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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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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進忠對餘燦的印象並不好,自己的兒子雖然頑劣,但好歹有血性,像個爺們,稍加磨礪也能成為一把寶劍,可跟自己兒子交好的那位餘家三少爺,卻跟個爛泥似的,又悶又弱又懶,整天蔫了吧唧的,怎麽看怎麽扶不上墻,所以之前,他對他一直有些不屑,甚至在當初餘老侯爺來找他時,知道一切真相後,他除了震驚,更多的還是懷疑,因為他怎麽也無法想象,就這麽個人,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嗣,竟然是裴氏子孫。

可是現在,他動搖了。

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已然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他身姿挺拔,極具英氣,眉宇間有著悲色,但雙眸中沈穩平靜,周身上下,雖然依然不具備足夠的強盛氣勢,可是那種不可冒犯的氣息還是不可輕視……所以,當初是自己眼拙了,這個年輕人不是爛泥,而是滾落在爛泥中的珠子……經過磨礪煉出了鋒芒,那麽,如果再經過一些時候的打磨,他應該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吧,只是,他已經脫胎換骨,卻不知自己的那個孽障,如今又變成了什麽模樣……

想著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獨子,蔡進忠繃緊的面容上有了松動,銳利的眼神裏也有了頹然,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出神。趕緊穩住心神,同時暗舒一口氣,待一切恢覆如常後,他方才盯著餘燦沈沈開口:

“事到如今,家已破人已亡,殿下若想活命,便是隱姓埋名遠走天涯,如此,後半生雖然辛苦,但到底性命無虞……”說到這,蔡進忠頓住,盯著餘燦看了半晌,才繼續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郭明實與餘正顯然沒想到他會說這話,都有些吃驚,不過都是聰明人,一下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都沒說話,只各自看了眼餘燦,面帶憂色。

餘燦不知邊上兩人的神情,只看著蔡進忠,抿著唇,目色難辨,好久不發話。

他在思忖著他話背後的意思,遠走高飛,是他之前能想到的他們給他安排好的唯一可能,雖然他並不甘心,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有了變數……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餘燦動了動嘴唇,終於開口了,他很輕很靜的問道:“我走了,其他人怎麽辦?他……心狠手辣,斬草除根是遲早的事……”

這話說得有些含蓄,但足夠讓在場所有的人明白,蔡進忠聽到後,目光一閃,倒是有些欣慰,果然,老侯爺教出來的不是自私之人,所以頓了頓,他又道:“兩個月前,老侯爺暗地找到我,把你的事告訴了我……”

餘燦聞言一楞,兩個月前?

蔡進忠看著他道:“當初你下落不明,誰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可是餘老侯爺卻始終相信你還活著,他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來,所以他找到我,讓我幫你。他說,你回來,二殿下知道了必定容不了你,而你要活命很簡單,遠走高飛便是,可是你已經隱姓埋名了二十年,他不能再讓你繼續下去,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要你堂堂正正站出來,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立於眾人面前,做你該做的,得你該得的!”

這番話蔡進忠說得沈穩有力,餘燦聽著,卻似被狠狠擊中,心潮洶湧。兩個月前,他都已經消失了半年了,老爺子卻還心存期待……而且,他為了保護他,這二十年裏可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讓他出風頭,連帶著自己也一直蟄居著,是生怕被人知道,可現在,他老人家為了他能更好的活下去,竟選擇讓他放手一搏,而放手一搏的資本,他老人家也一並給他準備好了!是到死都為他操心著!

蔡家三代為將,手握重權,有了蔡進忠的幫助,他必然不用懼怕那位二殿下,假以時日,他也就能讓餘家重新正大清白的立於京城!

餘燦心中百轉千回,蔡進忠也同樣如此,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位其貌不揚的小老頭——他為了這位故人遺脈,真是用盡了心思……

世人都說平安侯爺糊塗,可事實上,他的心思怎一個通透了得……通透到,能夠身居深宅卻依然對京城各事了如指掌,能夠一眼看穿他與裴君弘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能夠在短短時間內說服他另立新君……想到這層,蔡進忠眸中又泛出了些冷意,因為他又想起了那張時常溫笑著卻不知在內底藏了多少算計的臉。如今,裴君弘明裏暗裏可都是要對付他的意思,可哪那麽容易!

