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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肥皂與管道 “姐姐要吹泡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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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穩固的竹管如游龍騰雲般,連構在桃花村的屋前院後。

雖是仲夏,家家戶戶的氣氛倒跟隆冬過年似的。鄉人們紛紛打掃爐竈,把積攢半年的塵垢爐灰清理幹凈。

村西北角,一塊木牌上寫有「爐灰」二字。遠遠看去都覺得蒼勁有力,入木三分。

可惜沒幾個人識字。

村民們三五成群,熱熱鬧鬧地一同去倒灰。

“這下可好啦,廚房竈臺要是幹凈了,咱們每天吃到嘴裏的飯也覺得幹凈不少。”

提著一桶爐渣柴灰的村民腳步輕快,舒心地感慨道:“就是說,雖然平日裏能用到草木灰的地方不少,但天天都有新爐灰,實在是多到用不完啊!”

有人點出了關鍵:“最重要的是啥?咱們這趟收拾完,來日再也不用掏灰、倒灰啦!”

笑聲如鈴,從坡地這頭傳到了那頭。大夥兒思及日後又能省下一番臟苦的勞動,心裏美得直透亮。

胡伯提著一桶平日裏家常掏出來的爐渣,默默跟在隊伍的後面,心裏不以為然。

眾人剛走到木牌處,驟然自北面揚起一陣妖風。手快的鄉親連忙扣緊桶蓋,怕灰塵給刮得到處都是。

風停塵落,村人們這才彎下腰預備把灰塵倒到坑裏,再拿厚土給埋上。

“等一下!”後方依稀傳來熟悉的呼喊,清泠泠的姑娘聲音順著炎熱的夏風飄來。

槿榮喘著粗氣趕到,揮動著爾康手。

她大口呼氣如風箱,高聲道:“清出來的草木灰不要扔,可以做肥皂!”

好奇心驅使下,鄉親們紛紛提著爐灰跟著槿榮來到了山腳處,那裏剛架起一座天然氣爐竈。

因為進出陶窯頻繁,槿榮始終戴著頭巾和圍裙。如今要擺弄草木灰,她幹脆把昔日預防天花時的面巾戴在臉上,整個人蒙得嚴嚴實實。

挑了兩桶最細密的爐灰至於槽中,再倒入山腳下清澈的泉水,剛剛好淹沒草木灰。

深吸口氣,槿榮揮動著石杵開始攪拌。

“我來我來!”有幾個路過的後生搶著奪過了槿榮手裏的家夥事兒。

哪有讓村裏最漂亮的姑娘做苦力活的道理,更不要說那個姑娘還是他們的村長!

有長輩猜測道:“槿榮,你這是要做堿水嗎?”

草木灰雖然多到讓人煩惱,但它始終是村裏人的寶。往往各家都會留一個簸箕的草木灰出來,和上熱水制成堿,可以去竈臺上的油汙。

槿榮抹抹眉間的汗珠,點了點頭。

草木灰與水攪和均勻,經粗布過濾一番,粗渣不要,只留泥漿似的灰水。

槿榮點燃一旁的天然氣竈臺,把灰濁的堿液倒入石鍋中。

“雖然是堿水,但我想要它濃度更高一點。”槿榮解釋道。

村人們沒聽說過什麽濃度,不過槿榮一說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跟煮湯煮粥似的,再稠點嘛!

不過那個什麽肥皂,是什麽?

石鍋騰騰地冒著熱氣。槿榮再架起一口炒菜鍋,捧出家裏的豬油罐子,用勺子沿著內壁,挖出一大坨白花花的膏脂來。

“哎喲!孩子啊,家不是這麽當的。”忙有老人阻攔。

“這一大罐豬油還是上次你給我老伴看病,我們留給你和你哥的呀。”老人心疼道,“都給熬了,你倆這個月吃什麽?”

