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崩塌 Collaps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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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雷蒙德眼裏看來，羅密歐制作的這個巫術人偶是他有史以來做得最差的一個。
大概是由於那張畫像年代久遠，且畫家的水平不高，以至於羅密歐並沒有完全描繪出希爾凡娜的真實容貌，這個人偶的美貌連真人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不過，加奧還是受到了巨大刺激，就連身邊的賽連、桑羅蘭和西番蓮也禁不住呆楞了一下。
羅密歐受到他們熱烈反應的鼓舞，越發顯得自信起來。當“希爾凡娜”正大光明地在舞臺上表演個人秀的時候，他作為幕後工作者當然也沒閑著，在納納驚訝的目光註視下，他一邊快速蠕動嘴唇念出高難度的咒語，一邊在巫術陣裏手舞足蹈。
“希爾凡娜”在他的操縱下快速行動起來。
她走到加奧面前，彎下腰，輕輕將他扶起，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熱切的口吻說：
“噢，我親愛的加奧，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
大廳裏突然鴉雀無聲，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冷風，刮得每個人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納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羅密歐，發現他正樂在其中。
“希爾凡娜”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望著加奧說：“噢，不要這樣，你這個樣子讓人家好害怕哦！你如果脫下帽子，露出潔白的牙齒‘叮’地向我笑一笑，我會比以前更加愛你的呀！親愛的加爾夫！”
“……”
室溫進一步降低了。
納納搓著發麻的頭皮，再次無言地看了看羅密歐。拜托，就算是對希爾凡娜一無所知，至少也說些符合身份的臺詞吧？“叮”的笑容是什麼鬼東西，加爾夫又是誰啊？！
可是羅密歐卻完全沒在意，仍然全神貫註地飾演加奧暗戀對象的角色。
“來嘛……”“希爾凡娜”拉著加奧的手，撒嬌一般扭了扭身體，慫恿他說，“我們不要繼續在這裏打打殺殺了，那多不和諧呀！大家就這樣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一起去沙灘玩好不好？”
她說著，跳開一步，翹起手指掩在嘴邊發出虛假的笑聲：“呃呵呵呵呵……來呀，來抓我呀！”
“……”
納納驚恐地瞥到，羅密歐也正舉起手指做著相同的動作。
“夠了！”
最後還是加奧忍不住一躍而起，憤怒地揪住“希爾凡娜”的脖子，上下一拉，頓時將她化作一灘顏料，結束了這場鬧劇。
看著地上的巫術藥水，賽連瞪起他那副無邪的大眼睛，以嚴厲的口吻說：“羅密歐，你的命先存在我這裏，你給我記住！”
言下之意就是：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羅密歐躲在椅子後連連咋舌。很少生氣的老師居然發怒了，好可怕……不過看在師徒之情的份上，老師並沒有直接咬破他的喉嚨，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但還是有一點讓他很疑惑。
從剛才的反應看，加奧肯定是相當迷戀希爾凡娜的，正常情況下，應該無法對長相酷似她的人偶心狠手辣才對。可為什麼他剛才卻能夠如此殘忍地把人偶的腦袋拔掉呢？
加奧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剛才一幕對他打擊太大，以至於他的耳邊到現在還回蕩著“呃呵呵呵呵”的恐怖笑聲。
他定了定神，臉色驟變，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希爾凡娜……這群卑賤的爬蟲居然敢趁你長眠時這樣羞辱你……你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除了你的兒子之外，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
強烈的怒意湧上心頭，他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殺氣，身體不再顫抖，聲音也不再虛弱蒼白。
倏地──他的身體移動到納納面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狠狠刺向她的左胸，卻被反應迅速的克雷蒙德以自己的手臂擋住了。
“哇啊！”納納驚叫著後退，不小心踢到椅子，硬生生跌在地上。
“克雷蒙德，”加奧從他的手臂中抽出帶血的手指，語氣冰冷，“我無意殺你，讓開！”
克雷蒙德的腳步沒有移動分毫，滿臉怒意：“不殺我，難道是要殺她？”
“只不過是個人類，殺了也不可惜。”
“你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人類，她是天使！”
“哼！”加奧冷笑，毫不留情地說，“是啊，天使，她的確可以說是天使……不過，你就算再喜歡也沒用，因為她根本不是你的天使啊！”
克雷蒙德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臉色突然間黑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
納納的心一陣猛跳，隨即又迅速沈了下去。
加奧陰狠地笑起來：“‘天使’這個詞，最早是由傑歐瓦發明的，他把自己的血做成藥劑，註入人類女性的身體，通過這個方法創造出了屬於他的天使。”
“……”克雷蒙德皺緊眉頭，一時還無法理解這段話的涵義，喃喃地重覆，“傑歐瓦……創造了天使？”
完了……納納用手捂住臉，害怕見到克雷蒙德的表情。
“沒錯，天使可以說是傑歐瓦的作品，有著傑歐瓦的血液，所以才會散發出令吸血鬼瘋狂的‘純血’香味。而傑歐瓦可以說是天使的主人，他不僅能掌握她的位置，控制她的行為，甚至還能偷窺她腦中的思想。”
說完，加奧帶著嘲笑，等待克雷蒙德即將露出的崩潰表情。
“你說的……是一千年前的天使？”克雷蒙德不死心地問。
“這樣說你還不明白嗎？你身後的這位天使，也是被傑歐瓦制造出來的啊。”
“……”
克雷蒙德沈默了兩秒。這兩秒對納納來說簡直比兩年還難熬，等她熬過了這段時候後，她卻又慌張地發現，接下來的時間恐怕會更難熬。
克雷蒙德轉頭看向坐在地板上的納納，眼中出現了懷疑、震驚、失望，以及一絲被騙後的憤然之色。
“納納。”
他這樣冷淡地叫她的名字，讓她難過得不知所措。他接下來的大吼又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說話啊！隨便說些什麼都好！告訴我他在胡扯，告訴我你跟傑歐瓦沒有關系，告訴我你是我的天使！不是那種由什麼血液制造出來的實驗品，而是真正的、神聖的、來自天堂的天使！”
納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結結巴巴說：“你、你先冷靜一下……”
“這叫我怎麼冷靜！”克雷蒙德死死瞪著她，感覺心上有個角開始塌陷了。
“好吧。”納納只好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抱著豁出去的念頭說，“我承認，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種天使，我並非來自天堂，我的純血也確實是傑歐瓦制造出來的，但是，克雷，我並不屬於他……”
“說夠了沒有？！”這一次，心上的缺口完全崩塌了，克雷蒙德臉色發青地瞪著納納，許久，抓起羅密歐跟前的那把椅子用力砸向墻壁，“混帳！虧我這麼相信你！”
納納抱住頭，臉上沒有表情，腦中一片空白。
“咯咯咯咯……”加奧又發出他那詭異非常的笑聲，幸災樂禍地來到納納面前，把她從地上拖起來。
“現在，我要殺她你應該沒意見了吧？”他的手指抵住她柔軟的脖子，話中滿是嘲弄。
