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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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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月色下,執念獨坐在門前,手中幻出一把利刺。半米長,形似獠牙,看不出是什麽材質,色澤呈現墨綠,透著翠色的微光,又似有黑煙繚繞其中。

魔族死後肉身會隨著靈魂一起灰飛煙滅,她搜集了多少毒蟲草藥,經過了多少次研磨,才能制出一種將人身上每一寸皮膚脫落,每一滴血液流盡才能致死的毒。她將那些被謝書林抓來的綠蜥族人折磨致死,用記憶中最為殘忍的禁術搜集著他們心中的絕望與徹骨的恨,將其盡數融入這柄利刺之中,才有這般濃烈的陰邪之氣。

執念將其命名毒牙,必將刺穿沈燁胸口那巨毒的獠牙。

她用毒牙刺破自己已滿是傷痕的手臂,只見那一滴滴鮮血都被那似有似無、隱約繚繞的黑煙貪婪地吸食幹凈,墨綠的刺身上不留一絲血色,只是在吸食執念的血液後它的陰邪之氣更加濃烈。與此同時,她的臉色越加蒼白,眉目間煞氣越深,而心中的恨卻已是說不出濃淡,堆積到了能讓人麻木的地步。

她已忘了自己以血奉養毒牙多少次,只知自己的心都仿佛融入了其中,能感受到它的靈魂,感受它的興奮、饑渴與貪婪。

制造這把毒牙所需的都是陰邪汙穢之物,所用的都是極毒之術——以血祭、以恨祭、以魂祭。

她騙了謝書林,自己並不需要什麽龍之心鳳之尾,需要的只是時間。

她需要時間,並不貪心,只要一點時間用自己的鮮血奉養著貪婪的毒牙,這段時間裏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是她並不想被謝書林看見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遠是他記憶中那個愛笑愛打人,犯了錯就四處亂跑,但是內心善良的執念。

可惜不是了,永遠都不是了。

月光涼薄,執念靜靜倚在門側,這是她寄予這個家的最後一次期待,期待一個夢,期待一個對她百般遷讓的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已經習慣了欺騙——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明明是自己將謝書林支走,卻在心中期盼,若再得他一次挽留,便可拋下所有的恨,今生今世與他一起,死也不再離開。

可這只是她為自己的離開造一個理由罷了,她需要這樣的希望,卻知道註定絕望。她需要這樣的絕望,能讓她有勇氣放下一切的絕望。這次重返未名城怕是羊入虎口,無論成功與否,為了不要再牽連謝書林,她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沒有怨謝書林,沒有怨他來不及改變她的命運,來不及回來挽留她,來不及回來見她最後一面。她只是怨恨自己,恨自己太無用,當年放不下愛,如今放不下恨。該得到的失去了,該逃避的面對了。

她站起身微微嘆氣,手持著毒牙,一步步遠離自己的夢。

妖界通往鬼界的路已經沒有了綠蜥族的人,想來是等了太久,她卻杳無蹤跡,所以放棄了抓捕。

執念掙紮了片刻,終是向奈河走去,當到達奈河底部的靈境之時卻沒有見到蘇暮羽和墜蘭,只剩冰冷的鐵鏈沈沈地睡著。那個曾經日日與她吵嘴的人已經徹底解脫,這三界之中再無一物能將他捆綁……他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去,親人朋友都不曾得知這個消息,而那個和他一起的姑娘,怕也永永遠遠的隨他而去了吧……

執念知道,她能看到這一幕,要通過這條路前往人界的謝書林自然也能看到,再一次的失去,對他而言又是多大的打擊?她一時心亂如麻,鼻尖無比酸澀,不敢再去多想。

她不知謝書林如今身在何處,也不知他此刻是否痛苦無助,甚至已沒有勇氣再去猜測他的心境,只能轉身離開奈河,化作一片葉,向未名城飄零而去。

沈燁必須死!

為了蘇暮羽,為了花溪,為了自己……也為了謝書林所守護的一切。

如今的她修為大漲,從鬼界到雲天城也不過兩天時間,再次來到曾經那無比熟悉的城中,竟是有那麽一絲懷念。

執念小心翼翼地藏住靈息,遠望著過往走過的街道。此刻的她只是樹上一片未落的葉,並無人發現她的存在,卻有路過之人隱隱感覺到無助、迷惘甚至絕望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開來。

那是她與生俱來的力量,當愛恨皆蘇醒後,便能將自己心中的所感所悟渲染與他人。她的無助、迷惘甚至絕望,都會在她化為嵐葉飄零之時向四周蔓延開去——所經之處留下一片短暫的寂靜,所遇之人墜入一段迷惘的深淵。

那是嵐樹所攜帶的詛咒——永生的執著,永世的孤寂。

詛咒著別人,也詛咒著自己。

一陣微風拂過,倏然間枯葉飛落,癡迷地追逐著風,無數次跌落又無數次被風卷起,哪怕遍體鱗傷也不曾放棄。只是,這樣微不足道的存在哪怕在天地間消失,也終究無人在意,而正是借了這份無人在意的卑微,執念才得以在這未名城中來去自如。

