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火是這世間最為稀有的靈火, 它不同於丹修煉丹時用靈力引來的靈火，而是誕生於天地之間，誕生時間、誕生地點都是隨機。它並非真的會永遠燃燒不熄滅, 可一旦誕生, 便會不斷點燃周圍的環境，直到將周圍一片燃燒殆盡才會結束。

然後下一次又重新在某一處出現，就像是永遠不會因為一次的消失而消亡。

更為奇特的是永生之火憑借靈力而燃, 在靈力越強之地燃燒得也越為旺盛。也正是因為這個特點, 永生之火也更為兇猛，修士能避開就會盡可能地避開。

牧思遠在看到永生之火的瞬間, 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群人是真的瘋，連永生之火都敢弄來，這是生怕自己投胎晚了。他連忙叫上被綁架的人就要離開。

可當往山谷出口撤去時，那群陰魂不散的人再次出現，不僅如此, 一個個手上竟然都提著一個小籠, 籠中皆是跳躍著的永生之火。

接下來的畫面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那一個個人大笑著，直接以自己的身體作為燃料, 引出了永生之火。火苗舔上衣袖的瞬間，借助著澎湃的靈力以極快的速度往兩側飛躥。

“啊——”永生之火灼燒著身體讓每一個人忍不住慘叫, 有人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在地上打滾，可永生之火只會越燒越旺, 甚至在慘叫時順著他們的口而直接進入體內。

幾乎是幾秒鐘的時間, 十幾個大活人迅速變成了一具焦炭, 然後被風一吹化成了灰燼。正是這些靈力提供了最好的助燃劑，迅速將整個出口染上了成片的火光，牧思遠眼疾手快地拉回了離那邊最近的一人，這才沒讓他被火舌舔上。

“往那邊，快！”牧思遠屏住呼吸，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但永生之火的速度實在太快，就被這一耽誤後，整片山谷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就連山脊之上都有著火，隱隱有著遮蔽天空之勢。濃烈的煙開始遮掩視線，讓人一時之間找不到到底哪裏可以逃。

牧思遠沈下心，用神識小心地去尋找，神識刻意繞開永生之火，因而找的速度極慢。這裏不行，那裏也不行！他咬著牙，眼看火勢更大，決定冒個險，將神識速度開到最大，神識掃過永生之火時，熾烈的溫度直達神海，燒得牧思遠的大腦疼痛感不斷。

得找到，必須找到！他瞥了一眼身後的人，這些都是明日簽下和解必須之人，若是不能回去，只會給和解增添更多不確定性。絕對不行！兩道都已經等不了了。

這一分神，直接讓一簇永生之火沾染上了牧思遠的神識，那種直達靈魂深處的疼痛瞬間讓牧思遠眼前一黑，全身迅速滲出汗，將他的後背全部打濕，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牧思遠！”太和劍的聲音響起，喚回他的神識，牧思遠連忙重新睜開眼睛，果斷地切斷了那一抹已經沾染上永生之火的神識，切斷神識帶來的劇痛更為厲害，疼得牧思遠幾乎要昏厥。

他強忍著疼痛再次開始找，終於在掠過一處時尋到了一個淺薄的靈力點，大概是因為靈力稀薄，尚未被永生之火吞沒。牧思遠大喜回頭：“走這邊！”

這一回頭卻讓牧思遠的心臟重重一跳，原本眾人就是剛剛醒來，身上靈力被消耗得差不多，又遭永生之火，周圍的靈氣更加稀薄，這雙重情況疊加下讓不少人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牧思遠迅速下了決定，背起一個已經陷入昏迷的人就立刻禦劍向著那一處逃脫口而去，等將人放到山谷外便再次折返。

逃脫口越來越小，空氣中所剩下的靈氣也越來越少，沒了補充牧思遠的靈力消耗也變得劇烈起來，可他不能停下。牧思遠再一次折返時，衣袖差一點被永生之火染上，他咬緊牙關提起靈氣加速，一口氣沖了進來。

只剩下兩個人了……可按照永生之火蔓延的速度，恐怕只能再走一次。牧思遠望著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正道，另一個是魔道，他沈默了好一會開了口講了現下山谷的現狀，並告知清楚最後被留下的那個人很有可能無法離開。

