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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七年前?師無涯?是那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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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四刻, 狐妖留在徒羨魚體內的情毒總算清除幹凈,她再無不適之感。

但不妙的是在水中待了太久,徒羨魚幾乎要被泡發了。裴眠雪撈她上岸時, 她一個沒站穩差點兒跪下去,不得不勞駕裴眠雪將她帶回。

青華峰比她初醒時靜了不少。

重回方才的小院,飲下一杯熱茶,再換上自己的衣裳, 徒羨魚終於定下心神思索自己來到寒山這件事。

離任務目標又近了一步,比預計快不知多少, 如果系統有機會詐屍開機, 想來不會再給她打“任務消極”的評價。

不過這也極可能是任務的最後一步了。多少精英執行者在那位歲熄劍尊身上鎩羽,她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又能起什麽作用呢?

等系統開了機,擺爛一定要小心才行。徒羨魚捧著喝空的茶杯做下決定,心情舒暢。

這座小院有一廳一寢屋,徒羨魚和裴眠雪同在廳中, 在正中央的方桌前對坐。茶是裴眠雪泡的, 明前的顧渚紫筍,輕抿一口唇齒留香。但徒羨魚是牛飲,喝空一杯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等水變溫的過程中, 她往裴眠雪衣衫上瞅了一眼。這人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沒換過衣裳, 而她眼下換的這一身和先前那身一樣, 刺繡都是棠花, 也同樣是青色打底。

“好巧,我們又撞圖案了。”徒羨魚撥弄著茶杯說道。

她走進廳室時裴眠雪便註意到這個細節,聞言笑了聲:“你喜歡棠花?”

“主要還是刺繡和配色好看。”徒羨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擺, 回答說道。

徒羨魚有些犯困,但裴眠雪還不走,正事也沒說完,便趴下去,拿下巴尖抵著桌案。

“現在可以說之前的事了吧?狐妖死了,我昏過去了,機緣也跟著沒了嗎?”先前已經有了開場白,這會兒徒羨魚直切主題。

裴眠雪的回答和上一次相似:“這事等會兒再說。”

徒羨魚皺起鼻子:“你在等誰?”

“師父。”

“他也要到寒山了?”徒羨魚驚訝直起身,片刻後想起裴眠雪將她從青瑤山帶到這裏也沒花多少時間,又趴了回去。

“逛山下的夜市去了。”裴眠雪道。

徒羨魚“哦”了聲,感到這一次等待或許遙遙無期。

她醒後就有些餓,可那時註意力很被轉移了,此刻閑下,那感覺又湧上來。而這座小院空空如也,她唯有用一條壓縮餅幹果腹。

任務局細節處理得妥當,這餅幹是拿油紙包的,很符合這個時代的特征。徒羨魚拆開紙包:壓縮餅幹長條形,外表黃撲撲,聞之無味,觀之粗糙。自然,食之難以下咽。

裴眠雪掃了一眼,露出嫌棄的神色,在徒羨魚猶豫數次終是選擇將餅幹送入口之前道:“這裏有膳堂,十二時辰都開著。”

“膳堂?”徒羨魚眼神變亮:“我現在在入門未滿三年的新弟子待的青華峰?”

“你了解得倒不少。”裴眠雪啜了一口茶,語氣散漫。

任務局雖然將歲熄劍尊的相關信息列為保密,但寒山派的資料是開放的,系統往她腦子裏塞過好幾次,想不了解也不行。

寒山十三峰中,只有新弟子們居住的青華峰有統一膳堂,其他峰上的弟子若有進食需求,要麽來青華峰,要麽自行解決。

徒羨魚把壓縮餅幹重新包好、塞回乾坤葫蘆裏,對裴眠雪露出乖巧討好的笑容:“師兄呀,可以勞煩你帶我過去嗎?”

“青華峰膳堂用靈石做交易。”裴眠雪給了一句提醒。

徒羨魚在三眼蛇妖的洞穴中收獲了一些靈石,可這話讓她立刻想起她沒拿到打狐妖的戰利品,表情逐漸痛苦。

雖然她對成親一事無感,也沒有真的和狐妖成親,但還是做出了犧牲,不是嗎?徒羨魚又生出點兒委屈。

這時白逢君的聲音從院外飄進來:“鐵柱啊,你怎麽把你師妹帶到這旮旯來了,叫為師一陣好找。”

他人也飄進來,白衣束腰,戴紫玉發冠,模樣依舊十足十的可愛,但比起華京城裏的初見,少了稚嫩青澀,多了幾分意氣和清朗。

徒羨魚無心觀賞他的新模樣,幽幽擡眼,給出解釋:“師父,這裏寒山派是安頓新入門弟子之處,新人入門滿三年、通過了瑯華試,才能擇去其他地方。”