——蔡進忠當初為了保全自己的兒子,無可奈何之下被裴君弘拿捏在手早已是一腔憤懣,之後又被幾番壓迫更是大為不滿,而在兩個月前,裴君弘試圖削他手中兵權更是觸到了他的底線,他蔡家一門雖然忠於裴氏,可也不代表就要任由他裴君弘肆意宰割!

垂下雙眸,抑制住心中怒意,片刻後,蔡進忠正了正身繼續道:“蔡家與餘家有著數十年的交情,當初你的外祖寧老將軍更是對我有提拔之情救命之恩,原先不知便也罷了,可如今既已知曉,便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若想給餘家正名,讓老爺子瞑目,只怕會付出巨大代價,殿下可想好了?”

“我該怎麽做?”餘燦問道。

蔡進忠嘴角浮出一絲冷意,沈然道:“下個月初六,陛下會在淩雲殿冊封太子……陛下常年浸身藥房輕易不得出,常人不得見,如要見他告知真相,必然要在下月初六!而待陛下下詔之際,也就是殿下你正名之時!”

一旦他恢覆了皇子地位,有了蔡進忠諸人為後盾,想來裴君弘也不敢再輕易下手,這樣,他也就能保護下餘家了……餘燦如此想著,拳頭握緊了。

蔡進忠看著他那般模樣,卻有些失望,振奮有餘,激動不足,果然是沒野心的人,想來是只想到其一沒想到其二了。不過蔡進忠也沒將深處的事說予他聽,畢竟事情將如何發展誰也說不準,那張皇位,也不是那麽容易坐的,還是聽老爺子的話,事先沒必要告訴他,等到了時機成熟了,把他推上去就好。

這小子揮一鞭子走一步的,你要事先讓他做皇帝他肯定發怵,等趕了上去,他雖然不滿,可還是會硬著頭皮把位置坐好,這小子別的沒啥,就是有點責任心——當初,在蔡進忠跟前,餘老侯爺如是說。

主意打定,蔡進忠也不再多言,只道:“這段時間殿下請依然註意行蹤,切莫讓人察覺以生變端,至於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吧。”

“嗯。”餘燦想要表示謝意,可性情使然,便只應了一聲,卻也是極為鄭重其事。

蔡進忠點點頭,又交代了一些事便告辭了——如今裴君弘雖然已經放松了對於餘家的監視,可他若久留,難免惹人懷疑。

郭明實也是跟著一道走的,餘正跟餘燦將兩人送到門口。

馬車漸行漸遠,餘燦看著,目光卓然,他開始期待下月初六的到來,期待著,早早將餘家兩位兄長接回來。

而餘燦站在他的邊上,心情卻分外沈重。

原先,他也並不知道蔡進忠與他的父親有那樣的安排,他不過是按照餘老爺子身前的吩咐,如果餘燦有朝一日能回來,一定要帶他去見蔡將軍。在京城一眾大小官員中,他也不夠聰明,可是在剛才,聽著蔡進忠那些話,卻也一下看穿了餘燦暫時未能看穿的東西——他這個一向覺得不爭氣的“兒子”,再過不久就要更正身份變成皇子,甚至,也許將來還會成為延國新一任的帝王……固然,他同樣希望餘燦能登上那皇位,這樣,自己被流放的兩個兒子能回來,餘家也就能夠保住了,可誰不知道,登上那個位置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一旦失敗,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並且一旦跨出,便再沒有回頭路……

這個兒子,生性純良,如何是那裴君弘的對手……雖非親生,到底養育了二十年,所以,餘正不忍了。

“阿燦,你真想好了嗎?”他問道。

餘燦回過頭,見自己的“爹”一臉擔憂,微微皺起了眉,半晌後點頭,回道:“想好了。”

餘正嘴唇翕動了下,想要說些什麽,可到最後,一句話都沒能說出。

餘燦卻是又想到了什麽,道:“不管將來發生什麽,您永遠是我爹。”

