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羅斯小時候曾問過GR09，為什麽要在他眼下加這麽一顆不中看中用的淚痣，看起來很蠢，不符合他的氣質。

GR09說，神愛世人，神也是慈悲的，而淚痣能讓一個人的氣質變得柔和，對嘉德羅斯來說，也許能消減些他自身的尖銳。

GR09還活著的時間，嘉德羅斯並不覺得淚痣有什麽不好，直到GR09因太過慈悲而死去，他才選擇遮住淚痣。

慈悲什麽的，根本就沒用，而神，也無法拯救任何人。

嘉德羅斯睜開眼睛，靜靜望著前方。

房間不大，原本就只是臨時用，只是沒想到昨晚揭開星星後沒多久，枷芒就累得不自覺睡了過去，他無奈，只好跟著躺下休息一夜。

片刻後，他終於抽回些許意識，瞳孔偏動，垂下眼睫。

懷裏人蜷成小小的一團，臉埋進他自然垂落的發間，光潔額頭悄悄抵住他鎖骨，呼吸平緩，氣息溫熱得近乎夢幻，一撮翹起的呆毛輕輕落在他耳側，仿佛也老老實實地跟著主人陷入睡眠。

天大亮了。

他低頭看了看抵著他下頜的毛絨絨腦袋，慢慢彎起嘴角。

清晨的浮塵中，少年的臉褪去素日的傲慢，只餘下淡淡的饜足。

“枷芒……”

他頓了頓，有些話似乎很是難以啟齒，眼中情緒變幻幾番，終於沈澱下來，他收緊攬著她後背的手，低頭在她小小的發旋處輕吻了一下。

“早安。”

沈默。

空氣緩緩流動，浮塵起起伏伏，光線明明暗暗，男人懷裏的毛團子輕輕拱了拱，終於憋不住小小聲地笑了出來。

“早安，嘉德羅斯。”

一日之計在於晨，雷德正端著杯牛奶囫圇品味，還沒問嘉德羅斯和枷芒醒沒醒，就見對面房門驟然拉開，金發男人穿著簡單的睡衣臉色青黑地大步走了出來，碰一聲大力甩上門，活像身後纏著個什麽不知名的怪物。

雷德咕咚一聲吞下牛奶，詫異問祖瑪:“祖瑪，那裏面確實是枷芒沒錯吧？”

瞅著嘉德羅斯這個不爽的臉色，他怎麽覺得好像有其他膽大包天的女人半夜偷偷摸到他床上了呢？

蒙特祖瑪:“牛奶要流出來了。”

雷德低頭一看，杯子傾斜，連忙穩住，仍然不死心，意圖進去查看一番。

不等他付諸行動，那門第二次被拉開，枷芒頂著一頭淩亂的白毛跑了出來，紅紅的臉上鋪著滿滿的遮也遮不住的笑。

“嘉德羅斯嘉德羅斯……”她跟著之前出門的男人而去，嗓音摻著幾分討好，“我不是故意裝睡的，真的，我就是剛睡醒不想動而已，真不是故意偷聽你說話……”

雷德瞅了瞅，欲言又止。

蒙特祖瑪嘆了口氣，推開石頭似的他，準備去搞今天的工作了。

幸運觀光者的事兒暫且擱到一旁，枷芒和嘉德羅斯眼下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關於枷芒失去的那只左眼。

“昨晚不小心就睡著了，忘了還有這事。別的先不說，我就想知道，聖空星要我的眼睛究竟有什麽目的，和那個……那個只剩下骨灰的人有什麽關系？”

枷芒摸摸腦袋，瞧著今天天氣還不錯，索性就地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擡頭仰望正站在她身前一臉不高興的嘉德羅斯。

鬼狐天沖的水晶蘊含的信息並不多，她目前所能掌握的信息還不足以讓她看透聖空星實驗的最深目的，她只能通過畫面和文字看見她的眼睛被安放進一具陌生的身體裏，而那具身體最終的結局並不好看——變成一抔骨灰被嘉德羅斯送去那人生前心心念念想去看看的星球。

枷芒不太懂聖空星要她的眼睛用來做什麽。

想到眼睛和骨灰的事，嘉德羅斯就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眼下的星星，摸上去才發現貼紙昨晚就已經撕掉了，早上出來得憤然，忘了重新貼回去。