“寒山這鬼地方,規矩就是多。”白逢君嫌棄道,行至桌前,拂袖而過,在桌上放出兩個食盒。

“徒徒,為師從夜市上給你帶了吃食。”白逢君笑起來。

“謝謝師父。”徒羨魚聲音低低的,已是沒有太大的進食欲望了。

“怎麽了?還沒恢覆好?讓為師看看。”白逢君瞧見徒羨魚的模樣,眉頭一皺,走到她那一方,伸指搭上她腕脈。

然後對裴眠雪道:“鐵柱,你順便把青瑤山上的情況說一說。”

“狐妖垂死掙紮,你掉進了裂縫,但沒多久……”裴眠雪正饒有興趣地欣賞徒羨魚的表情,擡了下衣袖,三言兩語講清發生在徒羨魚身上的事。

徒羨魚神情大變,越聽越驚,從驚訝到震驚到震撼,“不可置信”一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表情。裴眠雪說完後,她遲疑地擡起手,指了指自己:“那一架子法器,都被我吃了?我還長出了翅膀?”

“嗯。”裴眠雪應道。

“真的?”

“嗯。”

“可我沒有感覺到我身體有任何變化!”連狐妖下的毒都留在體內,徒羨魚覺得這件事難以理解。

裴眠雪笑了:“很巧,我也沒有。”

“那我不就吃了個寂寞?”徒羨魚再一次趴到桌上,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兩眼茫然,“可我為什麽會這樣?”

“和你在花間秘境裏喚出昭天印一樣,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你自己找尋。”裴眠雪道。

白逢君坐在徒羨魚身旁,托著下巴稍作思忖:“或許徒徒你身上有什麽遠古血統。”

徒羨魚開始細翻沈驚枝的記憶。

沈驚枝外祖家不太涉修行之事,只是俗世裏的富商家族。寒江沈家倒是出過極厲害的修行者,但和徒羨魚所表現出的並無相似處,當然,也可能是相似處沒有被記載下來。

此刻徒羨魚特別希望系統能開機,將這種覆雜的問題交給外置大腦去解決。

“也或許是沒到時間。”裴眠雪端茶欲飲,但杯中茶已涼,茶香也稀,遂又放下。

“別想太多,身體沒出毛病就行,明日之事明日再愁。”白逢君輕拍徒羨魚肩膀,把食盒推到她面前。

裴眠雪有了離開的打算,站起身來。徒羨魚忙問:“狐妖的法器都被我吃了,那武器呢?”

“在你的葫蘆裏。”

徒羨魚拔下壺塞、將意識投進去,發現果然多了一個如山的武器堆——她先前拿放壓縮餅幹都是憑記憶為之,並未細看葫蘆內,也沒想著要檢查。徒羨魚心情變好了,露出笑顏,又問:“那山洞裏的夜明珠呢?”

裴眠雪:“自然是在山洞裏。”

徒羨魚:“……”

她好心情不再,痛苦扼腕:“鐵柱,夜明珠很值錢的。”

裴眠雪被她這模樣逗得笑了聲,眼眸垂下掀起,將她仔細端詳一番,手往虛空裏一抓,抓出一顆比臉盆更大的夜明珠。

他把夜明珠丟向徒羨魚。

一顆完整的大夜明珠,可比零零散散的小珠子加起來更值錢。笑容回到徒羨魚臉上,她一把抱住夜明珠,甜甜說道:“謝謝師兄。”

“嘖。”裴眠雪應得不鹹不淡,振袖轉身,走出這間不大的廳堂。

“師兄慢走。”徒羨魚揮舞手臂歡送。

裴眠雪的身影轉瞬不見。

白逢君心情很是覆雜。他揭開徒羨魚遲遲不動的食盒,拿起筷子夾起一只炸蝦,蘸醬後吃下,感慨道:“二丫,你和你鐵柱師兄處得挺不錯啊。”

徒羨魚上半身轉回去,收好夜明珠,拿起食盒裏的另一雙筷子,也往嘴裏送了個蝦。

“他很難相處嗎?”她邊吃邊問,話語清晰,帶著笑意。

“一般人都沒法和他相處。”白逢君搖了搖頭,似是想起什麽,神色充滿回憶。

爾後話鋒一轉:“眼下都到寒山了,你不好奇你師兄的身份?”

