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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盒飯熱好 真小人和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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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山巔, 風要把人吹透。

周存福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鼻孔哧出白氣,大狗熊似的, 身旁跟著滿臉不耐煩的周蘭。

“爹你真是的。如今家家戶戶都用上暖氣了, 就咱家還燒炭。”周蘭彎下腰, 走到前方的土坑裏面,把一方銅磚搬到籮筐裏。

環境越冷, 她越想埋怨自家老爹的德行。別說趕不上頭一波用暖氣, 如今他們挑的磚都是人家剩下的,七零八散, 找起來可費勁了。

徹骨的冬風刮得周存福渾身難受,他一屁股坐在山崖邊的巨石上,咂巴著嘴抽煙:“這不是等別人幫咱們踏平前路之後, 再行動麽!急什麽, 毛毛躁躁的。”

沒一會兒工夫,煙抽完。周存福倒磕煙鬥,伸腳用鞋底把煙灰兒和雪土給抹和。

桃花村山下不常見雪,他老夫聊發少年狂, 一只腳蹭得挺帶勁。忽然一個用力, 只聽前方傳來“噗簌簌”的聲音,是周存福踩松了黏在山崖邊的一大塊雪簾。

半丈長與厚的雪團驟然裂開,小的如拳頭, 大的有半人高, 紛紛向山下墜去, 只留光禿禿的泥土。

“哎喲。”周存福不由唬了一跳。

繼而,一道靈光閃過他朽木似的頭腦。誰說趕在後頭就一定沒得好事?周存福還記得老胡把煙袋掉下去的笑話,既然他那煙袋掉下去能見著, 那若是他把銅磚扔下去,再去山下撿,不也可以嘛!

想著,周存福走上前,彎腰捧起籮筐裏的一塊磚,躍躍欲試地小步邁向山崖。

“爹你要幹啥?”周蘭連忙制止。

“這山路就屬最高的一節陡峭。我把磚扔下去,再到底下的山谷裏撿。完事兒咱們背上磚慢悠悠地下山,那不好嗎!”周存福咧著嘴,興致高漲道。

他邊說,兩只胳膊還憑空晃悠著,眼看就要把手中沈重的銅磚給撇下山去。

抿了抿嘴唇,周蘭覺得不妥當:“這找不找的著另說,萬一砸到人可怎麽辦?”

閨女說的也有道理,周存福猶豫地抱著磚塊在懷中,湊到剛剛一不小心踢下雪團的山崖旁,俯身趴在地上,胳膊肘架在胸口底下,探著腦袋往山谷中看。

可惜,底下霧茫茫的,什麽都看不見。

好容易有了個省事兒的主意,周存福再度打起了僥幸的算盤:“沒事兒,那我都聽說了,你胡伯就是把東西掉到了山谷裏。那邊本來就沒什麽人去,加上咱們的好村長不是說了嗎,不許人往那兒走。”

趁著還沒起身,周存福又向下望了望,越發篤定了:“現成的條件都給制造出來了,咱不用幹啥?”

砸到人那是不可能的,若是砸著什麽兔子、野雞,還是他賺到了。

透過薄薄的白霧,罕有人至的山谷中聚集了一大幫人。

一方精神奕奕,另一方粗喘不停,身上依稀可見深褐色的血跡。

正是吳忠與傅堅。

許是兩次反叛主公有了經驗,又或者是對自己能做成此事頗為不可思議,吳忠猖狂的笑容在臉上掛著,活像塗了油彩的小醜。

己方共十人,而對方只有六個隨從,且幾日來狼狽逃竄,皆身負重傷。吳忠答應了北方部落的傅堅的項上人頭,此時就在眼前。

他這人不怎麽會舞刀弄槍,乃至射箭。此時,九位隨從各自高舉弓箭瞄準對面,而他則是拔出身上的佩劍,直指對面傅堅的咽喉,笑得意得志滿。

“小人得志。”傅堅啐罵道。

“哈哈哈哈哈。”吳忠毫不在乎。人要臉樹要皮,他只想活得更好。等徹底在亂世中坐穩了位置,或許他才會考慮這種虛頭巴腦的事情。

想著,吳忠嘴角的弧度張開得更為誇張,握著佩劍的手稍稍用力,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利刃刺破軟甲的穿透感。

