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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庶難從命 051 做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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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三小姐,四小姐,單單只帶她一人去!

大太太忽然這樣明顯,是不是就說明陳夫人這個媒人和對方已經談好了,只等武進伯府相看滿意了,就一切落定了等著選日子?!

可如果她們沒有相中自己呢?這樣的人家,任三公子又是這樣頑劣,必然想找一個美貌與手段並存,又端莊孝順的兒媳婦回去,一來可以收收相公的心,二來還可為他教養庶子庶女……

陳夫人並不了解她,能在幾個姑娘中註意她,定然是大太太介紹推薦的緣故,如果她和大太太所描述的不一致呢,又或者說她達不到武進伯府媳婦的要求呢?!

忽然,腦海中一個念頭跳了出來,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小姐……”春雁急的來回在房裏走著,她雖然覺得武進伯雖是續弦,可畢竟六小姐的身份在這裏,也算是一門好親事,總比嫁給小門小戶為柴米油鹽發愁的好,可是她卻也知道,六小姐分明就是不願意,而六小姐做事向來不會義氣用事,她既然不願其中就必然有她覺得不妥之處。

司杏也沈了臉,只有司榴後知後覺的不明所以:“到底怎麽了?不就是去武進伯府串門?怎麽一個個哭喪著臉!”

春雁瞪著她:“你知道什麽。這麽多小姐大太太卻只帶六小姐去,連嫡出的四小姐都不去,這說明什麽?大太太恐怕已經決定了要把六小姐嫁到武進伯府去了。”她看了眼盤腿坐在炕上,低頭著茶的析秋又道:“快想想辦法,眼前這關我們怎麽渡過去。”

司杏從府裏細微變化上覺察的,對具體的卻不清楚,此刻也不由露出驚訝的表情,司榴更是傻傻的楞住了,眨眨大眼半天才蹦出一句來:“婚事?三小姐四小姐都還未定,怎麽就跳到咱們小姐頭上了?”她仿佛忽然想明白了,“啊”了一聲道:“是不是這門親事還不錯,可又不會好到大太太肯把四小姐嫁過去,卻又不願讓三小姐去享福,才折中選了咱們小姐?”

春雁讚同的點點頭,她也想到了這層,可到底任三公子有什麽毛病,她們卻不得而知,恍然間她看向析秋:“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表少爺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麽?”她這麽著急不單是為析秋考慮,司榴司杏大了,等不到小姐成親可能就被大太太配了人,可她是三等丫頭年紀又在這裏,早就定了將來要做陪嫁的……

她的命運是和析秋綁在一起的。

析秋擡起頭來,看著她們三個:“嗯。表哥說任三公子有些頑劣!”並沒有將羅姨娘的話告訴她們,並非不想說,只是不想讓她們更加的惶恐。

安靜的房間裏,就聽到春雁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不過是頑劣罷了,算不上不妥!

司榴卻皺著眉頭:“頑劣可是分很多種,誰知道他是什麽頑劣。”她看著析秋,很堅決的道:“小姐,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我偷偷打聽打聽任三公子到底什麽品行,再探探武進伯府家底,如果都不好,奴婢就……就帶著你逃走算了。”在她看來,如果男人不夠好,自己手裏抓住錢就行,如果兩樣都沒有,那還不如自己過日子。

析秋被司榴的想法逗樂了:“逃到哪裏去?你的福貴怎麽辦?”

司榴臉一紅,踱著腳道:“那總不能讓大太太隨隨便便把您嫁了強吧。”析秋笑了起來:“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去把我那件豆綠色的褙子找出來。”

司榴一楞,不明白小姐怎麽就從婚事跳到衣服上了,不解道:“穿豆綠色?那件衣服是去年做的,小姐穿著早就短了一大截了。”

“找出來就知道了。”析秋又看向春雁道:“現在無事,天色也還早,你去水香那裏坐坐吧,也別著急回來。”

春雁一楞,小姐這是要她把去武進伯府的事告訴三小姐?

小姐想做什麽?