徒羨魚又夾起一個油酥豬肉丸,蘸醬時不小心蘸多了辣椒,吃下後表情一變,趕緊端茶來飲。

稍作緩和,徒羨魚道:“我更好奇他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鐵柱他啊,他有難言之隱。”白逢君擡眼望向廳外,眼神變得傷感,舉杯臨風長嘆息,“他怕你知曉了他是誰,不肯接受他。”

徒羨魚筷子一頓。

難道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人?寒山派有這樣的人?

“他……他身上發生過不好的事嗎?”徒羨魚小心翼翼措辭。

“太多了,多到數不清,什麽樣的破爛事都有。”白逢君飲下一口茶,低聲答道。

徒羨魚腦海中浮現出父母雙亡、家宅被搶、在村口坐著哭泣的少年趙鐵柱的模樣,想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的逆襲橋段,隨後覺得不太禮貌,把這些念頭從腦中摒去,道:“我還是別問了。”

白逢君聽得一楞:“你不關心關心他?”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提,自然是不想提。”徒羨魚道,“再說了,你看他現在的樣子,需要誰去關心?”

白逢君默然。他開始覺得自己這個小徒弟不一般。

徒羨魚吃東西速度快,但並非狼吞虎咽,坐姿端正,執筷動作秀雅,看起來斯斯文文。

白逢君給她續了杯茶,待她吃得差不多了,問:“小徒,你當真要住這個小破屋?”

這屋子算破嗎?還帶個院子,沒事能種點花草,比她在任務局住的單人寢室好多了。徒羨魚搖頭:“我還挺喜歡這裏的。”

“行吧,院子裏那棵樹不錯。”白逢君撇了下嘴。

“師父你住哪?”

“你住青華峰,我自然也要在這裏了。”白逢君說得理所當然。

徒羨魚不由好奇起他和寒山派的關系。

寒山派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白逢君非寒山之人,卻能來去自如,除了趙鐵柱那一層關系外,想來和寒山派高層也交好。

可他對寒山派的態度又很微妙,提起時總是嫌棄。

奇怪奇怪,這一師門的人都奇怪。等系統醒了,讓它找找狐面書生的資料。

白逢君不知徒羨魚所想,放出神識往青華峰上一掃,大叫了聲“不妙”:“這裏竟然沒有單獨的空院子了!”

而徒羨魚這裏僅能住她一人,她也不想和別人同住。她把食盒收拾一番,道:“師父就去師兄那裏吧。”

“可氣,可氣!卻也唯有如此了。”白逢君嘆息飲茶,往桌上丟去一道術法,清理食物殘渣,然後從椅子裏跳到地上。

“亥時了,你累了一日,為師便不打擾你了。這是聯絡法器,對著它說話為師便可聽見。”

他將一截帶著三個孔的陳年老木放到徒羨魚面前,一步便走到廳外,不過就要邁出第二步時又停下,回過頭來說:“徒徒,若你好奇你師兄身份,隨時來問我。”

“好的。”徒羨魚不太理解為什麽他如此希望她對趙鐵柱感興趣,但還是做足禮數,起身相送:“師父慢走。”

時辰已晚,冬夜本無蟲鳴,寒山的夜晚越發清寂。

明月逐漸升上中天,天歲峰的道殿滿地皎白。

一只黑貓從墻頭躍下,帶落些許積雪,腳步輕盈地從月光上踩過,拾級而上,走進殿中。

這是道殿偏殿,亦是峰主寢殿,此間竟引來清泉作池,池中魚戲蓮葉,甚是有趣。黑貓到清池邊上洗了洗爪子,走向坐在窗下那一剪月光裏自己同自己對弈的人。

這人廣袖輕垂,眉目沈靜。

黑貓在棋盤前趴下,鼻翼翕動,到處嗅了嗅:“阿雪,你把那個身上有奇怪氣息的小姑娘帶回來過。”

“嗯。”裴眠雪應得平淡。

“依我之見,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否則你怎會將她帶回來?”黑貓搖頭晃腦,拉長語調說道。

裴眠雪不理會這話題,往棋盤上落下一子,說起:“七年前師無涯找我師父算過一卦,你還記得嗎?”

“七年前?師無涯?”黑貓甩了一下尾巴,回憶片刻記了起來,“是那個英俊又冷冰冰的少年?”

“英俊?”裴眠雪擡起眼眸,目光轉向它。

“自是英俊無雙啦。”黑貓坐了起來,尾巴不住搖擺,有些興奮,“你在這山裏,不打聽外面的事,那小夥子可受年輕姑娘歡迎了,媒人去他家提親,都得拿號呢!”