只是這份異常,總有人能察覺……

光線暗淡的房屋內,潔白的靈光正縈繞在修衣慕身上,她突然收起靈力,面露憂色地看向面無表情的沈燁。

“我可以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情緒正在蔓延,大多數修為不高的族人都難耐心中的抑郁與燥亂,哀聲載道。這樣的情況若是長久持續下去會讓人崩潰。”修衣慕輕嘆道:“執念回來了,帶著她已蘇醒的力量回來了……可我無法找到她的具體位置。”

“不會長久。”沈燁放下手中茶杯,若無其事的起身向門口走去,修衣慕緩步跟在他的身後,卻聽他淡淡說道:“那你便帶人四處去搜捕吧。”

“你要去哪!”修衣慕不禁皺眉。執念定是沖著沈燁而來,此時的她究竟有多強,誰也說不清。就憑她能輕而易舉來到未名城,且沒暴露行蹤,便已是萬分危險的人物,沈燁在此刻獨行未免太過危險。再說,若要抓執念,只要守在他身邊等著執念自投羅網不就行了?為何要四處搜尋,多此一舉?

沈燁沈默半晌,道:“回家。”

“我陪你一起……”

沈燁淡淡笑了笑,搖頭道:“執念不傻,若你在我身邊,她又怎會出現?”

所以,只是要等執念回家麽?說什麽帶人四處搜捕,不都是為了支開她?修衣慕不甘地走到沈燁身側,皺眉道:“沈燁!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執念了!她要殺你!”

“我知道。”

“你是愛她的,你想得到的從來不是她的力量,而是她的心,是嗎!”

“別鬧。”

修衣慕激動地抓住了沈燁的手腕:“我不準你一個人!我不能讓她傷到你!”

“這是在命令我?”沈燁不再言語,只停住腳步側身靜靜看著修衣慕,兩人陷入一陣尷尬地沈默,許久,他才收回目光,將修衣慕的手輕輕推開,頭也不回地離去,只餘下一聲冰冷的斥責:“阿慕,你瘋了麽?”

修衣慕楞楞地看著沈燁一步步走遠,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是啊,是真的瘋了麽……每一任聖女都必須做到清心寡欲,這是族規。她不禁苦笑,從何時開始,心中竟是有著一絲嫉妒在生根發芽?又是何時起,自己竟是嫉妒起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越來越奢望得到沈燁的心?她只想從此拋掉修衣族聖女的身份與他在一起……真的瘋了麽?

她早該清楚,在沈燁眼中,自己是修衣族的聖女,是兩族交好的使者,是一名得力的助手……卻唯獨不能是所愛之人。她只能與沈燁保持著這樣若即若離的關系。盡管對外極力遮掩,她卻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相信沈燁絕對明白她想要什麽……只是她實在不清楚,沈燁究竟是顧忌著彼此的身份才不得不去逃避這段感情,還是根本就是在用這個理由在逃避她的一廂情願?

***

執念此刻心情無比的愁,愁著去何處尋找沈燁,又愁著他若不是孤身一人,自己又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奪他性命?

沈燁的修為很高,執念雖覺自己比之從前強了很多,卻仍覺不夠,若想要萬無一失,除非沈燁落單,否則,只怕加上毒牙之力也未必有五成把握。只是她不敢等,這未名城並不能久待,這樣藏匿靈息十分消耗靈力,況且綠蜥族中高手眾多,這樣下去遲早會被發現。

她所幻化的枯葉正漫無目的地飄零著,竟是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曾經居住的“家”。

看著那熟悉的院門,卻看不到昔日的溫存,看著那些熟悉的下人,卻尋不著昔日的故人。

時隔數月,再次來到這裏,竟仿佛還能聽見花溪迎上前嬌笑著喊她一聲“大姐頭”,然後跟在她屁股後面說好多好多有聊或是無聊的八卦。若遇上執念心情好,想多聽聽的情況,那丫頭簡直閑不下來,只有沈燁到來時,才會怯怯地離開。

她忍不住來到當時所住的房前,窗戶緊閉,門卻是半開著。向裏望去,雖是昏暗一片,卻看得出無比幹凈整潔,屋內陳設一如自己離去前的模樣。沈燁靜靜坐在桌邊,桌上擺著一壺酒,兩只酒杯,卻是一人自斟自飲。

這樣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沈燁擡眼見那一片枯葉飄入房門,微微顰眉,執念不由心驚,不再靠近,生怕被發現,只楞楞地看著他,全然忘了如今的自己根本無需懼怕落單的他。

許久不見,昏暗光線中那好看的眉眼雖是模糊,卻也讓她有些挪不開眼……她曾經無比依戀過這個男人,甚至把一切都交付給了他,本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會隨他一同走下去,最終卻托他的福悟,真正悟到了何為無情……

屋內靜到只聽得見斟酒飲酒之聲,執念鼓起勇氣再一次靠近,卻聽見沈燁發出一聲幽幽地嘆息,而後沈聲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執念:“……”默默現了形,順手將房門關上,以靈力將整間房屋封鎖。

沈燁起身望著執念,不動聲色道:“回來就好。”而後,他的嘴角揚起一絲溫柔地弧度,道:“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感受到來自小聊的絕望了麽,卡文卡到想哭。。多多留言,給我一點動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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