不等她開口問,析秋已經拉著司榴進了臥室裏,兩個人埋頭翻著箱籠,去找去年的那件豆綠色褙子,她搖搖頭轉身出了門。

析秋翻出那件褙子,在身上一試果然小了半截,原本短一點點反而好,顯得拘謹年紀又小,大太太問起來她就說這綠色襯的她皮膚好,可是若是短了這麽多,改起來工程又大,大太太問起來也不好回答。

等到晚上,司榴去廚房取飯,析秋一個人在房間翻著自己的衣服,轉頭一看司杏竟默不作聲的站在她身後,正在發呆……

她眉梢一挑,問道:“發什麽呆,可有什麽事?”

司杏顯得有些不確定,嘴唇動了幾次才開口道:“小姐……要不然我們去找找表少爺,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析秋眉梢一挑,輕輕“嗯?”了一聲,丟下手中的衣服,坐到圓桌邊看著她,隨後淡淡的笑道:“怎麽會想到去找表哥?”

司杏以為析秋同意她的想法,立刻露出絲笑容來:“表少爺書讀的多,人又聰明……說不定我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呢。”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難道徐天青能幫她違抗大太太的命令,來一場抗婚或者私奔?

抗婚?那樣高的門第,她不過是個庶女,道理說到哪裏也不會在她這邊,反而會落個不孝不賢的名聲,以後再想嫁人那是天方夜譚……至於私奔,別的不說,她只要從佟府逃出去,就是黑戶,就是想從城門離開京城那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一個人在外生存。而徐天青的仕途,也會因為這件事徹底斷送,一生擡不起頭來!

付出那樣大的代價,換回來的可能比現在還要難的困境,值得嗎?

沒有把握的事,她從來不做!

析秋認真的看著她,目光含著隱隱的警告:“這樣的想法,以後最好別再有!”

司杏心中一凜,想說的話卻被析秋這一眼徹底粉碎,她垂了眼睛屈膝福了福:“是奴婢荒唐了。”析秋也不想給她難堪,笑道:“你也別胡思亂想,若是這關我過不去,我一定會給你尋戶好人家,風風光光把你嫁了。”

司杏臉龐一紅,嗔道:“小姐還是想想自己吧。”掀了簾子出了門。

析秋看著她的背影,就無奈的嘆了口氣!

春雁去了三小姐院子,待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等她一走水香便急匆匆的進了正房,關上門和佟析言在裏頭說了半天話,等天黑以後水香又鬼鬼祟祟一路到東跨院裏,又塞了錢給守門的婆子,悄悄溜進了王姨娘的院子裏……

第二日一大早,外院一個守門的婆子抱著一個匣子匆匆出了門。

知秋院裏,天還沒亮大太太就派了婆子來,析秋讓婆子在耳房稍坐,自己則帶著司杏司榴挑衣服,司榴倒還好,司杏卻是緊張的將胭脂翻在地上,落了一地,她白著臉道:“小姐……我……”

析秋笑看著她,握著她的手:“一切都還沒定論,不用這麽緊張。”又指指地上的胭脂沫:“讓小丫頭進來收拾,你去拿點糕點進來。”

司杏看向析秋,她端坐在梳妝臺前,面上漾著柔和的笑容,目光若一泓秋水波光粼粼,她忽然松了口氣,情緒也放松下來,朝析秋福了福便出了門。

析秋將司杏剛剛插上去的幾只釵拿了下來,又讓司榴找出兩朵素面的珠花,收拾妥當後又吃了幾塊糕點,不急不慢的帶著司杏司榴去了智薈苑。

大太太正坐在桌前吃早飯,看到她進來眉頭狠狠皺了起來,只見析秋穿了件蔥綠色的褙子,下面一件湖綠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墜馬髻左右各戴了兩朵粉白紅邊的珠花,又一只點翠的玉簪,耳朵上綴著珍珠紅寶石的耳釘,面若白玉眉宇間一點靈秀卻被通身的打扮壓住……

只用四個字可以概括,青澀,呆板!

大太太不悅的指著她發髻,朝房媽媽道:“去,把我的妝奩盒子裏那只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找出來。”又指著紫鵑道:“給六小姐重新整整妝面,上點胭脂。”

紫鵑屈膝應聲,立刻上來去拉析秋,不由分說的將她按在梳妝臺邊,析秋心底哀嘆了口氣,她不過想要顯得年紀小點,卻沒想到大太太一點可趁之機都不給她留著。

等紫鵑和房媽媽重新捯飭,上了妝又添了首飾,把珠花換成了粉紅的絨花,耳釘換成了耳墜,步搖叮當搖動,果然嫻靜中透著幾分典雅又不失少女的青春羞澀……

可大太太依舊不滿意,正要指著她通身的綠要說話時,婆子在門外回道:“太太,陳夫人來了,已經到二門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顯然很驚訝陳夫人的到來,析秋也很納悶,因為無論從身份還是事情發展的階段,陳夫人都不應該親自上門來的,她卻一反規則的來了,難道就這麽迫不及待,還是說有什麽突發狀況?

