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疲倦，也沒有與我戰鬥的意思。

“讓桂姐準備水，我要洗洗。”梅生是吩咐我，桂姐在不遠處早就聽到了，飛速去準備。良玉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近來她越來越不著調，我也是指不上。桂姐一個人有些吃力，我只搖著扇子做看客。

梅生去了小木屋，我聽到水聲，不知怎麽就想起那日我們相互戲嬉的時候，有些意馬心猿，從成親他還沒碰過我，今天過來雖然沒說什麽，可是大費周章的洗澡，難不成……

我哢地一聲把扇子合上，收斂心神，他想怎麽樣由他吧，我心不動就是了。

我們並排躺在床上時，像一對老夫老妻，搜腸刮肚，卻找不到想要說的談資，也許裝睡是最好的，我閉上眼睛。

“這些天我一直睡得不好，現在困得厲害，又睡不踏實。：梅生還是開口了。

“你費這麽大的力氣把我弄回來，不就是想要個踏實？”我冷冷一笑。

“以後不要管崔姬的事了，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戲子，你不用多放在心上的。”梅生居然好言向我解釋，我驚得差點坐起身來。

“噢，不打擾，她在你心中確實很重要，能讓你低聲下氣來說話。”我酸得自己都要受不了了。

“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這次出去我是查一件事，已經查明白了。你想不想知道一直想害我的人是誰？”梅生還是仰面躺著不動。

“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太多，知道了也不是什麽事事，萬一什麽時候把我滅口了呢。”我與他玩起貓捉老鼠的游戲。

“這可難說，也許你活不過今晚。”梅生總算有了點幽默感，擠了一個笑容給我，他側過身來，居高臨下看著我，笑了笑又開口道：“算了，有些事還是不要說開的好。“

梅生突然把話停住，我雖然還是滿心好奇，可剛說了狠話，又不能追問了。

“明天一早我們一起進宮，皇兄新得了個皇子，這是滿月的家宴，規矩我慢慢教你，你要機靈點，我那兩個姐姐都不是好東西。”梅生來是有目地的，我第一次要去面君，還真有些興奮。

我現在也算是宮中命婦的身份，還是第一次進宮，所以處處小心。家宴擺在延慶宮，皇上與皇後並坐，得子的妃子坐在皇上的旁邊。見禮時我不得機會，落座後才偷著瞄了皇上幾眼。怪不得都說他們兄弟不像，還真是，皇上生得濃眉大眼，闊鼻虎口，整個人看上去陽剛實足，用得上英武兩個字。比較起來，梅生身上更多的是陰柔的美，丹鳳眼，懸膽鼻，嘴蜃略薄。

聽說這個皇子並不是第一個，前面也有了幾個，只是這個妃子得寵，所以儀式隆重一些。雖然皇上和妃子掩不住的喜氣洋洋，皇後卻一臉病懨懨的，強打精神，讓人看著無端的心疼。我本來與崔姬有了比較，就自動站在皇後一邊，多了幾分同情。

“我可聽坊間傳聞說，王妃是泥俑陸家的鬼手陸阿典呢。”首先發難的是梅生的大姐福成公主。我剛來時已經見過了，還有一個二姐福壽公主，這二人倒是像，都是高高胖胖的，豐壯的婦人，眼睛裏多的是傲慢。

“皇姐聽錯了，她是江南葉家的嫡女葉阿典，只是同名不同姓讓人給弄混了。”梅生不耐煩地說道，這身世是我洗白了的，世上早就沒有陸阿典了，只有葉阿典。

“那我怎麽聽說，葉家自來就沒有女兒呢？”福成公主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道，福壽公主馬上投來一道不懷好意的笑。

“皇姐，葉家雖然世代為商，可也是大家族了，教養女兒上並不比詩書世家要差。所以我自幼養在深閨，從不曾外出見人。”我不卑不亢地說道。

“養在深閨，那葉家宅子裏的婢女仆婦總歸要知道的嗎？”福成公主胸有成竹，步步緊逼。

“既然皇姐說到這裏，不妨去問一下葉家的婢女仆婦，可知原來我阿爹書房外摘的那棵香樟樹吧？現在箱子還在我的屋子裏呢，難不成葉家十五年前就摘了一顆樹，預備十五年後認義女用的？”我這番話把福成公主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福壽公主的氣焰也低下去，二人嘀嘀咕咕不肯再問。梅生想不到我這麽厲害，投來一個讚賞的目光。

