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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永別了,瑟 Farewell to CE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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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

納納躺在克雷蒙德懷裏,楞楞看著傑歐瓦的黑色羽翼,一種敬畏的心情悄然爬上心頭。盡管黑色總是象征著邪惡和汙穢,可不知為什麼,這樣的傑歐瓦看起來卻給她一種神聖的感覺。

克雷蒙德卻無心管那麼多碧骸之間的事,只是略微瞥了天空幾眼,便把重心放在納納身上。

“你感覺怎麼樣?”他擦去她臉上的汗水和眼淚,關切地問,“身體還是一冷一熱嗎?”

納納虛弱地搖頭,目光仍被傑歐瓦吸引著,眼淚好像關不掉的水籠頭,一刻不停地湧出眼眶。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很累、很困,還有悲傷、悲傷、悲傷……傑歐瓦的情緒傳達給了我……”

克雷蒙德皺起眉看了她半晌,見她遲遲不向自己瞄上一眼,頓覺受了冷落,不甘心地將她的腦袋扳向自己,大聲喝道:

“納納,看著我!”

納納打了個激靈,像是從夢中驚醒般,看著他的目光終於有了焦距。

“好好回答我,你的身體還覺得不舒服嗎?”

聽他這麼一問,納納迷茫地抱住肩膀,詫異道:“咦?奇怪,突然恢覆正常了……”

克雷蒙德松了口氣,將她輕輕放到地上。“這不是好事麼?為什麼還一臉擔憂的樣子?”

“話是沒錯,可是……”納納皺起眉,再次看向空中的黑色翅膀,“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個長了翅膀的碧骸不是傑歐瓦,真正的傑歐瓦已經不在那裏了……”

就在這時,地面毫無預警地開始劇烈震動。和一般的地震不同,此時的地面呈波浪狀上下起伏,廢棄的建築、石塊和垃圾陷入地下,形成一個個黑色的坑洞,仿佛一群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物,等待上面的人們墜入它饑腸轆轆的腹中。

“快離開這裏,克雷!納納!”

堤法的呼喊聲從後面傳來,語氣相當焦急。

流那蒂卡點燃火把,率先鉆進來時的那條通道,開始尋找通向出口的路。他的心思細密,行事一向很謹慎,這次也不例外,一路上都做好了明顯的標記,因此要按原路返回並不難。

克雷蒙德不假思索地拉住納納的手,快速飛向通道。

納納卻掙紮著拖延時間,一次一次回頭,以一種覆雜的心情望著黑壓壓的天空,語氣帶有明顯的憂慮。

“可是傑歐瓦……”

克雷蒙德惱火地皺起眉,心中滿是醋意,卻又不是發作的時候,只好強壓下心中不快,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懷裏。

“別回頭。”他捂住她的眼睛,嗓音低沈道,“別再對此有任何留戀,無論你和他之間有什麼樣的聯系,什麼樣的感情,一切都到此為止吧。就讓這些千年碧骸互相廝殺、互相折磨,徹底了結彼此的恩怨,然後連同過去那些記憶一起留在這裏腐朽成灰吧……而你要做的只是忘掉他們……記住,你不是傑歐瓦的天使,你是屬於我的。”

────

地道裏,納納低頭默默走著,心裏五味雜陳。克雷蒙德說的話她不是不能理解,她也不認為自己對傑歐瓦產生了多深的感情,只是……在了解了他的過去之後,眼睜睜看著他遭受撕心般的痛苦,卻一點也幫不上忙,這種心情多少讓她有點沮喪。

就在她呆呆想著心事時,有人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原來是瑟。

她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把他晾在一邊已經很久了,連忙停下腳步,滿臉歉意地說:

“啊,對不起,斑比,剛才實在太混亂,我一時顧不上和你說話。”

“沒事。”

瑟感覺到從克雷蒙德那裏飄來的視線,也向瞥了他一眼,語氣平和地問:“我想和納納談一談,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嗎?”