不容大太太想這麽多,她立刻讓人撤了桌面,親自迎了出去,剛剛走出去就聽到陳夫人愉悅的笑聲:“夫人,我可是不速之客啊!”

大太太也是滿臉的笑,上去攜了她的手:“您能來,我可是求之不得,怎麽就是不速之客了。”析秋趕忙上去見了禮,乖巧的跟在大太太後面重新進了門。

陳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六小姐越發的水靈了。”又左右看了看,問大太太:“怎麽就這一個,其它幾位小姐呢?”

大太太眉頭一跳,不解陳夫人問起來其他幾位小姐,遂答道:“今兒去伯公府看堂會,我怕她們太淘就只帶了六丫頭去,就免了其他幾個的請安。”

陳夫人腳步一頓,與大太太一左一右隔著八仙桌,坐在中堂的朱紅填漆的冒椅上,又接了丫鬟奉的茶笑道:“即是堂會,便是人越多越熱鬧,我瞧著那幾個孩子文靜,不如都帶了去,悶了一個冬天也讓她們散散心才好。”

這一次大太太不僅是驚訝了,更添了狐疑,好好的怎麽又要讓她帶其他幾個丫頭,難道又有什麽變故不成?

陳夫人將大太太神色看的分明,她脧了一眼析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析秋識趣的站起來,有些拘謹的道:“女兒落了帕子在房裏,想回去取!”大太太就笑道:“這孩子,丟三落四的。”又覺得在陳夫人面前說析秋的不是不大好:“許是太高興的緣故……快去快回。”

析秋朝兩人屈膝福了福,帶著司杏司榴退了出去。

析秋並未走遠,而是轉了彎進了智薈苑前面的小花園裏,佟府不算大,統共也就三個大的院子,大太太又隔了個小院子,當時是大少爺住的,後來大少爺年紀大了,就不能一直住在內院,大太太就和二老爺二太太商量,在二房的院子裏新蓋了個院子,給幾位少爺住,因為二房人少住著到比這邊寬松許多。

花園不算精致,至少和她前世見過的一些名家園林無法相比,析秋讓司榴註意著智薈苑門口,自己則在假山邊一塊太湖石上坐了下來,忽然眼角一抹紅影一閃,她看到一個背影匆匆上了小徑,析秋皺起眉頭……水香這時候躲在這裏,難道是在等什麽人?

等誰?她昨晚就把消息放給了佟析言,按照她的風格,前面因為這門親事做了那麽多事,不可能到了這節骨眼上,卻什麽也不做?難道她真的因為王姨娘的事,而徹底沈寂任由大太太安排?

直覺告訴她不可能,就算佟析言願意,王姨娘也不可能同意,她付出了這麽多,肚子裏的孩子又沒了,她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佟析言,如果佟析言嫁了個高門貴胄,她可能還會鹹魚翻身,有籌碼和大太太去鬥,如果佟析言到最後被大太太隨便嫁了,又或者遠遠打發了,她想重新站起來就難了!

所以,她必須去爭,她們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武進伯這門親事。

析秋不禁想,如果她是王姨娘她會怎麽做……府裏把最有力的競爭對手解除,在外則找一個能在武進伯府說的上話的人……

她心頭一跳,忽然想到了陳夫人!

她是媒人,如果她看中了佟析言呢……難道陳夫人突然到來,連大太太都不知道,是和王姨娘有關?

不得不感嘆王姨娘的好手段!

想到這裏,析秋笑了起來……

連日來的郁悶,在這清晨的徐徐清風中頓時消散無蹤。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紫鵑自智薈苑出來,卻徑直去了西跨院,又有丫頭過來和司榴說話,司榴回過頭來告訴析秋:“大太太讓紫鵑去請三小姐八小姐了。”

析秋眉梢一挑,果然是這樣!