槿榮瞥了眼鍋裏的豬油凝脂滋滋冒煙,展顏一笑。

“爺爺,沒關系的。您的好意我們心領著的,後面我和哥哥還可以用石磨來榨花生油和菜籽油來吃。”

豬油味道不好,不管是做菜還是點油燈她和哥哥都不喜歡。兄妹倆商量後,決定寧可麻煩些,自己榨植物油來用。

立即有人站出來道:“我們家也吃菜油,槿榮你和裴松下回跟我們一起磨吧。”

這是照顧他們兄妹呢。磨油費功夫,他們家就兩口人,搭上別人一大家子能省不少事。

槿榮領情:“好啊,謝謝啦!”

藍白色的火焰極熱,縱然石鍋頗厚,大半罐豬油眨眼間便也清亮亮的翻著白花。

那邊熬堿液的小夥子瞅著他那頭差不多了,問向槿榮:“如此夠濃了嗎?”

槿榮瞧了下,從竈臺角落裏摸出個圓滾滾的紅皮雞蛋,輕輕置於堿水之上。

隨著氣泡翻湧,份量不輕的雞蛋如同一朵羽毛般,始終浮在堿水的表面,並未沈底。

“可以了,熄火吧。”

那頭堿水慢慢冷卻,這邊槿榮將半鍋豬油盛出在一口小石鍋裏。剛剛的大石鍋加滿水,擡高離火焰遠了許多。

“為啥要隔著水來熱豬油呢?”有看熱鬧的孩童問道。

槿榮笑笑,並不多解釋。待伸手感覺到兩邊的溫度都在五六十度上下時,請人把堿液慢慢倒入豬油之中。

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好奇會有何變化。

只見黃澄澄透明的豬油與渾白的堿液剛一接觸,眨眼間就成了乳白的濁液。

槿榮手握陶勺,攪拌個不停。

一旁的後生們看槿榮辛苦得不行,小臉認真地繃起,便知此乃關鍵步驟,沒有輕易插手。

“需要添點啥不?”有人熱心地問道。

槿榮動作不停,想了想,開口道:“可以來一點點鹽,以及從前蒸出來的烈度酒也可來一盅。”

這兩樣東西很快加入稠白的油堿液中,隨著槿榮不斷地攪拌,二者已分不出你我。

“從前只知道草木灰煮成的堿水可以去油,卻沒想到濃堿水和豬油竟然能完完全全地合二為一,混合成這,這……”

村人猶疑了一霎,不知該如何稱呼。

“肥皂液,不如叫做肥皂液吧。”槿榮拍板道。

“行!”那人又問道:“肥皂液能用來做什麽呢?”

槿榮取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大堆小容器,有陶、木、瓦和竹,皆是她找到或者自制的差不多肥皂形狀的小盒子。

她用大勺舀著,小心翼翼地把液體肥皂依次倒入這些模具中。待過些日子它們凝成固體,熟悉的肥皂也就能制成了。

而鍋裏剩餘的小半鍋液體肥皂,如今便能派上用場。

一旁早就圍聚著幾個看熱鬧的小孩。槿榮取過一個淺盤和幾根削好的蘆葦管,招呼他們過來。

“看著喔,姐姐要吹泡泡了!”

槿榮說著,把蘆葦管的一端浸在添了水的肥皂液中,櫻唇貼上細管的另一頭,舉平,輕輕吹氣。

變戲法似的,一個晶瑩剔透的大泡泡竟然從蘆葦管的管口裏飛了出來。

“我要試我要試!”一個小女孩說著有模有樣地學著。她也把短短的蘆葦管沾了膩白的湯水,怕不夠,還多點了兩下。

小嘴包裹住草管的另一頭,鼓起腮幫子,噗嚕嚕地吹了口氣。

竟然有一小串五彩斑斕的泡泡從蘆葦管中排著隊著飛向天空!

“好玩!”

“讓我試試!”

孩子們聰明得很,很快便追逐著吹起了泡泡。時而大如拳頭,時而小若耳珠。

槿榮囑咐隨行的父母們,只要看著不叫孩子們吞入肥皂液,其他的都還好。

有看出端倪的鄉人猜測道:“槿榮,這個肥皂液,還有你晾在一旁的肥皂,是不是能在火井上用著呀?”

