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來是藏經閣，滿滿兩大書架的經書。蕭潛有些猶疑，他轉向我問道：“你聞到書裏的氣息找來的？”

我用力點了點頭，討好地說道：“對呀，你讓我找書，看，這裏全是書！”

“我是讓你找書主人的氣息，不是讓你找書！”蕭潛被我甩了一道，臉都氣得變形了。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理解錯了，誰讓他沒有說明白呢。

“你再聞一下，書的主人總要留下氣息的。”蕭潛還是不死心。

“主人，你是不是傻？這書都是同一人藏的，哪本書沒他的氣息？”我實再不忍心點破，可他一直搶白我，總歸要反擊一下。蕭潛被我噎得說不上話，呆了呆，想著也是這麽個理兒。索性不理我，自顧去書架前，從第一本翻起。

我站著無聊，就在屋裏繞圈，繞到第三十圈時，蕭潛斥道：“還不幫我翻書，在這裏繞什麽？”

我只好取出一本書，認真看起來，誰知他又不滿。

“我讓你翻書裏的東西，誰讓你一字一句的讀？只把書頁翻一下，找裏面夾的紙張書信之類的就好了。”蕭潛做了一個示範，我就跟著學了起來。

天快亮時，我們還沒有翻完半架書。他領著我從原路退回去，快走到家門時才囑咐道：“這事不許讓外人知道。有根也不行。”

從那夜起，我夜夜陪他來翻書。因為有了共同的秘密，似乎他不那麽討厭我了。甚至有一天他對我說：“總叫畜生也是不得體，叫你小狐貍吧。”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蕭潛不肯告訴我，他要找的是什麽信件，只是說上面應該有三個字，琉璃鏡。

想不到一個窮書生，夜夜潛入私宅，只為了找一面鏡子的下落，我突然覺得蕭潛很神秘。

我也隱隱懷疑，那些個他私自外出的夜晚，並不是因為相思，只是為了找書信罷了。這樣一想，我的心裏舒服很多。

紅蓮又要來了。這對蕭潛本是應該開心的日子，卻因為書信的原因顯得有些糾結。看出來，他對書信的重視程度不亞對於紅蓮的愛，這是一封什麽樣的信？我真的好奇了。

有根照例在紅蓮到來那天出現，他這次帶了兩只山雞，一只是專門給我的，為了保證他們有餘雞吃，先要餵飽我。為什麽我覺得被寵愛的是自己呢？人世的生活，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美好幾倍。

“小狐貍，你過來。”蕭潛遠遠的叫我。

有根耳朵尖，馬上發現了問題。

“咦，咦，小狐貍？不是雜毛畜生了？這幾天沒來我錯過了什麽？”有根上下打量我，想發現蛛絲馬跡。

“主人說，主人說，我們好歹也是書香門弟，總叫雜毛畜生多有不雅，所以……”雖然我喜歡看蕭潛困窘的樣子，還是不忍心，替他解一下圍。

“噢噢，小狐貍，還小……肉麻兮兮的。難不成你們已經？”有根恍然大悟。

“有根兄，玩笑有度，我蕭潛再不濟也不會做茍且之事，不要亂猜測了。”蕭潛正色道來，有根不好再鬧。我的心裏剛還歡喜滿滿，一下就被澆滅了。

“我，晚上你自己去找信吧。”蕭潛把我叫過來是這個目的，憑什麽你們好吃好喝的，讓我一個人守著空屋子翻書。

我翻了一個眼白給他，說不去是不行的，他是主子，可是去了幹不幹活我做主。我甩甩尾巴剛要離開，蕭潛又叫住我。

“兩只雞。”

“什麽？”我瞪圓眼睛。

“兩只雞都給你？”蕭潛肯定地說。

“真的嗎？兩只雞都給我？”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情馬上就多雲轉晴。

“主人你放心，我一定認真仔細翻書，一頁都不會錯過。”我滿臉堆諂媚向蕭潛保證。

有根剛把兩只烤山雞從火裏扒出來，蕭潛就主動接過去，遞到我的面前。有根有點發傻。

等到我毫不客氣地對第二只雞下手時，有根忍不住了，招手叫蕭潛過來把我指給他看。出乎他的意料，蕭潛沒有斥責我，而是面無表情地說：“都給她吃了吧。反正我們也吃不了多少。”

“可，這是兩只雞，她吃一只還不夠嗎？”有根不解地問。

“嗯，嗯，不夠。”我滿嘴雞肉，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

“嗯，不夠，她身體弱，需要補一下。”蕭潛不想再糾纏，胡亂結束話題。

“她身體弱？難道她有了你的……”有根的嘴都合不上了。

“夠了！我只不過多吃只雞，就這麽費話！人類真是小氣！”我搶在蕭潛發火前吼道。理直氣壯得像我多吃這只雞是一群雞中的一只，而不是唯一的一只了。

“能不能，留下這個？”有根不想跟我計較了，又不死心，怯怯地指著雞骨架說。我用眼神告訴他，死了心吧。

一桌酒菜擺好，清湯清水，有根心裏苦，有根不說。

天擦黑兒的時候，紅蓮還沒有來。蕭潛不停給我遞眼色，我也懶得等紅蓮的到來平白惹氣生，就找個借口開溜。

平日兩個人一起在藏經閣，時間過得飛快。今天換成我自己，突然就難熬起來。我忍不住就走神，想一下他們在做什麽。聽說紅蓮最喜歡聽蕭潛吹尺八，蕭潛一定會一曲接一曲的吹給我聽。如果紅蓮像上次一樣早早離開，蕭潛會趕過來的，他一直沒出現，指不定三個人怎麽樂呵。這本是意想中的事，可想一下還是會心痛，人就懶洋洋的沒力氣。

想想肚子裏的兩只雞，我又不由得打起精神，我是一只講信用的狐妖。吃了他的雞，就要幫他的忙。

好容易捱到天邊發白，窗紙也透進光來。我決定撤了，信手拿出這個架上的一本書。只一抖，書裏飄飄乎乎掉下來一張紙。我的心狂跳起來，撿起紙來，我輕輕展開，真的是一封信，而且裏面有琉璃鏡三個字。

外面已經隱隱傳來雞鳴，不能再耽擱了，我翻身出窗，急速向蕭潛的茅屋狂奔去報喜。

跑過橋時，我突然靈光一閃，腳步慢了下去。

如果這封信交給蕭潛，我們之間的聯結紐帶就斷裂了。這樣一來他再也不會跟我一起夜間出行了，可能他還會叫我為雜毛畜生……

我停下來，也許現在不是把信交出去的時候。天光已經放亮，沒有時間再猶豫了，我把樹拆好藏在草叢中，急急向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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