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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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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本是庸人,雲臺之變後,舉止失常,喜怒無時,我等朝不保夕。首座若不采取行動,將來到了往屆山,如何覲見諸神?”

此人說得橫眉怒目,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仿佛確有其事。他一說完,旁人隨即附和,列舉了神熇的種種“不堪之事”,以為佐證。

穆剡端坐上位,這是穆府密室,他常與心腹之人在此議事。雲臺之變後,神熇深居簡出,不見大臣,令人憂心。

“不如——行廢黜之事!”

“不可!”

一個大膽的人說出了大膽的想法,隨即被另一個謹慎的人駁了回去,理由是“自古無人廢黜神尊,就算巫神攝政,也不敢為此事!”

密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容易出現膽大包天的想法,但這個想法既然被否決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眾人左顧右盼,等著首座長老穆剡的決定。

“雖然自古無廢黜之事,但數百年前有巫神之舉。首座雖不可與巫神比肩,效法巫神之舉,未必不可。”

穆剡之子、酒色之徒穆輯說了自己的想法,很令人心動的建議。巫族九姓與士族九姓並列,巫族出了個巫神,成為群巫之長,而士族之神始終矮了一個頭,這是士族九姓一直憤憤不平的事。

如果穆剡能仿效巫神所為,當有“封神”之功。穆剡的心腹,大半出身士族九姓,自然響應這個提議。只是,穆剡的態度不能令眾人滿意。

“老夫,何德和能,敢效巫神所為?何況,巫神奉神熺遺訓,不得已而為之。今日不同往時,老夫不做這等事!”

穆剡的語氣堅定,勸諫的人也也同樣堅決。

“巫神奉神熺遺訓攝政,首座何嘗不是奉神煚遺訓輔政?神烻英年早逝,才有了今日這位主上。今時往日,有何不同?”

當年巫神奉神熺之命,為年幼的神熾攝政,而神熾英年早逝,連遺命都沒有留下來,巫神這才首創“神前掣簽定神尊”之制,選出了神煥,並繼續攝政。雖然如今的神熇不像當年的神煥那邊年幼,但做一番類比,似乎總有些道理。

“諸位,這是被榮華富貴沖昏了頭嗎?今日所言,足以滅族!”

穆剡拍著幾案,怒發沖冠,眾人默然無語。

良久,眼看著穆剡怒氣消散了許多,安仲哲才緩緩道:“首座,當務之急,是穩定宮中局勢。靖尚宮受靖允萱謀逆之事牽連,朝不保夕,倘若靖尚宮不保,宮中之事,咱們就是睜眼瞎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安少卿不謀心腹之患,反而日日憂心肘腋之患,只怕是用心不純。”

這話就暗指許多事了,好事之人都等著看安仲哲的笑話。安仲哲倒是不慌不忙,道:“安某人不才,不能像各位大人一般深謀遠慮。只是各位的大計爭論許久,不見定論,安某人只好獻上雕蟲小技,以解眼前之患。”

說罷,他還不忘補上一句:“讓各位見笑了。”

此番揶揄,正說中諸人痛處,密室裏霎時鴉雀無聲,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然,就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穆剡發話了。

“靖尚宮的位置,一定要保住。宮裏的事,還請安少卿多費心。”

這是先給安仲哲吃定心丸,穆剡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然後才道:“今日,不宜決大事。諸位回去之後,再想個萬全之策。”

那些主張激進的人,都有失望之色。然而穆剡既然這麽說了,也就只好告辭。穆輯欲送行,被其父叫住。

“逆子,你有這麽多心思,我竟不知!”

穆輯在一旁做惶恐狀,叩頭道:“父親息怒,兒子不過胡言亂語,偶爾有幾句中聽的,大人聽了便是。否則,不足為外人道。”

穆剡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也不能過分責備,聽了這話,只好作罷。

經過安仲哲等人一番行動,靖屏尚宮的位置到底保住了。

靖屏雖然保住了尚宮之位,卻失去了靖允萱這個心腹,辦起事來,處處為唐尚宮掣肘,就想著再拉人入夥。

唐顯如手下的人,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不會為靖屏所用,況且靖屏自己也不放心,只能去找那些尚且“無主”的。

高君岄是靖屏盯上的人,但此人自雲臺之變後,大得神熇信任,已經攝尚儀事,必不肯居人下,靖屏也就打消了拉攏的念頭。眼下,她還怕得罪此人呢。

那些出身勳舊的女官,被靖允萱這麽一鬧,已經沒多少看頭了。唯一風頭正健的,就是宣小皿了。

神熇對於宣小皿這小姑娘,簡直是溺愛。凡是小皿所請求的事,沒有不答應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小皿的氣焰也長了。

“分內之事,自當盡力而為。這些,愧不敢當。”

小皿拒絕了靖屏的禮物,拒絕得很幹脆。靖屏無奈,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我堂堂北溫侯之女,沒見過東西嗎?”

