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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包子將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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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思語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既如此,咱們也過去看看吧。”說著,便邁步往外走去。萬福便拿來了藍思語外面穿的大衣裳,是一件貂鼠腦袋面子絳紅色繡著迎春花的鶴氅。藍思語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想了想,說道:“罷了,還是換一件顏色素一些的吧。”

趙崮也會去,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小事上礙他的眼。畢竟,來日方長。

萬福答應了一聲,轉身下去。須臾,捧著一件石青色氅衣過來,服侍藍思語穿上了。主仆三人出了正院,朝著荷香苑行去。剛剛才接近荷香苑的院門,便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嚎哭聲,聲音都啞了。

進了荷香苑的內室,一股濃重的藥物氣息混合著久病之人的臭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十分不舒服。床鋪上躺著小小的身體,毫無動靜。蓋著鮮艷的綠葉紅花的錦被,愈發顯得淒涼。塗沁兒正癱在地上捶床大哭,口口聲聲喊著:“痛殺我也……”趙崮立在一旁,神情悲傷,但是並沒有眼淚流出來。

或者因為到底是個女兒,趙崮並沒有很重視她。或是換了是個男孩子,說不定,他此時也就跟塗沁兒一個樣子了。

藍思語輕輕邁步走過去,說道:“將軍還請節哀,逝者已逝,身體要緊。”

趙崮聞言看了過來,嘆息一聲,道:“是個沒福氣的,終究還是——”剩下的話他咽了回去,只道:“你怎麽來了?這屋子裏空氣腌臜,你身子弱受不了,略站一站便回去吧。”

藍思語還沒說話,便見到塗沁兒陡然停止哭泣,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了過來:“將軍,大姐兒死的冤枉,你要為她做主啊——”

聞言,趙崮皺起了眉頭,輕斥道:“不要胡說,你這是悲傷得昏了頭了。”

塗沁兒緊緊的盯著藍思語,嘶啞著喉嚨說道:“大姐兒明明已經好起來了,吃得下東西了,可是,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她躺下去,就沒有再起來……將軍,一定是食物有問題,一定是有人在食物裏做了手腳!將軍,你要為大姐兒做主啊……”說著,又伏地痛哭起來。

趙崮緊皺著眉頭,說道:“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大姐兒吃剩下的殘羹,我已經命人檢驗過了,沒有任何問題。……這世上有種情況叫做回光返照,你應該知道的……沁兒,人死不能覆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聽完了趙崮的話,塗沁兒沒有立即說什麽,只是默然了一下,接著又再次嚎哭起來:“……這叫我如何能不難過?那是我懷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女兒啊!她還那麽小,怎麽就去了呢?老天啊,你不如拿了我的命去吧……”她哭得幾乎要昏倒過去,瘦弱的身子顫抖著,顯得十分可憐。註視著她的模樣,趙崮的眼眶也漸漸濕潤起來。

哭泣了一會兒之後,塗沁兒再次擡起頭來,看向藍思語說道:“夫人,婢妾知道你不待見婢妾,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你怎麽忍心,怎麽忍心呢……”她一張消瘦得凹陷下去的臉上滿是鼻涕眼淚,發髻散亂,釵環歪斜,再無平時的半絲風采,實在狼狽極了。

“塗姨娘這話,我卻聽不懂了。”藍思語靜靜的說道:“自從大姐兒病倒以來,為避嫌疑,凡是荷香苑裏的用品和吃食,我都交予你自己做主。這一切,府中下人也都知道。大姐兒出了事我也不想,你傷心難過,我也能夠理解。但是,你若是想亂扣罪名,卻是不行的。毫無根據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通亂說,那叫汙蔑。”

趙崮看了看似乎要崩潰的塗沁兒,又看向鎮定的藍思語,說道:“她這是傷心得糊塗了,此事與夫人無關,我是知道的。這裏空氣不好,四處亂糟糟的,夫人你就先回去吧。”

藍思語點了點頭,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將軍也請節哀。”

趙崮看著藍思語,點點頭,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那邊塗沁兒的貼身大丫鬟秋菊驚叫起來:“姨娘,姨娘你這是怎麽了?”

藍思語聞聲看過去,卻見塗沁兒倒在了地上,滿臉通紅,閉著眼睛不省人事。趙崮見狀大驚,正要過去,卻被一個婆子攔住了:“將軍仔細自己的身子啊,姨娘這模樣,似乎,似乎與去了的姐兒一個癥狀啊……”

聞言,趙崮腳底下一個踉蹌,險些沒有站穩。他擺手制止了要來攙扶自己的人,怒道:“怎麽會這樣,我不是囑咐過了嗎?照料大姐兒的時候,要帶上手攏子,覆蓋住鼻口。沁兒沒有照做嗎?”

