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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來也坦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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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澈白顯然不信, 更顧不上什麽禮義廉恥,紅著臉吼道:“不可能!那日……那日我都主動爬上你的床去……去勾引你了,你還不是把我推了下來!還告訴我……忍不住了就去要女人, 別來煩你。”

伶月不言,將頭緊緊抵在雲念初的腰間, 只覺委屈更甚, 死死地咬住唇角, 只將唇咬得發白。

雲念初拍了拍他的頭,對武澈白翻了個白眼,道:“你那種情況說的話, 誰敢聽信啊,伶月肯定以為你不是真心喜歡他的。”

伶月吸了吸泛紅的鼻尖,紅唇幹澀,他已經不想說話了。

武澈白正要接口,藍沐秋卻已經將他倆各自提溜了起來,對他二人道:“事不宜遲,你倆趕緊啟程,回到京城,在那裏等我們回去, 你們先好好聊聊。”

武澈白點點頭,眸中漾起低迷痛楚, 似在回想過往的快樂時光,又似在感嘆往日如雲煙。

藍沐秋與雲念初則動身啟程,回到了皇帝所在的城池。

她倆放走了武澈白與伶月,也許等待她倆的是一場浩劫。

縱使心知肚明, 但她倆仍放走了,畢竟如果皇帝想要殺死她倆, 何患無辭?

當日,部隊凱旋歸來,城中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府邸內,皇帝端起酒杯,走到藍沐秋面前,藍沐秋端起酒杯,與之相撞,然後將酒一飲而盡。

皇帝搖晃著酒杯,笑道:“藍愛卿竟還是如此幹脆利落啊……果然沒有被同化呢。”

藍沐秋知道她說的是端酒杯姿勢的問題,於是抿了抿唇,道:“陛下,縱使杯中的是毒酒,我也會喝的,但可否能留我一家老小一條活路……”

沒等她說完,皇帝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揮手阻止了她再說下去,徑直走向臺階之上,對眾人道:“我們先清算一下,隨後再舉辦慶功宴。”

此話一出,樂師停奏,管弦琵琶驟然無聲。

皇帝對眾大臣笑道:“不知諸位是否還記得墨丞相與我的賭約。”

眾人皆默,唯獨皇帝笑道:“墨天鵠,探子查到,你自幼從男尊國來,而後成為我國丞相,是何居心?”

墨天鵠低垂著頭,笑意盈盈,竟不言語,僅擡首望著臺階之上的皇帝。

皇帝一字一句地道:“既是輸掉了賭約,那麽按照賭約,你的命需壓在這兒。來人,斬立決。”

眾人皆驚,不曾想上次玩笑之言皇帝竟當了真,紛紛要去說服皇帝,而皇帝僅淡淡一笑,道:“誰敢與他求情,便與他同罪同罰。”

藍沐秋斂下眉眼,心道皇帝這招使得妙,幾次三番,墨天鵠何嘗又不是棋子呢?他早已失了人心,縱使他是皇帝養的一條會咬人的狗,所有的人記得的也是他罪無可赦,而不是皇帝心機頗深。

果然,此話一出,再無人阻攔,連虛情假意之人都不再有。

而墨天鵠倒是無比坦然,任屬下微笑著將他帶出,外面自然該有一場腥風血雨,然後他人頭墜地。

過了一會兒,晚宴繼續,唯有藍沐秋心不在焉,總感覺哪裏不甚對勁。

墨天鵠次次都刻意猜錯,是為了什麽?總不能他真的殺身成仁,只為了讓心愛的皇上安心吧?

半盞茶後,一聲淒厲劃破雲霄,眾人無不堵住了耳朵,瑟縮了一下。

看窗外鳥兒磔磔飛起,藍沐秋卻好似突然反應過來了,於是瘋狂而不顧一切地往外跑,停到了外面儈子手的面前。

劊子手旁邊,有一顆血淋淋的項上人頭,以及一具倒伏的屍體,忍著作嘔,她將人頭翻了過來,正面朝上。

上面剌滿了小刀刻痕,鮮血涔涔,已然看不出人形了。

這,或許不是墨天鵠。

一個大膽的猜想如炮竹炸裂在藍沐秋的心中,使她遲滯了兩秒——

會不會是墨天鵠早就想走,並與她一樣,不甘心成為棋子,所以才找出了此等方法呢?

如此一來,他的社會屬性消亡了,再無墨丞相這個人可以翻天覆地,皇帝也會放心下來,而他,則獲得了新生。

從今往後,他就獨屬於他自己了。

買通劊子手是容易的,可……

另一種猜想炸裂在腦海中,藍沐秋疾勁奔回府邸中,眾人皆不解地望著她,而她則怔怔地看向皇帝,而皇帝,則含笑望著她。

皇帝那雙含笑而窺探了一切的眸,讓藍沐秋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帝始作俑的。

她早就知道了墨天鵠的打算,並且是刻意放他走的。

對她來說,只要對方身份上相當於“死了”,再無翻身的可能,那麽實際上死了還是活著根本就無甚所謂。

含著這一點兒猜測,藍沐秋抿抿唇,小聲開口道:“陛下,臣請奏。在戰役中,賊子武澈白被徹底擊斃,亂刀砍死,同樣,我軍也失去了許多世家子弟。”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了,世家子弟需馬革裹屍,回到國內好好下葬,至於武澈白……既是死了,不提也罷。”