她微微點頭道:“可知道為什麽單留了四小姐?”司榴回道:“大太太和陳夫人說四小姐染了風寒,這幾日正養著呢。”

佟析硯的病確實不大方便,現在又是春天,哪家的後花園裏沒有花花草草,她若是在別人家犯了病,傳出去對她將來的婚事也是很大的阻礙。

她提了裙子,帶著司杏司榴又回到智薈苑。

陳夫人笑看著她:“幾日不見六小姐好像又長高了點!”析秋臉頰一紅,羞澀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道:“年輕就是好,借著長身體每一季都有新衣服穿。”

“說的好像你沒衣服穿似得。”陳夫人笑了起來:“不過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到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總是嫌衣服不夠穿,就天天和丫鬟悶在房裏,把以前的舊衣服找出來,一件一件絞了想拼件新衣服出來,可那時候拿繡花針手都抖,我那丫頭也是四肢不勤的,兩個人不知道絞多少好衣裳……”說到最後臉上已露出落寞的樣子。

陳夫人娘家就是前朝大名鼎鼎的袁提刑,查了文宗早期一個王姓家族滅門慘案,時隔二十年袁大人順藤摸瓜抓到元兇,一時名聲大震,自此後官運通達,累官至大學士又入了內閣,是文宗時期唯一一個入了內閣還能安享晚年的官員!

他譜寫了提刑司的一代傳奇。

只不過這兩代袁家沒出什麽人才,陳夫人便是袁提刑嫡出的曾孫女,到她這代家境已經大不如從前,她提起童年舊事,只怕也不只湊趣這麽簡單,如今陳家也只有她這支還算過的去,她與武進伯府走的這麽勤,恐怕與娘家的沒落不無關系。

大太太聞音知雅,誰還沒有幾件童年趣事呢,笑著寬解她:“可不是……我那時候為件衣服還和妹妹置氣,好幾天都不說話,還是母親答應為我們重新再做一件,才算了了這件事……後來才知道,那兩件裙子都是母親親自動手做的。”

陳夫人臉上落寞消失,笑著問道:“張府老夫人我可是在京城都聽說過,繡的花聽說蝴蝶都辯不了真偽呢……”大太太露出笑容,語氣中有毫不掩飾的驕傲:“我們那時候也不懂,只知道府裏每年都有些貴婦人上門,為了求母親一件繡品,不知要跑多少次,我們姐們還因此得了許多好處呢!”

兩人從身高說到舊衣服,從舊衣服說到繡品,又從繡品說到宮裏貴人的穿戴,今年流行什麽綜裙什麽花色……

析秋面含微笑,認真的聽著。

三小姐八小姐相攜而來。

析秋先是看向佟析言,一身玫瑰紅遍地金褙子,淺粉色挑線裙子,梳著桃心髻左邊戴著一只析秋沒有見過的鑲寶珠鎏金綠寶石簪子,右邊則是一只點翠簪子,一朵大紅珠花,赤金綠寶石耳墜,手上是一串艷紅的珊瑚手串,指甲上塗著丹寇……

嬌媚的如一朵含著露珠盛開的玫瑰,明艷的讓人移不開眼!

再看佟析玉,一件鵝黃色的小襖,一改平時喜歡的雙螺髻,也在腦後攥了個垂柳髻,左右各插著金釵戴著碧玉耳墜,乖巧中帶著絲柔美。

兩個人都是盛裝而來,析秋又看了看自己搭的亂七八糟的裙子,露出淺淺的笑容。

大太太看向她們,笑道:“怎麽這麽慢!勞陳夫人等這麽久。”

佟析言佟析玉雙雙屈膝福了福:“勞夫人久等,實在抱歉!”陳夫人含笑看著她們,擺手道:“這才小半個時辰,那個姑娘出門不好好打扮打扮,她們這已經很快了。”

佟析言目光明亮,從眼底露出笑容,在不經意的位置,示威似得朝析秋瞇了瞇眼睛,露出勢在必得的樣子。

析秋眉梢挑了挑,笑面以對!

