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激動的心情就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瞬間從頭寒到了腳。

他的心緩緩下墜，面上血色盡退。

沈清瑤的表情和記憶裏的某一次重疊，陸昭張了張口, 半晌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瑤瑤？你……不記得了嗎？”良久，陸昭緩緩問了一句, 聲音竟帶了幾分惶恐。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夏日，他也是這樣, 滿心期待的去見他的小姑娘, 可對方竟將他忘了。

也是在這樣一場大病之後。

“嗯？”沈清瑤擰著眉看他, 像是在看一個奇怪的人。

“沒事。”陸昭垂了眼, 忍著心疼啞聲道：“沒事的, 只要你能醒過來，都沒事的……”

就見面前的沈清瑤漸漸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她偏頭去看翠翹，翠翹卻早就已經撇著嘴跑了。又回過頭來, 望著陸昭幽深寧靜的眼睛，然後在陸昭疑惑又悲傷的目光裏, 慢慢的, 再也憋不住了似的，噗嗤笑了一聲。

……

沈清瑤自幾個月前被迫魂魄抽離了一把之後，就一直等著蕭沐登基, 等著孔林制藥。然後眼睜睜看著, 系統悄悄把她的獎勵投放在了孔林新研制出的藥物裏面。

所以她喝下後, 心疾才能順利被治好。

至於之後的昏睡……

沈清瑤翻了個白眼，又把坑人的系統從頭到腳罵了一個遍。

對方百般跟她保證，那碗藥喝下去，不會有任何問題, 結果，藥是沒問題了，她的魂魄卻因為被抽離的時間太長，出了點小小的波折。當然，這些也是她剛剛才知道的，畢竟在當時，她只是被系統推了一把，就摔進了自己的身體裏，而後睡了一覺，睜眼就是今天。

一睡睡了三個月。

小小的波折。

沈清瑤冷笑了一聲，想起片刻前剛剛醒來時，系統小心翼翼的解釋，她恨不能直接將它暴揍一頓，然後找陸昭說咱們不幹了黑化吧。

而後她才發現陸昭不在，這才急匆匆出來找，想快點看見陸昭，確認她真的沒事了。

可因為睡了三個月的身子疲軟無力，她適應了好一會，才慢騰騰的，被翠翹攙著出來。萬萬沒有想到，撞見了這麽一出好戲。

沈清瑤氣得咬牙。她才睡了三個月而已，就有人惦記她的位置了，這怎麽可以！好在陸昭處理得幹脆，直接把人仕途都斷了，她氣消了一些，可還是忍不住想鬧點小脾氣，這才有了剛剛這一幕。

可是看陸昭真的信了，一邊難過一邊還有安撫她，那雙眼睛裏面情緒太盛，沈清瑤竟一時有些接不住，心軟得一塌糊塗，哪裏還舍得再逗他。

憋不住的笑了一聲之後，她看向陸昭，輕聲抱怨了一句：“陸昭哥哥，你好笨啊……”

“？”陸昭一楞，隨後立刻反應過來。

一時間僵在哪裏，也不知該哭該笑。許久之後，看小姑娘還在笑，才感覺自己周身溫度緩緩回升，血液仿佛又重新流回了自己的身體。

“你……”他上前一步去抓住了小姑娘的手，這次她沒再躲開。

清醒著的沈清瑤的手，與昏睡時的她，握起來完全不一樣。攥著這只柔軟的小手，陸昭慢慢的笑起來，又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背松懈下來，長發自他的肩頭滑落，又被風拂起輕輕與沈清瑤的糾纏在一起。

“我笨？”陸昭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又挑眉道：“是我笨？還是瑤瑤又調皮了？嗯？”

說著，他一雙大手按著沈清瑤的腰，在她敏感的腰側捏了一把，那是沈清瑤最碰不得的一塊癢癢肉，被他一捏，登時身子就軟了，她咯咯笑著倒在陸昭身上，陸昭卻還不放過她，一邊撓她，還一邊要問：“還笨不笨？笨不笨？”

“不笨了，不笨了……”沈清瑤一邊扭著身子躲閃，一邊笑著。而後陸昭停了手，沈清瑤輕輕的喘著，臉上笑意未收，她仰著頭看陸昭，笑著笑著，壓了許久的難過慢慢染紅了她的眼尾，嘴角慢慢垮下來，她的表情變得委屈巴巴的。

