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語堂不答, 而是望向整個秘境，特別是看向森林的方向。

溫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感覺到自劍傷出有什麽東西開始往四肢擴散, 血液開始沸騰, 靈氣開始失控。她看到自森林上空飛起了無數的鳥，或者說驚起了無數的鳥，那是無數靈獸正向著這個方向趕來而驚起的動靜。

“出什麽事了？”“怎麽還沒傳送回去？”弟子們的聲音還在溫昭耳邊響起, 她的手不可控制地發抖。

靈獸的聲音越來越響, 距離越來越近。

孟語堂一手輕輕搭上了溫昭的臉，帶著繭的指腹劃過她的臉。

“等你在太衍宗混不下去, 就來找我吧。”他像是看不到溫昭眼底的憤怒, 嘴角的酒窩看得溫昭更來氣。接著孟語堂揮劍破開空間，一步踏入其中轉瞬間就消失在秘境之中。

與此同時，第一只靈獸沖出了森林，它的眼睛血紅，目標只有一個人。但是對於那些擋在它身前的人同樣不會放過, 它鋒利的尖爪直接向著最近的一名弟子頭顱刺去。

鏗, 一聲格擋聲響起, 陸星洲一劍擋下了那只前爪，一把將還呆楞在原地的弟子推開。死亡讓這名弟子手腳發軟, 一時之間爬也爬不起來。

緊接著，第二只, 第三只......

無窮無盡的靈獸, 不，現在用兇獸稱呼它們更為準確, 一同沖出森林, 向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撲來。

“跑......”溫昭顫抖著張開嘴, 她的聲音引來所有人的回頭，“全部往兩邊跑，誰都不許跟我過來！”

溫昭將尋靈草向著藤花之王扔去，她遠遠地看了她一眼，藤花之王原本要追的腳步停下，她轉過身用藤蔓阻攔靈獸並將那些還在發楞的弟子一個個撈回來。

“溫昭！”陸星洲一劍砍下一只靈獸的頭顱，他只知靈獸突然暴動卻不知原因，溫昭聲音響起時才扭頭看向她。等看到溫昭向著反方向跑動的身影，才註意到她後背暈開的血。

陸星洲要追，江初柔一把攔下他：“溫昭要所有人不許跟去。”

“她受傷了！”陸星洲舉起劍，撞開江初柔要走，被江初柔的刀阻下。

“她要所有人都不許跟去！”江初柔的聲音堅決，她手的顫抖沒比陸星洲好上多少，在看到靈獸通紅的眼睛時，她就已經明白。

“陸星洲，這裏還有很多弟子！”江初柔刀尖對著陸星洲，“我們兩個人去追，剩下的人怎麽辦？”

“這是溫昭要看到的嗎？”江初柔緊抓著陸星洲的衣領，她的聲音越來越響，所有人第一次聽到她說這麽多話。陸星洲紅著眼，他最後看了一眼溫昭的背影，扭過頭，對著所有人喊道。

“全部往反方向撤離，一定要堅守下來，簡長老會來救我們的！”

陸星洲的話給原本慌亂的眾人吃下一顆定心丸，他們邊戰邊退，盡力攔下更多的靈獸。可是無數靈獸在狂暴地攻擊後，只想追著那一道香甜的靈力而去。

賀懷辰睜大了眼，他聽不見印飛昂的叫喊聲，直接飛身來到簡遼身邊。

“把我傳送進去。”蒼瓊劍在手，有劍鳴聲響起。

簡遼抓住茶杯的手泛白，連帶著他的臉。

“秘境的通道被關上了。”

賀懷辰聞言回頭看水幕上溫昭奔跑的樣子，傷口疼痛激出她滿頭的汗，此時外面廣場上同樣亂成一團。

賀懷辰強行說服自己冷靜下來，他看向簡遼：“還有什麽辦法？”

