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天氣，任凝薇一身黑色連衣裙，和一身黑西裝的程澈並肩在墓碑前靜靜站立。

那晚的事情發生之後，兩人都忙著為事情收尾，任凝薇找港城的風水先生選了個良辰吉日，將任爸的骨灰從程子豪的公墓中取了出來，讓他與任媽合葬。

歷經了這麽多坎坷，終歸是各歸各位，恢覆了各自的身份。

塵埃落定，她也要準備回海市，那裏還有一堆後續問題需要處理。

昨天晚上，她又做了一個夢，終於搞清楚了原主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其實就算不做夢，任凝薇憑著自己那晚的經歷，也能將事情拼湊個完整，那根本就是一場單方面的侮辱和愚弄——她根本不想做這個夢，原主肯定也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個夢。

墓碑照片上的兩個人，微笑的很安靜，任凝薇看著，心情卻是說不出的覆雜，對這兩位而言，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任伯伯，任嬸嬸，我代替你們的女兒任凝薇來看看你們。”

微風拂過她的發梢，任凝薇的目光沈沈的。

“我也不知道你們的女兒她現在人在哪裏，魂在哪裏……她還在嗎？”

任凝薇擡起頭，看向蔚藍的天空，輕輕的嘆了口氣，她接管了這個身體，身體裏原來的靈魂又去了何處？

“還在難過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任凝薇回過神，搖搖頭，看著身邊的人。

“已經好多了。”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便準備離開。

“其實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問你。”程澈一邊走，一邊緩緩的開口。

“你問吧。”任凝薇點點頭。

“這樣的結局，在你預料之中嗎？”程澈的聲音微微的帶著幾分遺憾。

任凝薇搖搖頭，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什麽都預料到？

“不論我查清楚那個人的身份，也確認了他想殺死我的意圖的時候，還是查到白夢襄是綁架我母親的幕後黑手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要殺了他們。”任凝薇很認真的開口：“怎麽說我也是在法制社會長大的人，把自己變成殺人兇手這種想法，從來也沒有在我腦海中出現過一秒。”她頓了頓，繼續說：“白夢襄其實完全不需要拉著那個人一起死。那個人說我拿他沒有辦法，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其實怎麽處理他，我早都想好了。”

“曾子強？”程澈接口。

“是啊。”任凝薇點頭：“他答應我轉做汙點證人，指控那個人涉嫌綁架和故意殺人。雖然安建岳和安家軒都不在了，但是並不等於安家沒人了，安建岳還有一眾幹兒子在呢。他們繼承了幹爹的家業，要是不替幹爹和他兒子報仇申冤，等著被港城的小報罵死吧，而且他們之間勾心鬥角亂的很，這立威的大好機會誰放棄誰傻。”

這件事曾子強不答應也要答應，港城沒有死刑但是大陸有，他犯下的那些惡性累累的案子，被送到大陸絕對沒有活路，可是留在港城，好歹能活下來，只是因為白夢襄拉著程子豪跳樓，任凝薇和他的約定相當於作廢，任凝薇直接找人把他送大陸去了。

任凝薇不可能放過他，因為兩人之間有殺母之仇。

“你就不擔心牽扯進陳先生？”程澈又問。

順著蜿蜒的臺階走下，周圍的風景如畫，可兩人卻都沒有欣賞的心思。

“陳先生從頭到尾可沒讓人去綁架殺人。”任凝薇彎著嘴角，勾起一抹頗為諷刺的笑意來，如陳先生那樣出身的人，熟於掌控人心之道，他們絕對不會讓人捏住半點把柄。一個合法的目標，本就很多個達到的途徑，作為下屬，為達目標你自己走了彎路，總不能把鍋扣在上司的腦袋上。

“商場之上，本就爾虞我詐，那都是些老狐貍，脫身之術比誰用的都溜。”

任凝薇說罷，兩人俱是繼續沈默。

走到一處，便見對面有人上來，走的近了，才發現是鄭秘書的姐姐，程子豪在外面養的女人，她手裏拿著祭拜的東西，另一只手還領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那孩子生的像母親，無憂無慮蹦蹦跳跳的很是可愛。

兩幫人在半路碰見，氣氛尷尬非常。

任凝薇客氣的點點頭，並沒有停下步子的意思。

“任小姐。”

鄭秘書的姐姐突然出聲。

任凝薇站在下方的臺階上轉身回眸：“您有事兒嗎？”

“我……沒有害你之心。”她咬了咬唇，快速開口：“那件事情我妹妹也是奉命行事，她只是一時想岔了……”

任凝薇恍然，她說的是綁架那天，鄭秘書奉命調開人的事情——鄭秘書現在人在還警局協助調查，雖然沒有證據證明她和綁匪有聯系，她身上的疑點也沒那麽容易洗清。

“哦，我知道了。”任凝薇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您不需要想太多，好好生活吧。”

