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陽羽答應做魔神之後，不再尋死覓活，而是留在萬俟修之前居住的寢殿之內開始夜以繼日地修煉。

他天生魔體，修為自然是一日千裏，而且荊陽羽努力起來是真的努力，短短幾天的時間，他的修為就已經突破了銳化，沖進了摧魂境初期。

然後他就去了魔域天坑的邊緣，在魔池的邊緣修煉，更是突飛猛進。

宴春和尹玉宸總算是能夠放下心，把荊陽羽一個人放在魔域，他們去人間看看。

人間四國因為之前靈洞和魔窟的開啟，如他們想象的那樣滿目瘡痍。

不過人族生生不息的原因，就是因為無論這世界變成什麽樣子，哪怕他們的能力非常的微弱，也不會放棄生的希望，而是緩慢地開始重建。

宴春抽空回了一趟衡玨派，衡玨派當中上下都已經忙飛了，此次山中損失的高境弟子，幾乎將整個仙山中流砥柱都給掏空了。

仙門的長老們也死了不少，留守在門派之中的都是一些不善戰的長老，丹道長老和天衍殿還有醫閣。

不過災後重建，這些長老和其門下修為不高的弟子，全部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伏天嵐和宴高寒因為重傷閉關，現在整個門派當中，每天分三批人下山去救助百姓，而組織這一切的和維持門派正常秩序的人……沒什麽例外的是友臣。

友臣明明已經駐顏多年了，可是宴春見了他一面，卻覺得他仿佛老了，眼中十分滄桑。

“二師兄，這天下如今變成這樣了，一朝一夕也很難恢覆，你也不要太過操勞……”

宴春勸了一句，友臣之前那一副穩重的性格，現在是真的蕩然無存了，整個人站在那就是個大寫的焦慮。

“我倒是沒事，可山下的那些百姓們……還有邪祟借機作亂，修真界現在自顧不暇，哎。”

無論何時受難的總是那些百姓們，友臣其實並不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以罰靈為道心，他的心境要比任何人都冷，都穩。

可縱使是如此性情，看到人間幸存者的遭遇，也忍不住動容，足可見人間現在究竟亂到了什麽地步。

友臣在羿光院當中，暫時在荊陽羽的位置上，捏了捏眉心，說：“我看到你的傳信了，大師兄在魔域好好的就行。”

“魔域天坑那兩個池子，真的不用管嗎？”

友臣問：“人間不會拯救著拯救著突然間就……像他們說的跌入什麽深淵吧？”

“不用管的，”宴春說：“它們是在地上還是地下，對整個人間都沒有任何的影響。”

宴春把她跌入了天池之後的事情跟友臣簡單說了說。

友臣震驚是非常震驚的，但這個世界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仿佛也沒什麽好震驚的……

“沒想到那些先輩們，也沒比我們強哪去。”

友臣還幸災樂禍說：“他們若是能看清楚點眼界放大一點，不去非要區分什麽仙魔人族，或許人間神王的慘劇也不會發生。”

宴春笑了笑。

友臣就說：“師妹，你現在修為已經靈合，之前所有修為靈合的大能我沒有見到過在人間活動的……他們在傳說當中飛升了，師妹你也要飛升嗎？”

“往哪飛呢？”

“我們的天上什麽都沒有，至少我知道是這樣的。”

宴春想到了她在天道的記憶當中看到的那些東西。

忍不住發笑：“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飛升，那些大能……修到了最後，都是因為看到了大道的盡頭，竟然是融合進一口鍋，無法接受，道心破碎死掉了呀。”

“那師妹你的道心還好吧？”

“二師兄還不了解我嗎？”宴春坐在友臣的對面，對他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飛升，做什麽天上人。”

“我的道心很穩，只不過我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緩慢倒退，我當時是為了賭一線生機才跳進了天池，僥幸窺見了天道真相，成就現在的修為。”

宴春說：“我沒有試圖阻止，不知道修為最後會退到什麽程度。”

“盛極則衰，這應該也是道法自然。”

“我從前只覺得師妹不上進，現在卻覺得師妹未必不是對的。”

友臣說：“修仙又有什麽用呢？大道當中苦苦求索，艱難地摒棄七情六欲，求個身心合一，求到最後一口大鍋。”

他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眼中滿是通透，他最近感覺自己凝滯不前的修為，竟然因為自暴自棄的心態開始有進境的趨勢。

不過友臣反倒是不急了，先顧著凡間。

“師妹。既然你的道心安穩，師兄覺得你還是回來吧。”

“回哪兒？”宴春臉上的笑意頓了一下。

“回衡玨派。”友臣說：“師尊已經死了，大師兄入魔，我這個二師兄雖然能夠暫時主持殘局，可我無心掌門之位。”

“縱觀現在整個衡玨派，乃至整個修真界，沒人比師妹更適合做衡玨派掌門。”

“而且師妹是師尊關門弟子，說來也是名正言順。”

“做衡玨派掌門？”

宴春從桌邊站起來，和友臣對視，片刻後連忙擺手說道：“還是二師兄來做吧，我何德何能做衡玨派掌門，我至今未滿百歲……”

“而且我也無心掌門之位，我想縱情山水……”

“師妹啊！”友臣抓住了宴春說：“現在人間已經山河破碎了，哪有什麽山水可以縱情。”