克雷蒙德掉轉頭,冷淡地說:“我沒禁止你說話。”

“那我不妨再說清楚點,請給我們一些私人空間。”

“難道有什麼話我不能聽嗎?”

“能不能聽是一回事,想不想讓你聽又是另外一回事。”

納納看看瑟,又看看克雷蒙德,隱隱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好像有無形的閃電在他們之間來回迸射,便急忙站出來打圓場。

“可以啊,斑比,我們稍微走慢一點就可以單獨談話了。”她又對板著一張臭臉的克雷蒙德說,“克雷,我們會按照標記跟上你們的,你不用擔心啦。”

她如此合情合理的請求,克雷蒙德也只好默不作聲以示答應,隨手丟給瑟一支火把,掉頭走開。

納納和瑟落在隊伍的最後面,並肩走著,氣氛顯得很平靜。對納納來說,瑟有著像哥哥一樣的溫柔和成熟,和他在一起時總會有種“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他全都會安排好”的安心感,尤其是此刻,在經歷了那樣揪心的場面之後,瑟身上散發的柔和氣息讓她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斑比,你的工作有那麼閑嗎?竟然可以讓你到中世紀來度假。還是說,從那以後你一直沒找到工作?”

“恰恰相反,我簡直忙到焦頭爛額的地步。朋友的公司給我提供了一個職位,工作內容很有趣,不過因為是小公司,什麼都要自己來,每天都必須加班到深夜,所以酒吧那邊我也暫時顧不上。”

“哈哈,那樣的話,光頭店長和獨眼會寂寞的。”

“他們只是感嘆,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壓榨的勞動力罷了。”

納納輕輕笑起來:“既然你那麼忙,為什麼會有空跑到這個時代來呢?想用穿越時空來減輕工作壓力嗎?”

瑟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認為自己足夠冷靜時,才說出深思熟路之後的決定:“坦白說,納納,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咦?”納納停下腳步,詫異地看向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帶我回現代?”

“嗯。”

“是爸爸叫你這麼做的嗎?”

“不是。”

“那麼是媽媽羅?你見到過我媽媽了對不對?”

“見是見過,不過也不是她要求我這麼做的。我會來這裏純粹只是出於我個人的私心。”

他的神態跟平時略有不同,語氣也不那麼平淡,不過納納卻沒註意到這些,腦袋裏一心只想著他話中的含義。

“斑比,難道你……”

她突然瞪大眼睛,認真看著他。他開始緊張起來。

“難道你缺錢用,所以想抓我回去為你打工還債?”

“……”瑟面向墻壁,無力地靠了兩秒。

“開玩笑的啦,我知道斑比不是那種人。穿越時空是件很危險的事,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危及生命,而你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裏,一定是有很覆雜、很重要、很不得了的理由吧?”

瑟點點頭,眼神像是在說:你還不至於太過遲鈍。

“該不會……”納納將手捂在嘴巴,表現出驚慌的樣子。

瑟略微轉頭,眼神溫柔地看向她。

“該不會是你學會了西班牙皇家炒飯,所以想在我面前狠狠賣弄一番?”

“……”

這一次,瑟不客氣地在她頭上敲出一個包,隨即湊到她面前,黑著一張臉問:“這個理由有很覆雜、很重要、很不得了嗎?”

納納露出得逞後的笑容:“哈哈,好可怕的臉。”

“拜托你正經一點,納納。”

“哦,好吧。”納納只好收斂笑容,灰溜溜地抓了抓臉說,“那麼我也直說好了:對不起,斑比,我很早以前就對你說過了,我不能跟你回去。”

“理由還是克雷蒙德那個吸血鬼嗎?”

“是的。”

“你真的已經下定決心,要丟下麗元和尼古拉他們,永遠在中世紀活下去了?”

