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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落幕 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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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蒙德筆直地站在那裏,胸前三道極深的傷口觸目驚心,大量的血液以難以估量的速度從傷口湧出,隨著心臟的脹縮,一波一波地順著身體往下淌。

他緊咬著牙,臉色蒼白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然而在熬過了這陣巨大的痛苦之後,他的嘴角忽地浮現一股鬼魅般的笑容。

“呵……呵呵……”他甚至笑出了聲音,肩膀和胸口微微抖動。

在他的腳下,有一個用巫術顏料描繪的環狀圖案,圓環中間微微向下凹陷。

蠟燭熄滅之前,原本躺在這個圓環中的人是納納,但此刻納納卻躺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半睜著眼睛,虛弱而平穩地呼吸著。她的心臟已不再流血,紅色的血絲也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克雷蒙德站在了圓環中,不斷淌下的血液在快接近地面時,化成了無數根血絲,繁雜、錯綜地彼此糾纏在一起,凝聚成一條深紅色的紐帶,向他的右側延伸出去。

右側相對稱的位置上,也有一個相似的環狀圖案,只是中間略微凸出。同樣地,躺在上面的人竟也已經改頭換面,變成了曾被傑歐瓦附身過的薩爾特。

由血絲組成的紐帶連接在了他的心臟上,克雷蒙德的血正源源不斷地傳輸過來。

而原先躺著的傑歐瓦本體,則被暫時拖到了一旁,由流那蒂卡看管著。

在他的胸口,最後一批還未來得及進入身體的血絲,好像心臟上長出的細小絨毛一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裏,顯然離最終的成功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一時間,結界內鴉雀無聲。

桑羅蘭被冷不丁出現的狀況攪得一頭霧水,迷茫地佇立原地,思忖是否應該再往克雷蒙德身上補兩刀。可是看見克雷蒙德宛如勝利者一般的笑容,一時又不敢貿然行事。

賽連也驚得方寸大亂,不敢置信地張著嘴,看著施予者和接受者全部錯亂的兩個圓環,內心的震驚遠遠大於憤怒。

他猛然意識到,這場覆活儀式已經演變成了一場傑歐瓦的主權爭奪戰。很顯然,雙方都想要覆活傑歐瓦。

他們這一方,想用天使的血,讓傑歐瓦在本體上覆活。而另一方,則是想用克雷蒙德的血,讓他重新附身於人類的宿主。

但這怎麼可能呢?難道克雷蒙德體內,也有傑歐瓦的血嗎?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克雷蒙德嘴角的笑容,那抹淡然的微笑立即證實了他的猜想:他是真的有傑歐瓦的血!而且,連站在那裏被桑羅蘭砍中也是事先計算好的!

他一下子感覺受到了羞辱,勃然大怒。

這些無恥的魅藍,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種招數,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甚至還想反過來利用他的覆活儀式,簡直就是把他當白癡一樣耍……

“好大的膽子!”他狂吼著,張牙舞爪地向克雷蒙德撲去。

不過他們終究還是無法得逞的,他心想,光是克雷蒙德一個的血還不足以覆活傑歐瓦,只要儀式不成功,他們接下來就只有等死的份!

剛這麼想著,他的眼角不經意地描到了流那蒂卡的小動作。

流那蒂卡蹲在地上,帶著一副平凡無奇的笑容,定定地看著他,用手指在太陽穴附近畫了個圈。

那手勢好像在說:身體動了那麼多,偶爾也動一動腦子吧!

賽連瞪大眼,倉促地停下動作,稍微觀察了一下四周,忽然發現流那蒂卡身邊的傑歐瓦本體不見了!

