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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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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卿冷冷凝視花柚良久, 眸光一轉,翻著白眼收起手裏沾了血的軟鞭。

“我還以為你同當初一樣頑固不化,便只得用強的將你搶了去。既然你現在如此上道了, 那咱們還能好好聊一聊。”

那“強搶”二字聽得花柚神色微妙一瞬,突然感覺自己有點紅顏禍水那味了。

巴不得:“行,聊聊。”

聞星辭既然答應讓她出來,似乎便已經默許了什麽。

遂沒有開口阻止, 反而讓那些不知情的侍衛撤了下去, 給她們騰出空間來。

這樣的行為在聞卿看來頗顯虛偽, 她壓著唇線, 鄙夷道:“關了人家小半個月,這會兒倒是裝出大方樣來了。”

聞星辭面不改色:“花柚才剛第一次塑生魂, 之前身體不好,不便見人。”

聞卿走近了。

“花柚怎麽說都是我這一脈的人,要塑生魂, 要覆活, 理所應當是我們來歸置操辦。豈有你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將人扣下的說法?”

花柚一驚,看過去:“親姐?”

聞卿:“……”

聞卿白眼要翻上天, 抽空丟給她一句:“堂的。”

花柚便往她身邊站了兩步。

聞星辭將那兩步看在眼裏,指尖點著扶手, 壓下心底浮上的躁意。

似笑非笑道:“我原也沒想越俎代庖,只是你這一脈……恕我直言,實在上不得臺面。自保尚且勉強, 要搶去花柚,僅是指望讓她轉生之後,為你們收拾爛攤子罷了,明擺著沖著利益, 哪裏來的真心實意?可若不是你們那支的老頭子都死絕了,便是跪著求花柚去,花柚豈肯踏入你們支脈一步?你倒也不必如此理直氣壯地苛責我,想想自己能不能站穩腳跟地同我說話。”

聞卿一窒:“你……”

末了,低促地冷哼了聲:“咱們不必翻舊賬說過往,烏鴉笑豬黑,真論起來,哪一支支脈都逃不開幹系。咱們只說當下,花柚的歸屬。她是我支脈嫡系,絕無可能被你扣留,便是興師動眾地請出各支族老來,我也要見她帶回去。”眸光落在花柚身上,“不說旁的,她如今記憶全無,就算覆生,對你、對聞氏,可當真有意義?”

“你道如何?”

“人給我,我去請她當年留下的長明燈。”

聞星辭:“當年花柚身死,她的長明燈早就滅了。人走魂散,有燈又能如何?”

“既然沒用,為何我支脈祠堂多次被人暗中造訪?”聞卿冷笑,“咱們犯不著這麽彎彎繞繞,要合作,就把人給我。我知你心思,你也知我心思,咱們對她都沒有惡意,為何不來合作共贏,各取所需。”

好家夥。

站在旁邊的花柚聽得目瞪口呆:我人還活著站這呢?您這雙贏都直接整出來了是嗎?都不避下人的?

聞星辭看過來,低聲對花柚解釋道:“宗祠內每個人的長明燈中會儲存一縷族人的生魂印記,與魂魄相通。一般族人垂死之際,但凡有一絲轉圜的餘地,便可以將魂力轉換至長明燈內,保存下來等待覆活。可是當年你離去後,生魂散去,長明燈滅了。饒是如此,你若能再次點起長明燈,其上殘存的氣息,或許能助你找回前世的記憶。”

“你無論恢覆記憶與否,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專註地仰望著她,“要不要隨她去,我都聽你的。”

聞卿心裏頭一哽,可算明白他這一通彎繞,又是夜訪祠堂地觸怒她,又是放出花柚的消息欲迎還拒地引她過來,為的是什麽了。

明明是雙方的合作,被他主動對花柚一提,倒顯得是她一人的利益熏心,而他則通情達理地站在了花柚一面,等待著她的抉擇。

牙尖嘴利的貪婪小人都給她當了,他柔柔弱弱,成了個貼心的小棉襖。

好一朵盛世白蓮。

……

花柚想了想。

接觸原身的長明燈固然有風險,但對她而言利大於弊。

無論如何,她已經卷入了聞氏的泥潭之中,如今別說是獨善其身,就連自由也不由她說了算。

身處迷霧之中,自欺欺人地閉著眼睛走,是會出大事的。

花柚沒有猶豫多久,便點了頭,笑著瞧向聞星辭:“那就去吧。”

管他們幾方共贏,她也非無所圖。

若記憶恢覆,雖說不能換得一身修為歸位,能有個修煉心得讓她照著再修一遍也是好的,第二遍練起來快。

武力修為始終才是行走四海,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

臨近宗祠,花柚心跳無端加速起來。

此處乃清凈地,除了守門的老道人盤膝坐在院外的磐石之上閉眸吐息,荒山之中再無一點人跡。

聞卿作為這一脈如今的家主,上前去與那老道人知會了聲。

他眼皮都沒動一下,亦無出聲,只聽得哢嚓機括運轉的聲響,似乎是開啟了什麽陣法。

花柚遲聞卿一步落地,才緩緩聞到了院內那縈繞不散,淺淺的檀香。

聞卿風風火火走在前頭,

花柚借著法寶飛了一趟,臉都要凍僵了,溫吞吞地跟著她的步子往前走。

經過那老道人的時候,下意識地微微偏頭,禮貌地同他頷了下首,算是招呼。

“……”