克雷蒙德背對著納納，無動於衷。
一旁的羅密歐從手指縫中往外偷窺。剛才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雖然知道不妥，這時卻還是忍不住插嘴說：“這樣不好吧，克雷蒙德，她可是納納啊，你今後一定會後悔的。”
克雷蒙德微微顫抖，一聲不吭。
加奧的手勁開始加大，納納不由發出痛苦的呻吟，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加奧突然大叫一聲，向後跌去。
納納無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傑歐瓦披著白發的背影，不十分寬厚，也不太能叫人信任，但是關鍵時刻卻比想象中可靠許多。透過他雙腿之間的空隙，她看見了加奧狼狽倒地的模樣。
剛才，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房間裏還有傑歐瓦的存在，滿腦子只有在克雷蒙德面前殺了她的邪惡念頭，結果一個不留神，就被傑歐瓦切去一條胳膊。
“滋滋──”
鮮血從加奧的肩膀缺口處噴出來，將藍色的地毯染成一片烏黑。他開始慌張起來。撿起地上的斷臂，他使勁將它按回到傷口上，想要阻止血液的流逝，可是血卻不受控制地不停往外噴湧。
假如是從前，他不會如此緊張，反正等手臂接上去以後，血會自動流回到身體裏。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必須趁血液流失超過一半之前，趕快找個無人打攪的地方為自己療傷。
“叔叔，你走吧，讓我來對付傑歐瓦。”賽連對加奧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退場，好讓他能夠專心毀掉傑歐瓦的人類身體。
加奧急速站起來，走進黑暗，一轉眼就消失了。城堡裏只剩下了三個碧骸，傑歐瓦看著他們，意識到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戰鬥。
他轉過身，望了望獨自靠在墻角的克雷蒙德，隨後拎起納納，將她往羅密歐的方向輕輕一推。
“誒？”羅密歐驚訝地看著這個戴面具的怪家夥，問道，“這……是要我暫時照顧她的意思嗎？”
傑歐瓦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摘下面具隨手一丟，紅著眼睛，露出如邪魔般瘋狂失控的表情。
幾乎在同時，他“嗖”的一聲沖向賽連，十指嵌入他瘦小的雙臂向兩旁猛烈一撕，嗤──！
賽連頓時吃痛地叫起來。
不過他並沒有給自己太多時間叫嚷，在傑歐瓦下一輪攻擊到來之前，他迅速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巫術陣，從陣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杖，並讀出一個保護咒語。
“轟！”傑歐瓦使勁全力的一擊砸在了透明的墻壁上，墻壁應聲而碎，賽連卻由此躲過一劫。
“桑羅蘭、西番蓮！你們兩個還想旁觀到什麼時候？”賽連一邊躲閃傑歐瓦的進攻，一邊在地上畫巫術陣，急急忙忙嚷道，“傑歐瓦就算附在人類身上，就算渾身痛得要命，他還是可以發揮百分之十的實力啊！”
從一開始就沒說過話的桑羅蘭，這時冷笑著開口說：“你好歹也是個碧骸啊，百分之十你都打不過嗎？”
賽連脫下已經破破爛爛的黑色鬥篷，露出一頭紫色的長發，氣惱地喊回去：“少說廢話，我是以巫術見長的巫師，對格鬥不在行。而且傑歐瓦真的很強，不然你們自己來試試！”
另一個碧骸西番蓮打定主意繼續旁觀，不過他仍然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不用怕，傑歐瓦是在虛張聲勢，你只要再等十回合，他那人類的身體就會撐不住了。”
這時，眼見傑歐瓦的腳尖踩中了他諸多巫術陣的其中一個，賽連立刻抓住機會念了一個咒語，一道炙熱的火光從地面冒出來，燒中了傑歐瓦的兩腿。
“嗚！”傑歐瓦抱著腿小聲呻吟，令桑羅蘭和西番蓮十分快樂。
“就是這樣，賽連，加油吧，再繼續燒他！”
傑歐瓦的身體晃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扶住某樣東西站起來，卻又掉入了賽連的巫術陷阱。一瞬間，三倒冰冷的寒光筆直向他的眼睛射過來，他狼狽地躲閃，結果還是有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眼。
他用力拔下眼中的箭，捂著暫時失明的左眼，大口大口喘氣。
趁他短暫的松懈時間，賽連又一連念了好幾道咒語，用層層疊疊的黑色迷霧將他緊緊包圍，然後一聲令下，迷霧同時爆炸開來，將他結結實實地炸了個體無完膚。
黑霧消散後，傑歐瓦躺在地上，咬緊牙艱難地翻了個身，用膝蓋和手肘支撐起重量，劇烈地咳嗽起來。
“幹得好！賽連，這樣傑歐瓦就沒有什麼退路了。”西番蓮慵懶地鼓掌。
不錯，傑歐瓦心想，他已經再也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博了……
不過，放手一博的意思就是指，他會拼盡全力，大開殺戒。所以，這三個碧骸假如因此而被他怎麼樣的話……到時候也不要怪他冷酷無情！
“嗖”的一聲，傑歐瓦瞬間移動到賽連身後，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向他揮拳。
“啊！”賽連的背部被抓破兩個窟窿，他忍住痛飛向一旁，準備念誦新的咒語，突然，他發現傑歐瓦又到了他的背後。
“哇啊！”又是兩記猛烈的攻擊，賽連的腰部霎時又多了兩個窟窿，他那本來就沒多少體積的身體很快就遍體鱗傷了。
“可、可惡！”賽連掙紮著移動身體，尋找適合使用巫術的機會，可是傑歐瓦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行動似的，總是在他的背後打轉。不論他在地上奔跑、在空中飛行、甚至利用瞬間移動穿梭到房間另一端，每次一回頭，傑歐瓦必定在他的身後！
“怎麼回事？”他驚訝得失聲大喊，“為什麼？”
圍觀的西番蓮笑嘻嘻說：“還真是垂死掙紮呢，傑歐瓦。”
桑羅蘭卻嚴肅地說：“賽連，你的弱點好像已經被他看穿了！你的巫術確實很厲害沒錯，但是必須等敵人走進你的巫術陣裏才可以啟動巫術，而傑歐瓦就是看穿你這一點，像個背後靈一樣始終貼著你，這樣你就沒轍了。除非你連自己也一起攻擊，否則別想傷害到他。”
“可惡！”賽連沈了沈臉，“那你們還在旁邊幹什麼？快來幫……”
他的這個詞還沒說完整，傑歐瓦的手臂由後至前穿過了他的胸膛，劇烈的疼痛讓他瞪大眼睛，張大嘴，雙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緩緩抽出手臂，傑歐瓦舔了舔鮮紅的指尖，轉動仍然完好的那只眼珠，斜斜地向旁邊兩位看熱鬧的碧骸瞥了一眼。
咕嘟！這個眼神讓桑羅蘭和西番蓮同時吞了吞口水。
“怎麼辦？”西番蓮笑著問桑羅蘭，“要撤退嗎？”
“唔，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反正我們是來湊熱鬧的。”桑羅蘭冷淡回答。
“就是啊，加奧那麼早就撤退，賽連又被放倒了，我們再繼續待下去就會被卷入戰場，我看還是快點閃人吧！”
他們就這樣自說自話，單方面地宣布戰鬥結束，好像當傑歐瓦不存在似的。
傑歐瓦冷冰冰地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用臟汙的袖子擦拭左眼湧出的鮮血。既然他們不想出手，他也懶得理會他們，而且，他也真的累了，這身重傷恐怕會讓他沈睡相當長一段時間。
“那麼，暫時跟你告別了，傑歐瓦。”
桑羅蘭和西番蓮作出撤退的樣子，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傑歐瓦轉身吐了一口氣，正要向納納走去，不經意地瞥見了躺在地上的賽連。見他已經陷入昏迷，手上的銀杖也不知道上哪裏去了，隱約感到有點意外。他正想回頭叫住桑羅蘭和西番蓮，要他們把賽連也一起帶走，就在這時──
桑羅蘭手持雙刀，西番蓮一手拿著賽連的銀杖，另一手抓著自己的銀劍，在傑歐瓦轉身的一瞬間，將這三樣武器同時插入了他的胸膛！
“啊……！！”傑歐瓦的口中噴出鮮血，身體由於疼痛急劇蜷縮起來。
等待了片刻，兩個碧骸拔出武器，將傷口的裂縫撕大，一邊擦拭血跡，一邊若無其事說：“怎麼樣，這下該完蛋了吧？”
“不知道，傑歐瓦可能死不了，但這個人類宿主應該是沒救了。”
