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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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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婚妻死的那天,我正和別的女人在酒店裏拉扯。

/一/

大學畢業後,我創業失敗,背了幾十萬的債。

於是,我做了外賣員。

我們之間的開始,應該源於她點的一個單。

那天,我提著一盒燒烤進了那個拆遷安置房的小區。

小區挺大,我轉了好幾圈才找到她的單元樓層。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無數下,依舊無人應答。

“媽的。”

下個單子快來不及了,我有些不耐煩,看了一眼手機,撥打了她的電話。

“你好,您的外賣到了。”

“啊,哦,好的,稍等。”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她的語氣有些沙啞,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

中午十二點,能睡到這個點的人真好命。

隨後我聽見拖著耷拉的聲音,你倒是快點啊,這姑娘,腳步虛浮得很。

門被拉開的那一瞬,一張白得可怕的臉出現在我面前,像是多年不見陽光的吸血鬼。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蕾絲睡裙,一只手捂著肚子。蒼白的額間綴著汗珠,看起來很痛苦。

“謝,謝……”她把手遞給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還沒來得及把外賣給她,下一刻,她就倒在了我懷裏,像只墜落的白色蝴蝶。

“餵,餵,姑娘,姑娘。”我嚇得不行,試圖叫醒她,又向房間裏喊人,空空蕩蕩,無人回應。

我嘆了口氣,通常這種隔斷間,都是打工人租的。雖然住在一套房裏,但彼此都不認識,誰也不管誰,誰也管不了。

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機的幾十個單子,罵了一句娘。

萬般無奈下,我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到了醫院,還墊付了醫藥費。

“餵,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天都白幹了。”

“餵,你看看這些投訴消息,老子這輩子就沒這麽憋屈過。”

“你說你一個年輕小姑娘,急性腸胃炎還吃燒烤,你這是害人害己。”

我自暴自棄地吃起了她的燒烤,一肚子的氣沒處撒兒,開始坐在她床邊罵罵咧咧,像個怨婦。

“對不起,我會負責。”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語氣淡淡的,一雙幽深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盯著我。

我叼著簽子楞了一下,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人。這姑娘生得挺好看的,眉眼纖細,鼻子和嘴巴小巧精致,就是皮膚白得離譜,毫無血色。

“多少錢,我轉你。”她看了一圈兒,大抵是沒發現自己的手機,臉上浮現了一層紅暈。

唉,美色誤人。

我輕笑一聲,心裏的懊惱煙消雲散,“沒事,我也吃了你的外賣,扯平了。”老子自認倒黴。

我轉身打算離開。

“不行,給我你的電話。”我的手腕上多了一絲微涼的觸感,那只還在輸液的手覆住了我。

我回頭,對上一雙倔強的眼睛。

我嘆了口氣,報了一串號碼,“記得住嗎?”我笑問。

“記得住,我記性很好的。”

姑娘松了手,那柔軟的觸感從我手腕處消失。

“你家人朋友呢?要不要幫你聯系他們。”我忽然想起什麽。

那姑娘神情忽然冷了下來,淡淡啟唇道,“沒有,也不用。”

我不再多問。

這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不足為外人道,只適合在每個黑暗降臨的時刻自我折磨。

一陣持續的鈴音,手機的消息瘋狂彈出。

“我出去一下。”

我打了個招呼走出醫院,該道歉的道歉,該賠錢的賠錢。

反正,人生已經爛成這樣了。

黃昏降臨,街頭的燈火漸次亮起,車流喧嚷,人行步履匆匆。

總在這樣異鄉人與本地人混亂交織的時刻,這座城市漂泊的孤鬼會產生一種錯覺。

他們在回家,我也在回家。

未來,我也會在這座城市擁有自己的房子。

我們沒有什麽不同。

可是,未來,未曾到來。

我抽完一根煙,走進了沙縣,吃了一碗大排面。

擡頭看見菜單表,打包了一碗養生粥。

我再踏進病房的時候,映入我眼簾的是窗邊的那抹蒼白,瘦小的背影。

夜風寒涼,吹得她的頭發肆意翻飛。

我在門口站了許久,眼前的她好像消失了,變成一只白色的蝴蝶,緊緊地貼著窗欞,命運的風無情刮擦,她顫抖著翅膀,無聲地呼救。

“你怎麽回來了。”那姑娘轉過身子來,淡漠的神情上了一絲驚奇。

鬼知道我為什麽回來。

“你吃飯了嗎?”我把粥遞給她。

她怔了怔,隨後掀起一個感激的微笑,“多謝。”

她接過我手裏的袋子,十分捧場地吃完。

看來真是餓了。

“錢我到時候一並轉你。”她的語氣裏夾雜了幾分為難,“你能借我點錢回家嗎?”

“嗯?”

我看見她的一身睡衣,沒錢沒手機,頓時了然。

“你不用住院嗎?”