原本為了讓別人先走而一退再退的兩人在此刻表情都一怔，原本那點就要逃脫的欣喜蕩然無存，紛紛陷入了沈思。牧思遠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兩人。

那名正道長老只是沈思了一秒後就向後退了一步：“讓這位道友先出去吧，我還能再撐一會。”

“誰要先出去！你這正道不要在這種事情讓推讓。”另一人急了起來，指著她就對著牧思遠開口，“我不用承這個情，更何況我們魔道出去的人夠多了。”

確實如此，在面對讓誰先走上，只有誰弱誰先走，從未考慮這人究竟是哪個陣營的人。

從未想象過正魔兩道也會有一天出現這樣的畫面，眼看兩人都互相著急起來，說什麽都要對方先走。火舌劈啪，越來越近，牧思遠又感受了一下那處出口，就快要閉合。

“兩位前輩請快做準備。”他匆匆開口，卻見那名魔道長老直接往地上一坐，抱著胸就開口：“反正我不走，你們兩個快走，你們這群正道我看著就煩。”

他話說的不太好聽，但意思卻再明顯不過。牧思遠只得看向另一人，卻見她朝著自己眨了眨眼，然後擡起了手，趁著魔道長老低著頭時一手刀砍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把人打昏。

“快把人帶走吧。”她淡淡地開口，神色平靜，就仿佛她只是做了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我自有自己的辦法。”

但兩人都很清楚，也知道牧思遠這一走，剩下的人便絕無可能存活。

牧思遠向她行了個禮節後將男人背了起來，他擡起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名正道長老，只看到她沖著自己莞爾一笑，“快走吧，等等就走不了了。”

“您一定要保重。”牧思遠感覺胸口有些發悶，他收回視線又是深深地一鞠躬，換來身前人的笑臉，她聲音柔和：“一定要順利地簽下和解協議，就拜托在你們身上了。”

牧思遠死死咬住唇，用力地點了下頭。就在他要重新踩上太和時，突然多出了一個聲音。

“牧兄，一起走。”

牧思遠聽到聲音驚訝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孟承安。他此刻的樣子有些狼狽，發間頭發淩亂，側臉上也沾染上一點灰，但他毫不猶豫地背起了那位正道長老。

“你怎麽在這裏？”

“宗主也讓我來看看，沒想到我一來就碰上了永生之火，剛剛循著靈力才找到這。我們快走吧，不然真的走不了了。”孟承安面容上依舊是那溫和的模樣，聲音誠懇，牧思遠沒有察覺出絲毫奇怪之處。

兩人很快向著最後那一處缺口而去，那裏小的只容一人通過。

“你先過！”孟承安聲音中帶上點焦急，讓牧思遠先過。牧思遠也不客氣，抓緊時間迅速通過，他的速度很快，以至於沒有發現孟承安的動作停了停。

他回頭望了一眼已經被永生之火徹底覆蓋的山谷，勾了勾唇角，極輕地開口。

“看來，是我贏了啊。”

下一秒，他貼著閉合的出口出去，就在出去的瞬間永生之火吞沒了最後一點空隙。

……

溫昭跟著顧蓁從另一條道沖了出去，一出去就差點被門口的永生之火燒到，顧蓁狼狽地往邊上一撲，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堪堪躲過。

草！顧蓁沒忍住罵出了聲，孟承安這王八犢子絕對是故意的，剛剛也絕對看出了自己要逃，這王八蛋就是想看自己眼看要逃出來又落入這種場景吧？

一股子火氣冒了上來，顧蓁恨不得抓住孟承安，直接把他大卸八塊。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快點逃出去，然後在孟承安之前找到牧思遠，把他的計劃全部揭露出來。

顧蓁掃了一眼周圍，她細細感受這周圍環境的變化，確定了永生之火燃起的方向，就向著另一邊跑去。

可這火燃燒的速度遠遠比顧蓁想的要快得多，她拼命跑也趕不上火焰蔓延的速度。風中夾雜著高溫與濃濃黑煙，讓顧蓁的體力不斷下降，與此同時她敏感地感覺到自己的靈力似乎也下降了許多。

“咳咳——”唇開始發幹，喉嚨開始發癢，顧蓁忍不住咳嗽著，她的眼睛也被煙熏得有些疼，無法控制地流出眼淚，呼吸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能嘗到一點血腥味。