“嗯，這麼說來事情解決了羅？”
西番蓮十分輕松地笑了笑，收起武器，準備再看一眼傑歐瓦臨死前的掙紮表情，可就這麼一眼，令他一下子收斂笑容，從心底升騰起一股涼意。
桑羅蘭不解地低頭，很快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在他們的腳上，分別搭了一只傑歐瓦的手，而這只看似無力的手，卻正在以驚人的力量把他們往地板裏按進去。
“這、這是在幹什麼？”他們費力地掙紮想要拔出腿，可是越是用力，兩腳就陷得越深，很快他們的腰部就卡在了地板的縫隙裏。
就在這兩個碧骸面面相覷，搞不懂傑歐瓦為什麼要用這麼愚蠢的方式限制住他們的行動時，城堡內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房間的天花板開始塌陷，巨大的枝型吊燈整個砸下來，夾帶著無數石塊、木板、蠟燭以及大量灰塵……
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好，城堡要倒塌了！
桑羅蘭和西番蓮這時才明白傑歐瓦的用意，但為時已晚，他們的身體被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縫中，只能用露出在外的手臂勉強檔住不斷砸落下來的石頭。
傑歐瓦搖搖晃晃站起身，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一步一喘地走到納納跟前，把神情恍惚的她抱在懷裏，輕輕漂浮起來。
而在他的對面，克雷蒙德抓著羅密歐的胳膊，也同樣停留在半空中。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語言，片刻之後，分別帶著不會飛行的納納和羅密歐飛出了城堡。
此刻，城堡外的天色已恢覆正常，夕陽照在納納臉上，為她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層怪異的紅暈。
她睜著無神的大眼睛，渾渾噩噩地縮在傑歐瓦的懷裏，聞著他滿身的血腥味，看著黃昏中轟然倒塌的城堡，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運作不良的大腦中，只是艱難地思考著幾個問題：
沒有了城堡，她該住在哪裏？
沒有了月亮百合，她該怎麼去現代接堤法回來？
沒有了克雷蒙德，她今後該怎麼走下去？
……
當最後一個問題浮現在腦海中時，她的眼眶中滾下了無聲的淚水。
－純血飼養07 愛神的毒藥 完－
☆、(22鮮幣)天國的惡戲 楔子
楔子 暫時的分別 Be Apart for a While
差不多有一個半月，納納每天都早出晚歸。回歸的地點總是雲布爾葉子爵府，可前往的目的地卻不盡相同。
起初，她把目標鎖定在已經變成廢墟的查親王府，整天乘著向薩爾特借來的馬車在廢墟四周徘徊。一見到有工人在那裏挖掘財寶，她就上前向他們詢問，是否知道克雷蒙德公爵的去向，或者是不是在哪裏見到過他。可是工人們的回答卻千篇一律：不知道！我們只是奉命來找一面有狼和百合圖案的鏡子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清楚。
納納心裏明白，對他們下令的人一定是克雷蒙德。因為只有像他這樣財力雄厚的貴族才會不在乎錢財，不心疼損失，卻偏偏執著於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被稱作月亮百合，是她從現代穿越到中世紀的重要道具。事實上它並不止一面，而是有許多個衍生品散落在不同的時空，當兩面相同的鏡子重疊在一起時，空間就會發生扭曲和爆炸，同時將持鏡人送到另一個時空。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並不多，克雷蒙德算是其中一個，但他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身為人類和吸血鬼混血“魅藍”，克雷蒙德對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深惡痛絕，始終渴望能有一個傳說中的天使來拯救他。在和她邂逅以後，他便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是從天堂墜入凡界的天使，長久以來一直堅定地相信著她，疼惜她，竭盡所能保護她。
她本想找機會向他澄清事實的，真的，她可以發誓！但諸多巧合卻進一步加深了他的誤會，讓她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起。而且跟天使比起來，她的穿越身份反倒顯得可疑，所以她暫時放棄為自己辯解，間接承認了自己是天使。而等她想到自己應該坦白秘密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改變，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越來越重，她也就越來越難以向他開口，於是事情就這樣一拖再拖……
終於，她嘗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這個無心的謊言在最糟糕的時刻被拆穿了。
他的憤怒和失望，是她能夠想見、卻從來也不敢認真去想的災難。直到今天，她還清楚地記得他雙眼中蘊含的痛苦，那兩顆比矢車菊還要湛藍、比湖泊還要深邃的寶石，一瞬間仿佛破碎了一般，射出兩道她所不能承受的悲哀目光。
她深深地意識到，她錯了。她欠他一個解釋。
所以，在被傑歐瓦帶回到雲布爾葉的別墅以後，她就想方設法尋找他，好像一條被拋棄的忠狗一樣，拼命尋找她的主人……
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了。
她在城堡廢墟問了好幾天，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公爵大人去了哪裏。她於是又跑去巴黎找巴巴裏安主教，向他打聽克雷蒙德在外省的私宅，馬不停蹄地趕往法國各地，卻還是找不到他。第戎的公爵府、歐藏斯的鄉間別墅、普羅旺斯的莊園、乃至凡爾賽的王宮……凡是他有可能落腳的地方，全都沒有他的蹤影。
他就像鐵了心和她斷絕關系一般，徹底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最後一次出門前，納納看著病床上的薩爾特用虛弱而又落寞的微笑目送她離開時，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禁不住回想起那場戰鬥結束後的情景──
那一天，就在城堡塌陷後沒多久，傑歐瓦抱著納納墜落在子爵府門前的水池裏。
納納親眼看著這個遍體鱗傷的吸血鬼在她面前倒下去，心裏十分痛惜地想，他可是那個至高無上、地位足以和神媲美的純種吸血鬼碧骸啊！為什麼如今卻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的銀白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膀，鮮血染紅了水池，整個身體克制不住地發抖，有一刻，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是卻連那樣的力氣都使不出……
她實在看不下去，下意識就鉆入他的胳膊下，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支撐他站了起來。
“傑歐瓦，你要不要緊？”
傑歐瓦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僅剩的力量愈合傷口，並恢覆左眼的視力，隨後在她的懷中失去了意識。
驚慌失措的納納不得不大聲呼喚別墅裏的仆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把昏迷的傑歐瓦送到臥室。結果連續昏睡了一天一夜，他才慢慢醒來。可納納發現，醒來的並不是傑歐瓦，而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薩爾特。
薩爾特雖然和傑歐瓦共用一個身體，神情舉止卻完全不同，所以她很容易就認出了這個溫柔善良的好好先生。
“納納？這、這到底……”薩爾特動了動脊柱，鉆心的疼痛讓他原本俊美的臉皺成一團，結果本想問出口的話全變成了淒慘的呻吟。
