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剛擡進來時我就有些眼熟，現在她一提醒，更覺得見過。我走到箱子前，良玉已經打開了銅鎖，掀開箱蓋時，桂姐也湊過來看稀罕，裏面的舊木俑驚得我倒退兩步。當日在品珍閣的血腥場面又重現了。

“這是什麽呀？瞧嚇著王妃了。”桂姐乖巧地扶住我，坐回到藤椅上。

“布生來了？原來他跟葉家是認識的，怎麽想到要把這個送進來？”我緩了緩問良玉道。

“大奶奶也一頭霧水，布生只說這裏面的東西你早晚要用到，讓你先收好就是了。”良玉說著合上箱蓋。剛泛起的陳年氣息慢慢被風吹散了，我有些恍惚。

“那就收著吧，這個布生也不知什麽來歷，神神叨叨的。”我指了指床下，讓良玉把箱子推進去。

良玉把薄紗紅裙子拿出來，我只好由著她給我試，腰身還是有些肥，估計是大奶奶算計著我的肚子會變大，所以才做得肥了一些，按說現在我的腰身也應該有變化了，再這樣下去如果回葉府只怕就要漏也馬腳。

“要不要改一下？”良玉皺著眉頭掐起我後背的衣料。

“不用改吧，王妃的肚子也快顯懷了。”桂姐大大咧咧的說，良玉與我對視一眼，都沈默了。

“怎麽穿這個，太艷了，換掉，跟我進宮去。”梅生站在門口，見我穿著紅色裙子就不悅地斥道，我想昨晚天他就是被紅裙子嚇到的，我不欲當他的面更衣，坐著沒動。

“不是說了，我現在不適合進宮，你推了就是了。”我白了他一眼。

“若是能推我還不去推了？廢話真多。”梅生也瞪了回來。

“你出去，我換衣服。”我自知躲不過，也不想跟他多說了。

“別換了，就穿這個吧，看著腰身粗壯，正好。”他的理由讓我哭笑不得，一想也對，這就是欲蓋彌彰吧，隨手讓人按下去就知道肚子那裏是空的，他不怕，我怕什麽？

坐在車上才聽梅生說起進宮的理由，近來皇上身體不大好，聽聞梅生突然病了，就關心起來，特意宣進宮瞧瞧。

“虛偽，知道病了還折騰進宮，他怎麽不來？”我不屑地說。

“不要亂說話，現在不比在王府。還有，福壽公主前兒個沒了。”梅生猶豫一下說道。

“什麽？”這個可讓我吃驚非淺，看來要害他們的人是想斬盡殺絕，福壽公主裝瘋，已經對別人沒有任何殺傷力了，還要弄死她，這麽說梅生也逃不過去。怪不得他昨天那麽容易就受了驚下，本來就是杯弓蛇影的人。

“你知道厲害就好，到宮裏只跟著我，一步不要離開。”梅生的臉色蒼白，不止是因為昨天的緣故，進宮才是他真正的心病。

皇上的氣色也不太好，比梅生沒強多少，他還提到兄弟同心，竟是一起生病了，我不由得失笑。本來是計劃好的，進來請了安就出去，皇上一定要賜宴，偏就冤家路窄，麗妃抱著小皇子也過來了。這個孩子已經長開不少，眉眼兒跟皇上一個模子刻的一般，養得白白胖胖，正是喜人兒的時候，皇上見到了，眉開眼色，登時人就精神不少。

我倒走了一下神兒，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梅生也會這樣吧，只是我要怎麽才能得到呢。我還在發呆，梅生用胳膊拐了我一下，這才發現是麗妃在向我說話，我竟是沒聽到。

“臣妾在娘家時聽人說，小孩子眼睛最亮，會辯胎兒性別，王妃要不要試下？”原來麗妃把小皇子遞過來讓我抱，是想要試下我腹中的胎兒是男是女。小皇子紮著小胖手就在我的面前，不接不好，可是又不敢接，上次的事還記憶猶新，雖說上次是福成公主搞鬼，現在她已經不在了，可我還是怕萬一惹上麻煩。

“皇侄兒真是喜人啊，來皇叔抱一下。”梅生給我解圍，把小皇子抱在懷裏。他對著麗妃笑道：“麗妃娘娘，阿典她最近胎象不大穩，太醫不許勞動，就不要讓她抱皇侄兒了罷。”

“唉呀，臣妾疏忽了，只是見王妃的腹部平平，把這事兒給忘了，真是罪過。”麗妃笑著從梅生懷裏把小皇子接過去，轉身往座位處走。

“阿典食欲不好，最近吃東西少，又吐得厲害，所以胎兒有點小，不顯懷。”梅生解釋道。

“即是這樣，不如今夜就留宿宮中吧，前不久宮中一直不寧，特請的高僧來開光安宅，裏面有幾個宮殿都做過了法事，你們住一夜，也借借吉象可好？”皇上的語氣是商量，可是哪有商量的餘地，我和梅生只能無奈地謝恩。

待出了正殿，太監帶著我們走向後面，梅生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我猜得沒錯，又是承恩殿，看來這一夜不好過了。

太監和宮女知趣，把我們的房間安排好，就悄然退下去了。我和梅生對坐，心裏暗自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不管怎麽樣，在這種時候在他身邊的還是我吧。也許我眼中無意流露出來的悲傷打動了梅生，他竟伸出手在我的手背上按了一下，又輕輕拉起來。

“有些事是躲不過去的，也許這是天意吧。”我倒是坦然了。從小到大經歷的事也不少，現在雖然諸多牽掛，心裏最放不下又最恨的就是眼前的男人，現在能與他一起共進退，也不枉我做出的犧牲。

我拉過被子躺進去，梅生見我這樣，也放松下來，他鉆進我的被子，這讓我有些吃驚，不由得緊張起來。

“沒事，睡吧，挨著你舒服一些，我冷。”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被子也只是一層薄薄的天蠶絲，兩個人的身體挨在一起的地方是最熱的，熱得能燒起來一般。梅生出門前剛吃過湯藥，也是折騰乏了，很快就入眠，我卻怎麽也睡不著。我披上衣服坐起身來，走向門口。今夜無月，滿天的星光。水面漆黑一片，我打了一個寒戰，這水下的秘密太多了。

嘩啦，欄桿下發出一聲脆響，是有人在拍打水花，我下意識向後倒退去，可是我的腿碰到了什麽，我回頭一看，是泥俑，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夫，滿屋的泥俑，它們是活的，正排著隊一點點向屋子裏移動，把梅生包圍起來。我尖叫一聲撲過去，用力拔開泥俑，梅生恐懼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大叫著：“阿典，救我！阿典救我！”

我用力一掙，從夢中醒來，可是聲音還在，我欠起身，看到身邊的梅生滿頭大汗，還在噩夢中掙紮。

“沒事了，我在，沒事了。”我把他抱在懷裏，輕輕噓著，他慢慢安靜下來，卻把我抱是更緊了。

“只有這種時候，你才是需要我的，是吧？因為我是鬼手。”我在他的耳邊喃喃自語，也不管他是不是能聽到。

他抱得更緊了，我的呼吸緊迫起來，用力扒著他的胳膊想分開他。他猛然一松手，我撲了個空，心裏也空了一下，他是醒了，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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