“你們在下面說什麽？大聲點，讓朕也樂樂。”皇上這句話說得正是時候。

“回皇兄的話，皇姐們瞧著王妃的衣服樣子新，問出處呢。”梅生輕描淡寫把風波化去。

宴罷諸人並沒有馬上離宮，皇上與皇後進去休息，大家就自由了，或在宮中游玩，或是探訪故舊，梅生本來是想馬上帶我走的，不想福成公主非得拖著我去看皇子。

我雖然不想同行，可是也拘著面子，不好太過分，只能隨她們進了玉妃的寢殿。梅生不能跟隨，只好止步於外。玉妃年紀還小，喜歡花哨新鮮，又恰逢喜事，殿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福成公主拉著我走在前面，福壽公主斷後，倒似防我逃了一般。

小皇子的床在殿中央，黃梨木雕花床，上面鋪著杏黃的緞子被，剛被乳娘抱去給皇上看，送回來時就哼了幾聲睡著了。

“玉妃真是好運氣，這孩子省心呢。”福成公主笑道。

“皇姐快看，他可像皇上？”玉妃不知輕重，還是一派天真，當福成公主真在誇她，拉著過去看皇子。

“喲，別說，跟皇兄小時候是真的很像呢。”福壽公主大驚小怪的一句，把玉妃喜得臉上飛紅。這時皇子動了一下，掙紮著把一只小胖手從布包裏抽出來，一個小拳頭又白又嫩，像一段藕，雖然這幾個女人各懷心事，可母親的天性在，一時眼睛都放了光，口中嘖嘖驚嘆。我下意識伸手在小皇子的拳頭上摸了一把，這種感覺很神奇怪，嬰兒的皮膚細細的，滑滑的，心裏都軟了。

“王妃，瞧著不錯吧，只可惜，你是不能生了。”福成公主說得漫不經心，卻重重刺到我的心頭，瞧梅生這個樣子，我只怕真是生不出來了。可是嘴上不能軟。

“瞧皇姐說的，我與敏王爺都在盛年，要孩子也不急在一時啊。”我忍不住在小皇子的拳頭上又摸了幾把，這才戀戀不舍隨她們出來。

“她們沒說什麽吧？”坐在回家的車上，梅生不放心地問道。

“說了。”我看也不看他。

“說什麽了？”梅生瞧我的臉色不對，追問道。

“說我們永遠不會有孩子。”我這才意味深長盯過去一眼，當時梅生臉上略變色，也沒說什麽，只是把身體向車門的方向移了一些，我心中了然，福成公主說對了。

回到府中，梅生就迫不及待丟下我去了後院。我坐在梳妝臺前，任由桂姐為我卸妝，看著鏡中如花般的容顏，忽然覺得連自己都對不起，心灰了。

這一夜睡得不安穩，閉上眼睛就看到小皇子的胖拳頭，軟軟滑滑的，想讓人咬一口。

我被桂姐慌慌張張叫醒時，天還沒亮。我胡亂穿上衣服走到外間屋，才看到梅生已經在了，他的身邊還站著三個太監，都是黑著臉。

“把衣服穿仔細了，進宮。”梅生對我是少有的耐心。我忙返回去穿上命婦的衣服，這才隨著梅生出來。

“這大半夜的出了什麽事？”我坐上車慌忙問道。

“不知道，突然傳旨讓我進宮，還必須帶上你，想來是與白天的事有關，你快想想，有什麽讓他們抓到把柄了？”梅生口中說得急，臉上倒是很淡定。

“我也沒做什麽啊，就進去看了一眼孩子。”我皺著眉，實再想不出哪裏錯了。

“那就沒事，別怕。”梅生破天荒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我本來慌張的心，更加慌亂成一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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