納納用沾了水的柔軟紗巾擦了擦他的臉，喃喃道：“別說話，你受了很重的傷，現在需要休息。”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受傷？”薩爾特擡起虛軟的指尖，竭力向她挪動，在搭住她手的那一刻，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滿含羞澀的慌張，“我……我記得失去意識之前，我們是在沙發上……”
他本想向她確認，之前的那番溫存並不是他做的一場美夢，可剛說到“沙發”這個詞，他就由於難為情而卡住了喉嚨。
納納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也無心去顧慮他的感受，只是習慣性地對他微笑。
“是傑歐瓦使用了你的身體，他和人打了一架，受了點皮肉傷，不過現在都過去了。忍耐一下吧，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他，說著無關痛癢的安慰話，腦子裏想的卻都是克雷蒙德，以至於掛在嘴角的笑容十分僵硬，整副表情看起來既敷衍又虛偽。
但是薩爾特受寵若驚。他使勁抓住她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胸前，心裏一萬次感謝愛神的眷顧。聽納納告白，親吻，甚至和她有肌膚接觸，這在不久前還是他想都不敢想象的事，可現在居然一夜之間變成了現實，讓他欣喜得無法自己。
“我會的，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忍耐！”他欣喜地笑著，把頭微微轉向她這一邊，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今後我會試著去了解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也會相信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害怕傑歐瓦了。這都是托了你的福，納納，謝謝你。”
如此溫柔的微笑，對心靈幹枯的納納來說實在太刺眼了，而且在她那個單純的腦子裏，這種親昵的舉動只有克雷蒙德才有權利做，所以她假裝作出要替他換紗巾的樣子，趁機抽回了手。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其實什麼也沒做啊。”
薩爾特以為她在害羞，忍不住又笑了笑，可是滿身的傷痛令他不得不有所收斂。稍作休息之後，他開始冷靜下來，低緩的聲音顯得猶豫不決。
“納納……你已經告訴克雷了嗎？如果你不方便開口的話，要不要我來替你說？”
聽到克雷的名字，納納渙散的目光忽然聚集起來，語氣變得非常緊張：“克雷？他怎麼了？”
“不，我是想，因為克雷好像很寵愛你，也許你會感到為難，所以要不要由我來向他說明這件事？”
“什麼事？”
“就是有關我們的──”薩爾特說到一半，突然開始咳嗽，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全身痙攣起來。
納納見狀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擔憂地說：“別再說話了，快點閉上眼睛休息吧。”
薩爾特止住咳嗽，深吸一口氣，順從地點了點頭，不過卻沒閉上眼。他那綠色的瞳孔中出現一絲十分靦腆的笑意：“你會陪著我直到入睡嗎？”
“誒？”納納楞了楞，為難地說，“可是，我必須盡快回去啊……對不起，薩爾特，我不能就這樣把事情放著不管，假如現在不去見克雷的話，我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這、這樣啊，那你去吧。”薩爾特表情尷尬，十分難堪地漲紅臉說，“我也真是的，好像小孩子一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你的身體沒有關系嗎？”
“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納納皺眉看著他，那張毫無血色、卻還要使勁擠出微笑的憔悴臉孔，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如果換作平常，她絕對不會容許自己離開他，但此刻她自己也是焦頭爛額，實在分不出精力去關心克雷之外的人，只好硬下心腸做出取舍。
“那麼，薩爾特，你能不能借我一輛馬車？”
“當然可以，你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就可以使用別墅裏的任何東西……因為它們將來都會屬於你。”
薩爾特支吾著附加說明，可惜納納根本沒有聽進去，道了聲謝之後就匆匆走出了臥室。一直到半夜，她才垂頭喪氣地回來，帶著滿臉倦容，走到薩爾特的病床前。
“我沒有找到克雷，明天可以再出去找一次嗎？”她趴在床沿，小聲地問。
“當然了。”薩爾特仍然笑著說，“你想見克雷的話，隨時都可以去啊。”
於是第二天她又出門尋找克雷蒙德，接著第三天、第四天依舊如此，不知不覺間，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節日的禮炮在王宮上空鳴響，雲布爾葉的仆人們紛紛回鄉慶祝新年，而薩爾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時，她才幡然醒悟過來。
那一天，她將手搭在金屬門把上，回頭看著他，心中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
這些日子以來，她到底在幹什麼……事情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克雷蒙德根本不想見她！他已經把她視為背叛者，一個不再是天使的庶民，一個他不想再扯上關系的陌生人……
再看看薩爾特，她傷心地發現，他的傷勢一點都沒有好轉。已經過了那麼久了，他還是行動不便，每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得不在床上度過。她口口聲聲說會陪在他身邊，卻沒有一天履行過承諾，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早晨笑著送她出門，夜晚硬撐著等她回來，為的只是和她一起度過那一點少得可憐的時間。
她之前總以為，薩爾特是個過於女性化的、沒脾氣的爛好人，現在才發現，這其實是因為他有著可以包容一切的寬廣胸襟。他明明可以埋怨她，指責她自私任性，把她趕出去的，可他只是用他的方式默默支持她，包容她，為她提供了一個可以無需擔心任何事的安身之所。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如此溫柔的薩爾特？他甚至還是個重傷未愈的病人啊！
就在納納陷入深深自責時，薩爾特發現了她異樣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笑道：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呃……不，沒什麼。”納納搖頭，緩緩放下握住門把的手。
“怎麼了？今天不出門嗎？”
“唔，嗯。”她慢吞吞走回去，趴在他身邊，面露疲倦。
薩爾特忍不住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我不知道你和克雷之間是怎麼了，不過我相信，他是不會就這樣丟下你的，再等一等吧，說不定他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我也相信，可是……”納納抿起嘴角，漸漸紅了眼眶，“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感覺到她眼角的濕潤，薩爾特好像被燙到一樣擡起手指，頓時慌了神：“你哭了？”
納納不說話，死死咬著嘴唇，把臉埋在被子裏。
看著她如此傷透心的模樣，薩爾特也跟著難過起來，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溫柔地問她：“納納，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威尼斯？”