霎時間,自山坳的頂上洋洋灑灑地飄下了無數雪花,甚至有大塊的雪團墜落在地上。或許是因為凍得結實了,原本粘稠成一團的積雪只是散成了小塊,咕嚕嚕地石頭似的滾動。

甚少見到桃花村下雪的吳忠楞住了,他回過神,瞥向眼前小命捏在他手中的稱霸北方的覃君傅堅,更覺得家鄉的雪是在為自己的英勇助興。

同見落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傅堅卻不免悵然萬分,只聽他慨嘆道:“吾圖謀半生,竟還未來得及坐在皇宮的大殿內,瞧一場屬於我的北國的雪!”

“哈哈哈哈——”吳忠的笑聲回蕩在山谷。

兩方對峙的十步之外,有一棵幾乎六七個成年漢子才能環抱住的大榕樹。如今葉子稀疏雕零,只有樹幹和密密如鐵絲的枝杈。

一身勁裝的槿榮與裴松正躲在這裏。

山上似有朔風呼嘯,然而山谷卻是個背風之地。在剛剛的大雪紛紛落下之後,也未曾再見到有任何落雨落雪的征兆。槿榮覺得蹊蹺,不由得調出系統仔細查看。

調角度,調畫面大小,終於讓她看清楚山上的場景。那裏原來正是系統獎勵銅磚的山巔所在,此時在畫面中,她見周存福正興高采烈的舉著一塊銅磚,面帶興奮地準備往下拋去。

雙眼倏然瞪大,槿榮連忙用目光從山巔至下筆直地劃了條線。瞬間頭皮發麻,呼吸一緊。

“該死!”槿榮在心中罵道。

來不及多做思考,甚至顧不得和身旁的人眼神交流,槿榮連忙伸出手臂,用力推著裴松躲進了大榕樹幹上只容一人側身而進的樹洞之中。

下一秒,她閃身進洞。目光還未適應黑暗,只聽咣當一聲,沈沈的重物落下,整棵老榕樹似乎都搖了兩搖。

隨後傳來樹枝因挨受不住力道而斷裂的“吱吱”聲音,和它們一節一節的落地聲。

從樹洞裏可以看到,一大塊銅磚墜著數截斷枝落地。它絲毫不碎,卻幾乎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凹坑,正是剛剛二人躲藏的位置。

就差一點點,槿榮心有餘悸,止不住大口喘氣,聲音在狹小幽暗的樹洞裏聽的格外清楚。

榕樹的前方,聽到身後有異響的吳忠警覺地回頭。縱然身處在熟悉的桃花村外,他也時刻睜著第三只眼,擔心哪裏會暗藏了埋伏。

利劍擡離傅堅的咽喉,吳忠一步一步地退後。兩方陣營的距離拉開,一步、兩步,直到一丈、兩丈。

暫且不去管身為殘兵敗將、手無寸鐵的傅堅等人。吳忠帶著幾位隨從繞到了榕樹的一旁,眼看身影就要落在大榕樹的僅剩枝幹的樹蔭之下。

忽然,他們再次聽到了令人莫名驚恐的重物淩空的聲音。

來不及向上望去,如投石一般的大家夥紛紛砸了下來。吳忠感覺自己的背部傳來一道痛擊,像是高山壓頂。身體瞬間倒地,仿佛被錘裂,痛得他直蜷縮著身子抽搐不停。

而身旁的隨從們有的更是直接被砸中了頭,瞬間昏了過去。

一時間,滿地皆是淒厲的哀嚎。

局勢瞬間逆轉。

與草根出身的吳忠相比,傅堅到底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又身經百戰。他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立時拖著病傷的身體尋找遮蔽與掩體。

他命令道:“有埋伏,放箭!”

下屬身上早無一處兵刃,他們不怕死地上前,撿起吳忠和他的隨從身旁散落的弓箭,咬牙拉著弓直往山上射去。

數道利劍穿破了雲霧,不知落到哪裏,卻未聽見聲響。

山壁根兒處,傅堅覷眼瞧著遠處那些古怪的泛著紫紅色的磚,默默數了數,不過十一塊,看著不像是大批埋伏的隊伍的手筆。

何況也是巧了,不過落下十塊,竟悉數砸到了對面的身上。

“哈哈——看來是老天不佑你。”傅堅終於笑出了聲。

腳踩剛剛在山上落下的碎雪,傅堅一步一步向對方走近;直到來到吳忠身側,踏腳踩在腰處碾壓,又一把抽走佩劍。

頭暈目眩,渾身發痛,求生意志逼迫著吳忠努力向前方爬去。腦中只回響著一個聲音: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

這裏是桃花村呀,他如何能死在自己熟悉的家鄉!