“老毛病,輸完液就可以走了。”

“哦。”我點了點頭,“我送你回家吧。”

那姑娘原本垂下的腦袋忽然擡起頭,一臉的疑惑和戒備。

我啞然失笑,真是個沒良心的主,“放心,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她低低地答,腦袋再次垂下去,一頭烏黑齊肩的頭發在燈光下顯得柔軟明亮。

我騎著小電驢將她送了回去。

城市的建築在我身後極速退去,她柔軟的手臂環著我的腰,溫熱的胸膛緊緊地貼在我的背上。

如此陌生,如此親密。

我覺得我的身後貼著一只蝴蝶,翅膀潮濕的寂寞的蝴蝶。

/二/

我將她送回家後,就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

畢竟,這座城市這麽大,人與人的緣分那麽淺。

何況,一個外賣員,能有什麽故事。

風裏雨裏,浪漫無關。

可是,第二天,我收到了微信的好友申請。

一個網名叫做「浮光掠蝶」的姑娘。

那時候剛換班,我正在和幾個同事在大排檔喝酒。

有人愁孩子上學,有人愁妻子不體貼,有人愁沒房沒車。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媽處處是十之八九。

看到這個網名的時候,我腦子忽然浮現一只白色的蝴蝶。

我想我是喝酒喝昏了頭。

我通過了她的好友請求,沒幾秒,一個語音電話。

我嚇得握不住酒瓶子,這他媽誰啊,不會是是老子債主吧。

找個姑娘催債?!

我試探地接起,“餵?”

“是我。昨天那個……”她解釋一番,我腦海裏的小蝴蝶變成了一張蒼白清秀的臉。

“什麽事?”我灌了一口酒。

“上次走的急,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她糯糯地解釋。

“你打電話就問我名字。”我被風吹得頭疼,語氣很不友善。

“不是的,我想請你吃飯,順便把錢給你。”

“不用,全當我做慈善了。”我的語氣有了些戲謔的意味。

“不行的,不然我會不安的。對了,我的名字,季煙惟,那你的呢?”

她似乎執著於我的名字。

“阮效宗。”我瞥了一眼周圍,身旁的同事醉得七倒八歪。

“不過,手機裏的外賣單上不是應該有我的名字嗎?”我笑意慵懶地問她。

“那什麽……我就是確認一下。”她的聲音裏有被拆穿秘密的尷尬。

我轉了轉空掉的酒瓶,光影迷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

“笨蛋。”

我沒等她說話便掛了電話。

一旁唯一還算清醒的同事還是調侃起了我,問我是哪個美女的關心。

我踹了他兩腳,“誰他媽能看得上我。”

一個負債累累的城市蛆蟲。

“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沒偷沒搶,憑自己雙手掙錢怎麽了。老子光榮,老子驕傲……”我看著他一身明黃色的制服,搖搖晃晃地站上凳子發瘋,笑而不語。

“再說了,你這張臉。我要是女的,我都心動。你知道咱同行私底下都叫你什麽嗎?”

我點了根煙,擡眸看他。

“他們叫你東城陳冠希,我他媽快笑死了哈哈哈……不過,老子真服,你還真配得上……”他忽然湊下臉來盯著我。

我黑了臉,扯了他的凳子,站在一旁看他摔得狗啃泥的樣子。

“陳冠希,你個王八蛋……不對,阮……”他罵罵咧咧,醉得糊糊塗塗。

“嗯,陳冠希王八蛋,阮效宗可不是。”

我掐滅了煙,拿出手機。

一連串的消息,全是來自同一個人,季煙惟。

連續好幾天,她時不時給我發短信,甚至天天在外賣app上給我打賞。

“你是不是有毛病?嫌錢多?”

“你要是不和我吃飯,那我明天就繼續了。”她甩過來一個堅持的表情。

老子服了。

“時間,地點。”我拗不過,最終還是答應了她。

她找了一家口碑不錯的火鍋店。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店裏。

看到我,開心地同我招手。

她穿了一件玫瑰色的連衣裙,原本烏黑柔軟的直發變成了波浪卷。

眼線微微上挑,唇色朱紅,竟有一絲風情,與那日蒼白孱弱的樣子判若兩人。

小姑娘竟然還有兩幅面孔。

我走過去,冷淡地招呼一聲便坐下。

她滿是熱情地將菜單推給我。

“不用,你挑自己喜歡吃的。”

那一頓飯,季煙惟吃得很開心。她東問西問,甚至連我老家榴城都被她套出來。

飯後,我要去付錢,誰知她在我來之前就付過了。

我有點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麽。這樣也好,早點斷幹凈了,好聚好散,省得她天天來煩我。

我們出了餐廳,並肩立在路口。斑馬線對面的紅綠燈明滅閃爍,像是細數她的呼吸。

我知道,她很緊張。

她站在我身邊,晚風撩撥她的發絲,輕輕刺進我的脖子裏,有點癢,也有點疼。

“我們去看電影吧,反正還早。”她按亮了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沒空。”

我們過了馬路,我將她送到地鐵站,準備離開。

“真的不行嗎?”她眼眶紅紅地看著我,一副怯怯的可憐樣子,實在是……和她這副裝扮不太相符。

那樣清純的眼神,那樣嫵媚的身挑。

“趕快回家!別他媽招惹我!”

我狠狠地丟下一句話,便徑直走了,也沒管她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的大腦不聽使喚。

我總是想起她在飯桌上撩頭發的樣子,想起那杯溫水貼著她唇齒流入她喉管的樣子,想起她站在地鐵口咬著嘴唇,眼裏水霧朦朧的樣子。

我煩躁得快要爆炸,起身抓了一把床頭的紙巾。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偏灰暗,男主視角,希望大家能認認真真看到最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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