“威尼斯？”
“是啊，一個美麗的水上城市，也是我童年時代居住過的地方。幾天前，我收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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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由於那張畫像年代久遠，且畫家的水平不高，以至於羅密歐並沒有完全描繪出希爾凡娜的真實容貌，這個人偶的美貌連真人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不過，加奧還是受到了巨大刺激，就連身邊的賽連、桑羅蘭和西番蓮也禁不住呆楞了一下。
羅密歐受到他們熱烈反應的鼓舞，越發顯得自信起來。當“希爾凡娜”正大光明地在舞臺上表演個人秀的時候，他作為幕後工作者當然也沒閑著，在納納驚訝的目光註視下，他一邊快速蠕動嘴唇念出高難度的咒語，一邊在巫術陣裏手舞足蹈。
“希爾凡娜”在他的操縱下快速行動起來。
她走到加奧面前，彎下腰，輕輕將他扶起，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熱切的口吻說：
“噢，我親愛的加奧，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
大廳裏突然鴉雀無聲，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冷風，刮得每個人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納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羅密歐，發現他正樂在其中。
“希爾凡娜”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望著加奧說：“噢，不要這樣，你這個樣子讓人家好害怕哦！你如果脫下帽子，露出潔白的牙齒‘叮’地向我笑一笑，我會比以前更加愛你的呀！親愛的加爾夫！”
“……”
室溫進一步降低了。
納納搓著發麻的頭皮，再次無言地看了看羅密歐。拜托，就算是對希爾凡娜一無所知，至少也說些符合身份的臺詞吧？“叮”的笑容是什麼鬼東西，加爾夫又是誰啊？！
可是羅密歐卻完全沒在意，仍然全神貫註地飾演加奧暗戀對象的角色。
“來嘛……”“希爾凡娜”拉著加奧的手，撒嬌一般扭了扭身體，慫恿他說，“我們不要繼續在這裏打打殺殺了，那多不和諧呀！大家就這樣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一起去沙灘玩好不好？”
她說著，跳開一步，翹起手指掩在嘴邊發出虛假的笑聲：“呃呵呵呵呵……來呀，來抓我呀！”
“……”
納納驚恐地瞥到，羅密歐也正舉起手指做著相同的動作。
“夠了！”
最後還是加奧忍不住一躍而起，憤怒地揪住“希爾凡娜”的脖子，上下一拉，頓時將她化作一灘顏料，結束了這場鬧劇。
看著地上的巫術藥水，賽連瞪起他那副無邪的大眼睛，以嚴厲的口吻說：“羅密歐，你的命先存在我這裏，你給我記住！”
言下之意就是：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羅密歐躲在椅子後連連咋舌。很少生氣的老師居然發怒了，好可怕……不過看在師徒之情的份上，老師並沒有直接咬破他的喉嚨，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但還是有一點讓他很疑惑。
從剛才的反應看，加奧肯定是相當迷戀希爾凡娜的，正常情況下，應該無法對長相酷似她的人偶心狠手辣才對。可為什麼他剛才卻能夠如此殘忍地把人偶的腦袋拔掉呢？
加奧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剛才一幕對他打擊太大，以至於他的耳邊到現在還回蕩著“呃呵呵呵呵”的恐怖笑聲。
他定了定神，臉色驟變，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希爾凡娜……這群卑賤的爬蟲居然敢趁你長眠時這樣羞辱你……你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除了你的兒子之外，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
強烈的怒意湧上心頭，他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殺氣，身體不再顫抖，聲音也不再虛弱蒼白。
倏地──他的身體移動到納納面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狠狠刺向她的左胸，卻被反應迅速的克雷蒙德以自己的手臂擋住了。
“哇啊！”納納驚叫著後退，不小心踢到椅子，硬生生跌在地上。
“克雷蒙德，”加奧從他的手臂中抽出帶血的手指，語氣冰冷，“我無意殺你，讓開！”
克雷蒙德的腳步沒有移動分毫，滿臉怒意：“不殺我，難道是要殺她？”
“只不過是個人類，殺了也不可惜。”
“你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人類，她是天使！”
“哼！”加奧冷笑，毫不留情地說，“是啊，天使，她的確可以說是天使……不過，你就算再喜歡也沒用，因為她根本不是你的天使啊！”
克雷蒙德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臉色突然間黑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
納納的心一陣猛跳，隨即又迅速沈了下去。
加奧陰狠地笑起來：“‘天使’這個詞，最早是由傑歐瓦發明的，他把自己的血做成藥劑，註入人類女性的身體，通過這個方法創造出了屬於他的天使。”
“……”克雷蒙德皺緊眉頭，一時還無法理解這段話的涵義，喃喃地重覆，“傑歐瓦……創造了天使？”
完了……納納用手捂住臉，害怕見到克雷蒙德的表情。
“沒錯，天使可以說是傑歐瓦的作品，有著傑歐瓦的血液，所以才會散發出令吸血鬼瘋狂的‘純血’香味。而傑歐瓦可以說是天使的主人，他不僅能掌握她的位置，控制她的行為，甚至還能偷窺她腦中的思想。”
說完，加奧帶著嘲笑，等待克雷蒙德即將露出的崩潰表情。
“你說的……是一千年前的天使？”克雷蒙德不死心地問。
“這樣說你還不明白嗎？你身後的這位天使，也是被傑歐瓦制造出來的啊。”
“……”
克雷蒙德沈默了兩秒。這兩秒對納納來說簡直比兩年還難熬，等她熬過了這段時候後，她卻又慌張地發現，接下來的時間恐怕會更難熬。
克雷蒙德轉頭看向坐在地板上的納納，眼中出現了懷疑、震驚、失望，以及一絲被騙後的憤然之色。
“納納。”
他這樣冷淡地叫她的名字，讓她難過得不知所措。他接下來的大吼又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說話啊！隨便說些什麼都好！告訴我他在胡扯，告訴我你跟傑歐瓦沒有關系，告訴我你是我的天使！不是那種由什麼血液制造出來的實驗品，而是真正的、神聖的、來自天堂的天使！”
納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結結巴巴說：“你、你先冷靜一下……”
“這叫我怎麼冷靜！”克雷蒙德死死瞪著她，感覺心上有個角開始塌陷了。
“好吧。”納納只好自己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抱著豁出去的念頭說，“我承認，我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種天使，我並非來自天堂，我的純血也確實是傑歐瓦制造出來的，但是，克雷，我並不屬於他……”
“說夠了沒有？！”這一次，心上的缺口完全崩塌了，克雷蒙德臉色發青地瞪著納納，許久，抓起羅密歐跟前的那把椅子用力砸向墻壁，“混帳！虧我這麼相信你！”
納納抱住頭，臉上沒有表情，腦中一片空白。
“咯咯咯咯……”加奧又發出他那詭異非常的笑聲，幸災樂禍地來到納納面前，把她從地上拖起來。
“現在，我要殺她你應該沒意見了吧？”他的手指抵住她柔軟的脖子，話中滿是嘲弄。
克雷蒙德背對著納納，無動於衷。