一回頭卻看見,凹陷的那個圓環內,又冒出了一條新的紅色紐帶,在薩爾特的身上架起了第二座血液橋梁。血液的源頭,恰恰是傑歐瓦的本體。

不知何時,這具尚未完成儀式的身體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搬到了克雷蒙德的腳下。在代表施予者的圓環內,他的血液流向和原來截然相反,心臟上的那些血絲不進反出,和克雷蒙德一起流向了薩爾特體內。

而後,就在某個時刻──

隨著一陣玻璃撕裂的聲音,兩條紅色紐帶同時斷開,輸血的過程宣告結束。

直到這時,克雷蒙德和流那蒂卡才允許自己露出松了一口的表情,收斂偽裝的笑容,虛脫地癱軟下來。

賽連臉色煞白,這時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被耍了!原來這些狡猾的魅藍們一直做出篤定的表情撩撥他的怒意,根本不是為了羞辱他,只是虛張聲勢、拖延時間罷了!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全力以赴地準備和他進行最後的戰鬥的啊!

“咻──”

黑色的結界消失了,蠟燭齊聲熄滅了,地上的巫術顏料轉變成漆黑色,隨著沙子的移動漸漸模糊了。轉眼之間,四周的景色又恢覆成了聖馬格希特島的海灘邊。

腥冷的海風吹過,驅散了原本充斥著整個結界內部的緊張和憋悶,帶來一股令人愉悅的、清冷舒爽的空氣。

就這樣,傑歐瓦的覆活儀式落下了帷幕。

賽連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仿佛突然間崩潰了一般,露出猙獰的獠牙,抓住頭發窮兇極惡地叫起來:

“混賬……不可饒恕,不可原諒!把我的傑歐瓦還來,把我的覆活儀式還給我啊!卑鄙的無恥之徒……我要把你們變成我的血仆,永世被我折磨,受我奴役!”

此刻的克雷蒙德和流那蒂卡已再無招架之力,就算受到了這樣的威脅,也只能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同時在心中祈禱。

對克雷蒙德來說,這樣的祈禱是很不令人愉快的,也是他生平最最不屑的一種行為。

但是沒辦法,誰叫他已經答應了納納要好好活下去呢?若是在經歷了這樣一場殊死的搏鬥之後,他還是沒能活下來,不僅沒保住性命還變成了賽連的血仆的話,那他的臉就真的不知道該往哪裏擱了。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也只有舍棄自尊心,硬著頭皮在心裏祈禱某個援兵的出現。

可是……直到賽連的身體撲過來時,援兵還是沒有出現。

克雷蒙德和流那蒂卡狼狽地滾向兩邊,互相對視了一眼,只好無奈地向納納求助。

“納納,拜托你……”

納納側著身子,腦袋無力地歪在地上。聽見克雷蒙德的難以啟齒的請求,她立刻睜開眼睛,露出會意的表情。

她知道,現在還不到能夠松一口氣的時候,兩大碧骸就在他們身邊虎視眈眈,如果援兵還不來的話,他們很有可能在這裏功虧一簣。於是她勉強振作起精神,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大聲念起緊箍咒。

“傑歐瓦、傑歐瓦、傑歐瓦、傑歐瓦、傑歐瓦、傑歐瓦、傑歐瓦──快給我出來啊啊啊啊!”

下一刻,賽連的尖牙撞上了一顆有力的拳頭。仍然有著薩爾特外表的傑歐瓦,以重生後煥然一新的姿態,佇立在眾人面前。

“夠了,我聽見了,不需要叫那麼多次。”他微微側過臉,像是十分傷腦筋似的看了看納納,說,“我只是需要時間重新適應這個身體。”

納納揚起嘴角,沖他露出燦爛的一笑:“我知道,我也只是想這樣叫一叫而已。”

“……”傑歐瓦無奈地皺眉,露出拿她沒辦法的表情,“這個世上,也只有你敢這樣叫我了。”

“嗯,那當然了。”納納不無得意地說。

一敗塗地的賽連見再也沒有了希望,捂著嘴,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桑羅蘭默默走近他,用手刀將他打昏,隨即抱起他孩子般瘦小的身體扛在肩頭,以覆雜的表情面向傑歐瓦。

“結果如你所願,儀式還是失敗了。”

“不,我確實在儀式中覆活了,怎麼能說是失敗呢?”