又是這樣,佟析言恨恨的收回目光,笑著去和陳夫人說話。

一行人出了門,上了馬車,陳夫人本來要邀請大太太同乘,大太太婉言謝了,帶著析秋坐了一車,佟析言和佟析玉另外坐了,丫頭們則在後面幾輛車上。

佟府在城中的偏北,而武進伯府則在西面,要斜插穿過西北大街走上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一路上大太太的面色都不好,析秋端坐在一邊,垂著眼睛識趣的不發出一點聲音。

就在她以為這一路都要這樣時,大太太驀地一下轉了身,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待會到了,記住無論見到誰面上都要帶著微笑,我向你介紹你便行禮喊人,我若不介紹你就安靜的跟在我身後,如果有人給東西你就接著,不要扭扭捏捏小家子氣。”見析秋一一應了,大太太臉色稍霽:“任家一共三房,任大奶奶出身最高,是懷寧侯的嫡支,二爺是庶出,二奶奶是袁家也就是陳夫人的堂妹,雖家族有些沒落,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太太的意思是,這兩家比起佟氏,根基都要深。

析秋乖巧的點點頭,知道大太太在給她做準備功課,她的目的是什麽不言而喻,可析秋卻覺得大太太說的有點誇大其詞,文宗在位六十年,後十年有些昏聵,那些權貴功勳便有些收不住勢,開鋪買賣甚至連民間私鹽也大張旗鼓的摻了一腳,十年後承宗繼位,不知是他等了太久老皇帝才死,憋了滿肚子的怨氣,還是他看那些權貴早就不順眼,登基後就借著杭州府決堤案順藤摸瓜,一口氣廢了十二家的爵位,那十二家中就包括懷寧侯馬家。

好在承宗在位只有十年,他死後其弟發動了“乾宮之亂”,將承宗的太子以及皇子殺的殺貶的貶,那位弟弟順利登基,他就是現任皇帝德宗,在乾宮之亂時那被廢的十二家功勳,有六家很幸運的押對了寶,恢覆了爵位還了宅邸,但這其中有武進伯府卻不包括懷寧侯……

老伯公爺為人圓滑,據說當時他正在內務府領補貼銀子,一看苗頭不對,就莫名其妙的在城門放了把火,那一把火堵住了八皇子的西山大營進宮的路,為德宗爭取了寶貴的時間,現在無從查證伯公爺真正的意圖是什麽,但是很他走運,被德宗記在功臣一欄,成功的恢覆了爵位。

懷寧侯和武進伯一直是姻親,武進伯不知在德宗面前說了什麽,德宗大筆一揮恢覆了懷寧侯的爵位,但卻沒有把原來的宅子還給他們,不過這樣已經是萬幸了,所以現在的懷寧侯不過空掛著名頭罷了,比起佟府這樣幾代書香,又有得力的人在朝為官的,外面又有鋪子田莊的,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至於二奶奶,袁家沒有爵位,早就沒落了,也就陳夫人那一支還過得去,嫁給庶出二爺的二奶奶這只駱駝是不是比馬大,真不好說。

不過這些與她無關,她順從的道:“女兒記住了。”

大太太不知析秋心思,依舊不放心的叮囑著:“伯公夫人為人和氣,話卻不多,她若問你話你老實答了便可,也不用費盡了心與她說話。”

是怕她話多讓伯公夫人不喜吧,竟這樣的緊張謹慎?

大太太又道:“園子裏唱戲不要亂跑,免得碰到不該碰的人。”

“是!女兒謹記在心。”析秋從馬車的暗格裏拿出茶壺,為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過茶目光在她綠油油的衣服頓了頓,眉頭又幾不可聞的蹙了蹙。

析秋裝作沒有看見,垂著頭安靜的坐著。

不一會兒直行的馬車拐了彎,窗外就聽到隨車婆子的說話聲:“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點點頭,目光一轉道:“到南宜坊你左拐從羊角胡同穿過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聲。”

“是!”婆子應了一聲,馬車隨後又拐了個彎,進了個兩輛馬車可並行的胡同,漸漸的胡同變窄,只能單獨走一輛馬車。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麽拐了彎……

後來才知道,羊角胡同裏住著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著急了吧,連江家都提過讓佟慎之先納房妾室,大太太也有這意思,可是大少爺卻堅決不肯,說哪有正妻未娶妾先進門的!