餘燦一怔,擡起頭,對上的卻是一雙再認真不過的雙眸,一瞬間,他的鼻子莫名的有點酸。

……

蔡進忠說了將一切事情交給他,便真的沒再讓餘燦操半點心,而策謀是在暗地裏進行的,除了餘正跟餘燦,農莊裏的其他人都並不知情,所以之後的一段日子,全家上下依然一日三餐晨昏相繼的過著,落魄,平靜,卻如常。

餘燦不知蔡進忠的“野心”,也就只靜心的等待著那天的到來,然後偶爾想象一下那天會是怎樣的場面,以及,成為“皇子”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場面,也許會有諸多危險,可是他也不怕,他想,到時候,他一定要竭盡全力護住整個餘家。

而這件事,原本他並不想告訴容蘭,生怕她擔心,可想了一下後,還是全盤托出——餘老侯爺在世時所說的話他銘記於心,夫妻之間,沒什麽事是可隱瞞的。

容蘭有餘燦的陪伴,慢慢從巨大的悲傷之中走出來,聽到這些事,先是有些恍惚,是沒想到餘燦要做回皇子,可是想到要保全餘家,讓老爺子安心,便也握緊了他的手,堅定的點下了頭。

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麽,都不怕。

兩個人開始靜靜等待著那天的到來,而到了初六前夕,蔡進忠來了。

……

夜色沈沈,蔡進忠黑衣如墨站在門口,道:“殿下,跟我走吧。”

餘燦聽他聲音沈然,便知是要為明天做準備,也不多問,只轉頭看了容蘭一眼,便跟著出了門。

容蘭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可看著餘燦就這麽走了,心還是被吊起來了,不過她也什麽都沒說,只抿緊了唇,暗暗攥緊了手心。

而等到第二天一早,眼下淤青的她一早就起來了,心中牽掛,卻不敢出門,只望著皇宮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點什麽。

……

皇宮裏,一切都還很太平。

攬月殿裏,裴君弘換上華服,感覺到氣勢非凡,便下意識的挺直了身,身下眾人早已察言觀色,一一跪倒,大呼——“太子殿下千歲!”

裴君弘接受這眾人叩拜,聽著這一聲聲的喊聲,抿起嘴角,眼中鋒芒盡顯。

終於!終於一切都等到了!

不!

還差一點!

什麽時候被呼萬歲,那才是真正的功德圓滿!

不過那老家夥,想來也活不長了吧!裴君弘瞇起眼,側頭問道:“父皇可起了?”

“回殿下,已起了,此時正在熏香,一炷香之後服用仙丹。”宮人回覆道。

裴君弘眼中拂過一絲不耐,但最終還是只不鹹不淡的說道:“得時刻提醒著父皇,別誤了良辰。”

“是。”

心中不悅一閃而逝,如此大好之日,如何能為之影響,不過……要不要去棲鳳宮一次?

心裏猶豫著,可腳步已邁開了,意識到後,裴君弘一陣懊惱。

棲鳳宮原是皇後所住,可是後來裴君弘不顧眾人異議,一心將裴君若安置其中,對於眾大臣的解釋是棲鳳宮氣良宜居適合養身,可實際上,不過是在他心中,他是龍,裴君若就是鳳而已。

進了門,喚退宮人,一步步向坐在窗邊的裴君若走去。

裴君若依然消瘦,依然像個木偶般呆楞楞的坐著看著窗外的雲朵、飛鳥,眼睛好半天才眨一下,感覺到身邊來了人,也沒一開始的驚悸——知道躲不開,知道死不了,也就一點點的麻木了。

裴君弘蹲下,摸了摸她的手,有些責怪道:“天轉涼了,她們也不知道給你加件衣裳。”

習慣了她的沈默,他對她不回應也不在意,只繼續道:“若若,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今天二哥就要被冊封太子了,很快,天下就都是我的了……若若,再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也不會欺負我們的孩子了……”說著,他伸出手,撫著裴君若隆起的小腹,面上柔情似水。

可這一觸碰,卻激起了裴君若激烈的反應,她猛然站起,退後,一臉驚惶的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很快又開始用手捶著,喊道:“二哥!二哥!快打死它!若若肚子裏有臟東西!有臟東西!”

