵為難,現在我並不想再接受他的幫助。而且我雖然擔心爸爸的身體,可是紐沁根銀行正在全力救市,身為紐沁根銀行的合夥人,我不放心現在離開巴黎。”

“可是葛朗臺伯爵已經寫了幾封信,希望您能回去看望他。”

“還有拿農照顧他呢。”歐也妮可不想這個時候回去,讓泰伊古太太看到生龍活虎的葛朗臺,該是多麽尷尬的一件事。

聽她提起救市,泰伊古太太更加擔心:“聽說昨天公債的價格開始升回十六法郎了,小姐,您覺得我的公債要不要……”

“如果您是征求我意見的話,我不建議您賣出。”歐也妮不得不再次向老太太普及一遍投機與長期持有的區別,見她還是心神不定的樣子,只好說:“如果您擔心公債會再次下跌的話,那麽可以把手頭的公債,按今天的市價賣給我。”

泰伊古太太同情的看著歐也妮:“您今年在紐沁根銀行可支配額度,年初的時候已經支取出來了,現在哪裏還有資金。不用擔心我,小姐,我會做出正確決定的。”

歐也妮更加不好意思起來,一個主人被家庭教師發現資金吃緊,真的不是一件讓人自豪的事。這讓歐也妮吃飯的速度加快,被泰伊古太太又用不讚成的眼神看了兩回,才放慢些速度。

直到她吃完,泰伊古太太才上樓回自己房間休息,歐也妮乘機找到艾莉米:“我怎麽覺得泰伊古太太好象發現了什麽?”

艾莉米認為自己與歐也妮防範工作已經做得相當出色,不過還是提醒歐也妮:“小姐,下次您出去的時候,不要喝太多的酒。泰伊古太太下樓的時候已經問過,是不是門童偷偷喝了酒。”

還真是一個敏銳的老太太。歐也妮為了讓艾莉米相信自己半夜出門,是避開泰伊古太太的眼睛尋歡作樂,特意往自己的衣服上滴了幾滴酒,沒想到不光艾莉米聞到了,過了半夜泰伊古太太也聞到了。

聞到就聞到吧,歐也妮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門,一般她想見的人,白天也可以見到。

“巴黎下等法院推事,特.蓬風先生到。”門童向內通報今天的頭一位訪客。

“日安,歐也妮小姐。”發福了一點兒的特.蓬風先生,不,現在應該稱為特.蓬風推事,一如既往的對歐也妮表示恭敬。

歐也妮微笑著向他還禮,特.蓬風發現一直陪伴歐也妮接待客人的泰伊古太太不在,還問了一聲:“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嗎?”

看吧,這就是同化的作用,以前的特.蓬風是不會問候一個在他看來可有可無的人,現在也學會了巴黎虛偽的禮貌。歐也妮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泰伊古太太有些事情要處理。”

特.蓬風想明白歐也妮這是有話要與自己單獨談一談,努力坐直了自己的身子——他能夠以一個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的身份進入巴黎下等法院,知道應該感謝誰。

如果再早一點兒時間,特.蓬風還會為歐也妮肯單獨跟他談話有一些綺思,現在完全是對待提攜自己恩人的態度。對他的這種轉變,歐也妮很滿意,說出來的話也更直接:

“特.蓬風先生,我發現巴黎的所有報紙,已經不再對拉索尼埃伯爵是否挪用了軍費進行討論,這並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結果。”

“是的,歐也妮小姐,”特.蓬風感同身受的向歐也妮表示:“葛朗臺伯爵的身心受到了巨大傷害,行兇的人卻一直逍遙法外,這是對法律的褻瀆。”

說的太對了,法律怎麽能夠放過一個作惡的人呢?歐也妮重重點頭:“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無法替爸爸討回公道。”

“通過前幾天各家報紙的分析討論,我個人認為民眾對拉索尼埃伯爵本人是否貪汙挪用,還是感興趣的。如果有人向下等法院直接起訴他的話,法院可以受理。”特.蓬風十分專業的提出建議。