“再說大師兄都去重振魔域了，你的那個相好，肯定會被大師兄壓著在魔域脫不開身，你自己去哪裏縱情山水？”

“你雖然未滿百歲，但是人品貴重在門派之中號召力強，這麽多年你在凡間的聲望也很大，更何況你如今的修為，那是動動手指要翻天覆地的。”

“回來幫幫我吧。”友臣拍了一堆馬屁，到最後說了實話：“我真是要累死了。死了那麽多的徒弟我都沒有時間悼念一下……”

宴春並不想做什麽衡玨派掌門。

友臣又說道：“房間有很多小宗門想要投奔衡玨派，地底下那兩口大鍋浮到地面上之後，衡玨派後山的滌靈池靈氣更加濃郁了。”

“衡玨派確實也需要擴招弟子，這裏面有太多的事情，我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懶洋長老回來就躲進了他的禦獸院，整天哭他死掉的那些靈獸，伏長老還有宴長老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關。”

“其他的長老為了災後救助，都快要駐紮人間了，”友臣祈求的看著宴春：“現在正道宗門只要你站出來，振臂一呼，正道宗門必將像人間臣服於帝王的臣子們一樣，為你沖鋒陷陣。”

“宴掌門，救救這個人間吧，可憐可憐你二師兄……”

宴春還是沒有答應，但她有答應友臣好好考慮。

去看了伏天嵐和宴高寒之後，宴春就從衡玨派離開。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背負起什麽天下蒼生的責任，可她又真的逃得出如今滿目瘡痍的天下嗎？

宴春去了魔域，找到到處抓魔修的尹玉宸，跟他把友臣提議的這件事情說了。

尹玉宸沒有一點驚訝，反倒是說：“我覺得姐姐如果做正道宗門之首，是眾望所歸。”

“這天下都是姐姐救的。姐姐可為人間帝尊，誰敢不服？”

“你可行了吧，”宴春照著他肩膀捶了一下：“魔神大人怎麽樣了？今天修為進到什麽境界了？”

“摧魂境巔峰卡著呢。”

尹玉宸說：“進入爆靈境哪有那麽容易，修魔到底是和自己對抗。和自己的欲望對抗……心中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怎麽可能輕易超脫爆靈境，還能保持住自己的理智。”

“我當初是因為心中想著姐姐，卻也險些失控，師尊心理本來就沒有魔族，本來就不想活了，這一關怕是不好過。”

“姐姐……我整天被師尊逼著到處抓魔修，可是人間哪有那麽多的魔修，我被他逼得都想去造魔了。”

“姐姐你救救我吧……”

尹玉宸一張毀天滅地的臉，都露出了些苦相：“我好想跟姐姐在一起，我們跑吧？”

往哪兒跑呢？

但兩個人確實是跑了。

這個世界短時間之內是沒有辦法恢覆的，但是人間總會重新煥發出生機。

因為沸騰的靈池和魔池從沒有停止過，人類的善念惡念，欲望和奉獻也不會停止。

兩個人忙裏偷閑，跑去了尹荷宗。

尹荷宗裏可就太忙了，莫澤整天到處撿人，把人根本沒有什麽轉世輪回的觀念傳播得到處都是，讓那些瀕臨死亡的人轉投他的門下。

尹荷宗的地下人滿為患，宴春何尹玉宸去的時候，尹荷宗地面上的傀儡婢女忙得腳不沾地。

但他們兩個可不是來幫忙的。

他們偷偷順著入口溜到了地下，近了他們之前住的那間屋子。

地下疊陣當中，所有異樣的聲音，煩惱、天崩地裂的人間，百廢待興的魔族和修真界，全都被阻隔在外。

兩個人明明沒有相隔多久，卻是久違的對比此人起了難以思議的激情。

整個屋子裏面簡直如同狂風過境，神交之時，疊陣受到了沒控制好的靈魔之氣劇烈的沖擊，整個尹荷宗都跟著震蕩起來。

正趕上莫澤撿了一堆弟子回來，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震顫之後，先是面色一驚，以為人間要完蛋了。

但是很快他招來了兩個傀儡婢女了解了情況之後。

恨不得沖進地底下把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抓出來。

但是莫澤跳腳的同時又非常的羨慕。

在如今這樣的世界當中，還能夠和最愛的人相擁，酣暢淋漓地大幹一場，沒有什麽比這更能證明自己還活著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莫澤根本打不過這兩個混蛋。

宴春神魂出竅，懸浮在半空之中，靈光和濃黑的魔氣糾纏在一起。

從前他們親近的時候，總是會害怕傷到對方，蓄意地克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反倒讓對方的靈魔之氣相互腐蝕。

但這一次，他們竟然沒有腐蝕彼此，而是穿透沖撞，又漸漸融合。

他們此刻的心境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他們終於明白了用不傷害彼此的方式，融入到彼此當中。

就像魔域天坑裏面現在還沸騰著的靈池和魔池。

就像人生來便有七情六欲，是沒有辦法只抱著滿腦子邪惡活著，也沒有辦法全然不存在任何的私心。

宴春神魂歸體，緊緊抱著身上的人，細白的手指在他起伏汗濕的脊背之上作畫。

淩亂而無序，卻是屬於相愛之人無可取代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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