傅堅並不催促,也不著急,就那樣慢慢地跟在對方身後幾步之外,如緩步逼近的死神一樣,凝視著茍延殘喘、匍匐前行的吳忠。

蜥蜴一樣向前爬行的吳忠惶恐地揚首張望,忽然,他似乎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錯覺,樹洞裏竟然有人!

“救,救救我——”吳忠顫巍巍地伸出幾乎無力的右手,發青的指甲滿是泥土。

背部的疼痛壓迫著他的神經,吳忠的意識已經瀕臨崩潰。他用盡全部的理智和思維,脫口而出嘶喊著最後的希望:“救救我,不然傅堅一定會掠奪整個桃——”

樹洞裏,槿榮的半張臉上輝映著自外投射而來的日光。在吳忠的眼神落向她的剎那,槿榮已然緊緊攥起了拳頭;而身後的裴松更是在狹小的空間之內拉起了弓,眼看就要一劍射穿對方的頭骨。

電光火石之間,槿榮想起什麽,回頭制止住了裴松。

她搖頭,眼神表露了她心中的顧慮:一個半死不活的吳忠沒什麽要緊,可若是放了箭打草驚蛇,二人就會徹底暴露在對方面前。哪怕對方是一群傷兵,仍舊兇吉難料。

可不曾想,吳忠竟然死到臨頭,還把桃花村掛在嘴邊。

不能讓他說出來,一瞬間,槿榮飛速伸出雙手在地上抹了把土,胡亂在臉上塗了兩下,同時猛然躥出,舉起吳忠身旁石頭大的硬實而粘稠的雪團,扣在他的臉上。

身受重傷的吳忠嗚嗚了兩聲,徹底沒了聲音。

身形被迫暴露,槿榮瞧都沒有瞧樹洞裏的裴松一眼。她做出面帶驚慌跌坐在地的樣子,看著面前昏死過去的吳忠,而後又恐懼似的強撐著站起身來。

從傅堅等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大榕樹後撲出了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她雖驟然暴起,如今瞧著卻弱懦無害極了。

“他在向你求救嗎?”傅堅緊跟著吳忠,自然註意到了他顫巍巍地伸出手臂和求生的目光註視的方向。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槿榮避重就輕,小聲地回答。

她刻意將自己的語氣變得囫圇而沒有條理,就像沒什麽見識的村姑:“田,田地,你們不可以掠奪我們的田地。”

說著,她揪著衣袖,惶恐地向後挪了幾步:“我不怕你們。阿爹阿娘,三戶人家,我們生活在一起。這裏窮山僻壤,沒有什麽東西配得上大人們的!”

小姑娘縱然臉上灰撲撲的,說話也顛三倒四沒什麽趣味兒,然而傅堅以及他的下屬們皆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大軍南下,征戰了數月,而後又是接連狼狽不堪地逃到此地,眾人幾乎已忘了女人是什麽滋味。

有善於觀察的下屬露出了瞧見獵物時的笑容,幾乎要流出口水:“小妹妹,你這身段不輸北方部落的第一美人,留在山裏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們走吧?”

垂下頭,槿榮斂起懵懂和恐懼的目光,面色寒霜如冰,右手攥緊。

另有下屬忖度傅堅的神色,瞧著有戲,諂媚地委婉道:“這女子替王上出了一口惡氣,屬下以為,您可帶她回宮,加倍報答。”

一旁,傅堅雙眼微瞇,嘴角翹起,不置可否。

他雙手在胸前交叉,一面無聲地默許這個還不錯的建議,一面提醒道:“也看看那磚是什麽東西,在四處搜尋一番。”

“得令!”