“……就某方面而言,說的也是。”桑羅蘭嘆了口氣,說,“傑歐瓦,我不會為我們過去的所作所為道歉,也不打算請求你網開一面……不過,今天的事我會當作一個教訓銘記在心,並且今後永不再提。”

傑歐瓦正視他的眼睛,淡淡說:“只要你還記得這句話,我就不會再追究已經過去的事。”

桑羅蘭知道,這已經是對他和賽連最大的寬恕。他托了托肩上的賽連,露出一抹苦笑,最後向傑歐瓦說道:

“你說,你曾為我們五個碧骸做了最好的安排,這一點我真的很感激。但你知道嗎?其實最令我感動的,卻是你願意繼續留在海底王國輔佐我們的那份心意……說起來,你對我們還是不夠了解啊,傑歐瓦,其實我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在沒有你的世界裏當血族的統治者……”

黯然地垂下頭,桑羅蘭背對傑歐瓦停頓了幾秒,肩膀微微抽搐,隨即拔起地上賽連的銀杖,輕輕嘆息一聲,消失在空氣中。

“再見了,傑歐瓦……”

再見了,我們曾經敬愛的血族之王。

───

傑歐瓦靜靜地看著遠方,仿佛沈浸在不斷浮現的過去的回憶中,直到納納開口叫他,他才帶著迷惑的表情回頭。

“傑歐瓦……”納納卻沒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怯懦而猶豫地,支支吾吾說,“你、你現在的身體裏,有、有什麼感覺?”

傑歐瓦問:“哪一方面的感覺?”

“呃,就是……比如說,是否還住著一個人之類的……?”

“嗯。”傑歐瓦想了想,給與肯定的回答。

“真的?”納納擡起滿含期待的臉,晶瑩的黑色眼珠閃耀著欣喜。

“是真的,而且還不止一個。”他轉身背對她,若有所指地說,“我的心裏,住著兩個女人。”

納納楞了楞,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呆了片刻,窘迫地說:“傑歐瓦,我不是在問你這個啦,我是說……”

“我知道。”傑歐瓦以戲謔的口吻說,納納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可以想見他現在的表情應該是在微笑。

很快,他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空氣中。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卻給她留下了一點小小的希望。

他說:“我不確定薩爾特是否還活著,但是我會盡力去救他。兩個月之後,我會去找你,到時候你就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

海灘的另一邊,修女們團團包圍著背負“魔鬼”罪名的堤法,手持各式各樣的奇怪武器,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嚴正以待的表情。

堤法清醒過來時,看到視野裏一圈全部是修女的臉,不禁嚇了一大跳。

“幹什麼?”他粗聲粗氣喊,一不小心牽動胸口的骨頭,痛得他整張臉皺成一團。

修女們緊緊盯著他的表情,看了又看,隨即交頭接耳起來。

“餵,現在醒來的這一個是魔鬼嗎?”

“看起來很兇悍粗暴的樣子,應該是吧。”

“那我們要再把他打昏嗎?”

“好啊,但是由誰來打昏他呢?”

“這麼重要的任務,當然應該交給嬤嬤做才行。”

“可是剛才嬤嬤已經打過一次了,她已經被允許進入天堂,應該把機會讓給別的修女才對啊。”

“那我們用抽簽的方法來決定吧,這樣最公平了。”

“好啊、好啊!”

“誰的身上有稻草?”

“……”

真是夠了!躺在她們圍成的圈子中,堤法心情郁悶地想:現在算是怎樣?他已經死了嗎?為什麼他對變成魅藍以後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

還有,這些像烏鴉一樣聒噪的女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他都已經斷了這麼多骨頭,痛得連知覺都沒有了,她們卻還在一旁用抽簽的方式來決定由誰把他打昏,有沒有搞錯……難道說,這裏是地獄?

