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控制人記憶的法子，我倒是聽說過。”

楚燕燕坐在椅子上,她一身淡藍衣裙,容貌秀麗,姿態端莊，雖然已經四十出頭的年紀，一張芙蓉面卻宛如二十的出頭的妙齡女郎，她語氣輕緩,明明是說著極險惡之事，口氣卻十分平常：“這法子乃是歷任擎天宮主不外傳的秘法,兇險的很，便是擎天宮主親自動手也是也只有三成希望能達到目的。”

“那若是秘法失敗了呢？”任凝薇坐在她的對面,手指輕敲著椅子扶手。

“會變成瘋子吧。”楚燕燕目光落入虛處,似是回憶到了什麽：“十多年前，曾經有人帶著一個病人前來尋我看診,那病患什麽都不記得,時而瘋癲無狀，時而狀若幼童，我曾為他檢查過……”

“也有三個針孔嗎？”任凝薇眼睛微微的瞇著。

“是。”楚燕燕點頭，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垂下眼皮：“我用極細小的磁石探過，那三個針孔中深深的插著三根針，未曾拔出。”

任凝薇只覺得胸口堵的緊緊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兩人俱是沈默,氣氛一時有些壓抑。

好半晌,任凝薇才有力氣開口：“您遇到的這樣的病人多嗎？”

楚燕燕搖搖頭：“我只遇到這麽一樁罷了，為了治那瘋癲之人，帶他來的人才將實情私下告知於我，那兩人都是魔道中人，乃是一對夫妻，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瘋癲那人資質上乘，年少有為……事情發生之後，他的妻子搏命將人帶了出來，也因為這事一路被魔道追殺。”

任凝薇咬著唇問：“那兩人可是出自遮天的問心宮？”

“是蔽日魔君的陽明宮，我暗中留意過，他們帶著的那個孩子，身上有陽明宮的印記。”楚燕燕回道：“後來我尋了法子緩解那人的瘋癲癥，可那人卻一輩子只能像無知幼兒一般活著，三人怕魔道尋著他們的蹤跡，便悄悄離開了，我也不知去了何處……”

“竟是蔽日魔君……”任凝薇有些驚訝，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沙懷曦，想到了翻雲的未婚夫……她心思一轉，又問：“醫仙見多識廣，您可知道這江湖上有什麽武功會將人練的瘋瘋癲癲，和中了那魔道大法一個癥狀嗎？”

楚燕燕想了想：“這倒真是不知，一般而言練功走火入魔大多會性情大變，經脈受損，武功多是廢了，瘋瘋癲癲者少有耳聞，便是有也多是因為太受刺激而失常。”

任凝薇輕輕嘆氣，心裏覆雜的很。

任凝紫、三根針和任夫人母族流傳下來的武功，在她腦子裏轉啊轉，總覺得三者有些牽連，卻又少了些什麽似的，連不到一起去。

“敢問醫仙，凝紫的資質和那瘋癲之人相比，如何？”

楚燕燕略做沈思便開口回答：“凝紫乃是我座下資質最佳的徒兒，若是不學醫，專心跟隨名師習武，到了那人的年紀，成就也不在其下。”

“我爹爹當年送凝紫上您這裏來拜師，可和您談論過此事？”任凝薇帶著幾分好奇的問。

“我勸過你父親，他覺得從醫於凝紫而言最適合不過，我當然願意收得佳徒，卻也不願浪費她的資質……”楚燕燕語氣中不經意的帶著幾分遺憾和失落。

早知會發生今日這麽多事，當初便該讓任宗主送小女兒去尋個武藝高強的師父才對……可任宗主在江湖之上已經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再送到何處，都比不上自己跟著親爹學武，可任宗主不僅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甚至也不明不白的死了，似乎如何選，都是一個結果。

“我準備動身去趟西壁。”

楚燕燕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任凝紫在她身邊長大，不親自看上一眼，怎麽也不放心。

“您如果真的準備去，便等我一等，我將家中的事安頓一下，也準備去西壁待上一陣子，西壁那邊形勢覆雜，死了一個魔君，剩下三個還不知爭鬥成什麽樣子，您千萬不要一個人冒險。”任凝薇忍不住勸道。

“沒事，我自會小心。”楚燕燕並不在意，她醫仙之名天下皆知，便是魔道中人也少有願意得罪她的。

任凝薇很堅定的搖頭：“不可，您一定要等我！請您一定要信我，西壁有些人已經真的入了魔，不是人了！我會盡快了結手中事，您等我消息，到時候咱們一起出發。”

楚燕燕看她一眼，見她神情堅決，便只得點點頭：“咱們一路同行，有個照應也好。”