一旁的羅密歐從手指縫中往外偷窺。剛才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雖然知道不妥，這時卻還是忍不住插嘴說：“這樣不好吧，克雷蒙德，她可是納納啊，你今後一定會後悔的。”
克雷蒙德微微顫抖，一聲不吭。
加奧的手勁開始加大，納納不由發出痛苦的呻吟，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加奧突然大叫一聲，向後跌去。
納納無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傑歐瓦披著白發的背影，不十分寬厚，也不太能叫人信任，但是關鍵時刻卻比想象中可靠許多。透過他雙腿之間的空隙，她看見了加奧狼狽倒地的模樣。
剛才，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房間裏還有傑歐瓦的存在，滿腦子只有在克雷蒙德面前殺了她的邪惡念頭，結果一個不留神，就被傑歐瓦切去一條胳膊。
“滋滋──”
鮮血從加奧的肩膀缺口處噴出來，將藍色的地毯染成一片烏黑。他開始慌張起來。撿起地上的斷臂，他使勁將它按回到傷口上，想要阻止血液的流逝，可是血卻不受控制地不停往外噴湧。
假如是從前，他不會如此緊張，反正等手臂接上去以後，血會自動流回到身體裏。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了……他必須趁血液流失超過一半之前，趕快找個無人打攪的地方為自己療傷。
“叔叔，你走吧，讓我來對付傑歐瓦。”賽連對加奧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退場，好讓他能夠專心毀掉傑歐瓦的人類身體。
加奧急速站起來，走進黑暗，一轉眼就消失了。城堡裏只剩下了三個碧骸，傑歐瓦看著他們，意識到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戰鬥。
他轉過身，望了望獨自靠在墻角的克雷蒙德，隨後拎起納納，將她往羅密歐的方向輕輕一推。
“誒？”羅密歐驚訝地看著這個戴面具的怪家夥，問道，“這……是要我暫時照顧她的意思嗎？”
傑歐瓦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摘下面具隨手一丟，紅著眼睛，露出如邪魔般瘋狂失控的表情。
幾乎在同時，他“嗖”的一聲沖向賽連，十指嵌入他瘦小的雙臂向兩旁猛烈一撕，嗤──！
賽連頓時吃痛地叫起來。
不過他並沒有給自己太多時間叫嚷，在傑歐瓦下一輪攻擊到來之前，他迅速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巫術陣，從陣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杖，並讀出一個保護咒語。
“轟！”傑歐瓦使勁全力的一擊砸在了透明的墻壁上，墻壁應聲而碎，賽連卻由此躲過一劫。
“桑羅蘭、西番蓮！你們兩個還想旁觀到什麼時候？”賽連一邊躲閃傑歐瓦的進攻，一邊在地上畫巫術陣，急急忙忙嚷道，“傑歐瓦就算附在人類身上，就算渾身痛得要命，他還是可以發揮百分之十的實力啊！”
從一開始就沒說過話的桑羅蘭，這時冷笑著開口說：“你好歹也是個碧骸啊，百分之十你都打不過嗎？”
賽連脫下已經破破爛爛的黑色鬥篷，露出一頭紫色的長發，氣惱地喊回去：“少說廢話，我是以巫術見長的巫師，對格鬥不在行。而且傑歐瓦真的很強，不然你們自己來試試！”
另一個碧骸西番蓮打定主意繼續旁觀，不過他仍然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不用怕，傑歐瓦是在虛張聲勢，你只要再等十回合，他那人類的身體就會撐不住了。”
這時，眼見傑歐瓦的腳尖踩中了他諸多巫術陣的其中一個，賽連立刻抓住機會念了一個咒語，一道炙熱的火光從地面冒出來，燒中了傑歐瓦的兩腿。
“嗚！”傑歐瓦抱著腿小聲呻吟，令桑羅蘭和西番蓮十分快樂。
“就是這樣，賽連，加油吧，再繼續燒他！”
傑歐瓦的身體晃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扶住某樣東西站起來，卻又掉入了賽連的巫術陷阱。一瞬間，三倒冰冷的寒光筆直向他的眼睛射過來，他狼狽地躲閃，結果還是有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眼。
他用力拔下眼中的箭，捂著暫時失明的左眼，大口大口喘氣。
趁他短暫的松懈時間，賽連又一連念了好幾道咒語，用層層疊疊的黑色迷霧將他緊緊包圍，然後一聲令下，迷霧同時爆炸開來，將他結結實實地炸了個體無完膚。
黑霧消散後，傑歐瓦躺在地上，咬緊牙艱難地翻了個身，用膝蓋和手肘支撐起重量，劇烈地咳嗽起來。
“幹得好！賽連，這樣傑歐瓦就沒有什麼退路了。”西番蓮慵懶地鼓掌。
不錯，傑歐瓦心想，他已經再也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博了……
不過，放手一博的意思就是指，他會拼盡全力，大開殺戒。所以，這三個碧骸假如因此而被他怎麼樣的話……到時候也不要怪他冷酷無情！
“嗖”的一聲，傑歐瓦瞬間移動到賽連身後，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向他揮拳。
“啊！”賽連的背部被抓破兩個窟窿，他忍住痛飛向一旁，準備念誦新的咒語，突然，他發現傑歐瓦又到了他的背後。
“哇啊！”又是兩記猛烈的攻擊，賽連的腰部霎時又多了兩個窟窿，他那本來就沒多少體積的身體很快就遍體鱗傷了。
“可、可惡！”賽連掙紮著移動身體，尋找適合使用巫術的機會，可是傑歐瓦仿佛能看穿他所有行動似的，總是在他的背後打轉。不論他在地上奔跑、在空中飛行、甚至利用瞬間移動穿梭到房間另一端，每次一回頭，傑歐瓦必定在他的身後！
“怎麼回事？”他驚訝得失聲大喊，“為什麼？”
圍觀的西番蓮笑嘻嘻說：“還真是垂死掙紮呢，傑歐瓦。”
桑羅蘭卻嚴肅地說：“賽連，你的弱點好像已經被他看穿了！你的巫術確實很厲害沒錯，但是必須等敵人走進你的巫術陣裏才可以啟動巫術，而傑歐瓦就是看穿你這一點，像個背後靈一樣始終貼著你，這樣你就沒轍了。除非你連自己也一起攻擊，否則別想傷害到他。”
“可惡！”賽連沈了沈臉，“那你們還在旁邊幹什麼？快來幫……”
他的這個詞還沒說完整，傑歐瓦的手臂由後至前穿過了他的胸膛，劇烈的疼痛讓他瞪大眼睛，張大嘴，雙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緩緩抽出手臂，傑歐瓦舔了舔鮮紅的指尖，轉動仍然完好的那只眼珠，斜斜地向旁邊兩位看熱鬧的碧骸瞥了一眼。
咕嘟！這個眼神讓桑羅蘭和西番蓮同時吞了吞口水。
“怎麼辦？”西番蓮笑著問桑羅蘭，“要撤退嗎？”
“唔，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反正我們是來湊熱鬧的。”桑羅蘭冷淡回答。
“就是啊，加奧那麼早就撤退，賽連又被放倒了，我們再繼續待下去就會被卷入戰場，我看還是快點閃人吧！”
他們就這樣自說自話，單方面地宣布戰鬥結束，好像當傑歐瓦不存在似的。
傑歐瓦冷冰冰地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用臟汙的袖子擦拭左眼湧出的鮮血。既然他們不想出手，他也懶得理會他們，而且，他也真的累了，這身重傷恐怕會讓他沈睡相當長一段時間。
“那麼，暫時跟你告別了，傑歐瓦。”
桑羅蘭和西番蓮作出撤退的樣子，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傑歐瓦轉身吐了一口氣，正要向納納走去，不經意地瞥見了躺在地上的賽連。見他已經陷入昏迷，手上的銀杖也不知道上哪裏去了，隱約感到有點意外。他正想回頭叫住桑羅蘭和西番蓮，要他們把賽連也一起帶走，就在這時──
桑羅蘭手持雙刀，西番蓮一手拿著賽連的銀杖，另一手抓著自己的銀劍，在傑歐瓦轉身的一瞬間，將這三樣武器同時插入了他的胸膛！
“啊……！！”傑歐瓦的口中噴出鮮血，身體由於疼痛急劇蜷縮起來。
等待了片刻，兩個碧骸拔出武器，將傷口的裂縫撕大，一邊擦拭血跡，一邊若無其事說：“怎麼樣，這下該完蛋了吧？”
“不知道，傑歐瓦可能死不了，但這個人類宿主應該是沒救了。”
“嗯，這麼說來事情解決了羅？”
西番蓮十分輕松地笑了笑，收起武器，準備再看一眼傑歐瓦臨死前的掙紮表情，可就這麼一眼，令他一下子收斂笑容，從心底升騰起一股涼意。