“怎麽了？”陸昭見她又難過了，慌張起來，連忙捧著她的臉，冰涼的唇一下一下啄吻她將哭未哭的眼眶。

“陸昭哥哥，對不起啊，讓你等了這麽久。”沈清瑤吸了一下鼻子，把手放在了他眼下那片淡淡的青色上面，有些心疼。

陸昭低低的嘆了一聲，這才結結實實的將人抱進懷裏，閉了眼啞聲道：“不久。等你，多久都不久。”

……

沈清瑤與端華長公主生辰當日蘇醒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傳了出去。

端華長公主當即就拋下了一屋子賓客，匆匆趕來，結果自然又是攬著沈清瑤一陣梨花帶雨，又言沈清瑤果然是她的福星，能醒來，便是送她最大最好的一份生辰禮。

跟在長公主後面趕來探望的各家夫人小姐們一看這場面，都明白了在陸家，不論是陸昭本人還是長公主，都極看著這個媳婦，是以那些還沒來得及實施的小心思也淡了。

這堆人走後，沈家父母聞訊趕來，還帶著沈玉書沈清琳兄妹，再之後，就聽聞皇後娘娘竟也出了宮親自來探望，又驚掉了一地下巴。

至孔林再來替沈清瑤診完脈，斷言她的心疾已然全好了，之後只需細心調養，身體就能與常人無異。一屋子的人才紛紛松了一口氣。等所有人都離開時，已是深夜。

陸昭從外頭進來，就看見早已經洗漱好的小姑娘懶懶的倚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長發垂落在身後，卻沒有規規矩矩的擦幹，發尾還滴著水珠。

陸昭腳步頓了頓，忽然覺得這平常的畫面竟有些恍如隔世。小姑娘就鮮活的坐在不遠處，光是這樣想著，他就覺得心中安穩。

沒有猶豫，陸昭走了過去。

把被隨手扔在一旁的布巾撿起來，默默的繞到了她身後，將長發攏起，放在手裏細細的擦幹。

沈清瑤知道是他，微微後靠，半晌瞇著眼睛哼唧了一聲，舒服得整個人都舒展開了。許久，她才抵著陸昭的肩頭，低聲說了一句：“陸昭哥哥，你擦頭發的技術怎麽這麽好了？”

陸昭笑著嗯了一聲，沒有多言。但他不說沈清瑤也知道，那是因為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為她擦頭發的人都是陸昭。見他不願說，沈清瑤睜開眼睛，轉了個身，熟練的將自己塞進了陸昭懷裏。

不安分的手劃過陸昭的眉毛，往下路過睫毛的時候，手下的眼皮一顫，輕柔的觸感讓她的手心有些癢，她縮了一下，而後被人緊緊的抓住。

沈清瑤擡眸看他，就見他也正默默看著自己，沒說話，眼中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沈清瑤心裏一動，手指又在他手上蹭了蹭，才說：“陸昭哥哥，你不高興？”

陸昭眨了下眼睛。其實不是不高興，只是覺得後怕。但他點頭，嗯了一聲之後道：“瑤瑤身邊總是好多人，我不高興。”

“嗯？”沈清瑤奇怪的看過去。

陸昭把那只在自己臉上作亂的小手拉下來，握在手裏掰著她的手指，一個一個的報道：“父親母親，阿爹阿娘，哥哥姐姐，就連孔林，都排在我前面了。”陸昭從後面攏著她，下巴在她的肩窩上蹭了蹭，委屈道：“瑤瑤醒過來，身邊圍著好多人，都看不見我了。”

沈清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人是陸昭，半晌，笑了一聲。

“你怎麽連這些醋都吃啊！”說著推了推他的腦袋，又道：“他們都只是關心我啊。”

腰間的手收得更緊了，陸昭垂著眼睛道：“明明我才最關心瑤瑤。”

沈清瑤又一陣笑，卻在陸昭“無理取鬧”的外表下面，窺見了他心中不安的一隅。

笑了許久，沈清瑤才扭過身去正對著他，兩手捧著他的臉，迎著他的目光，鄭重道：“陸昭哥哥，我沒事了。”

“我好了。以後也不會有事了。”

“我不會再忘記你啦，也會一直陪著你呀。”

“陸……”

沈清瑤每說一句，陸昭的眼神就暗一分，至最後，終於忍不住，一把將人扯了過來。

含住她嘴唇的瞬間，沈清瑤聽見他啞著嗓子說：“好，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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