藍沐秋眼底燃出陣陣烈火般的熾熱,似夢非夢,似懂非懂。

她明白了,皇帝之意,是在暗示她——皇帝可以放過武澈白與她的一家老小,但前提是,她要請辭,將奪到的權力再放到皇帝的手中。

好一招借刀殺人,好一招擺兵布陣,罪人都是旁人的,而皇帝看似純潔得像朵白蓮花,卻——

不說也罷。

皇帝倒是了解她的為人,她為了親友,斷不會貪戀權勢。

思及此,她笑著對皇帝點了點頭。

皇帝起身,笑如春風,沁人心脾,道:“諸位愛卿,女尊國將會迎來史上最安穩的時期,諸位請喝酒。”

藍沐秋暗自撇撇嘴,心道可不是嘛,看似說的是戰役,實際上說的是權力爭奪。

所有的權力都收歸到了皇帝一人手中,可不是整個國內將平穩得很嘛。

沒等她心裏吐槽得更多,噗的一聲,皇帝劇烈的咳嗽聲,夾雜著眾人嘈雜而慌亂的聲音傳來。

往聲源處一瞧,皇帝的口中咳嗽出了鮮血,噴濺在衣袖上,眾人慌不擇路,離皇帝近的連忙抱起她,大聲呵斥著眾人別擋路,趕緊去找軍醫。

禦用軍醫把了脈後,因是其重大機密,所以單獨將藍沐秋領出了門外,對她講。

軍醫嘆了口氣,道:“我曾告訴過陛下的,她自打風雪殿前長跪不起,就落下了嚴重的肺病,每每沾上涼氣,就會刺激病竈,年少時,她冬日仍拼命練劍,常常咳嗽得厲害,結果年老了,依舊不聽勸,非要來此惡寒之地隨行,可不是會刺激到嘛……”

聽著她絮絮叨叨,藍沐秋平添了幾份耐心。她知道,禦用軍醫是自小同皇帝一起長大的,所以對皇帝了如指掌,縱使今日,也依然隨行。

於是,藍沐秋低聲道:“請問陛下,還有多少年……”

“陛下會長命百歲的,”禦用軍醫前半句說得大聲,後半句卻壓低了聲線,低聲道:“原本或許可以十年,但被邊境的風霜一刺激……少則四五年,最多則七八年。”

藍沐秋僵硬地點點頭,終於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皇帝竟真的是為了給她的女兒鋪路。

她不禁想起了京中軼事:少年時皇帝在風霜中練劍,只為了先帝能看她一眼,但皇帝總是路過門前,卻不入她的殿內,皇帝就總是咬咬唇,而後繼續練劍,晚上也不停歇,因此常常半夜咳嗽得厲害。

眾人都說,皇帝少年時是想爭寵,所以才會如此刻意,想讓先帝多關註到她。

當時藍沐秋認可這個想法,但現在仔細想來,或許一半占一半吧。也許,那個少年是真的咳嗽得難以自制,然後扒起窗沿,卻還留個門縫,期待娘親先帝的到來。

但沒有,聽說,一次都沒有。

縱使,先帝最後臨終曾言,皇帝是她最欣賞的孩子,她每每經過,都會讚嘆不已,但怕她驕傲,便從未入內。

可有些話,晚了再說,終究不是那個滋味了。

所以,皇帝臨到晚年,想到自己的孩子年幼,怕自己死後,被她嬌慣長大的太女殿下不懂得爭權奪勢,而後被人劫持,守不住那份兒家業。

所以,皇帝動手了。

或許皇帝感激武澈白一家,或許她從一開始對墨天鵠是真心實意的,對魏櫻也是欣賞並讚同的,或許她沒想過要肅殺一切,或許也沒想過世家弟子竟會在她眼皮底下,殺了武澈白一家,否則若是真的毫無人性,時至今日,她也不會留下一些活口。

她或許知道這是一條眾叛親離的不歸路,待她一切親近的人都離她遠去,由愛她變為恨她,但她還是做了。

因為,那個風雪中練劍和長跪不起的少年,曾對天發誓,她若有了孩子,定不讓孩子受半分苦楚。

這是她內心底裏自認為的救贖。當初,身為先帝的孩子,若是不爭權奪勢,可是會死的。

最後,她成為皇帝,卻不想讓她的孩子這樣。

這場爭鬥,並無勝利者……藍沐秋抿抿唇,竟然一時間忘記要說什麽了。

天氣刺骨的寒冷,天,下雪了。

鵝毛大雪來得突然,猝不及防地灑落在她的肩頭,而後迅速融化,沒等徒增傷感,毛絨絨的皮襖就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眼眶泛紅,猛地轉頭,卻見雲念初在沖她笑,溫潤如玉的臉上,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他眼底含情,心底裏亦全是她。

伸出雙臂,她猛地擁抱住了他,陣陣抽噎,傳遞在二人的耳畔,她,哭了。

雲念初很自然地抱住她,黑色的披風隨風揚起,在雪化中恣意飄飛,而後他對她笑道:“……恍然如夢一場,倒也來得坦蕩,去得坦蕩。”

藍沐秋緊緊攬住他的腰,這時方才覺得他如楊柳般堅韌不拔,輕聲笑道:“或許你什麽都知道,也早就猜到了。”

雲念初僅抱緊了她,在她耳畔輕聲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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