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頂上綴著的白熾燈還輕輕晃動著，

燈下，中年男人還哀求著，無助著，站在輪椅跟前，望著自己母親，

那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望著自己兒子，眼底痛苦著，淚水滾落著。

“媽……”

再喚了聲，中年男人又再止住了聲，轉回了身，朝著那棺材邊走了去，

在棺材邊，貼著，靠著那棺材，在地上再癱坐了下來。

……

看了眼那躺在床上，睡著過去，還緊皺眉頭，渾身不時抽搐著顫抖下的男孩，廉歌伸出手，朝著那男孩揮了下，

那男孩臉上的恐懼褪去些，漸浮現出些笑容，似乎夢到些美好的東西。

再轉過視線，廉歌再看了眼那中年男人，

“你妻子也是被你殺的？”

語氣平靜著，廉歌出聲問了句。

“……對。”

那靠在棺材邊的中年男人再擡起了頭，臉上露出些笑容，笑著出聲應道，

“……就在這屋裏，這屋門口。和我爸一樣，我拿著根凳子，一下……一下砸在了她頭上……然後把她再扔到了那溝裏……”

中年男人停頓了下，繼續出聲說著，

“……誰知道，誰知道……那次那溝裏漲水，那屍體就那麽沖走了，都沒人發現……”

中年男人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似乎在說什麽很好笑的事情，

“……都沒用我找借口……就都覺得，是她自己跑了……也對，有這麽個瘋子婆婆，動不動就打人，動不動就罵人……怎麽會不跑呢……”

笑著，中年男人說著，又再停頓了下，

“……本來好好的……多好啊，可是我不讓她進這房間，她偏偏要進來。”

笑著，中年男人轉過了頭，

“……你說她，是不是找死。”

臉上笑著，中年男人說著，緊隨著，笑容又漸褪去，

“……我就只是，只是想和我爸媽在一起，我們一家子在一起……可是為什麽，為什麽……”

臉上又再痛苦著，中年男人說著，

“……所以，我把她殺了。”

再緩緩轉過頭，望向了隔著他僅有幾步的老太太，中年男人眼底，臉上，又再露出了些無助，哀求的神色，

“媽……”

“……媽，你陪著我和爸好不好……媽……”

朝著那輪椅上的老太太望著，中年男人喚著，出聲說著。

老太太渾身顫抖著，頭抵著輪椅背上，痛苦著，望著自己兒子，

“……就像是以前那樣……”

“……我和我爸，在院子裏，倒著要曬的谷子，我拿著耙子翻著谷子，我爸沖著我喊著，讓我把鞋子穿上……媽你端著要擇的菜，從屋裏出來，就在那屋檐底下坐下，一邊擇著菜，還望著我和爸……”

中年男人說著，靠在棺材邊上，緊緊靠著，目光恍惚著，

老太太渾身顫抖著愈加厲害，望著自己兒子，眼淚不斷從眼眶裏往外湧出著。

“……媽……就我們一家人，我們一塊好不好……媽……”

中年男人再低下頭，朝著老太太喚了聲，又再止住了聲，哀求著，望著老太太。

屋子裏，再安靜下來，只剩下那白熾燈輕輕晃動著，晃動著燈下幾人的影子。

……

看了眼這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看了眼那床上的男孩，廉歌轉過視線，再看向這中年男人，朝著中年男人走了過去，

中年男人似乎渾然不覺，只是依舊朝著那輪椅上的老太太望著。

走到這中年男人跟前，廉歌一揮手，中年男人兜裏的手機落在了手裏。

轉回身，廉歌朝著那輪椅上的老太太走了過去，

“這足夠讓你報警。”

走到老太太癱坐著的輪椅跟前不遠，廉歌伸手一拋，同時驅使著法力，朝著老太太一揮，

那中年男人的手機落在了老太太身上，老太太渾身的顫抖輕了些，似乎有了力氣。

“……你想讓我們一家人分開？你想讓我們一家人分開！”

中年男人這時候，驟然憤怒起來，從地上重新起身，沖著廉歌吼著，朝著廉歌這側走了過去。

看了眼這輪椅上癱坐著的老太太，沒回頭，廉歌再挪開了腳，從這老太太身側走過，繼續往著屋外走去。

那憤怒著，吼著，朝著廉歌過來的中年男人，緊隨著，在那老太太輪椅跟前，摔倒了下來，頭重重磕在了地上。

老太太臉上痛苦著，從輪椅上費勁著力氣，坐起了身，一只手抓住了輪椅的扶手，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手機，

掙紮著，顫巍巍著，老太太站起身，站在了中年男人身前。

栽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在擡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臉上憤怒褪去，變得無助，變得痛苦，

“……媽，你也不想……媽，你也不想和我，和爸在一起……你不想和我們在一起……你不是和我們是一家人……”

“……啪！”

老太太手顫抖著，擡起了手，費勁了渾身的力氣，一巴掌打在了中年男人臉上，

中年男人止住了聲，只是楞楞著望著他母親，老太太渾身顫抖著，手顫抖著，又再擡起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

“……啪！”

渾濁的淚水再從老太太眼眶裏湧出，落在癱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是你媽……那是你兄弟……”

聲音顫抖著，老太太出聲說著，淚水不斷湧著。

中年男人再望著老太太，沈默著，臉上平靜下來，從地上爬起了身，轉過了身，朝著那棺材邊走了過去，

朝著那棺材裏低下身，伸出手，中年男人撿著那棺材裏一塊塊散亂著的骸骨，一塊塊將那骸骨重新擺整齊，

“……你不是我媽。”

“……啪。”

老太太走了過去，手顫抖著，再打了中年男人一巴掌。

中年男人看了看老太太，什麽話也沒講，轉過身，臉上平靜著，再擺著，撿著棺材裏一塊塊骸骨。

“……爸，我陪你，我陪著你……爸……”

將那棺材裏的骸骨重新擺好，中年男人說著話，朝著那棺材裏翻了進去，靠在那堆骸骨旁邊。

那老太太看著自己兒子，渾身顫抖著，臉上痛苦著，淚水不斷湧出著，滴落在地上。

顫抖著，擡起另一只手，老太太低下頭，看著手裏靜靜握著的手機，再看了看棺材裏，臉上平靜著，靠著，依偎著那堆骸骨旁邊的兒子，臉上愈加痛苦。

……

“……烏……嗚……”

踏出那中年男人家堂屋，走出屋子，沿著村道，再走出了那村子，

在那村口，那顆樹旁邊再頓了下腳，廉歌聽著隨著清風在耳邊響起的話語聲，和那漸近的警車警鈴聲，再朝著那村子裏看了眼，

轉過了身，廉歌朝著這村子外繼續挪開腳步，沿著這村子外的道路，

一人一鼠，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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