任凝薇和楚燕燕談過，便連夜趕回任府。

她這次回來，除了買了覆雨一車貨，還沿途采買了許多女子出嫁所用之物，該準備的東西一應俱全，全部交給了府中管事打理清楚，只等著制好嫁妝單子，任凝雙嫁人之時送出即可。

任凝雙嫁了人，她自會有青衫劍主照顧，也算是了了任凝薇一樁心事，只是不能見到任凝雙還是讓她有些不安……

便在她忙碌之時，任凝雙意外的回來了，她婚期已定，是回來待嫁的。

兩姐妹久別重逢，竟只是相對無言了許久。

任凝雙似乎絲毫都沒有變化，她神情淡然，只是手指撚著佛珠的速度能窺探到她內心的些許激動。

“妹妹似乎變得更漂亮了。”

任凝薇噗嗤笑了，一掃陰霾：“姐姐倒是嘴巴變甜了呢。”

昔日的熟悉感很快便尋了回來，兩姐妹不禁相視一笑。

兩人簡單敘舊，便將話題轉到了最嚴肅的事情上來，任凝薇對著任凝雙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將她知道的關於任凝紫的事緩緩道來，包括她中了秘法失憶等等，只是將楚燕燕和她說過的曾經遇到的那患者之事隱下不談。

任凝雙的震驚卻也不是假的，她甚至忘了佛珠……

“凝紫竟有這般遭遇？！”

“嗯。”任凝薇點頭：“我準備在你出嫁之後，便搬到西壁去住上一陣，這任府還需你尋人看護。”

“你一人去，我如何放心？待我回去問問，看那人願不願意同行。”任凝雙抿了抿唇。

“姐姐，你不需要問。”任凝薇搖搖頭：“我看劍主並無意插手魔道中的事情，此事交給我便是，我也不是一人前往，我還尋了醫仙一同。”

“凝紫的事，其實我早有打算。”任凝雙看了一眼妹妹，將自己的盤算緩緩道來：“我認得一人，他雖是魔道中人，卻最是俠骨仁心，值得信賴，而且他欠我一個人情……”

“姐姐，你別說了。”任凝薇止住她的話頭，她心中已經猜出了那人的身份，心中微微有些驚訝，沒有想到這兩人這些年竟然也有過接觸。

“自家事，自家辦。別人還有別人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我雖然不知青衫劍主放你回府到底意欲何為，但是我始終覺得，那位劍主他並不喜歡你和我或者凝紫接觸。”

“我也不喜歡他，姐姐，我真心的問你最後一次，你如果不想嫁，妹妹便為你做主，妹妹既然敢說，便不怕他！”

任凝薇說著目光灼灼的看著任凝雙。

任凝雙聞言猛地擡頭看著她，兩人目光相對，久久無語。

“你……碰了母親……”

任凝雙話未說全，一雙震驚又了然的眸子盯著任凝薇上下仔細打量。

“姐姐，你果然知道……”任凝薇已經聽懂了其中意味，任凝雙知道任夫人那本秘籍的事情。

“你怎麽能如此亂來！”任凝雙徹底不佛了，她隨手放下佛珠，一雙眸子裏仿佛燃燒著火焰一般：“娘臨死前，我聽到爹曾答應過她……你……怎麽能去碰那等邪物！”

“姐姐，你覺得我哪裏邪了？”任凝薇站起身來，在任凝雙的眼前轉了一圈，大大方方的讓她打量：“世間萬物何分正邪？不過都是看誰用罷了。”

“那只是時機未到……”任凝雙都快急哭了。

任凝薇看著她，捋了捋心中所想：“姐姐，那並不是邪物……只是殘缺罷了。”

這個問題，其實她從未停止過思考，早就有了些許眉目。

“你！”任凝雙也聽出了她話中之意，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我們今天所談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你什麽也沒說，我什麽也沒聽到……”

“不會有人聽到的。”任凝薇輕輕笑道，她鎮定坐下，換了話題：“你若不想嫁，我們就不嫁，你若想嫁，我便也支持你。”

“其實劍主知道我的心意，他不會為難我，這樁婚事，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任凝雙也鎮定了下來，冷不丁的扔下一顆雷。

任凝薇聞言，沈默了許久，方才再度開口：“姐姐，你說，青衫劍主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任凝雙垂下眼簾，語氣遲疑。

“算了，管他是什麽人。”任凝薇擺擺手也不為難她：“姐姐，咱們姐妹難得能再度相見，也該去寺廟中還個願，我這邊讓人準備，咱們明早便去燒香拜佛。”

她心中也有事，想要請教明真大師。

直覺告訴她，她能在那裏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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