“不是的!不是的!那不是臟東西,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裴君弘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並抱緊她。

裴君若靠在他的肩上,睜大了雙眼,曾經她的眼睛美得就像蓄滿了一池秋水,可如今,那潭秋水已經幹涸,只剩下枯枝爛葉,淤泥腐骨。她看著窗外,喃喃道:“孩子……孩子……”

裴君若,早已經瘋了。

裴君弘拍著懷裏人纖弱的背,嗅著她身上的味道,嘴角泛出笑意,覺得很是安心——如此,也算功德圓滿一樁了吧。

“殿下,時候到了。”門外傳來細微卻清晰的聲音。

裴君弘聽到後,放開裴君若,柔笑道:“若若,二哥離開一會兒,回來再陪你。”說著,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喚進侯在門外的宮人,再轉身離開。

他笑容滿面,滿心雀躍,也就沒能在意侯在門外的一個相貌平常的宮女眸中一閃而逝的光芒。

……

淩雲殿裏已被裝飾一新,文武百官早已靜候在旁,等待著等久未見的皇帝以及未來大延的皇帝的出現。

因為今日非同尋常,裏裏外外守著不少禁衛軍,而在隊伍中間,喬裝後的餘燦站在其中,神容肅穆,手執腰刀,站如勁松,與一眾護衛渾然一體。

蔡進忠餘光掃了他一眼,見他表情淡然無甚憂慮,也漸漸放下心來,然後等待著吉時的到來。

很快,鼓聲響起,宮人長喝——“皇上駕到!”

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聞聲,齊齊跪下,高唱:“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黃衣袂掃過眾人,最後直向最上的那個黃金寶座走去,他的身後,跟著身著華服笑容親和的裴君弘。護衛無需跪,只需像個標桿一樣侯在四處便可,所以餘燦眼睛一轉,就將隔著數丈之遠的延帝看了個一清二楚。

延帝很瘦,很高,因為長期服用丹藥,面色發黃,整個人也顯得很沒精氣神,有點萎靡,有點懶散,眉宇間還有些不耐——從這些看上去,父子二人倒是有著驚人的相似。

餘燦看著,不免有些心情覆雜,這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可是這二十年裏,卻是第一次見著他。可是縱使眉眼相像血脈相連,餘燦對於他的唯一感覺始終是——陌生。沒有怨恨,沒有激動,只覺得自己像看個陌生人一樣,甚至連半點對帝王的敬畏都不存在……所以很快,他又垂下雙眸,再不看他。

延國冊封的儀式一點點的進行著,殿內的氣氛也開始有了微妙的轉變,其中最明顯的,便是裴君弘一黨的周身都溢出了歡悅之氣。

過了天恩這一道,就將是訓誡,而過了訓誡,就將頒下聖旨冊封了!

裴君弘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禮儀官抑揚頓挫的頌唱著,只覺這是這輩子他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他站著,彎著腰,姿態顯得極為謙和,可是眸中卻顯露著極為張揚的光芒。

自今日之後,所有的一切皆我主宰!擋我者死!逆我者死!

而當聖旨請出開始被高聲朗讀之時,目光掃過底下眾人,那抹張揚更是沖上雲霄。

“故授裴氏子孫君弘者天恩,封太子……”——所有的一切盡在掌控了!

可這時,人群中突然冒出了大聲一句——“臣以為不妥!”

裴君弘正陷在憧憬之中,乍聽得這聲,一時楞住,而待他看清是誰說出這話時,眸中一下陰冷。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人群之中的蔡進忠,暗攥緊了拳頭——這老匹夫想做什麽!

延帝有些茫然,看著自己的自小陪伴在自己的身邊的老夥計,道:“蔡卿,何出此言?”

蔡進忠出列,施禮,而後正視著裴君弘,朗聲道:“方才說二殿下溫良謙恭仁心仁德堪為儲君,臣以為不妥。”

若說剛才還有人沒能回神,現在再聽得這一句,便知剛才是並未聽錯,所以一時之間,全堂震驚,嘩然一片。餘燦也是一下提起了心,他想著,時候要到了。

裴君弘大為變色,可只得強自忍下。

延帝看了看蔡進忠,又看了看裴君弘,皺著眉道:“如何不妥了?”

蔡進忠渾然不懼裴君弘陰戾的目光,只高聲道:“二殿下,卑鄙無恥,心狠手辣,謀殺皇後,殘害手足,陷害忠良,如何能成為我大延國的儲君!”

