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時候總想慢些，回來的時候卻恨不得一日千裏。

遠遠看見皇宮的大門，儀敏眼淚差點掉下來，她抱著招財，把它舉到面前，哽咽道：“招財，你看見了嗎？我們回宮了……”

招財把小爪子拍到她臉上，權當安慰了。

又摸了一把招財的小手手，儀敏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經開啟了備戰狀態。

打著以孝治天下的名義，太皇太後和太後回宮，無論如何，皇上和皇後都是要親自迎接的，康熙和皇後一早便收到消息，此刻已經在宮門口等著了。

見到孝莊太後兩人便是各種噓寒問暖，表達一番對祖母的思念之情。

他們在那邊秀祖孫情深，儀敏幾人在一邊不能幹看著啊，自然也要過去當個捧眼，也為自己邀邀功什麽的。

郭絡羅藍瑾底氣最足，她最先開口道：“皇上有所不知，這些時日妾跟著太皇太後和太後娘娘，可真的見識到了兩位太後的慈愛心腸，兩位太後每日都會在佛堂為皇上祈福，祈求菩薩保佑皇上身體康健……”

“是啊，”佟庶妃反應也不慢，她接著說道：“太皇太後還不讓妾等人隨侍，只要妾幾個人，每日為皇上祈福兩個時辰便足夠了，倒叫妾心生不安了，是不是啊董庶妃？”

突然被點名，儀敏楞了一下，她接著佟庶妃的話說道：“佟庶妃說得對，原本妾幾個便是為侍奉太皇太後而去的，可太皇太後心系皇上，並不叫妾等伺候，實在是不安的很……”

聽完之後，康熙感動的滴了兩滴淚，對太皇太後勸慰道：“皇祖母怎能如此自苦，叫孫兒如何擔待得起。”

太皇太後一臉淡然，仿佛超然物外，她撥動手裏的佛珠，平靜笑道：“皇上是天下之主，也是哀家的孫兒，於情於理，皇上都是擔得起的，何況為孫兒祈福，不過是天下為人祖母都會做的事罷了，皇上不必記掛在心。”

周圍人都被感動到了，讚揚之聲不絕。

儀敏跟著擠出兩滴眼淚，借著擦拭的功夫看了一眼佟庶妃。

只見她看不出一點和孝莊太後之間的恩怨，滿眼感動眼眶通紅，一滴眼淚掛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的，格外楚楚動人。

高手啊！

……

不管是真心還是做戲，康熙都做的非常到位，親手把孝莊太後扶上車輦，又和皇後一路把太皇太後護送去了慈寧宮。

而儀敏幾人獲得了康熙幾聲慰問，又被皇後暗示了‘獎賞很快就到’，便被打發回了自己宮裏。

接過綠柳懷裏的招財，儀敏和佟庶妃兩個打了聲招呼，帶著一行人風塵仆仆的往永壽宮走去。

遠遠見到等在門口的青梅，儀敏露出一副終於見到親人的表情，霎時就要淚奔，想起是在外面，才好不容易忍住了。

回到屋裏，門一關，留著小林子在外守門，儀敏抱著青梅就低聲抽泣起來，把青梅和小桃都嚇了一跳。

青梅不知所措的看向綠柳，希望得到一些提示，可綠柳和杏兒想起自家小主這一個多月的種種遭遇，心疼悲傷不已，也跟著哭了起來，壓根沒看見青梅的眼神。

青梅：“……”

沒有獲得任何信息，青梅不知道怎麽安慰自家小主，也不敢詢問，免得觸碰小主的傷心事。

只能柔聲道：“小主，奴婢給小主燒了熱水，也備好了飯食點心，不如先沐浴洗漱，再吃些東西可好。”

理智回籠，意識到在這麽多人面前痛哭，儀敏有些尷尬，悶悶的說道：“綠柳、小林子和杏兒也辛苦了，你們也去洗漱休息吧，今天放你們一天假，不必當值了。”

等綠柳幾個走了，青梅又讓小桃去調兌洗澡的熱水，這才對著儀敏笑道：“人都走了，小主擡頭吧。”

儀敏這才擡起頭，露出紅腫的眼睛，對著青梅低聲問道：“這段時間，你在宮裏無事吧？”

見自家小主明顯受了委屈的模樣，卻還是第一時間詢問自己的情況，青梅心裏軟乎乎的。

她搖頭道：“我和小桃除了領些飯食，從不出門，又有貴妃照拂，哪裏會有事。”

儀敏這才放心，又把招財安頓好，才去沐浴更衣。

等她洗漱完，皇後的賞賜也到了，無非是一些首飾補品衣服料子，儀敏隨意看了看，便讓人歸類入庫了。

她靠在床上，由青梅幫她塗抹藥油，趕路的幾天不用禮佛，紅腫和淤青消了許多，可在青梅看來卻是極為可怖，她伺候小主多年，從未見過小主傷成這樣。

哭過一通，儀敏已經調節好心態，見青梅又有要哭的跡象。

她連忙轉移話題，問道：“這一個月宮裏有沒有什麽事發生？馬佳庶妃應該生了吧？”