任凝薇看著她的眼中浮現出幾分失落，心底微微嘆氣，卻只是點點頭，繼續前行。

“我終於明白了。”走了幾步，程澈突然開口，帶著幾分恍然。

“你才發現啊。”任凝薇眉頭輕挑。

“我一直奇怪，為什麽那人當時會抱住白夢襄，原來是這樣……”程澈皺著眉：“那當年他綁架安家軒，怕也是抱著其他心思。我……真不懂他。”

程澈搖搖頭，雖然是他父親，但是這心思實在藏得太深，太可怕了。

“我心裏也是猜的，那個人大概一直把白夢襄當成囊中之物——可是好奇怪，他竟然娶了你媽？”鄭秘書的姐姐和白夢襄長得又幾分神似，當年看照片的時候還不明顯，後來任凝薇暗地裏找到人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難怪那位會說，絕對不會再娶，外面的女人絕對不會入主任家，真娶回來，長了眼的熟人，哪個猜不出來？那人那心思怕是再也藏不住，風險太大了。

程澈欲言又止，他沈默了半晌，方才開口：“我問過我媽他們以前的事。兩個人沒什麽感情，酒後一夜情奉子成婚，婚後感情不佳，很快就又離了婚。”

“這樣啊。”任凝薇點點頭，後來白夢襄跟了陳先生，那人大概才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而在外面養了這個女人，而且還一直藏在國外，從來也沒有帶她回國的意思。

有些謎題一旦揭開，答案簡單的讓人無從感慨。

“白家兩姐妹長得確實都很美。”任凝薇瞥了程澈一眼：“不過，這輩分是不是太奇怪了？”

程子豪愛慕白夢襄，白夢姿喜歡程澈……

“有什麽奇怪的，我和白夢姿本來就沒什麽。”程澈無奈的搖搖頭：“要不是你婚禮前天給我發短信，讓我有約就去赴，有條件就答應，我根本不會去見她。你那短信嚇得我晚上都沒睡好覺，第二天就出了事。不過白夢姿一約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我也確實答應了她的條件，不過後來趁她不註意，把她敲暈了。”

“程哥，你難道……喜歡男的？白夢姿那樣的大美人送上門，你竟然把人給敲暈了？”就算猜到了一點，任凝薇也沒想到程澈的控制力這麽強悍，他竟然把人敲暈了？！

程澈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勾出一抹無奈的笑：“我從小跟著我媽住的地方比較混亂，也見識了很多，人心鬼蜮，貪婪無度。我跟你提過，我初遇白夢姿是在上大學的時候，她那時候是個很單純很陽光的女仔，但是我大學忙於學業，並沒有和她交往過。”

“再次碰見，是因為她作為明星和任氏有合作，大家地位相差懸殊，社會人麽，就算是喜歡，也不能輕易去追逐不可能的人和事。後來當她主動和我接觸，我卻發現，她的目的並不單純。”程澈聳聳肩：“我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他們就像是無底的黑洞，一旦你陷進去，想出來，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就像你說的，被錄了小電影，我恐怕就真慘了，畢竟她那樣的身份……最重要的是，我就算答應她的條件，她也未必會和我講真話，畢竟在她心裏，你算是她的情敵。”

任凝薇聽著不禁為他感慨，幸虧他繼承的是他父親的智商。

任凝薇尚未感慨完，突然覺得心跳快了幾拍，仿佛是等了許久的某個時機到了，心臟深處有一顆種子正在慢慢的發芽。

“凝薇？”程澈察覺到她的異常，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任凝薇瞇著眼睛，擺擺手：“我沒事。”

程澈看著她有幾分蒼白的臉色，心裏浮現出幾分擔憂，扶著她上了車。

“忍一忍，我帶你去最近的醫院做個檢查。”

“嗯。”

任凝薇坐在後座，閉上眼睛。

她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推擠著離開這個身體，那個從心臟深處發出的枝丫，緩緩的長大，充斥著這具身體，她的靈魂幾乎無處存放，幾個呼吸間，當她再度睜開眼睛，她的眼前，是原主熟悉的臉龐。

她坐在那個身體的旁邊，有些茫然，她這是完成任務了嗎？

“謝謝。”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那個身體輕輕的開口。

“不客氣。”她是為了完成任務，兩人完全不需要這麽客氣。

“這是約定的報酬。”

當她說完，任凝薇看到銀色的光點從她周身匯聚，最終化作一個指甲大的光球，眼前的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弱了下去。

任凝薇伸出手指觸碰那光球的瞬間，光球緩緩的分散，化作點點銀光流入她的靈魂，一股暖洋洋的感覺順著指尖直入心臟。

待那光球散去四分之三，任凝薇收回了手指，她輕輕一揮，剩下的那點進入了原主的身體，她看著那姑娘：“這些你自己留著吧。”

沒等對方回應，任凝薇自己眼前突然一黑。

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第二卷 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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