裴眠雪挑了一下眉。

“好吧。”黑貓停下甩尾的動作,語氣變得正經,“那一年就來了他一個,是為了尋人吧?好像一開始只是讓你師父隨便算一算,最後卦象卻是個尋人卦,尋他命定之人。”

“現在找到了嗎?”

“這我哪知道?應該沒有吧,否則那些人也不用上師家提親了。”

啪嗒。

裴眠雪往棋盤上又落子。

一人一貓不再說話,寢殿裏靜得落針可聞。

當月影轉過一格,黑貓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道:“我想去找那個小姑娘,我對她很好奇。”說完跳上窗臺,後足一蹬,就要出去。

“幼清。”裴眠雪喊出它的名字。

黑貓將臉轉向他:“你說。”

“在她面前的時候,你要記住你只是一只貓。”裴眠雪不曾擡眼,話語伴隨著棋子碰上棋盤的清響。

話微頓,又說:“還有,現在太晚了。”

徒羨魚將小院熟悉了一遍,用自己的床單被褥重新鋪床。白日裏睡了太多,她本以為這一夜會很難入眠,不曾想躺下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一夜無夢,睡得極好,醒來時天光初亮,推開懷表一看,是卯時。

她擁被起身,腦海中響起一個熟悉的機械音:“執行者助手系統持續為你服務。”

“哦,統統,你醒了。”徒羨魚謹慎地切換到了心音模式,腔調浮誇。

“正在確認位置……”系統給予了公事公辦的回應,旋即驚道:“你已經在寒山派了?”

“嗯。”徒羨魚笑容裏帶著點兒小驕傲。

“執行者1073,我為你感到自豪!”系統的語氣也變得浮誇,可緊接著恢覆到了冰冷無情的工作模式:“正在為執行者規劃任務路線……”

徒羨魚一個頭兩個大,趕緊喊道:“停!”

“比起規劃任務路線,我認為還是先給你找個外裝機更為妥當。”徒羨魚思路明確地分析,“那兩位一旦出現你就要主動回避的強者,是我的師父和師兄了。”

系統:“……”

系統:“…………”

“這是什麽展開!”系統大為震驚。

“來寒山派路上的展開。”徒羨魚回道。

系統陷入了沈默。

徒羨魚隱晦地笑了一笑,下床穿衣。

山上冷,徒羨魚裹上她的毛領披風。

小院裏有一棵參天的老樹,樹下有井,井水清澈冰冷。好在昨晚裴眠雪泡茶的茶具還在,她用他的爐子和壺把水燒開,兌成溫水洗漱,隨後又燒了一壺來喝。

白逢君的食盒也在,昨日徒羨魚沒將所有東西吃完,眼下打開,食物竟還保持著溫度,聞起來很新鮮。

徒羨魚心情更是愉悅,坐下來大快朵頤。

她吃完一塊牛肉酥餅後,系統終於有了動靜,幹巴巴說了句:“經過計算,我同意你的提議。”

系統之所以會被察覺,是因為執行者是人,而它和執行者屬於寄生和被寄生關系,這在修行界中是一大禁忌。如果讓系統獨立出來、擁有自己的、非人的軀體,就不會被過分註意了。

可有一點,它不得不提醒徒羨魚:“一旦我變成獨立機體,你將無法再使用心音模式與我交流。某些時刻,我無法第一時間將信息傳送於你。”

“這種不便利,我們一起克服。”徒羨魚強忍住歡喜,遺憾又誠懇說道。她巴不得系統早早脫離自己,省得這玩意兒時不時往她腦子裏塞東西,叭叭叭催促她做任務。

系統:“我會找一只動物寄生,偽裝成你的靈寵。”

徒羨魚說好,心情甚好地夾起炸蝦。

盒中還有三條炸小黃魚和一個烤鵪鶉。徒羨魚吃完蝦,向著炸小黃魚伸筷,忽見一只黑不溜秋的貓翻過院墻竄進來,躍到廳中空空的置物架上,輕輕甩動尾巴,黃澄澄的眼睛直視自己。

“貓?”徒羨魚一驚。

“喵~”黑貓沖她叫道,叫聲嬌軟,討好意味十足。

下一刻,它看見食盒裏的魚,又喚了一聲,眼裏流露出渴望。徒羨魚看著它,眼裏也閃爍出光芒。

徒羨魚擱下筷子向它走去。

她沒有捉貓的經驗,動作雖然放輕了,但掩飾不了刻意。

黑貓敏銳地察覺到不妙,後足一蹬,狂沖進院子,打哪翻來的打哪逃了出去。

“喵!”

風中餘下一聲驚恐的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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