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瓶瓶罐罐亂七八糟，入鼻皆是濃濃酒味。

宋知清幾不可察地攏攏眉心，擡手於唇前掩掩，說著禮貌性的拒絕話語：“不了吧，我們過會兒就回去了，而且浩然他還小，不宜喝酒。”

“可以不用喝酒的呀，”蘇雲說話習慣性拖長尾音，柔柔軟軟，仿若小貓嬌嗔的撒嬌，“就玩一小會兒嘛，難得都聚在一起。”

說話時，她從沙發上稍稍坐正，挽住溫二的其中一只手松開，拿了桌上用來喝酒的小杯捏起玩。

杯面在燈光照耀下璀璨耀眼。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杯口有顏色較深的一個口紅印。

看來是已經玩過一輪了。

宋知清淺蹙起眉心，抓著衣角的手無端用力。

所以是葉以舟前腳剛走，他們兩個就……

她的思緒止在這處，望向蘇雲的眼眸彎了彎，點頭答應。

若真是這樣，多待一會兒掌握更多信息也好。

再怎麽說，她也還欠了葉以舟人情。

要是沒有他，KPL職業聯賽的主題和表演曲她並不能更好寫出來。

游戲的規則很簡單，酒瓶轉到誰就算誰輸，內容是批了皮的真心話大冒險。

轉瓶子的人的輪換順序按順時針來。

第一輪，是宋知清轉。

碧綠的瓶身捏在手裏有點冰冰涼，與受了傷的那只手的掌心處溫熱有明顯差別。

使力轉動時她明亮的眼睛不自覺瞇起，視野內隱隱閃過方才在拍攝場地時葉以舟和蘇雲的親密樣子。

那時候的他，大抵便是藏在客套與禮貌下的真實樣子。

第一輪，也是宋知清輸。

運氣仿佛有點背。

她眼看轉著的瓶子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在她面前緩緩停身，整個過程好像因為親眼所盯而沒有過大波瀾。

點點頭，隨即擡了下頜對已經玩過的對面二人笑：“我選真心話吧。”

出口的話音隨背景音樂一齊落下。

集中在宋知清上的某道目光，在須臾間變得有些銳利。

“你最喜歡——”蘇雲拖著音調身子向前傾去，手肘撐在翹了二郎腿的膝蓋上，面上笑得明艷動人，“吃的水果是什麽？”

所說內容和語調一樣輕松。

宋知清抓抓後脖頸，陷入短暫的思考中。

聽到前句，她本來還以為蘇雲會問些什麽喜歡誰之類的棘手問題，沒想到只是沒什麽殺傷力的這種。

暗暗松口氣，她有點懷疑當時在拍攝場地時聽出的她話裏的尖刺感，是不是自己單純想太多了。

半只腳在娛樂圈踏久，所以自然而然看人就帶上了濾鏡。

她笑笑，聳肩給出回答。

“最喜歡吃的水果的話，應該是西瓜吧。尤其夏天的時候特別喜歡冰鎮的那種西瓜。”

“噢，”用杵在大腿撐在下頜的手的指尖，輕輕摸摸自己柔軟面頰的蘇雲依舊笑得燦爛明媚，“是這樣呀，我也很喜歡呢。”

問完之後，她恍然大悟般坐直身，手捂在微微張大了的櫻桃小嘴前，“不好意思我剛才好像當成了是在和以舟哥哥他們玩，擅自就作為代表出口問了問題。”

抿抿唇角，上挑的眼尾魅惑動人，藏了水霧朦朧。

小聲又小聲的，她撅嘴，“對不起，我下次會註意的。”

“沒事。”溫二出言安撫一句，接後跟道，“繼續吧，第二把。”

坐在自家姐姐身邊的宋浩然，在轉瓶子之前有意無意瞥眼對面的蘇雲，心中欲哼笑。

第二把，又是宋知清。

再看到是自己的那瞬，她有點懵。

不過很快她就被宋浩然拍了肩膀：“某種意義上來說，你還是挺幸運的。”

緊接跟話安慰的，是蘇雲：“是啊清清姐姐，我剛才和以舟哥哥他們玩的時候，都得好幾把才能輪到一次呢。”

哀嘆著，她皺眉惋惜：“感覺都沒有參與感了呢。”

“沒事，作為出問題的人也是會有別種樂趣在其中的嘛。”宋知清笑得溫婉，話語含帶真誠。

蘇雲一聽，癟下的唇角倏地一揚，眼裏閃閃仿似剎那有了光亮：“謝謝你清清姐姐！你人真好！”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溫二在對面翹二郎腿，邊拿起一小杯酒晃悠邊出言，視線直直落在與自己對坐的宋知清身上。

“大冒險吧。”想了想，宋知清如此說。

蘇雲快速轉眸一圈，然後興奮舉手：“我來說吧我來說吧！我最喜歡說大冒險了呢！”

宋浩然頭一歪，在她想接著開口之前插話：“我也想說這個，感覺挺有意思。”

四目相對。

微笑的眼波流轉裏，隱有看不見的微妙悄然蔓延。

“可是，”蘇雲笑得燦爛，“難道你不想看清清姐姐上臺唱歌嗎？”