他疑惑地平時前方,遙望明亮得怎麼看都不像是地獄的晴朗天空,百思不得其解。

漸漸地,他想到了納納和克雷,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如果說,比死亡更痛苦的是進了地獄的話,那麼還有一件比進地獄更痛苦的事,那就是:他到死都不知道,納納和克雷是否有平安活下來。

就在堤法專心地沈浸在傷感中時,修女們的討論結果出來了。兩位年輕的修女同時抽到了最短的兩根稻草,於是她們兩個一起向堤法靠近一步,其餘修女則向後退開。

感覺到打探的視線,堤法擡起眼睛,用幾乎可以殺人的鋒利眼神瞪著她們。

年輕的修女被他散發出的氣勢嚇到了,本來還爭搶著要做這個任務,現在被他這麼一瞪,又開始互相謙讓起來。

“馬沙基修女,你的力氣比我大,還是你來吧。”

“不,沙碧絲修女,你的稻草比我稍微短一點,這次機會命中註定是你的。”

“不……”

堤法聽得火冒三丈,要不是身上還在痛,他真想跳起來對她們吼:“既然抽簽只選一個人,幹嘛要放兩根短的稻草進去啊!”

就在他正苦於毒舌欲望不能得到完美發洩時,兩個修女在互相推脫之下,不小心把聖子苦像掉了下來。

苦像砸中堤法受傷的胸部,痛得他渾身顫抖,一怒之下坐起來大罵:“誰說要來打昏我的?來啊,快點打我,好給我一個殺了你們的理由!來……”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發不出來了。

他以為他看到了幻覺,因為在他面前出現的,居然是他此時最渴望見到的兩個人。

納納和克雷蒙德互相攙扶著,艱難地走到他面前,在沙灘上坐下,兩人臉上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什麼嘛,堤法。”納納笑道,“你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啊,害我白擔心了。”

克雷蒙德的傷口雖然還沒止住血,不過在大量黑苦艾的作用下,已經進入恢覆階段了。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堤法的頭,半帶責怪、半帶寵愛地說:“你真是太亂來了,堤法,我曾說過不會讓你變成魅藍的,你想讓我做個食言又無能的哥哥嗎?”

堤法滿臉呆楞,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你、你們是人、還是鬼魂之類的東西……?”

“……”納納和克雷蒙德互看了一眼,嘀咕道,“糟糕,都是我出的餿主意,不會是被砸成少年癡呆了吧?”

堤法狐疑地擰起眉頭:“誒?你出的餿主意,是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啦,那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啦。”納納露出心虛的笑容,急忙轉移話題,“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結束了。”

堤法沈默地看著他們,不敢相信事情真的會有那麼美好。

“……結束了?”

納納和克雷蒙德互相對視了一眼,認真地看著他,微笑道:“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堤法的眼眶微微紅了。他顧不上掩飾,以顫抖的聲音問:“而你們還活著?”

納納抿了抿嘴,擡起手臂輕柔地抱住他的脖子:“嗯,我們還活著,堤法。”

堤法一動不動,在她的肩膀上趴伏著,看向她身後的克雷蒙德,喃喃問:

“我也還活著?”

克雷蒙德露出慈愛的、足以包容一切的溫柔目光,微笑著回答:“堤法,你也還活著。”

堤法捂著眼睛,垂下頭,當納納側過臉望著他時,發覺他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啜泣。他說,他一直在乞求著,能夠迎來這樣一天,他一直乞求著……現在終於被他等到了。

納納溫柔地摟著他的金色腦袋,眼淚怎麼止也止不住。克雷蒙德張開雙臂,將他們兩個一起摟進懷裏。

“我們回家吧。”

☆、(26鮮幣)諸神的詛咒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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