終於有人猜到了她的用意。

“正是。孩子們吹泡泡只需要輕輕一吹;同樣地,咱們可以把肥皂液抹在竹管的接口上,用來檢查管道是否洩漏!”

如果有氣體洩露的話,天然氣的密度低,加之自火井內部的壓力,薄薄的肥皂液便會鼓起或者有氣泡。

村人們領悟地頷首:“真是聰明!自從你提醒要小心用天然氣,我心裏一直擔憂著,如果可以簡單地排查洩露,那可真是放下心了。”

槿榮目光聚集在自山上而下的天然氣管道,正色道:“天然氣固然幹凈方便,火也熱上許多,但安全不容忽視,從今日起咱們每日都要檢驗管道。”

趁熱打鐵,槿榮這便打算教會大家如何檢驗。

“這樣,鄉親們幫我把這一攤子收拾下,完事咱們便上山。從火井的源頭開始,一一檢驗接口等處有無洩漏。”

眾人紛紛稱是。

胡伯輕提著自家的灰桶,打算悄悄離開。

剛一回頭,正好碰上了提著第二桶爐灰的胡嬸:“我說找不到人呢,原來在這裏。要不咱們也跟著用天然氣吧,孩兒他爹?”

槿榮和鄉親們的目光如聚光燈般齊齊落在胡伯身上。後者搖搖頭:“不了,不了。做肥皂液麻煩得很,沒那個功夫。”

就料到會有人嫌麻煩,槿榮指向那邊晾著的一盒盒肥皂液,耐心解釋。

“就像豬油會凝固一樣,小盒子裏的肥皂液幾日後也可凝固,能保存數月甚至一年。到時候再用只需要切下一小塊,和上水即可,方便得很。”

胡嬸沿途便瞧見了一串串的泡泡,心癢極了。她看著胡伯,希望對方答應。

卻不想對方繼續推拒道:“方便也不用。連上火井還要每日檢查洩漏,多麻煩的事情。”

胡嬸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有村人勸道:“上次蓄肥池你家也是後安的,開始說不要反水管,後面不也去燒上替換了。老胡啊,怎麽不長記性呢!”

胡伯被人提起窘事,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倔強道:“這個天然氣不但沒給我省事,反而更麻煩了,我當然不用。”

身邊有明白內裏的婦人直言:“感情不是老胡你在家做飯生火,說不改就不改啊?”

她前兩天就被家裏的丈夫阻撓過,對方甚至責備地嚷著:“瞧給你懶的!砍柴生個爐子能給你累死啊?”

幸好,婦人也不是傻的。

她裝了一天半的病痛,等家裏男人連著生火做上幾頓飯後,再一提天然氣的事,對方就忙不疊地同意了。

耗費半天搭個竹管的功夫,最多日後遛彎的時候再檢查檢查管道,能換來多少幹凈和省事。

胡伯被明著懟了,卻仍不松口。

氣氛有些凝滯,槿榮站了出來,問道:“嬸嬸,你想用天然氣嗎?”

胡嬸看看悶不吭聲的丈夫,又瞧著年輕利落的槿榮,低聲道:“我,我當然想用。”

胡伯一個眼色瞥過去。槿榮當沒看見,繼續道:“我掌事以來還從未摻和過大夥兒家裏的事,今日趁機說兩句,若是不中聽,您們多擔待。”

“胡伯,你們家是男主外、女主內,這也無不可。但既然都分清楚了,那竈房裏的事自然要由嬸嬸做主。”

她看向胡嬸:“嬸嬸你可願意辛苦些,承擔起安裝天然氣的相應工作,包括日後的檢查洩露和必要的維護?”

村人們紛紛攛掇:“村長都發話了,還等啥呢。”

日頭落在胡嬸青灰的額發上,她手捏衣襟,擡頭看向胡伯。對方鼻孔哧出了一口氣,卻沒說什麽。

須臾間,胡嬸黯淡的眼神折射出了一絲亮光,轉頭沖槿榮點了點頭。

“好,我願意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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