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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十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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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農家的一天開始了。

小麥給秀花梳頭問道:“外婆,昨晚睡得好嗎?”

秀花用手蘸點水,抹抹額前碎發笑答:“嗯,睡的不錯。他們一走,屋裏感覺變大了,咱這娘幾個,三兩個一屋,睡得寬敞著吶。我終於不用聽你爹的呼嚕聲了。”

在竈房的白玉蘭,也在和小稻嘀咕說:“你說德子他幾人在家的時候吧,也沒覺得有他們幾個在多擠得慌。可等到他們一走,哎呀,就感覺屋咋變大了呢,咱家都空得慌。”

白玉蘭說完,發現大女兒沒回話,回身一瞅嚇一跳,急忙一把搶過飯勺子,一邊接過小稻手裏的活,一邊埋怨道:

“可不用你攪豬食了。

大早上的,你在尋思啥呢?那豬食在咕嘟咕嘟冒著泡,你手還敢離鍋邊那麽近?看濺起來落在手背上,疼的你喊娘。

而且你這下面火也太小了,大閨女啊,以後註意,火輕了會煮夾生,稀了吧唧的一坨,咱家豬嫌棄。”

咱家豬,事兒可多了呢。

又顯擺句:“你看娘煮的這個,勻乎的,咱家豬崽子昨兒個吃的搖頭尾巴晃,可能嘚瑟了。要我說,這可真是誰抓的豬羔子像誰,呵呵,我看連咱家豬崽子都像德子。”

小稻這幾日總跑神,咋不惦記外面那幾人,家裏這面就她知道做夢那事兒。

看到白玉蘭一早上歡歡喜喜,她勉強的咧咧嘴,配合的笑了一下。

白玉蘭和小麥擡著豬食桶,一桶一桶拎向後院餵豬。

自從小稻和小豆肚子裏揣了娃,眼下朱興德、楊滿山他們走了,家裏稍微重一點兒的活,比如拎豬食桶、拎水桶、扛個面袋子之類的活,左撇子要是不在場,總不能啥事都喊他,左小麥就當起了半個男兒,主動和她娘一起幹這些活。

不讓倆姐姐伸手。

這不嘛,餵完豬,小麥卷卷衣袖,又進倉房準備拌糠,留著外婆她們這一天釀酒用。

拌完糠,她還要出去放豬、放甜水。

這幾日一直就是如此。

雖說王賴子那事過後,全家人都有點不放心,讓小麥少招貓逗狗。

但是有些情況,還真就只有小麥去幹才省心,就比如說這放豬。

由白玉蘭去放呢,豬羔子們不但不老實的拱菜吃,而且還遙哪亂跑,很是能嘚瑟,等於要搭一個人守著。為省點兒豬食糧食不夠操心的。

只有小麥一手轟著豬,一手扯著甜水出門放風才最省力。

那豬羔子們聽小麥的啊。

人家小麥也不用看著,就使厲害對豬羔子們喊上一句:“只能在這一片吃,一會兒來找你們,”然後豬羔子們就能老老實實的吃完在原地哼哼等著。

小麥趁這空檔,還能扯著甜水去采蘑菇。那真是一點兒不浪費時間。

為防止從山上下來或是村裏的家禽找來,村裏大姑娘小媳婦們都在忙著采蘑菇,別再讓外人瞧出異常,小麥身上一直帶著那把“血刀”,也倒相安無事。

而小麥眼下餵完豬,洗完手,就打算進倉房拌糠。看到她爹累的一腦門汗,還要搶過劈木頭的活。

左撇子沒讓。

左撇子剛壓完井水。

不是那麽暖和的天,熱的他卻將薄棉襖脫了,正呸呸兩下沖手心裏吐口吐沫,在院子裏掄斧頭劈柴。

多劈一些。

今年咱家木絆子、柴火,指定要比往年用得多。

煮豬食離不開,釀酒更離不開。

釀酒用的木絆子還要劈的講究些,需要劈出大小差不離兒的,這樣在燒火蒸酒時就能省心不少。

再算上今年入冬後,咱自家人取暖還要比往年多燒些呢,甜水在這裏,閨女們懷娃的懷娃,那老岳母歲數大也不經凍,總是不能像往年他們老兩口竈坑塞把柴,只炕熱乎,屋裏冰涼就能對付過吧?

搞不好,估麽到冬日真要朝人借木絆子,或是拿東西換。

一想到柴火要花錢,左撇子就心肝疼。

咱農村人怎麽可能舍得花那份多餘的錢。

左撇子一邊劈柴一邊琢磨:等會兒,他將手推車推出去,出去劃拉劃拉松樹塔,裝回幾車倒在西北旮旯的墻角,留著冬日裏燒。

過日子就是這樣,咱不能看眼下家裏不缺,就不尋思以後。

畢竟咱北方的冬天冷的早、暖和得晚,基本上十一月就冷起來,一直到來年的三四月份,有時候那季節開春都飄雪,所以說,家裏要是有老人和小孩子,在三四月那炕還要燒熱乎點兒,依舊離不開柴火。

多備一些,總是好的,心不慌。

左撇子前腳推車出門,秀花就在這時候出來了,帶著小稻和小豆倆孕婦準備開始釀酒。

從進倉房,除了吃飯和晚上睡覺,老太太進去基本就是一小天。

秀花邊忙乎,邊還關心小稻和小豆:“聞這酒糟味兒惡不惡心?”