“雖然……還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不過我目前的決定是這樣沒錯。”

一時間,雙方都靜默下來,火把隔在兩人中間,將他們的臉照成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而此刻,他們的心情也是如此。

納納的心裏一半是對未來的牽掛,一半是對現在的留戀。瑟的內心則充滿更加現實的矛盾,一半是想把她據為己有的自私,一半是成全她幸福的無私,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他無法順利地說出預先設想好的臺詞。

片刻之後,他打破沈默,說起連自己也感到難為情的話。

“那麼……”他非常不習慣地連續清嗓子,壓抑住聲音中不熟悉的東西,“我是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了?”

“誒?”納納為難地低頭,支支吾吾地問,“斑比,你應該不會是那個意思吧,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對吧?”

“你沒有。”

“不是吧!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發現?”

“也許是你遲鈍,也許是我隱藏得太好了。”

瑟微微漲紅臉,這時就像個被慫恿著去相親的上班族一樣,舉止中有著一種成年人的不成熟。平時總能冷靜說出內心想法的他,這個時候卻發現,所有跟冷靜相關的優良品質全在一瞬間離他遠去。

“我知道這或許很難,不過,你能不能稍微想象一下……在21世紀的現代,我們成為情侶的樣子?”他以尷尬的聲音,喃喃說著,“我們可以先從簡單的交往開始,每周見面三次,偶爾約會,雙休日若是天晴就去郊外遠足,若是下雨就在家看球賽或電影。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我會用我能想到的最不丟人的方式跪地求婚,和你組建家庭。我們會有兩個孩子,兩條狗,當你為孩子洗澡時,我為狗理發。最後,當孩子和狗離開我們,我們便彼此扶持,一直相擁到老……

我知道,我能為你創造的生活不會有太多刺激和浪漫,有的只是安寧和平淡。可是我有足夠的自信可以使你快樂,給你溫暖和安全感。我會用我的方式寵你,會在你需要的時候無條件支持你,在你想哭的時候給你做海鮮炒飯,我會盡可能給你幸福……”

暧昧的氣氛中,他的話音落下,接著便是一段無人說話的真空期。

為了緩解兩人的僵硬,他只好又補充了一段結尾,一邊嘆氣一邊說:

“以上,就是我有生以來最難以啟齒的告白。感謝你從頭到尾認真聽完,還有,拒絕的時候請不要說‘你是一個好人’,謝謝。”

納納緊繃的臉終於被他最後一段話逗笑了。

“斑比……對不起,我太遲鈍了,完全沒有察覺到你的心意,我真的不知道你會把我放入你的人生計劃中。因為照我想,依你這麼好的條件,一定不會把我放在眼裏的……怎麼辦,現在我真的很想說:你是一個……”

“不準說!”

“好、好吧。”納納抿了抿嘴,使勁壓抑住內心的不平靜,“那告訴我,我要怎麼說,才能在不傷害你的前提下委婉地拒絕你?”

“……你已經拒絕了。你是故意的吧?”

“咦,被看出來了嗎?”納納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臉,撐了幾秒,嘴角開始往下耷拉。

瑟看著她紅紅的眼眶,嘆了口氣,輕輕將手臂放在她頭頂上,垂下手掌遮蓋她的眼睛。

“別哭。”

“可是……”納納發出哽咽的聲音,“我真的不想傷害斑比啊,為什麼我沒有想出更好一點的方法呢?”

“傻瓜,戀愛哪有不受傷害的。”

“那受到傷害的一方豈不是太可憐了?”

“我是男人,所以不要緊。”

“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現在男女可是平等的哦。而且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再逞強了,我雖然做不出難吃的炒飯安慰你,不過還是可以把肩膀借給你哭。”

“不必了……放心吧,我很好。”

瑟放開她的腦袋,默不作聲地向前走,代表談話結束。

納納看著他的背影,只覺自己今天的淚腺特別發達,本來就不輕松的心情,這下變得更沈重了。

────

約莫十分鍾後,克雷蒙德和堤法走到來時的那個三岔路口。

在他們倆尋找墻上的記號時,流那蒂卡一個人舉著手指站在路口中間,突然喃喃說了一聲:

“奇怪……”

克雷蒙德問:“怎麼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風向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流那蒂卡用舌頭舔了舔指尖,又舉起手指觀察了一次,“沒錯,真的改變了。”

堤法看了看四周:“難道附近有別的出口嗎?”