可到了江家的門口,大太太只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聲放了下來:“走吧!”語氣不大好。

析秋在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顯得有些陳舊的院子……

隨後,馬車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幾個彎停了下來,車外有婆子卸了門檻,馬車從側門進了任府院子,佟府隨行的趕車婆子退在了門口,換了任府內的婆子駕車,又行了半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有個臉生的婆子掀開簾子對大太太笑道:“夫人,陳夫人讓我告訴您一聲,她在裏面等您。”她又笑著伸手進來:“奴婢扶您下車。”

已經到了二門了。

大太太笑著把手遞給她,踩在腳凳下了車,析秋也由著趕過來的司杏扶著下了車,房媽媽上前拿出一個定藍色的荷包,賞給了那個婆子並著幾個趕車婆子,隨後佟析言佟析玉也下了車朝這邊走了過來,一行人在門口站定。二門那邊才有個穿著蜜色褙子的婦人迎了過來,圓圓的臉上堆滿了笑:“佟夫人!”她朝大太太屈膝行了晚輩的禮,歉疚的道:“讓你久等了!”

大太太擡了她的胳膊,也是滿臉的笑:“這是大奶奶吧,我也才到,您不用客氣。”

任大奶奶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嘴唇很薄膚色很白點著淡淡的胭脂,長的很小巧,她虛扶著大太太:“婆母本是要親自來,可裏面來了好幾位夫人,她走不開只能遣了我來,還望夫人不要責怪。”她說著目光看向大太太身後,眼底隨即露出驚艷之色,感嘆道:“這三位是佟小姐吧,可真是一個賽一個的俏麗。”

大太太客氣道:“擔不得任大奶奶誇獎。”又指著析秋這邊道:“這是老三,這是老六,這是老八!”

三位小姐就朝任大奶奶福了福。

她們是平輩之人,可任奶奶年齡稍長,她就側身受了禮,目光在佟析言和析秋身上打了個轉,又轉身虛扶著大太太:“勞夫人換了軟轎,從這裏進去還要些腳程。”

析秋眉頭挑了挑,她們從外院進來就走了小片刻,如果從二門到內院還要坐軟轎才行,那武進伯府是不是有三個佟府那麽大?

心思轉過,已經有小轎落在她們面前,析秋上了佟析言後面的轎子,司杏司榴一左一右護在旁邊,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耳朵裏已經能清晰聽到稀稀拉拉的鑼鼓聲,像是在做開臺前演練。

析秋下了轎,大太太已經和任大奶奶上了小徑,析秋緊隨其後進了紅漆琉璃頂兩邊屋檐翹立的寬大院子,進了垂花門就有撲鼻的香味拂面,旁邊整齊列著三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頭,見到她們大大方方行了禮,房媽媽就隨在後面拿出荷包一一打了賞,又上了兩節臺階,佟府跟來的丫鬟們隨著一個婆子去了旁邊歇腳,三位小姐跟著大太太進了正房。

廳裏放了七八張椅子,已經有六七個婦人坐在裏面,而陳夫人則虛坐在一個黃花梨長玫瑰椅邊上的繡杌子上,滿臉堆笑的和一位老夫人說著話,見到大太太進來陳夫人迎了過來,朝任大奶奶笑道:“累著妹妹了。”攜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就看到任大奶奶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很自然的放開大太太的手:“什麽累不累的,您不是也替我照顧母親了。”又看向大太太:“都是一家人,我去迎佟夫人也是應該的。”

陳夫人臉色僵了僵,就聽大太太笑道:“再站著我可真累了!”任大奶奶和陳夫人都笑了起來,那一點點尷尬隨之化解,陳夫人掩袖而笑:“您可是貴客,若是怠慢了老夫人可是要罰我的。”

析秋佩服的看了眼大太太,這樣的為人處事甚至說話技巧,可都是她要學習的。

三位小姐按齒序走在大太太身後,大太太和上座的婦人行了禮,析秋才知道她就是伯公夫人,等到大太太引薦她們,析秋餘光飛快的打量了一眼伯公夫人,穿著一件蜜色雲紋的團花褙子,頭上戴著赭色抹額,身體圓潤富態,皮膚白皙不見什麽皺紋,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左右。

她笑瞇瞇的看著三位小姐,一一點評道:“三小姐明艷,六小姐乖巧,八小姐端莊。”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好福氣啊。”

大太太笑道:“夫人誇獎了,就怕待會淘起來就惹夫人的嫌了。”她看向三個女兒:“快跟夫人見禮。”