這話一說,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包括餘燦,他看著蔡進忠的背影,驚疑萬分——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樣啊!

延帝懵了,“謀殺皇後?殘害手足?”

其餘人早已炸開了窩,紛紛把目光投向蔡進忠,這位蔡將軍為人正直冷靜,他通常不發表意見,可一旦開口,便是板上釘釘無可駁逆,那他現在說這話……所有人的後背都寒了一寒,後黨,太子黨,二殿下黨,乃至其他裴黨,皆是如此。

蔡進忠見全場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表情卻紋絲不動,只不慌不忙的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呈給延帝,並道:“這封信,是當初二殿下寫給微臣的……”

延帝看的一臉霧水,裴君弘卻已是掩飾不住的驚詫,那封信他自然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的!

“……痕跡盡消,終有遺漏。翻墻玉落,禍患隱留。若使他知,爾家無後。莫若除之,萬事無憂……”

這封信,正是他當初拿他兒子蔡德全的身家性命威脅他之物!當時不過是想親力為之以示威信,誰曾想他居然保存至今!這是早已做好對付他的準備了麽!一瞬間,裴君弘的眸中慌亂閃過。

蔡進忠覷了他一眼,冷笑一下,又對著延帝作起了解釋:“二殿下外表純良實則內心藏奸,他忍氣吞聲隱忍多年,只為一步步將太子除之以登上皇位!先是在外豢養勾欄女子以讓太子沈溺女色,又挑起微臣之子與太子的矛盾以借刀殺人……”

接著,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當然,他雖是武將,卻並不駑鈍,對於自己兒子動手之事輕描淡寫帶過,只一力將太子之死的原因推在裴君弘的身上,而在說完太子之後,又對著“莫若除之”一句大做文章。皇後死後他便暗中調查,裴君弘雖然將知情人多半殺了滅口,可他這麽多年在宮中早已埋下了些釘子,所以一些蛛絲馬跡到底還是被他揪了出來。

所有的證據匯成有力的一擊,擊碎了裴君弘那副偽善的面具,將他原本的陰暗醜陋暴露在眾人面前,供以質疑。

除卻自己的黨羽,所有人看著裴君弘的目光都帶著驚恐,他們實難想象這位二殿下的本來面目竟是如此不堪。皇後固然專橫,太子固然頑劣,可是現在在他們的眼裏,這位“賢良”的二殿下更為可恨!

裴君弘臉色已經陰沈到了極點,他知道,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面已經被打亂,再不能覆還。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被打亂的局面還不僅僅於此。

因為蔡進忠在靜默了一會後,又冷聲道:“並且,二殿下人面獸心,竟將公主殿下拘禁後宮使之成孕,如此惡心之人,如何成君!”

此話一說,轟的一下,全堂再次炸開,裴君弘睜大雙眼,表情失控,面目猙獰。

延帝聽了剛才一番話早已震得神魂跌宕,如今再聽得這話,那神魂徹底被驚飛了。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嬌滴滴的笑臉,再楞楞的看著站在跟前的兒子,只覺一切荒謬的就跟做夢一樣。

蔡進忠見他不信,淡淡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將公主殿下請出。”

延帝已經糊塗了,聽他說完,也想不得什麽皇家顏面,只怔怔的點著頭。蔡進忠等著就是這個,於是一個眼神下去,侯在邊上的下屬已經退下。

裴君弘一個心急,喝道:“誰敢!”

他一喝,齊刷刷的一聲“咣”,護衛已經拔起了腰刀。

在場的人都受了驚嚇,蔡進忠依然鎮定自若,只冷冷的看著他道:“二殿下這是作何?”

裴君弘對上他的雙眼,咬緊了牙,可到底不敢下令。如果他真的有所作為,那就真的是犯上作亂了!

很快,裴君若便被請了出來,她睜大雙眼,表情空洞,身著華服,卻難掩大腹便便,眾人一看,便知蔡進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於是各個都露出了嫌惡之色。

可是這時候的裴君弘,卻已經冷靜下來了。若說剛才還心悸神顫,可當看著裴君若自花叢中走來,他的整個心神都一瞬間穩了下來。他知道,事到如今,他不能慌!

嫌惡又怎樣,憎恨又怎樣,他什麽都不怕!