蕾絲黑裙將側坐著的她身材勾勒的極致美好，再微偏頭，落下陰影的大波浪仿佛又悠悠將她的氣質襯得更為上一層魅力。

“我可從清清姐姐出道開始就聽歌到現在呢。

卻在這兩年時間裏，從來沒有現場到這酒吧親耳聽過清清姐姐唱歌，好像完全沒有做到粉絲的職責……”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逐漸轉小，語氣帶了可憐巴巴。

更不用說講這話的人容貌是如此姣好可人，任憑是女生也會不住心軟垂憐，盡可能滿足她的要求。

“好啊。”宋知清莞爾一笑，轉而在蘇雲的驚喜目光裏起身，熟練走在去往舞臺的那短暫路上。

幾步距離，光是挺立的背影，也足夠看出宋知清這幾年的訓練成果。

哪怕還在臺下，卻一步一擡間皆是睥睨一切的清冷自得。

蘇雲笑看向她的遠去，唇角弧度須不可察地繃住。

溫二倚在沙發，慢條斯理拿濕巾紙擦拭臉上鮮艷的口紅印，話語伴輕笑緩緩出。

“算上最近出的——兩年兩首歌。小雲你應該聽得都會倒背如流了吧。”

蘇雲撩把金色的發絲，“那當然了。”

稍停，她笑：“也多虧有溫二哥哥和以舟哥哥在，不然我對清清姐姐的強烈喜歡都不知道該作何分享呢。”

聞言，溫二沒再說話，只是笑著更為認真擦去臉上的紅印。

目光順已上臺和工作人員交流的宋知清去。

燈光落下，一如往常躁動起來的觀眾笑臉盈盈、眼神熾熱。

宋知清於舞臺之中，肢體靈活熟練隨響起的前奏而動。

她唱的是她的出道曲，也是除最近那首新歌外在兩年內發行的唯一首。

強烈的電子音配合節奏性極重的鼓點，才一個幾秒的開頭便能輕易抓人心神。

訓練多年的氣息很足、發聲方式獨特有力，哪怕是穿著淡雅清新的藍白運動褲也是滿腔滿調的酷帥，在悄然間化身為被粉絲戲稱為的“拽姐”。

開口冒出音的字字，是大片連貫快速的英文。

觀眾歡呼聲悅耳，宋知清手捏話筒，控場能力十足。

在這方寸之地也能玩出不少花樣。

蘇雲秀眉一緊，往後轉頭，望向視線凝在宋知清身上的溫二：“她這首歌，我記得開頭不是英文的吧。”而且聽到現在，也全是英文，更不可能。

“demo版。”張唇回答她的是宋浩然。

他坐姿還算端正，瞥向蘇雲的那眼淡然，眸中沒有過多情緒，話語裏卻藏著顯而易見的驕傲。

這讓感覺自己被看輕了的蘇雲頓時一火，可又不好表現出來。

“聽說清清姐姐最近要出第三首歌了，”巧妙停頓一下，她又改口更正，“哦不對，在之前的直播裏，清清姐姐說不止一首歌的，而且風格——好像也不甚相同呢。”

滴水不漏的微笑中，透出的全是對宋知清的滿滿崇拜：“聽說清清姐姐還接了廣告代言。這會兒高中畢業了就是不一樣呀，感覺時間充裕了很多呢。”

嬌滴軟糯的尾音散在宋知清勁頭十足的拽姐式rap裏，與此悄然成現鮮明對比。

習慣性的，宋知清唱著唱著就往原先葉以舟坐的那個老位置瞄過去。

唯一次，她沒看到那位置上坐的那位老觀眾，裝進眼內的只有空空蕩蕩一張黑色椅子。

色彩單調，一如那位有些奇怪聽歌方式的觀眾小哥，每每所佩戴的耳機。

歌曲進度逐漸過半。

仿佛是一些觀眾很久沒有見到宋知清了，這次叫她名字叫得格外奮力、動勁十足，脖子青筋暴起。

極有規律的，那一聲聲喚名融進歌曲裏，有節奏的做著另種伴奏。

是別樣的真實熱血。

方才坐的地方酒氣醉人，催得彼時的宋知清竟有點頭腦些微暈乎。

唱到一半之時，她記憶一時卡殼，鮮少會犯錯地唱錯歌詞。

尬住輕笑，她即刻回神撩把栗色長發吐舌笑得俏皮，於原地轉了個圈做著舞蹈動作給自己喘口氣的機會。

接後再舉起麥克風，餘角處剎那闖入一只毛茸茸。

——湯圓。

葉以舟的貓。

直眼瞧過去時，卻只是她看錯了般消失。

留在原地的依舊是那張黑色的平淡椅子。

看著那張椅子，宋知清突然有點好奇，為什麽這位置除了葉以舟從來沒人坐。

問題隨至音樂尾聲而不了了之。

重新踏上走回原位的那條路。

宋知清揉著脖頸，老遠又看到了湯圓。

緊挨坐的是側臉平趴倒在她所坐原位置，滿嘴抹糊了口紅，正睡得香甜的葉以舟。

無聲無息停住步伐，桌上擺著的那些雜亂空酒瓶裏的酒，仿若忽然知道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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