桑羅蘭不解地低頭，很快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
在他們的腳上，分別搭了一只傑歐瓦的手，而這只看似無力的手，卻正在以驚人的力量把他們往地板裏按進去。
“這、這是在幹什麼？”他們費力地掙紮想要拔出腿，可是越是用力，兩腳就陷得越深，很快他們的腰部就卡在了地板的縫隙裏。
就在這兩個碧骸面面相覷，搞不懂傑歐瓦為什麼要用這麼愚蠢的方式限制住他們的行動時，城堡內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房間的天花板開始塌陷，巨大的枝型吊燈整個砸下來，夾帶著無數石塊、木板、蠟燭以及大量灰塵……
所有人都意識到，不好，城堡要倒塌了！
桑羅蘭和西番蓮這時才明白傑歐瓦的用意，但為時已晚，他們的身體被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縫中，只能用露出在外的手臂勉強檔住不斷砸落下來的石頭。
傑歐瓦搖搖晃晃站起身，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一步一喘地走到納納跟前，把神情恍惚的她抱在懷裏，輕輕漂浮起來。
而在他的對面，克雷蒙德抓著羅密歐的胳膊，也同樣停留在半空中。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語言，片刻之後，分別帶著不會飛行的納納和羅密歐飛出了城堡。
此刻，城堡外的天色已恢覆正常，夕陽照在納納臉上，為她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層怪異的紅暈。
她睜著無神的大眼睛，渾渾噩噩地縮在傑歐瓦的懷裏，聞著他滿身的血腥味，看著黃昏中轟然倒塌的城堡，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運作不良的大腦中，只是艱難地思考著幾個問題：
沒有了城堡，她該住在哪裏？
沒有了月亮百合，她該怎麼去現代接堤法回來？
沒有了克雷蒙德，她今後該怎麼走下去？
……
當最後一個問題浮現在腦海中時，她的眼眶中滾下了無聲的淚水。
－純血飼養07 愛神的毒藥 完－
☆、(22鮮幣)天國的惡戲 楔子
楔子 暫時的分別 Be Apart for a While
差不多有一個半月，納納每天都早出晚歸。回歸的地點總是雲布爾葉子爵府，可前往的目的地卻不盡相同。
起初，她把目標鎖定在已經變成廢墟的查親王府，整天乘著向薩爾特借來的馬車在廢墟四周徘徊。一見到有工人在那裏挖掘財寶，她就上前向他們詢問，是否知道克雷蒙德公爵的去向，或者是不是在哪裏見到過他。可是工人們的回答卻千篇一律：不知道！我們只是奉命來找一面有狼和百合圖案的鏡子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清楚。
納納心裏明白，對他們下令的人一定是克雷蒙德。因為只有像他這樣財力雄厚的貴族才會不在乎錢財，不心疼損失，卻偏偏執著於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被稱作月亮百合，是她從現代穿越到中世紀的重要道具。事實上它並不止一面，而是有許多個衍生品散落在不同的時空，當兩面相同的鏡子重疊在一起時，空間就會發生扭曲和爆炸，同時將持鏡人送到另一個時空。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並不多，克雷蒙德算是其中一個，但他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身為人類和吸血鬼混血“魅藍”，克雷蒙德對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深惡痛絕，始終渴望能有一個傳說中的天使來拯救他。在和她邂逅以後，他便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是從天堂墜入凡界的天使，長久以來一直堅定地相信著她，疼惜她，竭盡所能保護她。
她本想找機會向他澄清事實的，真的，她可以發誓！但諸多巧合卻進一步加深了他的誤會，讓她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起。而且跟天使比起來，她的穿越身份反倒顯得可疑，所以她暫時放棄為自己辯解，間接承認了自己是天使。而等她想到自己應該坦白秘密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改變，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越來越重，她也就越來越難以向他開口，於是事情就這樣一拖再拖……
終於，她嘗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這個無心的謊言在最糟糕的時刻被拆穿了。
他的憤怒和失望，是她能夠想見、卻從來也不敢認真去想的災難。直到今天，她還清楚地記得他雙眼中蘊含的痛苦，那兩顆比矢車菊還要湛藍、比湖泊還要深邃的寶石，一瞬間仿佛破碎了一般，射出兩道她所不能承受的悲哀目光。
她深深地意識到，她錯了。她欠他一個解釋。
所以，在被傑歐瓦帶回到雲布爾葉的別墅以後，她就想方設法尋找他，好像一條被拋棄的忠狗一樣，拼命尋找她的主人……
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了。
她在城堡廢墟問了好幾天，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公爵大人去了哪裏。她於是又跑去巴黎找巴巴裏安主教，向他打聽克雷蒙德在外省的私宅，馬不停蹄地趕往法國各地，卻還是找不到他。第戎的公爵府、歐藏斯的鄉間別墅、普羅旺斯的莊園、乃至凡爾賽的王宮……凡是他有可能落腳的地方，全都沒有他的蹤影。
他就像鐵了心和她斷絕關系一般，徹底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最後一次出門前，納納看著病床上的薩爾特用虛弱而又落寞的微笑目送她離開時，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禁不住回想起那場戰鬥結束後的情景──
那一天，就在城堡塌陷後沒多久，傑歐瓦抱著納納墜落在子爵府門前的水池裏。
納納親眼看著這個遍體鱗傷的吸血鬼在她面前倒下去，心裏十分痛惜地想，他可是那個至高無上、地位足以和神媲美的純種吸血鬼碧骸啊！為什麼如今卻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的銀白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膀，鮮血染紅了水池，整個身體克制不住地發抖，有一刻，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是卻連那樣的力氣都使不出……
她實在看不下去，下意識就鉆入他的胳膊下，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支撐他站了起來。
“傑歐瓦，你要不要緊？”
傑歐瓦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僅剩的力量愈合傷口，並恢覆左眼的視力，隨後在她的懷中失去了意識。
驚慌失措的納納不得不大聲呼喚別墅裏的仆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把昏迷的傑歐瓦送到臥室。結果連續昏睡了一天一夜，他才慢慢醒來。可納納發現，醒來的並不是傑歐瓦，而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薩爾特。
薩爾特雖然和傑歐瓦共用一個身體，神情舉止卻完全不同，所以她很容易就認出了這個溫柔善良的好好先生。
“納納？這、這到底……”薩爾特動了動脊柱，鉆心的疼痛讓他原本俊美的臉皺成一團，結果本想問出口的話全變成了淒慘的呻吟。
納納用沾了水的柔軟紗巾擦了擦他的臉，喃喃道：“別說話，你受了很重的傷，現在需要休息。”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受傷？”薩爾特擡起虛軟的指尖，竭力向她挪動，在搭住她手的那一刻，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滿含羞澀的慌張，“我……我記得失去意識之前，我們是在沙發上……”