表情漸漸恢覆平定,裴君弘舒出一口氣,挺直了脊背,嘴角抿出了一絲睥睨天下的冷笑。

延帝已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腦子被炸得亂七八糟,可是他依然記得今天的宗旨,他看著亂哄哄的底下人,最終把視線停在蔡進忠的臉上,說道:“可是朕現在只這麽個兒子了啊……”

就算再不好,也就只這麽個兒子了,不讓他做太子,又能讓誰做?

底下人聽著這一句,也都想到了這一層,不由得臉上都浮現出了為難之色。

蔡進忠見狀,躬身施禮道:“陛下,您尚有一子在外!”

“啊?”延帝又被震倒了。

裴君弘瞳孔放大。

蔡進忠微微一笑,可剛想再說些什麽,卻聽一個細弱卻尖利的聲音突然傳來——“燦哥哥!”

高喊的正是裴君若,她被喊道這,茫茫然的看著諸多人,而在她的視線一一從那些人的臉上掃過時,一個不查,正好落在了正盯著她看的餘燦臉上,先是心一跳,然後是疑惑、迷茫,最後,是豁然開朗。

這是燦哥哥!這是他的燦哥哥!

裴君若笑了起來,並一次次大聲喊著,並且還想著跑過去,可是還沒跑出幾步,卻被一人從後面攔腰抱住。

“若若!”裴君弘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餘燦並且認出,可是還來不及驚詫便已怒氣攻心,也顧不得人前失態,只一把將她攔住不讓她過去。

裴君若被攔住,受了驚嚇,回頭看到自己二哥面目兇狠,更是嚇得眼淚直掉,她怕的不能再看他,只扭過頭朝著餘燦喊道:“燦哥哥!救救我!救救我!燦哥哥!他殺了皇後,殺了我母妃!不,是殺了你的母妃!燦哥哥!唔!唔!”

嘴被捂住,再難開口,裴君若痛苦的掙紮,可到底不能掙脫,於是只能留著眼淚,可目光始終落在餘燦的臉上。

餘燦,早已經心如刀割了。剛才聽到蔡進忠那句話時他就有如雷劈,後來看著她被帶出來,更是驚恐萬分,那時候她雖然嬌弱,可還能感覺到是活生生的,可如今……她還是個人麽!而現在,她就像隨時要崩潰般……她到底受了什麽樣的折磨!

餘燦握緊了拳頭眼神憤怒淒然,一心想要將裴君若救下,所以也就沒能在意自己已經被凸顯出來,此時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

裴君若的那番話足以表明,這個人,就是剛才蔡進忠所說的“另有一子”!

裴君弘將裴君若帶到別處,眼睛始終盯著餘燦瞧,目光陰冷,他已經徹底明白蔡進忠今日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了,他這是要另立新主了!而一旦他成功,自己還有活的可能麽!

如今那些人,可明顯都已生出了別樣心思!

懷裏的裴君若還在掙紮,擾得他心神不寧,他又開始恨,又開始慌,又開始不甘,而到最後,他終於再不能忍受。

“來人!把他們統統拿下!”他退後,下令道。

一聲令下,四周護衛皆再次亮起了兵器。

所有的人再次慌亂起來,幾位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看著一把把明晃晃的的腰刀,怒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裴君弘冷冷一笑,卻也不答,只伸手一揮。

他做事謹慎,以防著今日有變故,早已在暗中部署了一番——如果不從者,殺了便是!

可是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再次掌握全盤之時,蔡進忠又發話了,“我看誰敢!”

話音剛落,又一聲齊刷刷的刀出鞘聲,他掌握兵權多年,宮中侍衛有多少是他的人!

裴君弘卻也不懼,只冷笑一下,便重重落手,頓時,殿上大亂。

……

刀聲起,血肉橫飛,宮內亂作一團,宮外也掀起了鬥亂,蔡進忠跟裴君弘在宮外都有勢力,通報之後,兩派的人都紛紛趕入宮,在宮外遇到,自然先是廝殺一片。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紛紛逃竄,裴君弘的人無所顧忌便所向披靡,蔡進忠的人要護著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離開,自然畏手畏腳,更何況裴君弘在暗中部署了太多力量,於是混戰一番後,蔡進忠一派落入下風。

“將軍,我們撐不住了!”一名小將趕來,背上受了傷,臉上濺滿了血。

蔡進忠聞言,神色冷峻,他倒是低估了裴君弘的勢力。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自打起來後,餘燦便被蔡進忠拉到一邊護起來,如今看到這情勢,不覺也緊張起來。

蔡進忠抿直了唇,道:“先把他們送出宮再說!”想到什麽,又問,“還沒找到陛下麽!”

