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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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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葛朗臺打親情牌,歐也妮輕聲回應了葛朗臺一句“是的。”然後又沒有話說。

這些天她沒有主動找葛朗臺與公證人,除了自己還沒想通這個原因外,還因為她知道,誰先行動,另一方就處於主動。

現在是葛朗臺沈不住氣了。

葛朗臺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從坐位上帶了起來:“好啦,總會有辦法消除我們之間的誤會的。公證人來了,一會兒特.蓬風也會來。不管你媽媽在遺囑上說了什麽,我都會乖乖依著她,誰讓我愛你們兩個呢。這下子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吧。”

歐也妮任由他把自己帶到堂屋裏,發現特.蓬風也已經坐在桌子前。見富有的獨生女下樓,特.蓬風來到她身邊,試圖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卻被歐也妮躲開了:“非常感謝您能來。”她行了個曲膝禮,讓自己躲開的動作不那麽突兀。

公證人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侄子不要操之過急,然後拿出一張帶著印花稅的紙張:“葛朗臺先生,葛朗臺小姐,受葛朗臺太太的委托,我要宣讀她的遺囑。”

這就是決定葛朗臺與歐也妮命運的遺囑。

葛朗臺的身子哆嗦一下,好象不忍心聽到人提起剛剛過世的妻子,他把椅子盡量靠近女兒,想向她尋找精神支撐:“她一直念著我們呢。”

歐也妮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公證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問,一定要讀嗎?

公證人不得不狠下心腸,抖了抖遺囑讓它更平展,向父女兩人宣布:葛朗臺太太的遺願是,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部由自己的獨生女兒歐也妮.葛朗臺繼承,不接受質疑。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歐也妮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那個可憐的女人,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在保護著女兒,受益的卻是自己。為了這一份沈甸甸的愛護,她也不會讓自己重覆原主的命運。

葛朗臺則仿佛被人抽掉了全身的力氣,軟沓沓的坐在椅子上,整張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有眼睛一會兒看看公證人,一會兒看看歐也妮。他的目光那麽熱烈,似乎想讓歐也妮說出拒絕的話。

特.蓬風向歐也妮幹巴巴的說:“歐也妮小姐,請不要悲傷,葛朗臺太太為你所做的一切,真是讓人……”

“庭長先生,能請你跟公證人先離開一下嗎,我有些話要與父親談談。”歐也妮被特.蓬風提醒後,一下子醒過神來,她現在還不是享受勝利的時候,有些話要跟葛朗臺說清楚。

公證人與侄子對視一眼,這時沒有人願意違背獨生女的意思,他們兩個默默的向葛朗臺行了個禮,慢慢退出了古老的府邸。

葛朗臺任憑他們兩個來去,兩只眼睛空洞的看著桌子上的遺囑,一動也不動。歐也妮不知他在算計什麽,叫了一聲:“爸爸。”

就見葛朗臺的身子打了個哆嗦,好象受驚一樣茫然的轉動著大腦袋,最後把視線聚焦在歐也妮的臉上,迅速的轉開重新盯著遺囑,很怕與歐也妮對視。

這一套對原主會有作用,可是歐也妮卻一點兒也不會被打動,她靜靜的向葛朗臺說:“那天我曾經說過,爸爸,有一種辦法,可以不讓那些清算人走進葛朗臺家的大門。”

“你說什麽,你要放棄繼承你媽媽的遺產對不對,你真是我的好女兒,知道爸爸最在乎什麽。”葛郎臺剛才還不敢直視歐也妮的眼睛,現在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想從歐也妮眼裏看出對自己的認同。

可惜歐也妮在搖頭,說出來的話也沒有溫度:“爸爸,你理解錯了,這是媽媽給我的保障,我不會放棄媽媽的心意。”

“那還有什麽辦法,”葛朗臺的聲音一下子低落下來:“那些清算人、收稅的馬上就要來了。他們會把每一根牧草都算得清清楚楚,把所有的錢都收走。”

說到這裏,葛朗臺戀戀不舍的看著自己家裏新換的扶梯,也順著扶梯看到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的金庫,更看到許多陌生的面孔在他的金庫裏面隨意進出,手裏拿的是他辛苦積攢下來的金子。

他的身子在哆嗦、在搖擺,語氣裏都是哀求:“你不知道他們有多狠,他們會無中生有,會……”

“有一種辦法,可以阻止他們上門。”歐也妮不想再看他演戲,她可沒有小金人發給這個老箍桶匠:“我可以請您替我照顧我的財產……”

“真的嗎,你可真是貼心的天使。你放心,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筆錢,一大筆。”葛朗臺毫不吝嗇的讚美女兒,仿佛她身上正閃著金光。口裏許著自己也不相信的承諾,信誓旦旦的語氣,好象都能兌現一樣。

歐也妮如同沒有聽到一樣接著說下去:“不過我們要請公證人先生起草一份文件,上面標明我是請您替我管理財產。做為我的財產管理人,您每年應該付給我的收益。比如,每年十萬法郎。”

“你怎麽不去搶。”葛朗臺出離憤怒,向獨生女嚷嚷著:“我費心替你管理財產,還要每年付給你十萬法郎。你知道你媽媽那個該死的財產有多少,總共都沒有十萬法郎!”