流那蒂卡皺眉搖頭:“不,恐怕……”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震耳欲聾的水聲由遠而近,以類似於水壩決堤的速度向他們襲來。

“糟糕,是海水,這條地道要塌陷了!”他大叫起來。

克雷蒙德心頭一驚,第一反應就是,納納還在後面,海底水壓造成的巨大沖擊力會在一瞬間將她扯得粉碎!

“堤法!你跟流那蒂卡先逃出去,找到正確的路後用你的道具在前面指引我。”

堤法點點頭,匆忙從口袋裏翻找他的道具,問:“那你們呢?”

“我去後面找納納,然後用飛行能力帶她出來,不用擔心。”

“小心一點。”

“我知道。”克雷蒙德轉身,疾速往相反的方向飛去,同時還不放心地留下一句叮嚀,“堤法,你也不要掉以輕心,你的身體現在跟人類沒有什麼兩樣,別做太勉強的事。”

“嗯。”

對於這個沒用的身體,堤法早已感到力不從心。看見克雷飛奔著去救納納的背影,他不禁有些懷念曾經是吸血鬼的日子。

不過,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沒用,他安慰自己說,反正就算沒有他的能力,克雷一人也可以保護納納,他只要小心不要扯克雷的後腿就行了。

────

起風了。瑟手裏的火把無聲地熄滅,四周突然漆黑一片。納納膽怯地靠在墻上,聽著遠處聲勢浩大的隆隆聲,心臟噗通噗通直跳。

“發生什麼了?斑比,這是什麼聲音?”

瑟循著聲音摸索,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緊緊扣住她的手腕。

“是地道突水,恐怕跟剛才的地震有關。”

“什麼……突水?!”

“對,而且水量還不小,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拼命跑!”

說罷,他一手扶著墻,一手拉著納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裏奔跑起來。

“等、等一下,斑比。”納納在後面慌張地喊,“這個地道像迷宮一樣,隨便亂跑會出事的啊!”

“不要緊,出口在地面,我們盡量往高處跑就是了。相信我,這種時候跑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納納想想也對,情急之下也只好如此了。只不過,在眼睛完全看不到路的情況下,要全力奔跑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前面沒有障礙物,她的本能也會阻止她盡量減低速度。於是她只能拼命抓住瑟的手,跟隨他的腳步,由他半拖半拽地帶自己一路爬上斜坡。

水聲越來越響了。納納的每一次深呼吸,都可以從風中感受到海底寒冷的溫度。海水的腥味充斥著鼻腔,其中有種濕漉漉的東西,令她產生一股作嘔的感覺,就好像將手放在潮濕滑膩的東西上一樣。皮膚上也因為流汗而黏答答的,很不舒服,但比起內心的恐懼來說,這些感覺都是微不足道的。

眼睛暫時失去作用,聽覺和嗅覺等感官便稍微靈敏起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海水離他們不遠了。

恐懼和焦急占據心頭,她一時分心,沒有跟上瑟的步伐,結果一個趔趄,腳底騰空,身邊重重摔在了地上。若是在平地,這麼一摔最多膝蓋擦傷,可現在卻不一樣,在又滑又陡峭的斜坡上,她完全找不到可以攀爬的地方,以至於不但自己沒爬起來,還拖累瑟一起滾下了斜坡。

“哇啊啊啊──”她慘叫著在一塊巖石旁停下,全身上下疼痛不已,不過落地時的沖擊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疼。

聽到瑟的呻吟,納納立刻意識到,是他用身體減輕了她落地時的傷害。

她急得不知所措,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摸著他身體:“斑比!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

“不要緊,不怎麼痛。”他隱忍道,“你有受傷嗎?”