收起身上的利刃,下屬看似穩重實則急不可耐地向槿榮逼近。或許已經認定這是王上的人,所以他腳步還算克制,只是眼中流露出的貪婪和色瞇瞇的打量,藏也藏不住。

徹底袒露眼中明晃晃的厭惡,槿榮輕哧一口氣,徐徐在背後擡起了手。摩挲著袖中她在出門前就已配好的,劑量足以放倒三十幾許大漢的毒藥。

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然而,情況似乎有些覆雜。對面的其餘人身後仍然背著弓箭,不想下一秒被射成刺猬的話,她不能貿然舉動。

眼看著那人一步一步地逼近,擡起手向她伸去,眼中滿是齷齪的欲望,看得槿榮只想作嘔。

剎那間,一發竹箭破空,正中那人手臂。痛得他哎喲叫喚出聲,轉動身體面向大榕樹的背面。

“還有人——”他不忘大叫道。

其餘下屬包括傅堅聞得此言,方才因為來人是個小姑娘而卸下的防備,此時悉數被激起。

前一秒還拖著沈重而虛弱的身軀晃悠,希望搞清那磚是什麽東西。後一秒,五名下屬立即訓練有素地從背後取出弓箭,眼看就要瞄準大榕樹旁明顯無比的目標——她自己。

呼吸不由得一窒,槿榮無處遁行,下意識地後挪著腳後跟。

怎麽辦?

槿榮下意識地調動著系統,看起來像是完全呆楞。

眨眼之間,一面高大的身影護在了她的身前,依稀傳來熟悉的樹木清冽味道。

裴松比對面那些人更快,不過瞬息,他已然彎弓搭箭,箭刃直指落單的傅堅。

剛剛握住大弓,還未來得及將其挽起的傅堅的下屬們霎時陷入了被動。對面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個高大的青年,以他們難以置信的速度將箭頭瞄準了王上。

投鼠忌器,雖然人數相差幾倍,竟然是裴松與槿榮這邊占了上風。

縱然如此,槿榮仍舊不免在心中擔憂。

除非裴松真的一箭射穿了對方的胸膛,否則當他放出這一箭之際,對方成倍數目的弓箭一定會如雨般的落在他們的身上,將二人射成個刺猬。

劍拔弩張之時,處於最劣勢地位的“靶子”傅堅突然驚詫出聲:“王墮?”

“是你嗎王墮?”

瞬間想起了什麽,裴松與槿榮皆眉頭緊鎖,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身處銳利得足以刺穿骨骼的利箭的正前方,傅堅反而他鄉遇故知似的笑出了聲,激動地向前走出幾步:“你和王墮長的真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剛邁出一步,傅堅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你是王墮的兒子對嗎?當年那個被傅生追殺,後來沒有蹤影的人。”

見一雙男女只是凝眉,他自問自答道:“就是你,連這利落的功夫,神態都和昔年的王墮如出一轍。”

他甚至命不遠處的隨從們放下並未舉起的武器:“自己人,我和你父親私交甚好,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縱然對方一再地提起往事,裴松的眉頭卻絲毫沒有放松,一雙大手始終有力地拉滿弓弦。直到槿榮輕輕地將她柔軟的手撫在他緊繃的肩臂肌肉之上,裴松才終於禁不住放松了一息。

他聽見,槿榮靠在自己耳邊,聲音溫和而冷靜地提醒道:“莫要信他,若真是私交甚好的摯友,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王家全族遭此大禍。”

裴松沒有回應她依賴而溫柔的撫摸,只是站在正前方,將對方完完全全地護在背後。

看著對面的俊男淑女,似乎方才察覺到自己是如何挑起了對方的敵意似的,傅堅輕笑出聲:“誤會,都是誤會;我剛剛不過是想感謝這位姑娘。”

這邊虛虛實實的獨角戲唱了大半場,裴松仍舊面色不善,不但從頭到尾未置一詞,手中的利劍更是始終瞄準對面傅堅的心口。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傅堅虛偽的帶笑的臉幾乎已經變得僵硬,他甚至開始思考,是似乎繼續在這裏僵持,還是幹脆灰溜溜地提早撤退?

不,他還有一張底牌。

這時,不遠方依稀傳來了一道粗厚熟悉的埋怨聲:“你走快一點,早知道就不帶你上山了。”

“那我回去了爹?”

“你敢!”

是一無所知的周存福與周蘭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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