溫昭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顧蓁的每一點感受，五臟六腑都受到了影響，心臟尤其嚴重，劇烈跳動得仿佛就要裂開。

就在這時，顧蓁的腳步一停，她似乎感覺到什麽，向著一個方向看去，意外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牧思遠。她心中一喜，剛想要開口去叫，卻發現一簇永生之火就要碰觸到他，可他卻因為背著人而一時沒有註意到。

“牧思遠！！”顧蓁拼命地喊著他的名字，可周圍火點燃樹木發出的聲音與風聲將她的聲音徹底蓋住，一點也沒有傳到牧思遠那裏，眼看他再沖下去只會被火點燃。

顧蓁咬了咬牙，甩出一抹靈力，就在靈力碰觸上永生之火的瞬間，永生之火受到吸引而向著自己的方向沖來，與牧思遠擦肩而過。下一刻，正因為這一絲靈力外洩，永生之火就仿佛餓狼一般向著顧蓁撲了過來。

她努力地躲，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絲永生之火，顧蓁毫不猶豫在火苗咬上衣擺的瞬間，用匕首割裂衣擺。她一邊小心地躲著，一邊關註著牧思遠，看著他一次次沖回來，又毫不猶豫地帶著人走。

顧蓁不斷為他保駕護航，直到最後兩個人。

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靈力恐怕不夠了，顧蓁的心慢慢沈了下來，她突然變得無比冷靜。自己不可以出去，如果我出去，牧思遠一定會選擇自己，可是自己不是必須的。

還有更重要的事，那是自己與牧思遠都期盼了十年的和平。

想通這一點後，顧蓁感覺全身輕松了起來，她重新放出神識來到了那唯一可以逃脫的地方，那邊正在快速合攏，但牧思遠那邊還不能走。顧蓁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牧思遠一眼後，用神識緊緊抓住了邊緣。

在神識觸摸上永生之火的瞬間，疼痛迅速傳來，顧蓁差點想要放開神識，但是不行，不能放。神識與永生之火鬥爭著，不讓它再前進半分，不能讓它合攏。

要讓牧思遠出去！要讓他出去！！

她咬著牙，將更多的神識放上去，永生之火貪婪地咬著顧蓁的神識，在她的神海裏肆意作亂。頭疼得就像要裂開一般，顧蓁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疼痛讓她已經不清醒。

只有唯一一個信念支撐著她。

牧思遠，牧思遠，牧思遠。

她再也站不住，跪了下來，再到趴在了地上，神識卻沒有離開分毫。顧蓁只留下一小抹神識去關註牧思遠，看著他背起人就要離開，看著孟承安出現，看著兩個人一起向著出口而去。

最後看著牧思遠踏了出去。

終於……終於……

顧蓁整個人如同從血水中撈出一般，神識重創下，血從她的每一個毛孔中冒了出來。她仍由自己躺下，望著被永生之火遮掩得一點藍色也看不到的天。

很平靜，原來當死亡到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往日如同走馬燈般在頭腦中浮現，眉眼自然露出溫柔的表情。顧蓁清楚地想到了過往，她想到了自己與牧思遠的情愛起於一場大火，而如今也要因為另一場大火終了。

只可惜……

終究沒辦法去牧思遠親手建的小院住了……

“顧蓁！別睡！！”溫昭拼命地叫著顧蓁的名字，她再明白不過，如今附身的人的意識在潰散，靈力不可控制地往外洩，她會死，她馬上就要死了。

溫昭已經全然分不清這裏到底是過去還是現在，她撕心裂肺地叫著顧蓁的名字，試圖叫醒她，卻只能看到她慢慢閉上眼睛，臉色一點點變白。

下一秒，有什麽禁錮解開，溫昭猛然睜開眼睛，瞬間那種窒息感湧了上來，讓她無法呼吸，火焰的溫度扭曲了周圍的空氣，一波波熱浪沖上溫昭的臉，更加刺激得她全身都疼起來。

顧蓁瀕死的感覺全部被溫昭繼承，她痛苦地趴在地上，不斷咳嗽著，都快將肺腑都咳出來時，終於停下，溫昭慢慢擡起眼睛，望向紅色的天。

“果然還是不能相信孟語堂的話，這兩個姓孟的人坑起人來真的是……”溫昭喃喃道，但下一秒心裏又湧現出點竊喜來。

賀懷辰應當還是跟著牧思遠，那他一定也出去了。

魔道想和正道談戀愛果然是有問題吧？不然怎麽牧思遠和顧蓁這麽倒黴，自己和賀懷辰也這麽倒黴啊。溫昭咬了咬唇，內心有點遺憾，明明好不容易想出來能解決自己體質的方法來著。