“我一點也沒事……對不起,斑比,都是我害的!”納納內疚地扶住他的肩膀,想要支撐他站起來。

瑟卻沒有站起來,只是喘著氣,吃力地低聲道:“沒時間說這些了,先想辦法出去再說。”

納納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心知他大概又在逞強,一時又急又難過,就在這時,克雷蒙德的聲音從頭頂飄過來。

“納納!你在哪裏?”

納納立即驚喜地喊:“克雷,太好了,我們在這裏!”

克雷蒙德正因找不到納納急得滿頭大汗,這時聽到她的聲音,心臟險些跳出胸腔。他急忙舉著火把,循著聲音一躍而下,一邊暗暗發誓,這次說什麼也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了。

在他落地的瞬間,納納直接撲進他懷裏,他憐惜地吻著她的頭頂,感慨地呢喃:“你這個笨女人,可不可以不要讓我這麼擔心?”

“對不起,等出去以後我任憑你處置。”納納小聲說。

克雷蒙德很吃這一套,聽到她這麼乖巧的說法,到嘴邊的抱怨很快咽了下去。

“聽起來不錯。”他微微勾起嘴角。

“對了,克雷,你來幫我看一下,斑比好像受傷了。”

當火光照亮瑟的周身,將他的傷勢呈現出來時,納納嚇得臉色大變,剛剛產生的安心感又一瞬間飛走了。

瑟靠在巖石上,一只手捂住頭,血液將金色的頭發黏成一團糊狀,並順著手臂向下淌。受傷的是頭部,這比任何一處受傷都讓人恐懼,納納看著他耷拉的眼皮和充血的眼睛,心裏涼了半截。

海水聲臨近了,幾乎就在他們身邊咆哮。

納納卻害怕得動不了。克雷蒙德立刻果斷地采取行動,蹲下身,將瑟抗在自己肩上。

“不管怎樣,先離開這裏再說。納納,你拿著火到我身邊來。”

納納原本已經絕望了,見克雷蒙德主動搭救瑟,頓時又覺得有了希望。她振奮起精神,拾起火把,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

克雷蒙德便這樣,左手扛瑟,右手抱著納納,帶著兩個人騰空飛了起來。

就在這時,海水洶湧而至,像條巨龍般橫沖直撞,一瞬間便將他們之前停留過的那塊巖石撞得粉碎。

納納回頭看著這一幕,大聲喘了口氣,臉色發白。想想就覺得後怕。如果剛才不是克雷蒙德帶著他們兩個飛上斜坡的話,她和斑比這會兒肯定落得和那塊巖石相同的下場了。

然而,現在還遠遠不是松懈的時候。

海水雖然沒有直接沖跨他們的身體,卻以驚人的速度灌入地道,水位不斷上升,很快就趕超了克雷蒙德飛行的速度。

克雷蒙德咬緊牙根,呼吸急促,用盡了全部力量,卻仍然無法扭轉局勢。飛行雖然快捷方便,卻相當消耗體力,再加上要同時負擔兩個人的體重,還要不斷上升,對他來說確實是個很大的考驗。

而且,迷宮的道路也給他出了很大的難題,雖然有堤法在前方為他指路,可繞來繞去地在這些路上飛行,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水位上升的速度。因此沒過多久,水位就觸到了他的腳尖,蓋過了納納和瑟的腿,進而淹沒了他們的肩膀。

眼看三個人都要被困在地下,克雷蒙德再也堅持不下去,一邊用最後的力氣往前游,一邊坦白說出目前的狀況。

“不行,我無法同時救出兩個人,再這樣下去,我們三個都會被淹死。”

“……”納納臉色慘白地轉過頭,瑟也無力地睜開眼睛,兩人同時向克雷蒙德投去一瞥,看到的只有滿臉的無奈。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克雷蒙德無法同時救兩人,就代表獲救的一定是納納,而納納獲救,也就意味著──瑟一定會死。

“不要……”納納拼命搖頭,眼淚止不住滑下,“我不要這樣的結局,我不要!”