青梅於是輕聲回答道：“就在三日前，是位阿哥，名字還未取，又因天氣寒冷，四阿哥又還年幼，便沒有辦洗三禮，除了這些，宮裏並未發生什麽大事，或許有，但那就不是奴婢知道的了。”

說話間，手上動作也沒停，用紗布把塗滿藥油的膝蓋包起來，蓋上被子，青梅就說道：“小主好好休息吧，別的事暫時別想了，身體最重要。”

見青梅表情嚴肅，儀敏正想調侃幾句活躍氣氛，就聽外面小桃的通報聲：“小主，貴妃來了。”

卓沅來了？

楞神間，便見卓沅腳步急匆，把桑若幾個甩在身後，一把撩起裏間的簾子，與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儀敏對視上。

青梅很有眼色的讓開位置。

這是卓沅第一次來永壽宮，但此刻她沒心情打量陳設，只一心盯著許久未曾見面的好友，看的時間越長，臉色便越難看，尤其是聞到空氣中未散的藥味之後，眼裏更是溢滿陰沈。

不怪乎卓沅如此，而是儀敏的姿態實在有些慘。

因為才沐浴過，頭發披散著，只身穿白色裏衣，無力地靠在床上，臉上原本提氣色的妝容都卸掉之後，唇色慘白如紙，眼眶紅腫，一看就知道才哭過。

要是在夜裏，扮女鬼都不用化妝的。

快步坐到床邊，卓沅驚怒交加，急切的問道：“她折騰你了？”

還不待儀敏開口，青梅就忍不住道：“貴妃娘娘，您是沒見到，我們小主小腿腫了一圈，膝蓋更是淤青了一大片，我們小主哪裏受過這種罪啊！”

卓沅心裏怒意翻湧，對著身後沈聲道：“都出去守著！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見她這般，儀敏嘆了口氣，也讓青梅也跟著眾人一起出去了。

等人都出去之後，儀敏才坐直了些問道：“你怎麽突然來了，我還打算明天去找你呢！”

不料剛一動作，便被扶住了，現在卓沅眼裏，對方就是個脆弱的瓷娃娃，連動一下都讓她心驚膽戰。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出門，是要把我嚇死嗎？你就好生歇著吧，滿宮都知道你我交情好，我主動來找你一次也不算稀奇，你就放寬心便是。”

儀敏無奈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卓沅沒回答，她掀開被子，入目便是一層厚厚的紗布，想要揭開看看，又怕扯到傷口。

知道她不看上一眼不會善罷甘休，儀敏便輕聲道：“沒有什麽外傷，只是剛塗了些藥油，怕弄到被子上，這才裹了起來。”

看過膝蓋上的傷勢之後，卓沅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輕手輕腳的幫她又把紗布裹了起來。

“只是看著嚴重，好好養兩天也就沒事了。”儀敏安撫道。

卓沅擡頭看她，“說吧，怎麽弄成這樣的？”

儀敏也看著她，“那你得先告訴我，你怎麽突然跑過來了？”

卓沅偏過頭氣悶道：“我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後請安，見她與皇上之間和樂融融，全不似離宮前的冷硬，便知她心氣已消，心裏就存了些疑惑，路上遇見佟庶妃的宮女，便多問了幾句……”

“是秋蓉？剛回宮，她沒事出去幹嘛？”儀敏不解道。

“她說是去太醫院拿些跌打損傷的藥酒，原先的用光了。”

儀敏：……

佟庶妃這麽剛的嘛？

剩下的不用卓沅說儀敏也明白了。

把這前後一呼應，卓沅可不就懂了嘛，太皇太後為啥心情好了，根本不是因為時間久氣消了，而是因為她找到發洩渠道了啊！

氣都撒到別人頭上了，自己的心情可不就是好了嗎！

等儀敏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之後，卓沅抓起一旁桌子上的茶杯便扔了出去。

“每天跪兩個時辰，也真是想得出來，也就是欺負你們在行宮，要是換在宮裏試試？”

和後世許多人猜測的不一樣，清朝後宮嬪妃，甚至宮女太監，他們的地位並不是很低。

妃嬪不能隨意打罵宮女太監。皇上和太後等人也不能無故處罰宮妃，尤其是正經選秀進來的八旗之女。

即便是有重大錯誤的宮妃，也要給予體面，不可折辱。

這是朝臣乃至八旗子弟與皇室心照不宣的約定，孝莊太後這般行事卻是碰到這條紅線了。

“我這都算好的了，你是沒看到之前佟庶妃那個樣子，我都差點以為她要折在那兒了。”

把虛弱的好友扶著靠在自己懷裏，卓沅冰涼涼的吐出幾個字：“太皇太後老了。”

有些人老了越發心軟慈悲，而有些人老了卻越發偏激難纏。

這位年輕時翻雲覆雨的兩朝太後，也逐漸失去了曾經的清醒冷靜。

若是幾年前，她斷不會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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