枷芒瞧見他的小動作，毫不客氣地笑出來:“快，坐下曬曬太陽，把你那片五角星的顏色給曬回正常膚色。”

嘉德羅斯居高臨下睨她，她立刻改口:“今天天氣好，曬曬太陽有益身心健康。”

嘉德羅斯扯了扯嘴角，就地坐下，她後腦勺立刻枕上他手臂。

“天氣這麽好，正好適合談談心聊聊天。”她說，“你老實說，我那只眼睛還活著不？”

“死了。”嘉德羅斯言簡意賅，打斷她的癡心做夢，“變成骨灰，被人轉手賣了。”

“……”

想到嘉德羅斯以前說的埋下去的骨灰被人挖出來賣掉的事，枷芒大怒。

“那家夥，偷了我的錢，連我骨灰都不放過？太過分了！我要殺他！”

“賣了三個金幣。”嘉德羅斯繼續捅刀。

她更怒了:“居然只有三個金幣？我錢包裏的錢都不止三個金幣！”

太虧了。

虧死了。

一臉肉痛。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過於舒適，嘉德羅斯被曬得有些困倦，稍稍調整了下姿勢，正好與枷芒背靠背。

“行了，想問什麽就問，裝得太假了。”

“……”

枷芒伸手拽過他幾乎拖到地上的圍巾，往自己脖子上纏了一圈，舉起多餘的末端遮住眼，擋陽光。

“我的眼睛是什麽稀世珍寶麽？”

“不是。”

“那為什麽非要我那只眼睛？”

“因為你是戰鬥星球居民中少見的紅眼睛種族。”

戰鬥星球的居民大多是銀色眼睛，紅眼睛的種族實在少見，因為紅眼睛種族戰鬥力更強，基因格外優良，相對的，繁衍也比常人困難數倍。

嘉德羅斯不提，枷芒都忘了這一茬，自從知道美瞳這種東西，她都不怎麽在意眼睛的顏色了。

枷芒猶豫了一下:“那，既然拿走了別人珍貴的眼睛，為什麽不好好珍惜？你還把我的眼睛燒成灰，最後不知道被小偷轉手賣給什麽亂七八糟的家夥。”

嘉德羅斯一臉莫名其妙:“又不是我的眼睛，我為什麽要珍惜？”

枷芒:“？？？”小朋友你知道你剛才再說什麽嗎？是不想要以後的□□生活了嗎？

察覺到她毫不掩飾散發出的幽怨，嘉德羅斯勉為其難改口道:“我一開始不知道那只眼睛不屬於GR09。”

“GR09？”她捕捉到重點，“裝著我的眼睛，屍體還被你燒成灰的那個人，名字就叫GR09？”

嘉德羅斯點點頭。

“只叫GR09？沒有別的名字？”

“沒有。”嘉德羅斯扯扯嘴角，譏諷道，“神的使者，不需要名字這種累贅。”

枷芒目瞪口呆:“你們聖空星的人好二哦，還神的使者？”

嘉德羅斯面無表情:“關我什麽事？”

你不就是那個所謂的神麽？

枷芒忍住了吐槽，試圖讓自己變得嚴肅:“好吧，神的使者聽起來很拉風的樣子，那麽那位拉風的神的使者，為什麽還需要我這個凡人的眼睛？不怕玷汙了你們神的基因麽？”

嘉德羅斯表示他很想堵上枷芒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嘲諷起人來簡直比她的出雲炮還兇猛。

她捂著胸口表示好怕怕哦，然後被他拖進懷裏用圍巾裹上了半張臉。

“你再多話？”

“唔唔唔唔……”有話好說，你先放開我。

嘉德羅斯哼了一聲，表示今天到此為止，他的好心情都被她耗盡了。

不小心蹭到門後聽見全部對話的雷德雙手背到身後，溜溜達達地往廚房走，邊走邊自言自語。

“老大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做點好吃的給老大吧……”

祖瑪緊跟其後，忍無可忍地提醒他:“你的廚藝別炸了廚房。”

雷德表示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然而結果證明，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加個欲蓋彌彰的“萬萬”，那就是明顯的雙重否定句。

他還是炸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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