一直沒有開口的瑟,這時擡起虛弱的手臂,輕輕摸了摸納納的額頭,隨即對克雷蒙德說:

“可以了,把我放在這裏吧。”

納納大喊:“斑比!”

“不要誤會,納納,我還不想死。”瑟勉強扯了扯嘴角,安慰她,“你忘記了嗎?我可以用鏡子穿越回現代。”

納納一瞬間恍然大悟,高興得又哭又笑:“哈……對了,我居然忘記了,還有月亮百合!那麼你穿越時帶過來的那面鏡子,現在就在你身上嗎?”

瑟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露出令她信服的表情:“嗯,就在我身上。”

“太好了!克雷身上正好也有一面鏡子,這樣你現在就可以穿越回去了!”

納納急忙將手伸進克雷蒙德的衣襟,從暗袋裏摸出鏡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瑟的手中,並用力捏緊他的手指。

克雷蒙德挺直後背,松開手,慢慢將瑟放入水中,讓他靠在一堵墻上。

瑟艱難地扭轉脖子,看了看手中的鏡子,又看了看納納,溫和地笑了笑,說:“好了,這樣就可以了,你們走吧。”

納納說:“我要看著你穿越。”

“不,這裏太狹窄了,爆炸可能會把你們一起卷進去的,還是等你們走遠一點再用比較好。”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

“那麼……”瑟擡起頭,最後一次深深凝視她,“再見了,納納。”

納納抽噎了一聲,依依不舍地游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嗚咽道:“要活下去哦,斑比,你一定要健康地活下去!”

瑟溫柔地撫摩她的長發:“我會的。”

“到了現代就立刻去醫院,讓醫生好好替你做檢查,等你完全康覆了以後,要再來看我哦。”

“……好。”瑟眨了眨眼睛,有道鹹澀的液體從眼眶中流出,他立刻將頭靠在她肩膀,不讓她察覺自己的異狀。

“還有,謝謝你的表白,我很榮幸。”納納真誠地說,“希望你能在現代找到一個能跟你完成人生計劃的好女孩,我會替你高興的。”

瑟苦笑著,沒有出聲。

克雷蒙德等了許久,忍不住開口催促,納納這才從瑟的身上抽離,不舍地向他揮手道別。

克雷蒙德重新抱起納納,準備潛入水中游出去。瑟以羨慕的眼光望著他們,一字一句說:

“納納,祝你幸福。”

納納回過頭,越過克雷蒙德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嗯!”

瑟也跟著笑起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最早,納納是這麼跟他解釋穿越現象的。當兩面名叫“月亮百合”的鏡子重疊在一起時,空間會發生翹曲現象,鏡子周圍會出現一道刺得人睜不開眼的白光,然後,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持有鏡子的人就會帶著其中一面鏡子穿越時空。

可是這一次,沒有爆炸,也沒有白光。

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像死亡一樣平靜。

-純血飼養11 美男的迷戀 完-

☆、(8鮮幣)諸神的詛咒 楔子

楔子 天主憐我 Miserere Mei,Deus

1779年,聖馬格希特島,諾桑修道院。

這一夜,做晚課的修女獨自跪在聖體龕的祭臺前,默默向上天禱告。

“天主啊,求你以你的慈愛憐恤我,拯救我……”

她以拉丁文誦讀著聖經第五十篇《天主憐我》,一遍又一遍懺悔自己日間的過錯。屋外的狂風吹動玻璃窗的支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蠟燭的火光忽明忽暗,仿佛有個無形的幽靈在撫弄燭芯。

修女膽戰心驚地倒吸一口氣,開始用發抖的聲音低喊:“我的天主!快來救我,讓魔鬼遠離我身邊!”