風裏夾雜著宮人的笑聲,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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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臺之變後,神熇常待在信王宮中。

這日,神熇與信王正用著午膳,小皿的姐姐、中書參事小引過來送奏疏,很尋常的事。小引走後,高君岄卻道:“主上,剛才那位參事,面有喜色。”

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神熇聽了,當即甩了筷子,不吃了。本來,神熇就是個喜怒莫測的人,雲臺之變後,情況更為嚴重。左右侍奉之人,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有高君岄神色如常。

高君岄不在的時候,信王徐徐道:“片面之詞,不可全信。”

神熇默然,仍在氣頭上。

“主上待小引、小皿姐妹,厚此薄彼,旁人都看在眼裏,善於察言觀色者,更是以此生事。”信王頓了頓,接著道:“我聽說,主上曾受河陽君大恩,故而待河陽君之女不同常人。河陽君二女,於主上有厚薄,於河陽君,都是懷胎十月所生,並無兩樣。主上所為,只怕會讓河陽君為難。”

信王稱平夙為“河陽君”,而不是“北溫侯夫人”,所以神熇頗楞了一會兒,想明白後,怒氣也就消了。

“信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心,也不是隔著肚皮能料到的。”

話雖這麽說,神熇不久之後就召源時慶過來,細細地問了小引擔任中書參事時的表現。源時慶稱小引有文采,不自矜,行事謹慎,擔任中書參事至今,未有差錯。

“到底是姐姐,比妹妹穩重。”神熇笑逐顏開,單獨召見了小引,勉力了幾句,賜了宴,賞了宮中之物。

只是,往事就像一根刺,牢牢紮在神熇心頭。神熇雖然喜歡小引的穩重,到底不能一視同仁。

小引得了厚賞,高君岄那句話就白說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是神宮這種沒有秘密的地方。

“好啊,信王,你想跟我對著幹。”

高君岄在房中咬牙切齒,一宮人在外邊稟報,說是唐尚宮讓高尚儀過去議事。高君岄聽了,這才恢覆平日裏的模樣,換了身衣服,從容走出房間。

唐顯如找高君岄,通常都是公事,通常都沒有好事,這次也一樣。

“高尚儀,這是您上任以來,宮中宴席種種失儀之事——”楊幸指著一疊文書,比劃著,“已經堆得這麽高了。”

“難道沒了靖允萱的尚儀,就什麽都不會做了?”

靖允萱是尚儀手下的司樂,管著樂人,故而楊幸有此一說。要說呢,這也是唐顯如一派頭一次這麽直接地討伐高君岄,顯得極不尋常。

所有的女官都在,要麽是附和楊幸的,要麽就是像靖屏這樣看熱鬧不說話的,顯得高君岄如孤家寡人一般。也難怪,高君岄以“新貴”形象面對世人,當然遭人嫌棄。

“高尚儀,你現在只是攝尚儀事,並非正式任命的尚儀。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應當小心謹慎,才不負主上信任。然而,我聽說你上任以來,作威作福,不但淩駕於韓尚儀之上,還私自篡改舊制,肆意妄為,膽大包天!”

尚儀同尚宮一般,都是兩個人。高君岄雖然只是攝尚儀事,但是得到了神熇的信任,風頭自然比另一位尚儀更甚,未免惹人議論。不過,唐顯如的指責,不完全是誣蔑,甚至可以說相當一部分是事實。

高君岄明白了,這幫人來真的了。想要趁她羽翼未豐時除掉她?想得美!

“君岄自用事以來,經驗不足,確實犯了不少錯誤。但是,諸位在宮中時日已久,比君岄懂規矩,怎麽也不見規勸之人?莫不是就等著今日發難,好看君岄如何難堪?”

高君岄迅速掃了眾人一眼,又道:“君岄有罪,自當向主上請罪,不勞諸位費心。”

“你以為,有主上的寵信,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唐顯如甩出一卷文書,“從你收受第一份賄賂,貪墨的第一筆財帛,直到如今,一分一毫都記在上面了!”

高君岄啞然無聲,她不料唐顯如還有這招的。與“肆意妄為”這種可大可小的罪名相比,貪汙受賄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女官貪汙受賄,可以牽扯到的事情就更多。一旦觸動神熇神經,那就沒命了。

“不是要向主上請罪嗎?走,我們一起去。”

靖屏臉色也不好,無意間撞上小皿的目光,對方卻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看熱鬧的人,都不嫌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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