通玄秘境自太衍宗成立之日便被當時的宗主帶來，運行上千年從未出過錯，簡遼不斷地去回憶還有什麽辦法能夠進入。

無數的記憶在他腦中快速閃過，直到一個點爆發，那是牧思遠曾經說過的話。

“秘境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天地，你有足夠的靈力就將它破開就是，管它什麽靈力反噬。”

賀懷辰聞言毫不猶豫地禦劍，向著簡遼所指的通玄秘境境外飛去，與此同時整個太衍宗所有弟子在此刻共同掏出劍，千萬靈劍如流星一般向著一個共同的方向而去。

溫昭不斷地咬碎一顆顆丹藥，可是那處劍傷不知道孟語堂這王八蛋用了什麽，明明傷口不大卻死活愈合不上，還隱隱有擴大之勢。靈氣爆發的感覺不好受，溫昭覺得自己體內每一處靈脈都在放煙花，炸得劈裏啪啦。

不知道第幾遍狠狠咒罵孟語堂，溫昭覺得身後的靈獸越來越近，她下意識想摸升龍鞭，這才想起升龍鞭還捆在左睿身上。溫昭只好掏出劍，不斷用劍斬殺一只又一只靈獸。

太多了，殺了一只，下一只又補上來，無窮無盡的靈獸陣容比那日追在溫昭和陸星洲身後的來得恐怖得多。

溫昭知道那時的靈獸群會放棄，而如今的絕對不會放棄。

她不停跑，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名字，賀懷辰。

這個聲音越來越響，皆是賀懷辰平時訓練時說過的話。破邪和清源是所有劍法的基礎，自此而上能夠衍生出無數劍法，可以斬殺所有邪孽。

溫昭自知自身體力差，這樣跑下去恐怕會體力耗盡而被靈獸追上，落得個身消道隕，連骨頭都被全部咬碎的下場。她眼睛捕捉到一處狹窄的山壁之間。

賭一把，只能這樣了！

她斬開就快要咬上自己的一只靈獸，閃身進了山壁，轉過身來開始運劍。一道破邪斬殺靈獸，一道清源將屍體粉碎。

溫昭第一次慶幸於大測前那段沒日沒夜修行煉丹的日子，她把靈丹不斷塞入嘴中，咬碎吞下。而那因孟語堂的一劍炸開的靈力也被溫昭強行征用。

這一刻她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還好孟語堂沒加點別的東西，不然自己死定了。

在身前堆起小山的屍體後，靈獸群絲毫沒見少，溫昭蹙起眉。這樣不夠！

基礎......基礎......若是我改呢？

溫昭一劍破邪出到一半改為清源，這一劍歪打正著帶著劍鋒把一只靈獸砍成了兩半，威力之大甚至嚇了溫昭一跳。

能行，她站穩腳跟，一劍一劍地不斷更改。有些組合威力變小，有些變大。溫昭不斷地餵入丹藥，整個人近乎與劍融合在一起。

等到丹藥吃完，她又開始吃靈草，顧不及煉化，只要是能補靈力的全部往嘴裏塞。

秘境之外，賀懷辰將靈力輸出最大不斷攻擊著秘境外層那一處隔膜，看似輕觸便能破碎的隔膜卻堅韌無比，攻擊如同泥牛入海，讓它毫無變化。賀懷辰身後站著的是整個太衍宗，無數弟子揮劍，從各個方向開始攻擊。

從內往外突破容易，從外往裏卻極難。但就算是易，新入門的弟子確實決然做不到的。

賀懷辰的動作不斷加快，蒼瓊劍的劍端帶上了破空之聲，聚所有人之力通玄秘境開始有了些變化。

先是一點裂口，隨後如同蛛絲一般向四周擴散，就差一點。賀懷辰沈身一個轉身，用手臂帶動整劍刺入那一點破損，通玄秘境應聲而碎。他不敢停下，頂著靈力反噬吐出一口血，隨手抹去便直接闖入秘境。