秋菊六神無主的團團亂轉,想要去攙扶塗沁兒,又有些不敢。聽了趙崮的話,她泣道:“姨娘都是照做的,沒有一時懈怠。卻不知,怎麽就傳染上了……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趙崮連連跌足,嚷道:“給大姐兒看病的太醫已經離開了嗎?趕緊再去請回來。不,還是去取帖子,再去重新請一位進來……”

屋子裏亂成一團,藍思語此時悄然退出去,也沒有人發覺。走到院子裏,她擡起頭看向天空,卻發現又開始飄起了雪花來。蟹殼青色的森冷的天空中,潔白如同棉絮的雪花不斷的飄落下來,落在她的鬢發和睫毛上,悄然融化。她用力的眨了眨眼,一滴冰冷的雪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仿佛淚珠一般。

大姐兒出天花,原屬意外,的確與藍思語無關。再是痛恨著仇人,她也沒法子對一個無辜的小孩子下手。而塗沁兒被傳染上,就真的是她動的手了。

拿回了管家權,做什麽事都容易許多。買通一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使得塗沁兒沾染上帶著天花的唾液膿瘡水什麽的,並不是很難。為女兒的病情憂心忡忡神思不屬的塗沁兒,壓根就沒有發覺出來。

天花這種東西,越是年紀大了沾染上,越是容易熬不過去。塗沁兒的這條命,算是懸了。

果然如同藍思語所料,兩日之後,塗沁兒便已經被太醫宣告病危了。趙崮逐日長籲短嘆,告了幾日假,連朝都不去上了。由此可見,塗沁兒在他心裏的地位,比大姐兒重要多了。

這一日,塗沁兒的貼身大丫鬟來到正院裏,紅腫著一雙眼睛,對著藍思語福了福身,道:“夫人,姨娘她,想要見你一面。”

藍思語放下手裏的茶盞,道:“她不是終日昏迷不醒麽,怎麽能見人?”

秋菊聞言,淚水成串的往下掉落,道:“姨娘她剛才醒過來了,一醒來,就說要見夫人一面。太醫說,姨娘這是回光返照了。有什麽要見的人,要說的話,都抓緊時間趕緊辦了……”

藍思語想了想,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裳,道:“既如此,我便去見她一面吧。”

藍思語沒有帶任何人,獨自一人,來到了塗沁兒房中。此時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在,趙崮想必被她支出去了。躺在床上的塗沁兒,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加上長滿瘡皰的皮膚,看起來,十分可怖,哪裏看得出從前那如花似玉的樣子?看到藍思語進門,她睜大了眼睛,微微的喘著氣,說道:“你來了。”

藍思語站在床鋪前方,遠遠的看著她,道:“你要見我,有事嗎?”

塗沁兒喘著氣笑了起來,道:“站得那麽遠做什麽,怕我吃了你?”

藍思語一臉的不為所動,道:“有話就快說,我沒心情陪你耗著。”

塗沁兒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扭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放棄了。她歪著腦袋看向藍思語,道:“我的病,是你做的吧?我照料大姐兒的時候萬分小心,生怕沾染上了什麽。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就被傳染了呢?”

藍思語淡淡的回答道:“你多慮了。”

塗沁兒慘然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恨我。若不是將軍帶了我回來,你也不會失去了孩子。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邊疆的生活那麽苦,我好不容易可以接近大將軍,怎麽能不為自己打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說對嗎?”

藍思語還是一臉的無所謂,說道:“你說是,那就是吧。”

一串淚水,從塗沁兒的眼角滑落:“終究還是我輸了,藍思語,你贏了。”

藍思語註視著虛空,說道:“不,塗沁兒,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贏。”

塗沁兒沒有再說什麽,只是無聲的流著淚。她閉上了眼睛,腦袋一歪,仿佛昏了過去似的。當時她並沒有斷氣,又掙紮了一天一夜,才徹底失去了氣息。趙崮撫屍大哭起來,其聲慘烈如杜鵑啼血。圍觀之人,紛紛落淚。但是藍思語沒有哭,她的眼淚,早在失去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流幹了。

停靈七日之後,塗沁兒與大姐兒一同下葬,埋在了一起。趙崮的墳墓位置旁邊一直留著一個位置,藍思語原以為塗沁兒會埋在那裏。但是,趙崮並沒有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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