老道人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渾濁的眸子緊盯著花柚的背影,良久未能移開。

……

祠堂內窗戶緊閉,不知是垂簾遮住了陽光,還是本就有陣法操控,讓陽光透不進來。

空蕩的大殿中央擺滿了往生者的靈位,有沈沈肅穆之感。左右兩側則侍奉著在世弟子的長明燈,零星的燈光安然且柔和,匯聚成一片光海,照亮了左右。

這祠堂從外頭瞧著不大,進了裏頭,像是另有空間,極寬極廣。

那燈太多,花柚原以為聞卿會有一通好找,沒想到她卻是徑直朝一個方向去了,低下身子,拿起桌上一平平無奇的長明燈。

不知怎得捯飭了下,便掀開了桌子的暗格,從裏頭拿出一個玉白色,而已經熄滅的長明燈來。

“小偷太多,我不得不多做一手準備。”

聞卿說著,將那燈隨便塞進了花柚的手裏,“都走到這了,你那弟弟在你面前明著暗著賣了那麽多好,我也說上一句。”

花柚擡頭:“什麽?”

“若你後悔,現在走還來得及。從這離開,我至少可以保證你三天之內不會被他找到。”

聞卿抱著胳膊,仗著身高俯視著她,“你也別以為我是爛好心,或者故意誆你。你若真的歸入我支脈,雖然能壯大我們這一支,卻也會搶走我家主的身份。若不是這些年被聞星辭那個變態壓得擡不起頭,我也不會想要換一個頂頭上司。但仔細想想,你好像也好不到哪裏去。”

花柚撇了下嘴,笑了:“姐你可真看得起我。”

出了這村兒,她生魂未痊愈,又無妖氣傍身,走不了多遠就會躺死過去。

不然聞星辭怎麽會放任她跟著聞卿走呢?

花柚深吸了口氣,看向手中的長明燈。

這是她自己選的。

“我不走,你告訴我怎麽用它吧。”

……

“將意識沈入燈中隨意探尋即可,只要你是花柚本人,便能瞧見她殘存的記憶。”

“記憶本是一塊塊的碎片,在人魂散之後,被長明燈的容器所裝納下來,再怎麽都會有損耗。到最後,你所能瞧見的,全是你記憶之中最在意的事。”

“若一塊也沒有,便意味著你對這個世上沒有留戀了。”

花柚心想這設定挺好,她來時並不知道這燈還有自動鑒別的能力,嚇了一跳,差些擔心自己啥都看不到,會穿了幫。

結果還能用沒有留戀當做借口敷衍過去。

她料想自己會看到一片渺茫的黑暗,卻不想意識一旦沈入其中,便觸見了一團濕漉漉的光亮……

……

淅瀝瀝的雨,帶著刺骨的寒意。

早春返寒的時節,這樣棉細的雨最是難捱。

她身上帶著傷,血腥之氣被雨水沖刷地淡了些,但若是在一個地方久留,終究會引來附近的惡鬼,招來殺身之禍。

花柚熟練地挖出那死去惡鬼的妖核,單手給自己包紮傷口,用藥粉掩蓋住氣味。一邊撕下衣服上沾血的布料,一邊喃喃:“又廢我一件衣服,曉得這年頭一件幹凈又合身的衣服多難弄嗎,唉,可真愁人……”

只往前走幾步的光景,那俱橫陳在地上、惡鬼的屍身便被沼澤裏伸出的觸手給拖了進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起,花柚卻早已經聽習慣了。

搖搖晃晃朝前走,心裏還計劃著下次遇見山精的集會得在裏頭買一把傘,不然這樣淋下去,凍都凍死了。

她來鬼域不久,但適應得很快,行走在山林間,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所以在那群合圍的鬣狗們還沒發現她時,花柚靈巧地在樹間游走,停在樹梢,看到了被它們盯上的獵物。

——那是一只斷了角的小黑龍。

身上尚未徹底成形、半透明的鱗片被撕咬得斑駁,血跡累累。

它徒勞地蜷縮著身子,靠在低窪的水澤裏頭,看上去奄奄一息。

鬣狗是鬼域裏最低階的生物,它們太弱,甚至不能幻化成人形,但勝在數目極多。

除此之外,最大的威脅,來自於沼澤裏那一條漆黑的巨蟒。

它安逸地在水中游動,汲取著從水中小黑龍的血氣,仿佛在等待這條似乎剛出世不久的小龍被鬣狗們撕破了堅硬的鱗片,再無一絲抵抗的時候,將它吞噬入腹。

……

這樣的圍殺在鬼域很常見。

她受了傷,也做不到在巨蟒和一群鬣狗的口中脫身。

只可惜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龍。

花柚扶著樹欲走,不想看最後獵殺殘忍的瞬間。

猝不及防,對上蜷縮的小龍睜開的眸。

那是一雙透徹又溫柔的眸子。

涉世未深,似乎還寫滿了天真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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