這麽不尊重死者的話,從葛朗臺的嘴裏說出來,絲毫不讓歐也妮奇怪,她冷冷的看著葛朗臺,聲音裏連一絲起伏都沒有:“是嗎,媽媽的財產連十萬法郎都沒有,還真是讓人失望呢。那就只好請清算的人來查一查了。”

說完,歐也妮做出剛才葛朗臺同樣的動作,要透過新扶梯,看清楚他金庫的方向。

葛朗臺這一次的顫抖不是裝出來的,他知道自己被人抓住了軟肋,就如同自己每一次抓住對手的軟肋一樣。面前的臉龐那麽熟悉,可是說出來的話這樣陌生。

這不是他的女兒。他這樣想,也這樣叫了出來。歐也妮不屑的看了老頭兒一眼:“如果父親懷疑我不是您的女兒,那就請拿出證據來。”

葛朗臺拿不出證據,不光拿不出證據,他的內心清楚歐也妮正是他的女兒,不光因為她的外表沒有變,還因為歐也妮表現出來的冷血與對金錢的執著,與他自己如出一轍。

“可是一年十萬法郎,你怎麽花呢?”葛朗臺還想掙紮一下。

歐也妮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這是我的問題,爸爸。請您準備好今年的十萬法郎。對了,我想告訴您,如果您對我花錢的方式指手劃腳的話,我還是會請財產清算的人上門的。”

面對她在父親與爸爸兩個稱呼之間自由轉換,葛朗臺發現了其中的規律:自己聽她的,就是親熱的爸爸,一旦意見相左,只是冷冰冰的父親。

“我拿不出十萬法郎。”葛朗臺拿不定主意做父親還是爸爸,又換了一招:“我現在真的沒有現錢,你知道你媽媽生病,家裏已經花了太多的錢。”

“爸爸,”歐也妮又在叫爸爸,讓葛朗臺以為自己終於打動了她,誰知接下來的話讓他吐血:“媽媽生病花的錢是哪兒來的,咱們兩個都清楚。我想您真沒有錢的話,可以考慮給臺.格拉桑先生寫一封信,出手一些公債就可以了。”

“什麽?”不知道是什麽卡住了老箍桶匠的脖子,他不敢再問下去,生怕獨生女再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來。

歐也妮見他沒有反對,叫拿農再去請公證人與庭長先生。她要趁著葛朗臺心神不定的時候,把一切都落到紙上,免得老箍桶匠再想出別的招數賴帳。

不管是公證人還是特.蓬風庭長,聽到葛朗臺同意每年給獨生女十萬法郎的收益,都覺得頭昏目眩,他們看歐也妮的眼神如同看到金子一般炙熱,想立刻把獨生女迎進克羅旭家的大門。

可是接下來歐也妮便請公證人做見證,給拿農一筆每年一千法郎的年金,讓克羅旭家族的兩人終於冷靜下來:照這樣花錢的速度,一年十萬法郎應該也剩不下什麽吧?

拿農聽到小姐贈給自己這樣一大筆年金,激動的不時看向葛朗臺,她決定了,哪怕先生跳起來說不準她收下,她也會平生第一次不聽先生的話。

可是先生還在認真的看著公證書上的條款,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拿農,反而讓她的心裏更加不安起來:“小姐,其實我不需要……”

“不,拿農,這是你應得的。只要你還肯陪著我,再多的錢又算得了什麽。”歐也妮握住拿農粗糙的手:“我只能信任你。”

“先生們,我希望你們能夠保密。”葛朗臺終於簽了字,在把公證書遞給歐也妮之前,加了這麽一句。公證人與庭長先生一致點頭,好象此前他們與葛朗臺一點分歧都沒有發生過。

克羅旭家的兩叔侄走出古老的府邸,不由一齊回頭看了一眼,厚實的橡木門擋住了裏面的燭光,特.蓬風問他的叔叔:“下次我們再來的時候,這裏會有些不一樣了吧?”

公證人還在想著每年的十萬法郎,聽到侄子的話才擡起頭:“葛朗臺可不是一個這麽容易妥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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