這些溫昭都不知道，藥性沖得她整個人頭腦發麻，除了出劍什麽都考慮不了。她伸手再一掏，卻什麽也沒有掏出來，芥子囊裏已經空空如也。

眼前的屍體就快把山壁堵起來，溫昭將跳上屍體山的那只靈獸一劍砍下頭顱，用它的屍體堵了最後一點空隙。對面是無數靈獸憤怒的咆哮，溫昭捂著又裂得更大的傷口跌跌撞撞向裏走。

越來越暗，越來越暗。等眼前再亮起來時，溫昭一頓，她原本明亮的眼裏帶上了幾分絕望，這裏竟然沒有別的出口了。她向著那陡峭的山壁看了看，若是平時爬上去都夠嗆，更別說現在。

溫昭扶著一棵樹慢慢滑下來，手按著傷口，撕下一節衣服潦草地綁了綁幹脆不管它，她擡眼看向身旁的樹，說來有點嘲諷，上面竟然開著無數的花，此刻翩然落地。

有幾瓣花瓣落到溫昭頭發上，淺粉的花瓣多少印得溫昭臉色好看些。她突然有點不甘心，開始翻起芥子囊。

翻出許多酒，翻出許多吃食，翻出些軟被，翻出了爐鼎，可就是沒有藥留下。

溫昭在這種時候反而有點想笑，自己還真是來郊游的，都不帶點正經的東西。下一秒，她摸到了一張紙條，輕輕展開，上面是一行字，眼熟的字體讓溫昭很快認出這是之前入門試煉時，賀懷辰塞給自己的，自己好好放起來了。

溫昭又認認真真讀了一遍，讀著讀著開始覺得委屈。

“賀懷辰怎麽還不來救我！”她咬著下嘴唇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說這話幹嘛，這麽多靈獸群，賀懷辰又怎麽進來。

溫昭揉揉眼睛，又向下滑了滑，體力流失加上傷口的疼痛，讓她有點坐不住了。這一滑，她的臉恰好對準天，此刻的太陽已經完全升上天空，天也十分澄清。外面靈獸的聲音似乎都隱隱小了下去。

她突然想到了老狐貍把自己帶回合歡宗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情況，自己全身被蟲蛇咬得沒一塊好肉，老狐貍從天而降把所有蟲蛇都殺掉，然後把自己抱出來，告訴自己以後合歡宗就是自己的家。

“真是倒黴。”溫昭撅起嘴，“這下老狐貍肯定後悔死了，也不知道他得怎麽哭。”

溫昭又開始想陸星洲和江初柔，還有這麽多同門會不會出事，有藤花之王在那裏，應當不會有事吧......

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溫昭心想，我就說做老好人沒有好結果吧？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哭，這下是疼哭的，孟語堂這王八蛋，被我再抓住一定捆起來，狠狠捅上幾劍。眼前變得模糊，再沒有老狐貍哼小曲安慰自己，溫昭輕輕哼著小曲，假裝是老狐貍唱的。

突然從空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儼然是一個人。溫昭睜大眼睛，該不會我念著老狐貍，老狐貍真來了吧？

“師......師父，”溫昭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手臂沒力氣一個踉蹌，差點臉著地，卻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不是師父，是我。”賀懷辰擦幹溫昭臉上被靈獸濺上的血，“對不起，我來晚了。”

溫昭盯著賀懷辰的臉幾秒，完全沒有註意到他完全被血打濕的衣服下擺和被染成紅色的蒼瓊劍，更不會察覺到外面已經毫無靈獸的吼叫聲。

她只清楚意識到一件事。

賀懷辰真的來救自己了，不是錯覺，不是幻想，是真真正正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還......還挺好？溫昭傻乎乎地又看了賀懷辰一會，一時不知道自己現在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最後只好彎起眼，笑道：“你怎麽才來接我呀？”

接著意識被黑暗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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