突然,一陣毫不掩飾的腳步聲闖入她耳朵,驚得她瞪大雙眼,迅速回頭。

在這樣漆黑的深夜,單支蠟燭的火光並不能照得很遠,所幸的是,懺悔室的窗戶從不作任何遮掩,皎潔的月光透過彩繪玻璃,足以把來人的面貌照得一清二楚。

這是個多麼漂亮的男人啊!

他慢慢停下腳步,在窗戶邊站定,高大的身體在地上投下纖長的影子。不知什麼緣故他全身都淋濕了,薄薄的襯衣緊貼著他的胸腹,勾勒出他緊實、勻稱的線條。當他伸手撥開耳邊一縷濕發,讓月光照出他蒼白平滑的額頭、以及一張俊美精致的臉孔時,修女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這分明不是人類該有的外表,他簡直就是一頭美麗、優雅卻又危險的野獸!

“讓魔鬼遠離我身邊……”她回想起幾秒鍾前口中念叨的禱告詞,頓時打了個寒顫,舉起十字架對著他,卻慌張得不知該怎麼將他趕走。

英俊的男人微微瞇起了眼睛。

對了,就是這雙眼睛,修女暗自想,這正是令她窒息的最根本原因。他有一雙性感、能魅惑人心的湛藍色眼睛,光是被他凝視都會緊張得坐立不安。

漸漸地,她又看到了一些黑影。原來在他身後還有三個人,他們也都像剛從水裏撈起來似的渾身濕透。其中兩人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都有著十分出眾的外表;另一個則矮小得多,披著黑色的鬥篷,看起來弱不禁風。

修女的視線又回到第一個男人的臉上,因為他終於開口說了句話,聲音沈穩而富有磁性。

“修女,請原諒我們擅自闖入苦修之地……”

天主啊!修女捂著胸口,再次告誡自己:不可能!在這種地方不可能聽到如此迷人的男性嗓音,他一定是魔鬼,主正在考驗她。

“走開!我不怕你,天主就在我身邊,他會拯救我的!”

想不到,魔鬼皺了皺眉,露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

“嘖……為什麼在哪裏都能聽到耶和華(傑歐瓦)這個名字?真希望能過一天完全不受他影響的日子。”

他感慨地嘆了一聲,重新看向一頭霧水的修女,用簡短清晰的方式向她說明自己的來意。

修女一聽,便驚詫地叫起來:“什麼?你要我提供給你們兩間房間?這裏可是女修道院啊,你們踏進這裏就已經鑄成大錯了,居然還想要留宿?”

“確實如此。”魔鬼從容地聳了聳肩,隨即俯下身,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說,“所以,我才想私下拜托你,獨自守夜的修女……請你替我想想辦法。”

這番話,他故意說得又慢又撩人,擡起頭時,清楚地看到了修女被自己的聲音魅惑得神魂顛倒的表情。

“如果條件允許,最好給我們兩間可以看見地中海的房間。”對方還沒答應,他又大言不慚地補充了一句。

修女的臉漲得血紅,十指痙攣般絞在一起,像是害羞,又像在掙紮。“不、不,我不敢……要是被院長嬤嬤發現了,她會把我折磨至死的!”

“若是真的被發現的話,就告訴你們嬤嬤,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等候一個命運的時刻,而決定這個時刻的‘主宰者’,正是她侍奉了一生的‘天主’──這樣一來,你們的嬤嬤一定會來找我,而不會再去計較懲罰你那種小事了。”

修女好像聽到天方夜譚一般,迷惑地看了他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問:

“天……天主?”

“不錯,天主,順便告訴你,他現在就在這片海域的正下方。”

修女更糊塗了,將信將疑問:

“那所謂的命運的時刻……是指什麼時候?”

魔鬼憂郁地笑了笑,沒有回答,隨手拿起祭臺上的聖經,翻開至其中某一頁。

修女瞥見燭光下,那行字似乎在閃耀異樣的光芒:

“那日子,那時辰,沒人知道,連天上的使者都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獨父知道……”

☆、(31鮮幣)諸神的詛咒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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