三位小姐上前一步,就有小丫鬟眼捷手快的在她們面前放了三片秋香色的褥墊,三個人規規矩矩行了大禮,伯公夫人身邊一位姓韓的媽媽就拿出三個匣子出來,分別遞給三位小姐,伯公夫人笑瞇瞇的道:“地上涼也別在意這虛禮,都快起來。”

佟析言接過見面禮就笑著起來,析秋跟在她身後也起了身,伯公夫人目光在三人身上停了停,又單看了析秋一眼。

大太太眼底就露出悅色,一邊陳夫人笑道:“伯母……佟夫人可還站著呢。”伯公府夫人親昵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知禮!”

仿佛和陳夫人的關系比任大奶奶還要親近幾分。

伯公夫人指著右邊的一位婦人給大太太引薦:“這位是懷寧侯夫人,這位是馬大奶奶,馬二奶奶。”

析秋看見任大奶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邊正和懷寧侯夫人說著話。

原來是任大奶奶的娘家人,大太太一一見了禮,三位小姐也見了禮,懷寧侯夫人各賞了見面禮,伯公夫人又引薦了另外幾位婦人,有錦元伯的黃夫人,武威侯的許夫人,還有少詹士的方夫人……

大太太和眾人見了禮,又引薦幾位小姐,一屋子歡聲笑語,環佩叮當。

大家相互寒暄客套後,大太太就隔著三張椅子,與少詹士的方夫人比鄰坐著,三位小姐坐在大太太身後的小杌子上,又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坐下後析秋才看見,佟析言旁邊還坐著一位小姐,穿著桃紅色的褙子,圓圓的臉龐嘴邊兩個酒窩,年紀約莫十二三歲長的很可愛,她見析秋朝她看來,很有禮貌的點了點頭道:“我姓方。”又指了指前面少詹士的夫人:“這位是我母親。”很熱情!

“原來是方小姐。”佟析言笑的端莊大方:“這兩位是我六妹妹,八妹妹。”

析秋和方小姐互見了禮,又重新坐下,安靜的聽著大人們說話。

又聊了會兒,門外又有兩位婦人相攜而來,這一次伯公夫人也親自下了玫瑰床迎了過去:“老姐姐……”

大家也都隨著站了起來,忽上前虛扶著,或笑望著打著招呼。

這時,旁邊那位方小姐看著當前的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道:“是壽寧伯婁老太君。”又看著另外一位年輕的:“這位是婁夫人。”

看來經常出席這樣的聚會,析秋朝方小姐點點頭,對於她的熱心介紹表示感謝,佟析言則目露艷羨的與方小姐低低聊了起來:“方妹妹知道的好多,你經常來武進伯府嗎?”

佟析玉捏著帕子顯得有些緊張,僵直的坐在析秋身邊。

析秋打量著壽寧伯夫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幾歲,可聽伯公夫人喊她姐姐,想必年紀還要長她幾歲才是,而她身邊的婁夫人卻一臉憔悴,施了粉的臉上隱隱露出臉頰旁邊的斑紋。

“可總算把您盼來了。”伯公夫人笑著虛扶著婁老太君,兩人並肩坐在玫瑰床上。

婁老太君含笑的目光在廳裏立著的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擺手道:“都別虛禮了,快坐下。”又看向伯公夫人:“怎麽沒瞧見孩子們。”

伯公夫人道:“園子裏唱戲人多又雜,他們又是淘的沒邊兒,我讓人領到外院伯公爺那裏去了。”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伯公夫人又為婁老太君引薦了大太太和方夫人,婁老太君笑看著大太太:“這位就是少年進士的母親,昨日我才和大媳婦說到你,竟把那孩子教的這樣的出色。”他說著目光脧了眼婁夫人,就見婁夫人臉色微變,垂下了臉。

大太太心裏一跳,前幾日才聽說壽寧伯的長公子在青樓與人打架的事,想必婁夫人正為這事不快,她想過便笑著上前道:“什麽出色不出色的,是個書呆子罷了……”婁夫人就感激的看了眼大太太,婁老夫人抿唇笑笑,看向大太太身後:“這幾位是府上的小姐?”

大太太就引薦佟析言,析秋和佟析玉。

三位小姐上前見了禮,婁老太君賞了見面禮,是三支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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