“可是該是什麽樣的人來起訴呢。畢竟如果與拉索尼埃伯爵沒有交往過的人,起訴並沒有說服力。”歐也妮有些擔心的問。

特.蓬風十分堅定的相信法律:“小姐,任何一個正直的法國公民,都可以為了自己繳納過的國防稅,對拉索尼埃伯爵挪用軍費的惡劣行徑進行起訴。”

“任何一位正直的法國公民嗎?”歐也妮喃喃的重覆著特.蓬風的話。

特.蓬風見歐也妮為難,開動腦筋想替她分憂。好一會兒,特.蓬風開口了:“歐也妮小姐,您一到巴黎,接觸到的都是上流社會的頂級貴族,可能不知道,在巴黎有那麽一些人,他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賺到的不足五個法郎。吃的是硬面包,半個月吃不到一個雞蛋,喝不到一杯牛奶。”

歐也妮當然知道,可是歐也妮.德.葛朗臺伯爵小姐沒理由知道,所以她得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半個月吃不到一個雞蛋?”

“是的,”特.蓬風推事的思想境界升華,一副憂國憂民的口氣:“哪怕他們半個月吃不到一個雞蛋,卻仍然需要繳納國防稅。拉索尼埃伯爵挪用、貪汙的,正是這群可憐的人啃著硬面包交出來的。”

見歐也妮只是點頭示意自己在聽,特.蓬風說出自己的主意:“這樣的人在巴黎超過三十萬,許多人每天甚至連硬面包都吃不到。只要有人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願意殺人放火。”

歐也妮打了個哆嗦,覺得殺光人放火就有點嚴重了。特.蓬風則認為自己說的太過粗魯,嚇著了歐也妮這樣恬靜的女士,連忙向她道歉。

“您知道的,特.蓬風先生,我並不認識這樣的人。”歐也妮還沈浸在剛才特.蓬風的用詞裏,為難的向他說出自己的困境。

特.蓬風卻不覺得這是什麽難事:“小姐,下等法院每天面對的,都是這樣的人。所以請您原諒我剛才的口不擇言,誰讓我每天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言論。不,小姐,我又說錯了,讓我言歸正傳。”

“我認識一個好家夥,為了錢他可以出賣自己。只要有一百法郎,他就敢向下等法院提起訴訟,甚至會有一群人跟著他,為他吶喊助威。如果有五百法郎的話,他可以煽動拉丁區一半的人跟他一起,去王宮前靜坐向王上請願。”特.蓬風詳細的向歐也妮說著自己了解的巴黎下層人的生活。

在巴黎煽動人的成本這麽低嗎?那自己是不是準備的太充分,有點浪費時間了?歐也妮想想問特.蓬風:“那麽如果,我是說如果那些吃不起雞蛋的人去起訴拉索尼埃伯爵,會不會受到拉索尼埃伯爵,或者王上的報覆,承擔什麽不好的後果?”

特.蓬風聳了聳肩:“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他們接受不明來歷的錢,自己就該預料到拿了這些錢可能會發生的後果。對於他們那些人來說,多吃幾頓飽飯,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可以。”

行吧,歐也妮又不是聖母,與其在這裏同情巴黎的下層群眾,不如想想自己是希望只有一個人起訴拉索尼埃伯爵,還是直接讓整個拉丁區的人去王宮前請願。

為了穩妥起見,歐也妮只是感謝了特.蓬風,卻對具體實施不感興趣:“您知道的特.蓬風先生,我很願意讓爸爸得到公道,卻不願意為了爸爸的公道,讓無辜的人白白受到報覆。”

當事人都這麽說了,特.蓬風除了感慨歐也妮善良的如同天使外,還能說什麽——哪怕他現在做了下等法院推事,年收入也達到了七萬法郎,讓他替葛朗臺白白拿出一百法郎,好證明他的清白,特.蓬風還是不會做的。

對出身索漠的人來說,交情是交情,法郎是法郎,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會變。

就在特.蓬風離開不久,泰伊古太太一臉指責的找到歐也妮:“小姐,我剛才好象看到特.蓬風推事的馬車了。”

歐也妮很痛快的承認:“是的,他來向我打聽一下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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