不過也還好從來沒有告訴過賀懷辰，不然他的心魔恐怕又要重上一層了。溫昭忍不住輕輕笑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但還是忍不住，笑著笑著，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賀懷辰……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我也喜歡你。”

那太好了，溫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安心地閉著眼睛。半秒後，她突然意識到一點不對勁，猛然睜開了眼睛，恰好對上一雙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溫昭楞住了，她小心地咬了一下指尖，是疼的，那就不是夢。

可是……為什麽賀懷辰會在這裏，還這樣狼狽。他的一身白衣此刻已經被煙變成了黑色，模樣也是溫昭從未見過的狼狽，可眼睛卻亮得出奇。

“你不是走了嗎……”溫昭呆呆地看著賀懷辰發問，她看著賀懷辰的眼睛，總覺得賀懷辰今天的眼睛中的樣子好像有點不一樣。

賀懷辰在跟著牧思遠踏出去的瞬間就發現了不對，沒有顧蓁，可這不符合大幻境的常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恢覆了原本的身體，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心頭浮現，賀懷辰慢慢回頭看向那片火海。

然後毫不猶豫地沖了進來。

“你是不是瘋了！你回來幹嗎！！”溫昭想明白後，整雙眼都紅了起來，她咬著牙抓住賀懷辰的衣服，無法控制地沖他吼起來，“你知不知道會死的！你會死在這裏的！”

吼到最後，溫昭的聲音變得沙啞，眼淚比之前更為兇猛地湧出，她無力地放開賀懷辰的衣服，擡起手想要擦眼淚也擦不幹，聲音也轉成小聲的嗚咽，“你回來幹嗎啊……賀懷辰……”

會死嗎，也許是會的，哪怕這是大幻境，也依舊會對人造成影響。賀懷辰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的視線落在哭成淚人的眼前人身上，終於放開了自己心中最後的束縛。

賀懷辰慢慢地低下頭吻上了溫昭的眼角，將滾落的眼淚輕柔地吻去，淚珠很熱，燙得賀懷辰的心都軟了一片。他低聲叫著溫昭的名字，聲音中都是繾綣：“因為你在這裏。”

溫昭感受到眼角的觸感，茫然地睜開眼看向賀懷辰，“可是……”

“我喜歡你。”賀懷辰望著她這樣子，輕輕笑了一下，又重覆了一遍，“是想要你做我道侶的這種喜歡，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你。”

“昭昭，你願意做我的道侶嗎？”

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溫昭徹底慌了神，她睜大了眼睛看著賀懷辰，半天說不出話來，不如說，究竟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什麽。溫昭怔楞地盯著賀懷辰看了好久好久，她的大腦中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這種時候到底該怎麽做，其實從來沒有人教過溫昭，她也只能憑著本能去思考。

於是，她遵循本心，踮起腳尖，直接吻上了賀懷辰的唇，很輕的一下，一觸即分。然後溫昭擡起眼睛看向賀懷辰，彎了彎眼，聲音中皆是歡喜：“賀懷辰，我很願意做你的道侶。”

她猝不及防的動作反而讓賀懷辰楞住了，但這一次卻沒有像上一次一樣宕機。賀懷辰看著溫昭因為說完這句話而臉稍有些紅，臉上帶著一些羞赧但又認真地望向自己的樣子。

“昭昭。”

“嗯？”

回答溫昭疑問的是賀懷辰的吻，他緊緊抱住溫昭，然後吻了上去。熾烈的溫度迅速點燃了兩個人的心，溫昭感覺到賀懷辰的熱情，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之前想的那個問題。

賀懷辰的唇好像很軟，應該很好親吧？

現在有答案了，真的很好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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