他本想向她確認，之前的那番溫存並不是他做的一場美夢，可剛說到“沙發”這個詞，他就由於難為情而卡住了喉嚨。
納納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也無心去顧慮他的感受，只是習慣性地對他微笑。
“是傑歐瓦使用了你的身體，他和人打了一架，受了點皮肉傷，不過現在都過去了。忍耐一下吧，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他，說著無關痛癢的安慰話，腦子裏想的卻都是克雷蒙德，以至於掛在嘴角的笑容十分僵硬，整副表情看起來既敷衍又虛偽。
但是薩爾特受寵若驚。他使勁抓住她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胸前，心裏一萬次感謝愛神的眷顧。聽納納告白，親吻，甚至和她有肌膚接觸，這在不久前還是他想都不敢想象的事，可現在居然一夜之間變成了現實，讓他欣喜得無法自己。
“我會的，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忍耐！”他欣喜地笑著，把頭微微轉向她這一邊，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今後我會試著去了解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也會相信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害怕傑歐瓦了。這都是托了你的福，納納，謝謝你。”
如此溫柔的微笑，對心靈幹枯的納納來說實在太刺眼了，而且在她那個單純的腦子裏，這種親昵的舉動只有克雷蒙德才有權利做，所以她假裝作出要替他換紗巾的樣子，趁機抽回了手。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其實什麼也沒做啊。”
薩爾特以為她在害羞，忍不住又笑了笑，可是滿身的傷痛令他不得不有所收斂。稍作休息之後，他開始冷靜下來，低緩的聲音顯得猶豫不決。
“納納……你已經告訴克雷了嗎？如果你不方便開口的話，要不要我來替你說？”
聽到克雷的名字，納納渙散的目光忽然聚集起來，語氣變得非常緊張：“克雷？他怎麼了？”
“不，我是想，因為克雷好像很寵愛你，也許你會感到為難，所以要不要由我來向他說明這件事？”
“什麼事？”
“就是有關我們的──”薩爾特說到一半，突然開始咳嗽，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全身痙攣起來。
納納見狀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擔憂地說：“別再說話了，快點閉上眼睛休息吧。”
薩爾特止住咳嗽，深吸一口氣，順從地點了點頭，不過卻沒閉上眼。他那綠色的瞳孔中出現一絲十分靦腆的笑意：“你會陪著我直到入睡嗎？”
“誒？”納納楞了楞，為難地說，“可是，我必須盡快回去啊……對不起，薩爾特，我不能就這樣把事情放著不管，假如現在不去見克雷的話，我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這、這樣啊，那你去吧。”薩爾特表情尷尬，十分難堪地漲紅臉說，“我也真是的，好像小孩子一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你的身體沒有關系嗎？”
“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納納皺眉看著他，那張毫無血色、卻還要使勁擠出微笑的憔悴臉孔，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如果換作平常，她絕對不會容許自己離開他，但此刻她自己也是焦頭爛額，實在分不出精力去關心克雷之外的人，只好硬下心腸做出取舍。
“那麼，薩爾特，你能不能借我一輛馬車？”
“當然可以，你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就可以使用別墅裏的任何東西……因為它們將來都會屬於你。”
薩爾特支吾著附加說明，可惜納納根本沒有聽進去，道了聲謝之後就匆匆走出了臥室。一直到半夜，她才垂頭喪氣地回來，帶著滿臉倦容，走到薩爾特的病床前。
“我沒有找到克雷，明天可以再出去找一次嗎？”她趴在床沿，小聲地問。
“當然了。”薩爾特仍然笑著說，“你想見克雷的話，隨時都可以去啊。”
於是第二天她又出門尋找克雷蒙德，接著第三天、第四天依舊如此，不知不覺間，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節日的禮炮在王宮上空鳴響，雲布爾葉的仆人們紛紛回鄉慶祝新年，而薩爾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時，她才幡然醒悟過來。
那一天，她將手搭在金屬門把上，回頭看著他，心中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
這些日子以來，她到底在幹什麼……事情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克雷蒙德根本不想見她！他已經把她視為背叛者，一個不再是天使的庶民，一個他不想再扯上關系的陌生人……
再看看薩爾特，她傷心地發現，他的傷勢一點都沒有好轉。已經過了那麼久了，他還是行動不便，每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得不在床上度過。她口口聲聲說會陪在他身邊，卻沒有一天履行過承諾，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早晨笑著送她出門，夜晚硬撐著等她回來，為的只是和她一起度過那一點少得可憐的時間。
她之前總以為，薩爾特是個過於女性化的、沒脾氣的爛好人，現在才發現，這其實是因為他有著可以包容一切的寬廣胸襟。他明明可以埋怨她，指責她自私任性，把她趕出去的，可他只是用他的方式默默支持她，包容她，為她提供了一個可以無需擔心任何事的安身之所。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如此溫柔的薩爾特？他甚至還是個重傷未愈的病人啊！
就在納納陷入深深自責時，薩爾特發現了她異樣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笑道：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呃……不，沒什麼。”納納搖頭，緩緩放下握住門把的手。
“怎麼了？今天不出門嗎？”
“唔，嗯。”她慢吞吞走回去，趴在他身邊，面露疲倦。
薩爾特忍不住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我不知道你和克雷之間是怎麼了，不過我相信，他是不會就這樣丟下你的，再等一等吧，說不定他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我也相信，可是……”納納抿起嘴角，漸漸紅了眼眶，“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感覺到她眼角的濕潤，薩爾特好像被燙到一樣擡起手指，頓時慌了神：“你哭了？”
納納不說話，死死咬著嘴唇，把臉埋在被子裏。
看著她如此傷透心的模樣，薩爾特也跟著難過起來，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溫柔地問她：“納納，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威尼斯？”
“威尼斯？”
“是啊，一個美麗的水上城市，也是我童年時代居住過的地方。幾天前，我收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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