小將搖頭。

蔡進忠一陣氣惱,剛才混戰來得太突然,等他趕去找延帝時,延帝已經不知道跑去哪了,根據他極怕死的性子,只怕是第一時間就逃開躲起來了!

“繼續找!”如果先被裴君弘找到,只怕形勢就不利了!

……

混戰依然在繼續,宮裏的人一批批的被送了進去,宮外的人一波波的沖了進來,蔡進忠被圍困在宮中不得脫身,又聽著一道道急報,眉頭皺得死緊死緊。

難道真的要讓裴君弘這廝得逞麽!

餘燦已經被護送出了宮,此時他站在高樓上,眉頭緊蹙,宮墻太高,他根本看不清裏面到底怎麽樣了。

怎麽辦!怎麽辦!

蔡將軍還在裏面!若若還在裏面!

天色已漸漸暗下來,餘燦有心無力,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宮門外亂作一團,宮外廝殺一片。而每當他詢問戰況如何,得到的都是一臉肅然。

這是不好了。

頭腦裏面紛雜一片,餘燦心急如焚。

除卻裴君弘的人,所有的人都覺察到了不妙,他們預感著,大延國要變天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心生悲戚之時,突然間,遠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

“又有援兵來了!”人人都驚呼起來,可誰都不敢歡喜,誰知道這些援兵是誰的人。

可是很快,餘燦就看清了打頭那人的模樣,一瞬間,他激動的熱淚盈眶,“小蔡!小蔡!”

沒錯,一眾騎兵打頭的人,正是離家出走毫無音訊的小蔡。

街上亂成一片,喊聲根本沒能聽到,餘燦急中生智之下,一把拿過邊上小將背上的弓箭,引弓,拉弦,對準,嘩的一下,箭直落在小蔡馬前。

馬受了驚嚇,急忙頓住,啼鳴聲聲,小蔡忙穩住它,又尋向箭射來的方向,而一看,就看到了高高站著的餘燦。

“阿燦!”

高樓之上,餘燦聽不出聲音,可是看著他一臉喜色,便根據他的口型聽出了他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片刻後,兩位發小久別重逢,都興奮異常。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餘燦問道。如今的小蔡與原來簡直是判若兩人,個子長高了,臉也曬黑了,身子精壯了,原來還有些圓潤的臉頰也瘦了不少,於是憨氣少了,英氣出來了,而變化最為明顯的,是那雙眼睛。原來靈活帶著天真,如今卻是冷峻透著堅毅。

小蔡拍著餘燦的肩膀,笑得爽朗,“我在關外打了大半年的仗,回來後聽到你出事了,就趕緊帶著人回來看,一到城外聽說裴君弘犯上作亂,宮裏打起來了,又趕緊沖了進來!你沒事了就好!哈哈!哦對了,我爹呢?”

宮裏的事城外早已傳遍,小蔡對於發生的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餘燦聽他一問,也顧不得再多說些什麽,趕緊道:“你爹還被圍困在宮裏,你趕緊去救他吧!”想著,又補道,“我跟你一塊去!”

……

有了小蔡自邊疆帶回的一百名驍勇善戰的騎兵,宮門裴君弘一黨被殺得片甲不留。餘燦騎在馬上看著身旁的小蔡奮勇作戰,心中感慨,手上也絲毫不放松,而很快,隊伍就殺入宮門,並與蔡進忠匯合。

蔡進忠正手持寶刀與數位護衛相持,英年之時所向披靡,可如今已然年邁,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所以招架的有些狼狽,而就在他擰緊眉頭心生憂慮之時,突然間,面前揮刀而來的兩人竟突然停止了動作,眼睛睜大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而當他們緩緩倒下露出後面之人時,蔡進忠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了。

可是他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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