小稻和小豆說,還好,還沒什麽反應。

秀花聞言欣慰道:

“也算是老天疼憨人,你們肚裏孩子挺讓人省心。

這樣的話,月份大了,你們仍能幫著家裏幹點兒活,就是不能再蒸酒了,以免肚子大,坐在那裏窩得慌。

到時候看情況吧,要是酒賣的好,不行的話就雇人。”

秀花瞅眼小稻小豆,又笑著自顧自聊道:

“我懷你們娘那陣,可不如你們,那才叫一個遭罪,從頭吐到尾。

那時候多少人說,就沒見過像我反應那麽厲害的。

你們都沒法想象,一直到生,我還吐呢,直到吃了根糖葫蘆。”

她已經活到這個歲數了,幾十年一眨眼過去,卻依舊沒忘記那根糖葫蘆的滋味:

“大冬天的,你們外公,那時候在外瞎鼓搗跑買賣,壓根兒不在家。

那年過年早,他是臨到年前才頂著一身雪,像個雪人似的推開家門。

進屋啥話沒說,一手摸摸我肚子,一手從背的大包袱裏掏啊掏,就跟瞎子摸相似的,變戲法一般掏出幾根糖葫蘆遞給我。

哎呦,我一瞅,還沒吃到嘴呢,我就開始咽吐沫,眼睛盯著,饞的呦,急火火一把搶過來就啃。咯得門牙疼。

只是才啃一半,就肚子一痛,你們娘就是這麽出來的。

我那半根糖葫蘆掉地上,沾的又是雪又是泥,你們外公那埋汰大腳印子全沾我糖葫蘆上了。

給我氣的,邊生孩子邊捶炕說,我還沒吃完呢,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秀花又緊急一收笑容。

心想:再過倆月,就要到白玉蘭生日啦。

要是那時候酒買賣能見到回頭錢了,她也就放心敢大手大腳花錢了。

是時候該進城一趟。

她去將那銀錢取出來,買完該買的,剩下的錢,回頭都擺在炕上一字排開,給她那不孝的閨女露兩手。

啪啪的銀子拍炕上,她到時候就對閨女說倆字:“咋樣。”

看著吧,以她對那臭丫頭的了解,她閨女一定會躥到炕上,又用牙咬銀子試試真假,又會咋咋呼呼驚叫連聲問哪來的。

白玉蘭哪裏知道她娘正在心裏念叨她。

她就知道耳朵有點兒熱,卻顧不上揉一揉,正彎腰在滿山和小豆家後園子,就是那半山腰破石頭房子的後園子裏拾掇大蔥呢。

今兒,她特意上山來一趟。

別看天冷啦,啥也種不了,但是拾掇拾掇大蔥,留著蔥根兒過一冬,到明年開春,咱家就能有新鮮小蔥吃了。

再劃拉劃拉,看看二閨女家還能有啥拿的,都不給剩下,將那大倭瓜、角瓜全裝進筐裏,白玉蘭用擔子挑了整整兩筐冒尖兒的菜下山。後背還背著一個大筐,離遠看,就像要逃荒似的。

這幾筐挑下去,再算上之前一趟趟運下山的糧食和菜、行李,甚至鹹菜壇子水缸、油鹽醬醋啥的,早就搬下山了,基本上滿山這石頭房裏也就沒剩啥啦。

給白玉蘭累夠嗆。

多虧左撇子撿松樹塔遇見她,急忙扔下手推車跑上前,見到白玉蘭就一邊搶擔子一邊心疼罵道:

“你這虎娘們,幾個破角瓜倭瓜,你也值當做寶兒。我不是說了嘛,等倒空我去,那玩意兒又不怕凍,你著什麽急?萬一閃著腰呢。”

白玉蘭被說滿不在乎,還頂嘴說:“角瓜倭瓜怎不是寶兒?二閨女家的倭瓜燉著吃,比咱家的還又甜又面,我當然一個也不能扔了。就這麽定了,今兒晌午燉倭瓜,再烀點大餅子。”

而沒說出口的是,她著急將菜運下山是小心眼犯了。

確實,那幾樣菜不怕凍。

但她怕咱家人好些日不去山上看看,半山腰那幾家獵戶再將咱家倭瓜摘了吃。

就這角瓜、倭瓜、大蘿蔔、白菜,到了秋收後稀賤,一車加一起都沒幾個錢。在農家儲存的冬菜裏更是不起眼。

不值錢的物什,她想著,要是對方趁咱家人不在,真就摘了吃,咱也不好意思因為這點兒玩意吵架啊?

可是,真白給人家,那多心疼。

所以白玉蘭尋思,幹脆都給它運下來,以免被占便宜,憋屈還不好意思埋怨。

這是游寒村左家的一早。

而左家女婿們抵達府城的第一天,一早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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